第2章 公主是個男的

數日之後,怡心殿龍書案前。

萬曆皇帝臉色鐵青,前有奮威將軍府滿門被屠,正不知如何安撫,今又傳回惡報,由自己親自下旨、重軍押護的官鏢,竟連同奮威將軍呼延慶一起,全歿於西峽穀中,數百人無一生還,所押鏢物亦下落不明。前後聯係在一起,一個可怕的想法浮上心頭,萬曆皇帝冷汗涔涔,急忙大喊一聲,“來人,速傳劉守有!”

這天夜裏,京師郊外的西南,山巒起伏、叢林密布,加有野獸時常出沒,鮮有人至,其中便藏匿著一座山洞,且喚它“無名洞”,月光之下,看出洞口已被踩出了一片光禿,隱約可見洞內有兩個身影。

“廢物!如此機要的物什怎會尋不見?”

“回主人,山上山下、穀內穀外皆翻了個底朝天,確實…確實沒有發現。”

“總之,凡參與此事者都需閉嘴,包括那個威宇鏢局。還有,加派人手接著找,一有消息加急來報!”

三日之後的深夜,山西大同,威宇鏢局。

總鏢頭唐榷年近半百,婚後多年不曾育有子嗣,哪知這年入秋,夫人陳氏一下給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這本是喜事,誰想陳氏產後血崩,撒手西去,搞得鏢局上下接連大喜大悲,老鏢主一夜之間平添了不少白發。為了追憶陳氏,特給兩個兒子取名懷兒、念兒,隻求將來二子平安富貴,平日裏更是小心撫育。

不料中秋佳節之前,皇宮突然傳旨,奮威將軍呼延慶將押運一趟官鏢前往西域嘉峪關,責令經過大同時讓威宇鏢局一同護衛,不得有誤,而且鏢銀竟有三千兩之多。

眾人聽了皆是興奮異常,這可是自鏢局成立以來最大的買賣,可是唐榷接旨後卻深感此鏢的凶險,此前官鏢也曾押過,可有朝廷的大將軍陪同還屬首次,嘉峪關之地又靠近邊境,速來動亂不已。

既然朝廷旨意已下,來不及多想,隻得趕緊準備。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唐榷帶上了全部精銳,連帶兩個兄弟一起,於中秋節當天與呼延慶匯合後便匆匆西去,局內隻留下三五個人護院,兩個兒子留給乳娘照顧。

要說這念兒倒與平常的嬰兒無異,該吃吃該玩玩,比起來一旁的懷兒就顯得有些不尋常了,出生之時沒有啼哭還則罷了,月餘下來竟未睜開一眼瞧瞧,也不曾發出半點咿呀之聲。

一開始唐榷放心不下,接連請了幾位醫師,診了皆說無恙,隻是為何如此無法解釋,左右街坊也是嘖嘖稱奇,時間長了也就順其自然,興許是沒到時候,唐榷安慰著自己,也就平靜下來。

平日裏若不是乳娘時時探探尚有鼻息,又悉心喂奶打理,還真不知道這家夥能不能活下來。

此時院內一片祥和,兩個孩子躺在搖籃裏,看似熟睡,乳娘則在一旁收拾著衣服,那三五個護院的也無精打采,靠著石階有一句沒一句的嘮著,家眷們大多都已入睡,熄了燭火。

皎皎月光透過窗欞,剛巧撒在懷兒臉上,許是照的癢了,小家夥下意識的扭了扭頭,碰上了一側的護圍。

“激靈”一下,懷兒猛的睜開了雙眼,隻覺眼前白花花一片,這一驚可是不小,下意識抬手想要揉揉,又是一驚,“這是誰的手,怎的這般小巧?”一時懵住。

乳娘聽見了聲響,轉身看時,隻見懷兒瞪著眼睛,雙手僵在半空,嚇得碰翻了盆架,護院中有個叫王二的聞聲進了屋來,“張嫂怎會不小心,發生了何事?”

順著乳娘的視線,王二終於發現了懷兒的異樣,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近前,抬手一指,“大少爺這是?”

懷兒隻覺眼前有個模糊的人影,卻怎麽也看不清長得什麽模樣,張了半天嘴一個字也說不出,想動又動不得,不由得心底大喊“這究竟發生了何事?”

“我不是媺娖嗎,父皇親封的坤興公主,怎會在這裏?”

“我本該一十六歲,豆蔻初開,且被父皇許配給那周顯,隻因流賊猖獗暫緩下嫁,怎會是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而且…而且是個男嬰?”

“闖賊破城,父皇癲狂之下揮劍斷了我的左臂,心灰意冷、疼痛難忍故而昏厥,我到底是死是活?”

“我是誰?我在哪?啊…”

正想的暈頭轉向,冷不丁腹中一陣翻滾,隻覺有股洪荒之力要衝破牢籠的束縛,懷兒忍了又忍,終是忍無可忍,伴隨“噗”的一聲,上尿下瀉好不痛快。

“我居然…拉尿在**…”至此本能的哭喊起來。

王二見了反倒高興了,“大少爺可算出聲了,大夥也就放心不是啞巴,總鏢頭若是在府上,指不定多高興呢。”

“可說是呢,”乳娘一邊收拾著,一邊捏捏懷兒的小臉,“懷兒乖,懷兒不哭。”

媺娖,不,現在的懷兒,哪還管得了這些,本就絕望的人生又被老天如此捉弄,隻好借著這副軀體哭個不停。

乳娘抱在懷裏一個勁兒的哄著,嘴裏念叨,“這兵荒馬亂的世道,老爺在外可得平平安安的,我們的小少爺還等著爹爹回家抱呢。”

“唉,”王二幫著收拾妥當,拍了拍手,“前幾年倭寇在東南沿海胡作非為,被戚家軍狠狠教訓了一番,如今北方的韃子又虎視眈眈,西南的蠻子時不時也插上一腳,近日裏聽說寧夏、陝西那邊又鬧了災荒,真夠他萬曆老兒折騰的,還是跟著總鏢頭好啊,吃喝不愁,嘿嘿…”

“且閉上你的臭嘴,當今的萬歲爺可沒少給咱好處,百姓都盼著能盡早過上好日子呢…”

懷兒聽著二人的談話漸漸安靜下來,怎麽說自己也是個公主,打小讀書習字,女紅烹飪更是信手拈來,聞言在腦海中細細盤算了一二,原來是回到了自己曾祖父的萬曆朝。

曾祖父沒有見過,但是一些事故史實典籍中有不少記載,隻是不知自己身在哪一年。自曾祖父駕崩,到大明城破朝亡不過二三十年光景,父皇苦苦抗擊的努爾哈赤、闖賊是何時出現的?上天安排我來此是讓我見證曆史重演,還是大明本就不該亡?

一想到自己現在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兒,懷兒被氣樂了,看來是自己多想了,想要知曉的更多,唯有先看清這個世界,想要改變這個世界,唯有…

“哎呦!”忍不住心裏又喊了一句,自己正想的入迷,不料被那王二挑逗了一下小鳥,終於又哭了起來,“我…我這輩子竟然是個男的…”

乳娘一腳踢開王二,笑罵了兩句,複又去哄。

終於又安靜下來,懷兒漸漸認清了現實,現在隻能是任人擺布。一想到自己的未來,不覺心灰意冷,父皇嘔心瀝血、內懲外治,本不該是個亡國之君,卻背負亡國之名,時也命也。

不行,我既然來到了這世上,就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江山落入賊匪之手,雖是一介女流…男子漢,總要弄出些動靜來,倒叫老天瞧瞧老朱家人的本事!

許是方才肚中拉空,哭喊了半天又費了不少力氣,於是本能的伸嘴湊向了乳娘懷裏,一陣大快朵頤,心說當下吃奶是第一要務。正是:

小樓一夜聽風,朝拾夕花、味不同。憶前朝舊事,滴滴點點,直道月朦朧。

應是星河幽夢,起落飄搖、與誰共?遊今世繁花,坦坦****,長歌徹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