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火土並肩 魔王李達

莊牧塵並炙風子,被這突如其來的震顫震的一陣顫栗,來不及定身,隻好馭起輕功騰起到半空裏去。酒肆裏阿燃正打坐於地,定氣養神,被這一震,也是兀的躥起,氣息大亂,再加上本就內力薄弱,喉中一陣腥甜,一口鮮血嘔了上來。

那酒肆前的地麵,為之一震,裂作了千萬塊,斷裂著豎起,如犬牙一般……地麵登時沒了落腳的餘地。

莊牧塵朝地上一掌落下,使了招添土平地法,方清出三尺大的一片平地,這才與炙風子落了下去。

莊牧塵定睛看去,但見那幾丈開外的地方竟突然陷出一個大坑,闊有丈餘,那坑邊團著一團黑物,甚是碩大,卻不知是個何物。莊牧塵忙撚起問切之術中的望字訣,開了金睛向那團黑物中探了去,卻好呆探不出個究竟來,隻查著是一團黑氣,縈繞猙獰,卻連個人物麵龐都看不大清。

炙風子瞧見眼前這一團黑物,也是為之大驚,不禁暗自懊悔起來,這十年的頹唐將自己頹唐老了,這等功法,實在是他平生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那地煞八星,早已不知何處去了,炙風子料想,被這等力量所撼,憑那八個人的功法,十有八九是早丟了性命。

那黑物漸漸舒展了身軀,是個高到九尺,腰闊十圍的大漢。那大漢手裏提著那拿著斷劍的僅存一絲生命跡象的地煞星一名,腰中別著兩把大柴斧,口中嚼著半張婦人的帶血麵皮。

這大漢朝那被他拎起的地煞星淬了一口,連著那帶血麵皮與自己的口水一起淬到了他的臉上,罵聲道:“狗賤玩意兒,沒用東西。”

那地煞星滾落在地道:“魔王爺爺,饒我性命!”慌忙磕頭求饒。

來人,便是那天殺部首領,天罡將李達。

李達對著跪在他麵前的部下看都不看上一眼,一抬頭,直盯著莊牧塵和炙風子去了。

莊牧塵眼見這丈餘外的人物,眼帶邪光,周身縈繞著殺氣,不寒而栗。到底是少年初出,這等陣仗人物,連那炙風子都是生平頭遭,何況是他了。

李達睜著怒目一腳一個坑頭的走了過來,並不言話,莊牧塵忙架開了陣勢,好做上一番準備。

“魔王且住!”炙風子傳著一般火行功法,喝道。

李達隻覺一股窒息熱浪伴著那聲音蓋麵而來,當先便也停在了一丈以外。

“魔王相必是為自家兄弟討公道來了,老朽父子自知命已不保,望魔王念及我父子二人可憐,容我二人個時辰,好趁著尚能好活片刻,再絮叨絮叨父子親情,今生夙願,也就這般了。”

這李達雖是猖狂,但自幼也是孤苦,全靠著病母一手帶大,後機緣巧合,入得一百單八魔星之列,本想著就此孝母一生,卻奈何病母福薄,撒手人寰去了。此刻炙風子使的這一計策,竟陰差陽錯的戳中了李達的軟肋心頭。

李達想到此處,魯莽的性子下竟然也暗自神傷了起來,言道:“罷了,老子給你父子二人一個半時辰,好好絮叨去吧!”

莊牧塵配合著炙風子磕頭謝恩道:“謝魔王寬恕!”

兩人偷得喘息的功夫,便退到了酒肆之中。

二人尚不由得分說,便看到阿燃臥躺在地,炙風子慌忙上前,一把扶起,照背上將一股真氣輸了進去。

阿燃一聲咳嗽,又將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這阿燃小子內力不行,到底被那魔王震到了經脈。”炙風子單手輸著真氣,另一隻手扶著阿燃的肩膀,言道。

“那魔王的氣運,著實霸道的很,我方才使望字訣窺了一番,卻好呆看不了個明白。”莊牧塵坐臥了下去,那一震其實也損了他心脈不少,隻是迎陣對敵之間,怕露出了破綻被對方識破,此刻換得些喘息的功夫,方才開始調氣療傷起來。

炙風子將那火行真氣,一股股的照著阿燃的後背,順著經脈,傳入了他的身體各處。那被震傷移位的經脈,漸漸被移挪了回來。阿燃隻覺得背後暖流陣陣,舒服自在,渾身的陣痛也在這安逸之中慢慢的消除了。

那打入到阿燃身體的真氣,開始成無色,到最後竟呈現出赤紅顏色來,那赤紅顏色越發的深沉,越發的剛猛,將阿燃全身都包裹了去。莊牧塵看去,漸覺那赤紅真氣,愈漸濃厚,竟讓他有些看不到被罩在裏麵的阿燃的身形與麵容。莊牧塵忙念起望字訣,隻見那周罩赤紅真氣,是從炙風子丹田之處湧出,一股強過一股,而炙風子積在丹田之處的真氣,卻是漸漸的在變少,如此下去,必將油盡燈枯。

“伯父,快快住手!”莊牧塵提醒道,但炙風子那會聽他的。莊牧塵想要出手阻止,但他自也明白,如若他此刻出手以死相阻,不但是於事無補,反而會傷了阿燃性命和炙風子的修為。炙風子一心一意的要將自家的修為全部授予阿燃,他若阻止,那剛猛至極的火行功法必將被打亂了在阿燃的身體裏亂竄,也同時會反噬到炙風子本人的心脈。

阿燃漸漸在昏迷中蘇醒,隻覺後背一股暖意,如暴雨初出之陽讓人身心安逸。然而,這份安逸卻愈發的讓他不適起來,那初出之陽,越發的炙熱,讓阿燃愈發覺得燥熱難耐,仿佛周身的水分都在被慢慢的蒸騰,仿佛身體中血液裏流動的是哪被煮沸了的熱湯滾油……起初時,阿燃尚能咬著牙忍下這越來越烈的灼痛,到最後,阿燃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一聲痛苦的吼叫之後,複又昏倒了過去。而此時,炙風子也將自己丹田處的最後一注精火之氣,注進阿燃身體裏。

阿燃一個跟頭栽倒了下去,通身赤紅,冒著蒸騰而出的白汽;而炙風子那一頭紅發並著絡腮赤須,皆變成了白色,仿佛一瞬間的,整個人都攤老了下去。

原來,那五行功法,練到極致的人的須發便會生出變化,炙風子之所以紅須紅發異於常人,便是這火字門功法所致,而今他將自己畢生修為全部授予了阿燃,須發便也恢複如常,甚至比常人衰敗了幾分。

“伯父!”莊牧塵忙上前攙扶,炙風子卻擺了擺手,言道:“塵兒,我且無妨,你到膳房去把那風箱把手抽出來給我!”

莊牧塵徑直朝膳房去了,打開門,見那風箱立在灶台下麵,與平常風箱無疑,倒是那把手卻是奇怪了些——末端長處了一截,也寬厚粗大了一些。

莊牧塵握著那把手,用力抽去,卻也沒費了多少力量,然那抽出來的把手竟是兩根赤金通紅鐵棍,外套著一截木頭,所以看起來與尋常風箱扶手沒多大不同。莊牧塵將那外套的木頭揭了去,再將這風箱把手細看時,才發現,原來這是一對赤金雲紋短手拐。

莊牧塵心想到,這可能便是炙風子的武器了,但在家時聽得父親有言談,俠道五行傳人皆是用劍的,炙風子也不例外才是。

但眼下莊牧塵無心思量尋思,隻拿著雙拐,走回到炙風子身邊。

“伯父。”莊牧塵將拐子雙手呈上,遞到炙風子麵前。

炙風子拿過拐子,將其握在手中,用大拇指朝握柄末端的一處機關按了下去,那拐子近著握柄的一端便突地彈出一道劍刃來,那劍刃長九寸有五,通體紅黑,隻是在那開刃之處顏色泛淺了些。

炙風子持著兵刃,問莊牧塵道:“塵兒,你可識得此物?”

莊牧塵道:“想必,這便是火字一門的神兵——熾焰劍吧!”

炙風子笑了笑,說:“不錯,這便是熾焰劍,使你那問切之術看仔細了!”

莊牧塵言聽計從的撚了那問切之術中的聞字訣,定睛看去,但見炙風子使著這熾焰雙劍舞了起來,莊牧塵使著那聞字訣看的明白,見那炙風子劍劍法風行淩厲,攻猛異常,一招遞著一招,連綿不斷,似燎原星火般蔓延開去;卻又因著劍本身的造型異常,那所攻之處又極其刁鑽古怪,便向那星火般一旦沾上必然要燎原起一片熏天大火一般。

炙風子舞的淋漓,莊牧塵也看得明白,待那劍招全數演過之後,炙風子將劍氣一收,按下了那握柄處的機關,那一雙熾焰劍的劍鋒便又藏回到了拐中。

“都看清楚了吧?”炙風子問道。

莊牧塵收了聞字訣點了點頭。

“塵兒,你且聽真!”炙風子道。

“是,塵兒洗耳恭聽!”莊牧塵言道。

“今人之事,你也瞧見,那魔物實屬強悍,縱然你我火土功法相生合一而攻之,也必鬧個非死即傷。伯父一摧枯老朽,死而無懼,然而天下俠道若就此損了火土兩行之脈,世間正道便再也不複重頭了!所以為今之際,隻有棄了伯父這條命,保得這火行功法後繼有人,以圖長遠打算。這算是我身為俠道傳人而放任蒼生盡遭妖魔屠戮十餘載卻苟且偷安的賠罪吧!”

“伯父,凡事皆有第二之選,我可以禦厚土迷蹤之法帶您離開此地,那魔物雖強,但論腳程,未必能快得過五行厚土術!”

炙風子卻搖了搖頭,道:“塵兒,你有所不知,若要得俠道聚元,五行一氣,伯父必須死!”

“為什麽?就因為當年之事?但事情已去十年,十年生死還化不清一場誤會嗎?”莊牧塵情緒激動上來,言表中有些失態。

炙風子無奈的笑了,盡顯著蒼涼,言道:“十年?嗬!莫說是十年,哪怕百年,千年,以那蒼穹尊主的性子,也定不會原諒了我,原諒了俠道!話不多說,塵兒,你快些帶著阿燃小子和熾焰劍走,這孩子內功尚淺,承受不了這至剛至陽的全部火行功法所以暫且暈了過去,但好歹沒有大礙,調養些日子便可,火土相生,此劫之後你定要助他將劍法功法融匯貫通!”

“伯父!”莊牧塵卻並沒有舍棄之意,一心想著將二人同救了去。

“哎!你這孩子,怎這等不分輕重,快些走來!”炙風子情急,一把將他推開了去,到底這赤焰閣尊修為了得,如此時候,那一掌卻還是渾然有力而張馳有度。

莊牧塵被推在一邊,試想當下情形卻也危機,容不得猶豫,但眼看著這位曾經對自己疼愛有加的長輩今日命喪魔物之手,實在不甘也不願,又轉念想起夜時自己使激將法時那些個辱罵之聲,不覺酸楚起來。

“伯父!”莊牧塵眼裏噙著淚水,倒地跪拜在炙風子的麵前,說道:“孩兒昨日該死,不明原委,辱罵了伯父,有愧於伯父昔日的疼愛有加,伯父沒有對不起俠道,更沒有對不起天下!”

炙風子慌忙上前將他扶起,也是老淚縱橫,慈愛的言道:“傻孩子,你自幼便謙和的很,伯父豈不知你那是激將之法?快快離去!他日見了那蒼穹尊主,替伯父向他道個歉意,就說,赤焰閣尊炙風子當日亡他摯愛罪該千刀萬剮,但炙風子如此做法,卻是為了天下正道,若有半點針對他的私心,就教炙風子在閻羅地獄永世孤魂,不得超生!”

“伯父……”生離死別之際,莊牧塵少年人心,早已泣不成聲!

“快些走來!”炙風子將心一橫,背對了過去,莊牧塵望著那後背,隻歎此生再無相見,含淚運起厚土迷蹤法,抱起昏過去的阿燃,提起那對熾焰劍,消失在了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