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淪

月色愈發昏迷。

昏迷的仿佛起了一層淡淡的霧,霧光朦朦,看不真切。

昏迷又漸漸變成了昏暗,昏暗的仿佛走進無月的夜裏,但月明明在中天,月明星稀。

沒有任何東西遮擋月光,但給人的感覺,仿佛無中生有,偏有遮擋月光的存在。

給人一種喘不過氣來,陷身苦海,又或是無邊深淵的感覺。

杜輝正有這樣的感覺。

三個人本來是走在一起的,忽然發現,隻有他一人。

李彤和歐陽青雲去了哪裏?

四顧茫然,雖然乳白色一片,但這白色的月光竟使人的雙眼不能清晰,雙眼裏隻有昏暗。

昏暗的尋不到一點希望的光。

心下一驚,心靈上跟著一顫,仿佛感覺到了渺小感覺到了一絲絲絕望,因為渺小如蟻,因為絕望沒有了希望。

杜輝此刻正是這份渺小和絕望的感。

前方似乎是沒有了路,更不知道如何邁出自己的腳步,仿佛邁步便是懸崖,隻要一腳踏空,便會徹底結束自己的人生。

沒有人願意死,杜輝也不例外。

昏迷的月色漸漸的包圍住了他,如果李彤看見,一定會驚訝的發現,繞住杜輝身體的月色仿佛有靈性一般,沒入了杜輝的身體,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從頭到腳,無孔不入。

杜輝雖然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但在這一刻,他又感覺到了空前的怕。

怕什麽呢?他又說不上來,卻總感覺有一種支撐自己力量的東西在漸漸失去,阻止不了,無可奈何。

仿佛是父親杜十一對他的愛,對他的關懷和支持,又仿佛是少年的理想,對聖賢的渴望,對天涯的追求,對人生的動力,更仿佛是誠摯的友誼,歐陽青雲的離去,李彤的絕不相顧,再如和安雅的感情,已經流失,隻有空白。

信仰已經破碎,支撐他的隻有空虛。

想抓住,流失反而更快,擁有的,隻有無盡的茫然和空洞。

父親走了。

朋友離開。

哪怕愛人也隻有冷漠。

什麽理想什麽希望統統都已不再。

仿佛隻要腳步邁出,這一切都會真的變成現實。

怕,空前絕後的怕,這種心靈上的危險此刻完全左右了杜輝,使他迷茫掙紮絕望,使他動也不敢動。

如果說在圓光的虧裏他還有一絲清明一份堅持的話,那麽在金魄的淪裏,他已經什麽也沒有,已經完全的淪陷。

杜輝並不知道這便是金魄的淪,大道生缺。無中生有,不知不覺苦海深種,正因為不知道,淪來的無聲無息,才會有杜輝的倉卒之間不及應變,毫無準備的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昏迷之外的金魄陰沉的看著絕望中的杜輝,冷酷的嘴角掀起無情的笑。

他雖然已經瘦的皮包骨頭,但他的冷酷仿佛填滿了整個世界。

還有他的無情,正如他隻有陰沉沒有歡笑的一張臉,臉上充滿了殺機。

圓光的虧也許還有一絲感情,但金魄的淪卻隻有無情的殺戮。

殺戮人性,殺戮希望和感情。

親情友情愛情,統統殺戮,一概不留,殺光燒光槍光,人的希望寸草不留。

杜輝仰天悲嘯。

父親明明親切慈愛的在自己麵前,忽然之間一股血箭從他的身體裏冒出。

歐陽青雲和李彤本來與自己歡聲笑語情誼深重,忽然之間血肉模糊寸寸碎裂。

安雅本沒有傷在常不思的掌刀之下,忽然之間趙修天一掌把她拍成了肉泥,慘不忍睹。

更令杜輝絕望的是,自己的師傅離人唐居然一劍洞穿了範暄的胸膛,而且殺光了六峰山上所有熟悉的麵孔,猙獰的麵孔猶如噬血的惡魔,他的劍卻又對準了自己。

沒有了親情沒有了友情沒有了愛情,縱是那一份師徒之情此刻也已**然無存。

仿佛是師傅離人唐的聲音,此刻卻已冷酷無情:“你有什麽資格走進天涯,妄修長生?

你不過凡塵俗子,狗一樣的命,拿什麽去叩望生塔的大門?!

去死吧!”

劍光耀眼,隻一閃,便洞穿了杜輝的胸膛。

杜輝握著洞穿自己的劍,劍上流著自己的血,他分明感覺到了生命的流失,希望的遠去,隻有無盡的黑暗,潮水一般向他漫延。

心已死,何談人生?

隻有無盡的空虛和絕望。

仰望蒼天,明月依舊,隻是人生所有的美好都已化成泡影。

他終於邁出了他的腳步,走向了無邊的黑暗。

空落落的,似乎沒有了一切,身體竟已不能束縛他的靈魂,靈魂墜入了無邊的淒涼。

他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隻看見一座宏偉的道觀,道觀的門口站著一個又瘦又高,麵色陰沉的道長。

道長手裏的拂塵又細又長,仿佛一條又細又長的蛇,隻要輕輕擺動一下,自己的靈魂便會受到莫名的痛苦。

道長冷冷的道:“你來了?”

杜輝點了點頭,感覺他的聲音就好像命令,而自己必須服從。

拂塵一指,道長冷冷的道:“你已魂歸太清,從此太清為家。

你這一絲魂魄,自此長守太清,渡化到此的每一個有緣人,使他們和你一樣。

你隻須在這裏渡化,待的一日渡化成功,我便可接引你歸去。

此為太清金魄,當你渡化成功,我主金日自會安排你回歸法身,你可明白?”

杜輝心下竟然莫名的有一份感動,當即恭身領命,不敢有絲毫違背。

“現在做什麽呢?”

杜輝輕輕的且恭敬的問。

“?”

金魄一怔。

他的靈魂明明已被收服,為什麽他還會有思維?這似乎和前兩個有些不同。

難道他的靈魂有些異常?

金魄很仔細的又觀察了一番杜輝,心下終於確認無誤後,才放下心來道:“進入觀中,修習我主渡化之法,以備將來所用。”

昏陰的月色下,道院顯得朦朧而詭異,仿佛能聽到淒厲的掙紮與呐喊。

穿過長長的道院,有一排低矮的觀房,觀房的門卻是向一邊拉開的,裏麵沒有燈光隻有昏暗,昏暗的房裏冰冷而淒涼,還有冰冷的兩個靈魂之軀。

歐陽青雲和李彤仿佛不認識杜輝似的,連一聲招呼也沒有打。

杜輝的精神一凝,但又立刻恢複了冷漠與木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