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夫妻果
大雲洞在無稽山。
山上多草,洞內多樹。
最惹人憐,最叫人稀罕的,便是紅豆樹。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紅豆樹便是人們常說的相思樹,借樹相思,紅豆誰不喜歡?
李彤也是。
李彤進入地門,一腳踏入的便是無稽山,一眼看到的便是大雲洞,一眼相中的,正是紅豆樹。
紅色的果實,小而飽滿,在枝葉間泛出柔和的光茫。
李彤不知道這是哪裏,但因為經曆了六峰山和天涯,此刻縱是陌生,心中反而並無膽怯。
正如一個老兵,戰場上經曆的多了,危險也就不當回事了;又如網紅,被人罵的多了,心裏的承受能力,就沒有那麽脆弱。
李彤正是這種情形。
觀察了一下四周,洞中流淌著泉水,在腳下悄然深去,不知名的石頭,青而堅硬。
洞中陰涼,幽深。
隻有這石壁上的紅豆樹,樹上的紅豆,發出柔和的光茫。
李彤很欣喜。
從冰天雪地裏走來,從極漠的無邊黑夜邁出,沒有料到會遇到這樣一個地方,這樣一棵樹。
她知道紅豆,更知道紅豆的寓意。
年芳十六,最好的年華,少女的心裏,又豈非沒有懷夢的憧憬?
她固然一心向學,努力修為,把長生看作自己最大的最求,但她畢竟還是一個少女。
哪個少女不懷春?
望著顆顆紅豆,仿佛是望著自己少女的心。
正自憧憬,卻聽一個柔和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無稽山,大雲洞,誰言相思樹?
小姑娘,看你如此神態,定是已有了心儀的情郎。
是也不是?”
哪裏在說話?
李彤不由一驚,後退一步,怔怔的盯著紅豆樹。
它在石壁上,聲音也在石壁上,難道石壁中有一個人?
而且是一個女人,一個聽懂了自己心思的女人。
李彤又羞又急,但她並不害怕。
本來退了一步,這時反而向前走了幾步,盯住紅豆樹,悄悄的道:“你會說話?”
樹會說話麽?
她已經是個大膽的姑娘,四下並無熟人,心中有所想,卻也有所堵,並不知道平常的時候向誰說,此刻聽那樹中竟有人說出自己的心思,不勉大膽的相問。
“是啊!
我一直活在這大雲洞中,已經有了靈性,你的眼神已經告訴了我你的內心。
看的出,你很喜歡他,卻又沒有勇氣表達。
這是為什麽呢?”
樹中的聲音又柔和又動聽,已經說到李彤的心坎裏。
李彤輕咬紅唇,無奈的道:“他的心裏已經有了人,再也裝不下別的人了。
我縱是喜歡,也不過是一廂情願。”
自怨自艾麽?
這聲音,這語氣,分明便是一個愁怨的,卻又無奈的小女生。
紅豆樹裏卻傳來“咯咯”的嬌笑聲:“你呀!
既然自己喜歡,又為什麽不去爭取?
你沒有爭取,又怎知道人家不願意?”
李彤立刻低下了螓首,卻又低低分辨道:“明知道人家心裏沒伱,隻是把你當作妹妹,你又何苦自尋煩惱?”
紅豆樹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後才道:“你是不是真心實意的喜歡他?”
是嗎?
自己對她,到底是不是真心實意?
自己的夢想不是長生嗎,難道真要付出自己的感情去喜歡一個人?
紅豆又道:“若你另有它求,對這份感情隻是一時衝動,勸你還是放下?”
李彤的內心很掙紮。
從永合第一次相見,她的心裏便有了他,六峰山,天涯,這一路走來,他的每一個好,她都記在心裏。
心裏的深處,總覺得有這樣一個依賴,也是最大的幸福。
這豈非正是自己的感情寄托?
李彤終於認真的點了點頭,卻又是一臉的淒苦。
紅豆樹似乎又要忍不住笑,卻又終於溫柔的道:“傻姑娘,你若心意已決,便從我身上摘下兩顆紅豆。
一顆你吃掉,一顆留給他。
若他也吃進肚裏,我便保證你心想事成,得到如意郎君。”
李彤這一次才被真的驚住。
這樣也可以嗎?
正自徬徨,卻見樹上有兩顆紅豆躍躍欲試,似欲掙脫樹的束縛。
紅豆的聲音恰又傳來:“它們兩個,原是一對相親相愛的夫妻果。
此刻已經成熟,專為有情人而待,時不待我,你又何必還要猶豫?
豈不聞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夫妻果?
相親相愛的夫妻果?
隻要自己和心愛的人兒共同吃了便可以相親相愛?
李彤的心緊張極了。
她後退一步,卻又上前一步,如此幾次三番,心中天人交戰。
我不是一向很自信嗎?
為什麽遇到這樣的事便猶豫不決?
咬了咬牙,李彤終於狠下心來,上前一步,小心謹慎的摘下來那對夫妻紅豆。
紅豆小巧而飽滿,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躺在手掌裏,又仿佛是兩顆已經擁抱的心。
李彤的雙眸裏,此刻隻有這兩顆紅紅的夫妻果。
“還不走麽?
還不去見你的情郎麽?”
聲音裏透著一絲玩笑,卻也透著送客的意思。
李彤的臉忽地一紅。
洞外此時也傳來一位老者的聲音:“小姑娘,你在地門的機緣到此為止。
隨老朽去望天樓吧。”
臨行前,李彤向著紅豆樹盈盈行了一禮,這才步出洞去。
洞外老者一身蓑衣,戴著個大大的豆笠。
他神情含笑,笑意盈盈的盯著李彤,仿佛是已經知道了她的遭遇。
這讓我們的李彤姑娘麵色更加羞紅。
他不會知道了吧?
這樣的心情,在見到杜輝和朱十八的時候,不止一次的翻滾。
雖然愛他,卻仍不想讓他知道。
所以李彤對杜輝說的“與眾不同”這樣解釋:“小妹是擔心歐陽兄。
因為那個擺渡的老人不但神秘,而且詭異。”
這一點杜輝倒是承認。
這位擺渡老人雖然並不大說話,但從始至終,他都在暗中觀察。
他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億如雪喚他老秦,好像是一個仆人,但這樣一個仆人,為什麽他的氣息自己一點也感覺不到?
他載去了歐陽青雲,為何到現在依舊是沒有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