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周牛的過去

“你怎麽會來這裏啊?”周牛大哥撓了撓頭發,不解地問到,忽然又吃驚地看著李祥,繼續驚呼著,“你不該進來啊!這可是要整整一萬盧什幣啊!”

“周牛大哥,沒時間解釋這些了,我是警察,我是來救你們的。”李祥故意放大了聲調,為了讓每個人都聽清。

而現場並沒有任何反應,和李祥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在場的所有人,依舊是動物著裝,無所事事的樣子。

“為什麽要來救我們呢?”周牛微皺著眉頭,看著緊張的李祥問到。

“因為我是警察。”李祥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似乎觸動了周牛。

周牛兩眼真摯地看著李祥,像是水靈靈的嬰兒眼睛,閃著淚光,兩隻粗糙的手無處安放,在身上搓了搓,這才靠近李祥,穩穩當當地拍了拍李祥的肩膀,托著後背,一起來到長椅的空位處坐下。

“不用來救我,我是心甘情願地在這裏。”周牛坐在長椅上,低著頭,漫不經心地摳著手指,看著慘白的地麵說到。

“為什…”

沒等李祥問出為什麽,周牛抬起頭,急忙伸出手,拍了拍李祥的大腿。

李祥這才安靜下來,看到周牛的臉上並沒有身處地獄的痛苦感,眼中也沒有被救贖的渴望,黝黑的皮膚下依舊可以看出一絲紅潤,即將落淚的眼睛快速地眨巴著眼,以防止眼淚掉落,嘴裏模糊不清地說到。“謝謝…真的謝謝你,謝謝你有救我的想法。”

李祥哽咽地看著周牛,他不明白,即便是傷痕累累的胳膊,即便是被人口口聲聲叫著畜牲,即便是把一個成熟男人的尊嚴無情地踩在腳下踐踏,眼前的周牛依然選擇了留下,選擇繼續活的像一個畜牲,他真的不明白。

周牛又低下頭,抽回右手,快速地抹了一把眼淚,生怕被人看見,挽起袖子,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胳膊。

“平常在人戲團,我們會表演一些雜技項目給市民看,其實不論我們表演地好與不好,那些馴獸師都會用帶著小鐵刺的鞭子抽打我們,因為隻有這樣,台下的市民才會歡呼、激動,他們才會花更多的盧什幣。”

“每天都是這樣。”周牛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聲音小了一些,哽咽了半晌,之後,用著輕鬆愉快的語氣繼續說到。“幸好他們把我們的痛覺神經完全切除了,不然一鞭子下去我們就會昏厥吧。”

周牛埋著頭苦笑一聲,“他們是怕我們死的太快,要虧不少錢。”這句話到了周牛的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坐在一旁的李祥,氣的渾身發抖,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容忍,心中已經暗下決心,今天一定要把這些人救出來。

一直低著頭的周牛,並沒有看見此時李祥的表情,否則一定會嚇一跳,緊接著他長吐了一口氣,閉上雙眼,講出了自己的故事。

“我出生在一個荒涼的山腳下,那裏是一個沒人會來光顧的小鎮,靠著富饒的大山,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本來,我應該快樂且輕鬆地過完一生。”

“可惜好景不長,在我十二歲那年,鎮上來了一些奇裝異服的人,穿著統一的白色服裝,還有兩個領頭的,他們的衣服顏色是黑色的……”

說到這裏,周牛的眼皮劇烈的顫抖,一臉痛苦的把頭埋在胸口,兩個胳膊也在害怕地發抖,帶著一些顫音繼續說到。

“阻礙他們的人都被殺掉了,屍體就像是拚圖一樣,散落在小鎮的各個角落,我清楚地記得那天,媽媽讓我去摘些野菜,因為貪玩,我遲遲沒有從山上下來。”

“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我以為那些是番茄汁,直到我看見慘白的手臂,大腿,腳趾,還有煩人的蒼蠅,那時候我才開始哭天喊地地叫著媽媽。”

剛進入後台時,還可以聽到嘈雜的噪音,像是粗魯的呼吸聲,還有竊竊私語的話音和“動物們”的走路聲,而現在卻靜的出奇,碩大的房間內,隻剩下了周牛大哥傾訴的聲音。

“滴咚”靜聲聆聽的李祥忽然聽到眼淚落地的聲音,緊接著看見周牛急忙用兩隻手按住眼眶,頭低的更深了,咬字也模糊起來,像是口水粘著嘴唇。

“幸好媽媽沒有死,她跪在血泊裏,抱著爸爸殘缺不全的屍體,像我一樣哭著,而那群人急忙地上了山。

整夜都是機器的轟鳴聲,我和爸爸依偎在媽媽的懷裏,誰都沒有合眼,太陽升起的時候,光線已經透不進來了,大山禿了,空氣中都是金屬碎屑,小鎮也沒了,媽媽擦了擦眼淚,滿身是血的帶著我離開了小鎮,爸爸永遠留在了那裏。”

周牛的嘴巴已經扭曲到變形,已經不能正常地說話了,在李祥說出要救他出去的時候,像是打開了水壩的閥門,這些年存在心裏的委屈和痛苦,頃刻間噴湧而出,粗糙的雙手再也擋不住沉重的淚水,“滴咚,滴咚…”落在地上。

李祥跟周牛僅有一麵之緣,前者就能奮不顧身地來救後者,這種被關懷的感覺自從後者的母親去世後,再也沒有體會過,如今,他要把自己的委屈和痛苦都傾訴出來。

“我記得從那之後,我們走了好久……好久,因為餓肚子而昏厥,已經是很平常的事情了,後來,媽媽帶著我來到一個新的城鎮,定居下來,積勞成疾的媽媽僅僅過了一個月就去世了,或許是媽媽看到年幼的我有了安定的生活,才放下心選擇離開。”

周牛悔恨地說著,兩手按著眼眶,指甲用力地摳著頭皮,鼻涕也冒出來。

“我恨我那年才十四歲,我沒有盧什幣,我沒有盧什幣給母親治病,都怪我,從那以後,我拚命地工作,努力地賺盧什幣,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孤身一人的我已經沒有了生活的希望,多年之後,我結婚了,那時候悲傷已經被時間衝淡,我也有了孩子,一個像天使一樣的女兒……”

李祥看著像孩子一樣哭泣的周牛,心髒陣陣絞痛,呼吸都有些困難,一個四十好幾的男人,正在撕開他胸口的疤痕,把最脆弱、最痛苦的回憶**在外人的眼下。

李祥相信他的臉一定是通紅的,他仿佛回到了那個鮮血染紅的午後,依偎在媽媽懷中的畫麵,打碎了他將近三十年的堅強,他又一次變成了嚎啕大哭的孩子,僅僅是因為李祥最真摯的那一句話——我是警察,我是來救你的!

李祥依然問出了心裏的疑問,“那你為什麽還要到這裏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