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月夜無端 激將法成

入夜,月色頗好。西京城去了它的熱鬧,降了它的酷熱。

阿燃吃飽喝足之後便睡去了,他一向這樣,倒是簡單灑脫。

炙風子平日裏也是如此,早去與阿燃爭那張唯一的床,然而今日不知怎的,卻有興致賞起月來。

炙風子橫臥在酒肆的房簷上,手裏提著一壺酒,麵前擺著一布袋阿月渾子。房簷上是早就吐滿了殼子,而哪壺酒,早已不知在幾時就已經被喝了個精光。

這時,卻憑空閃出一個人影,不言語的,直接站在了炙風子身旁。

炙風子沒有開口,隻顧吃著自己的阿月渾子,連那輪漸升的皓月,都似乎不曾看過幾分。

“見伯父久坐於此,念來酒已飲盡,特尋了一壺來。”那少年說道。

“是你和阿燃喝剩下的酒吧?”炙風子言道。

少年不語,知道自己如此這番多有失禮了。

“拿來!你也坐下吧。”

莊牧塵便將酒壇子遞給了他,坐了下去。

炙風子將飲盡的哪壺酒一隨手扔到了酒肆後院,將那壇新酒起了蓋子,便灌了一大口在嘴裏。

“伯父?”莊牧塵開口道。

炙風子將酒壇提到手裏,用那袖子抹去了嘴角的酒漬,說:“是不是想問,我既言不問俠道之事,卻為何還要秘密的傳給阿燃火字門功法,為何還要將他的名字裏帶個火字?”

莊牧塵點點頭,表示被炙風子猜到了心思。

“你土字一門的問切之術,你倒是學的明白!”炙風子又說道,複又提起那酒壇來,便又將一口酒下到腹中。

“阿燃小子,身世悲苦,父母皆被人所屠戮,我收他做個徒弟,傳他個心法,是想他在這如此世道能活。至於名字嘛,就是那麽隨意一叫,後來叫著順口了,也就叫成了他的名字。和俠道血脈,無半點關係。”

“伯父,小侄早有一番言說,想向伯父說個明白。”莊牧塵待炙風子介紹過阿燃的身世之後,說道。

炙風子沒有言什麽否與不否,隻是抓出一顆阿月渾子,嗑去殼子,將果仁放在口中吃去了。

莊牧塵原便打算好了要失禮一會,再不等炙風子的言說,便開口道:“小侄與伯父幼時便相識,伯父與父親交好,父親常言伯父是俠道在他那輩十年一回合中為人最正氣,最為天下正道所憂所慮的人。小侄當時年幼,便也一直敬伯父為豪傑英雄。然而如今這十年一見間小侄方才看清,伯父那裏是什麽豪傑英雄,卻是鼠輩,與這世間偷生螻蟻無差!”

莊牧塵說到這裏,炙風子聽到這裏,自覺怒氣上湧,梗在咽喉,便要破口回敬個痛快,卻在出口的時候咬緊了牙關,將那話囊於口中。

莊牧塵眼見炙風子頗有動怒,知道自己計策有成,便又開口道:“如今之天下,王土四分五裂,正道支離難存,東域賊子江湖更是號天下一百單八魔星自封保義皇帝直取帝都西京,此城存亡,天下存亡危在旦夕,而伯父身在帝京卻無動於衷,縱然伯父可心無俠道,難不成可心無蒼生,心無天下?”

炙風子聽到此處,隻覺鼻息間粗氣直喘,胸中髒腑悸動,手腳按捺不得。

“帝京淪陷,片刻之間,伯父不念蒼生,罷了!然伯父卻苟活帝京無避難躲災之意,螻蟻且偷生,白晝之時那一幫亡命的家夥尚也求生求財,為何伯父連此鄙賤之求皆無,隻願做個不人不鬼的行屍走肉!”

“夠了!”炙風子一聲怒吼,竟然將莊牧塵震起丈餘,卻到底是一門宗師,隻用氣而不用力。

莊牧塵半空而起,慌忙憑腳力運起一股真氣,點了下去,但見那腳力落於房簷瓦間,盡拖出一條兩丈長的口子方才定住身心。

莊牧塵此驚不小,雖知炙風子無傷他之意,但對炙風子這心法功夫,卻也領教了。

“黃口小兒!就是你老子莊堂也從未敢對我如此謾罵!”炙風子就臥處一個橫縱,便已站到了莊牧塵麵前。

莊牧塵慌忙跪下,言道:“小侄罪該萬死,苦於伯父絕不肯重出天下匡扶正道,實屬無奈!”

“你小兒胡言亂語,你道我不曾想振俠道綱常聚俠道於一氣而成大元?試問那一回合的俠道眾人有那個比得上我對俠道正氣一脈的殫精竭慮?我舍了修為,棄了業績,沒了妻兒,全然無我!而我換來的是什麽?與弟子苟且的苟且!投敵叛道的投敵!你爹偏讓你來質問我?他為何不讓你去那西府雪峰之巔問那蒼穹尊主?去那東域廣林閣內問那廣林真人?”

“伯父!萬事行於細,皆需……”

“閃開!”不等莊牧塵將話表完,炙風子便一把將其推開了去,但見一顆一尺來寬的通紅火鐵球憑空而來,炙風子單手禦起火行之法,隻見從他掌心打出一道炙紅熱浪,頃刻間,竟將那火鐵球融成了鐵水滴灑在磚瓦之間。

無數顆通紅鐵球,似群星隕墜般,向著西京城,橫衝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