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莊少主 厚土迷蹤

那說話的話音剛落,便從這豔陽籠罩的酒肆裏,憑空走出了一個人來。

這人少年模樣,十八九歲年紀,麵色古銅削瘦臉,丹眉鳳目一字唇,頭束一條軟綢鑲玉飄絲巾,腰纏雲紋錦繡山河帶,穿一件立領挺直滾地袍,蹬一雙烏金鑲邊墮雲靴;身高八尺,體態偉岸,一聲裝束通體黃,五官麵龐謙和相。

這少年,背著一個匣子,麵帶微笑,無視被驚愕了的眾人,立在原地裏,開口道:“晚輩已現身,懇請前輩,也出來照個麵吧。”

那膳房的庖廚聽罷又開口道:“小子!將他引進來。”

先前擊退一眾嘍囉的那個少年方才回過神來,應了句,“這就來!”說罷走到那黃衣少年身旁,帶著他走進到了那扇門。

那門,在黃衣少年收起袍角之後再次關起,就像是從來沒被開啟過一般。

被關在門外的,掌櫃並夥計,都直直的站著,隻剩下了站著。

膳房裏的一張桌子前,一個中年人懶散的臥在一張長凳上,嘴裏嚼著幾顆阿月渾子,扔了滿地的殼子。

這中年人天命已過而花甲未逢,體態肥胖而身形魁梧,垢麵蓬頭絡腮胡,衣衫不整坦胸乳,紅須紅發,異於常人。

黃衣少年一見到庖廚,叩首即拜,口中言道:“坤宇山莊莊堂之子莊牧塵,拜見伯父!”

庖廚聽得拜見,抬起了身子,言道:“不必拘禮,起來吧!”

“小侄謝過伯父!”莊牧塵遂起身,立在少年旁側。

庖廚抬了抬眼,打量起他來,說道:“你今年,有十八歲了吧?”

“哦,小侄今年確一十有八。”

“剛才,那厚土迷蹤藏身之法,使得不錯,到了些火候!”

“雕蟲小技,在伯父麵前賣弄了!”

庖廚抿了抿嘴,仿佛受不了他這謙和樣子般的。

莊牧塵見庖廚沒有接著他的話說下去,一時間站在那裏頗為困窘,停頓了片刻後,莊牧塵才複有開口道:“伯父,小侄這次來,主要是……”

“莫要再說,我知你來意。”

莊牧塵一愣,“那……伯父的意思是?”

“關於俠道的事,我早就不想再過問了,你算是白來了。”

“伯父……”

“好了,我已經說過了!就把你那一大堆說辭咽到肚子裏吧。你是晚輩,既然來了,我不攆你走。阿燃小子,別站著了!看看廚房裏還有什麽能拾掇拾掇,給莊少主炒幾道菜!”庖廚說道,對少年說的那番話要比對莊牧塵親近了好些。

“哦!”阿燃於是便遵照師父的吩咐,向酒肆的後院裏走了去。

庖廚見莊牧塵站在那裏全無事處,又開口道:“君子遠庖廚,莊少主請到外麵等候,個把時辰後便可進食!”

莊牧塵舉手作揖,鞠著身子道:“小侄幼時多蒙伯父抬愛,伯父呼小侄塵兒便是。今日闊別十年得見伯父是欣喜之事,承蒙伯父款待。”見庖廚不語,於是行過禮數之後,便出去了。

店外,被那刀疤臉一眾已經砸的滿地狼藉,莊牧塵環視了半天也沒找到一處可落腳之地,於是才向酒肆掌櫃和那幾個夥計問道:“掌櫃,樓上可有客房?”

“啊?嗯!額有有有……”那掌櫃還未從莊牧塵那一招厚土迷蹤的震懾下緩過神來,吞吞吐吐的說道。

“給我備一間天字號甲等,多少個銅板?”

“啥?銅板……不!不要錢……不要的,快,快去準備!”掌櫃依然哆哆嗦嗦的,癡傻一般的揮了揮袖子,於是那幾個同樣被今天所發生的所有事震驚到的店夥計便峭楞楞的向樓上走了去。

莊牧塵看著這掌櫃驚魂未定,便也不好再去詢問房錢,便將一個烏黑的小瓶子遞到了他手裏,說道:“這是我外出帶的治外傷的藥,我看你被那幫亡命之徒傷了些皮肉,回去塗些在傷口處吧。”

“啊?啊……謝謝,謝謝大仙賜藥,謝謝!”掌櫃雙手接過藥,感激的說到,說著便要跪下去磕頭謝恩,莊牧塵忙將他扶起,言了幾句客氣的話,這才製止了他。

“貴人,您的房間,我們收拾停當了!”店小二此時從樓上向莊牧塵喊話道。

莊牧塵示意了一下,便上到二樓去了。

進到夥計給他收拾出來的房間裏後,莊牧塵便卸了身上那匣子,躺在榻上,思索起臨行前父親和他說過的話來。果不其然,如父親所說的,這昔日的俠道五行火字訣一脈的赤炎閣尊炙風子,當真沒有了從前那般的好與教說,對這昔日的赤焰閣尊今日的風庖廚,自己本想著他會念及些昔日裏俠道師同一脈,同氣連枝的情義,畢竟在他的記憶裏,那個“風伯伯”脾氣是怪了點兒,卻是俠道中最好說話,最近人情的一個。莊牧塵記憶中的炙風子,待他盛好,而炙風子在俠道同門中又和自己的父親最有交情。

父親常說,若不是炙風子為人太過偏激暴躁,做下那般事,或許俠道元氣重聚,易主王道而另扶天下英主便有了可能。即使俠道依然不就,也至少,不會讓俠道五門變得視同火,反目成仇。當時隻八歲的莊牧塵是親身經曆過那件事的,但年幼的他並沒有參透各種緣由的能力,他隻記得當時被他稱為“風伯伯”的炙風子殺死了他漂亮的“蕭姐姐”,然後風伯伯被眾人所指而大發雷霆……

之後的事莊牧塵便不得而知了,因為父親怕傷及到他,讓下人把他抱走了。

房間的門在這時突然開了,莊牧塵從**坐起,隻見阿燃端著一葷一素兩道菜和一盆米飯抬腿跨過了台階。

“有勞了!”莊牧塵走到阿燃身旁接過飯菜說,那葷菜是一道白切雞,素菜是一盤熱炒秋葵。

“師父說他最近厭食,所以讓我來陪!失禮了之處,多多包涵!”阿燃說道。

“無妨,伯父是長輩,萬事由他!”

於是,阿燃和莊牧塵便一起落座了,阿燃為他盛好了一碗米飯,莊牧塵又是一番感謝。

“莊少主,喝酒嗎?”阿燃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莊牧塵一時感到有些驚奇,桌子上飯菜皆齊但並沒有擺上酒,難道是說如果自己要喝阿燃會立刻到樓下拿上一壺?但剛才自己在樓下和膳房之中並未發現有酒,擺著的幾個空酒壇子,也已經被那一眾人砸的稀碎。

“不用麻煩的,有菜食就好。”

“不麻煩,伸個手而已!”阿燃說著從自己的腰間便取來了一壇。

莊牧塵眼見阿燃取來酒,便也不再推辭,說道:“既然有酒,那就微醺一些,倒也無妨。”

阿燃卻並未答話,起手揭去蓋在壇口處的紅布酒蓋,那濃烈的酒味便在桌前**開了去。

“來,嚐嚐看!”阿燃一擺手,說道。

“好,但酒杯呢?”

“都已被剛才那幾個嘍囉砸了去,這盤碟都是找了又找才找到了的,將就一下吧。”

莊牧塵顯得有點難為情,但已然答應,總不能失了禮數,便端起那酒壇,抿了一口在嘴裏。誰知這酒烈的很,一入口中便隻覺一陣酸麻辛辣,往下咽時卻似吞了一塊通紅鐵錠子,再到腸胃之時,便是像炸開了般的不自在。

“好酒……”莊牧塵放下酒壇,強忍了不適。

“這酒很烈吧?”

莊牧塵苦笑一下說道:“確實,有些烈了。”

“師父喝的酒,平常人初飲時都會覺得烈,但飲慣了就好,便隻覺著痛快!”阿燃也將壇子舉起,灌了一大口下去。

“來,吃菜!”阿燃將嘴角沾著的酒水隨意一抹,拿起自己的筷子招呼道。

莊牧塵本有些食欲,但被剛才那口烈酒一澆,肺髒隻覺炸裂,食欲再難提起,但還是麵帶微笑的將盤中秋葵夾了一塊兒,放入口中,卻是嚐不出個滋味來了。

阿燃夾起一塊白切雞,大口的咀嚼起來,邊咀嚼邊說道:“話說……你那功夫……高明的很啊!要不多留片刻教我一教吧?”

莊牧塵暗自思酌:你火行一字門的武功也是精妙,何必我教。卻在麵上說道:“那裏,雕蟲小技,比不得你的身手,更比不得伯父那般深厚內力。”

“你說我那幾下?那都是平日裏挑菜燒火時,被人欺辱出來的,師父說那都算不得招式。”阿燃說著又嚼了口米飯在嘴裏。

莊牧塵當時看的明白,他的那幾下雖是普通,但卻是蓄著內力於腿腳之間,雖算不上大乘,但卻也非常人氣力能比。

“可否把手腕給我?”莊牧塵放下筷子,問道。

“作何?”這一來讓阿燃很感驚奇。

“剛才一番動作,恐那一幫嘍囉傷你心脈,我懂些醫術,替你把把。”

“那裏會有!給!”阿燃一臉無奈的將手伸了過去。

莊牧塵掐著阿燃的腕脈,指間但覺一陣躍動,那躍動如燎原星火,雖是蓄力不足,但剛烈待發之勢已成。由此而見那庖廚早已將火字一門的心法內力暗傳了於他。

莊牧塵忽顯喜色,阿燃生奇,便追問其中緣由。

“無妨,沒有大礙,對了,伯父稱你做‘阿燃’對嗎?”

“嗯,你也可以這要稱呼我。”

“是哪個‘燃’字?”莊牧塵追問道。

“‘燃燒’的‘燃’,師父收我為徒的時候說我是根破柴火,叫這個名字,也好有點子用處!”

莊牧塵聽罷又笑了。

“我說你老笑什麽啊!”阿燃以為他是在嘲笑自己,有些生氣。

“啊,沒什麽,來,吃菜!”莊牧塵說著將一塊白切雞夾起,咬了半口,將剩下的放在了自己的碗中。

阿燃卻吃得不痛快了,隻覺得他這個人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