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違男兒身

楚王府,府外綠柳周垂,府內坐落兩棵大槐樹,些許陽光透過樹縫灑下,留下了許多斑駁光影,空氣裏彌漫著槐花香。

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自楚戩下葬已過去數日,整個楚王府顯得冷冷清清,沒了往日的生氣。

連伯,風王派遣到楚王府的新管家,除了照顧楚亥,也是他的監督人。

原本荒疏的院落,今日裏開始有了變化。連伯雇傭了許多散夫,給院子裏添置了許多東西。

文具有丈八條案,案前擺:硬木八仙桌,一邊一把花梨太師椅。桌上文房四寶:紙、筆、墨、硯。

武具有各式兵器,長劍、短刀、大斧、長槍、鐵戟、飛刀、長矛……

之所以準備這些東西,也是為了楚亥著想。貴為王子,琴棋書畫,武器兵法都得熟會。

隨著日上三竿,楚府一片忙碌,唯有主院廂房大門關閉。

一間優雅的房舍裏,一個少年兀自躺在**,頭枕雙臂,靈動的眼睛緊盯房梁,身穿一襲幹淨淡雅的白衣,一塵不染。

一晃十二年過去,楚亥逐漸長大,也大概了解了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靈力充沛的星球,光體積就比他原來的星球大數十倍,物種極為繁多,也有不少類似他記憶中的物種。

這裏沒有高科技,倒是有不少修士,關於修士的傳聞,他倒是聽姑姑講過一些。

往事曆曆在目,這異世的體驗糟糕透頂,自打幼時起,便在楚戩的**威下聞雞起“武”,稍晚一刻便是一頓揍。

關鍵是公雞打鳴不守時,也難怪他能堅持下來。

修煉著不入流的鍛體術,閉目冥心坐,手握靈氣固。要在十歲前達到鬥士級別,屬於初摸修煉門檻。

鬥士,外練肌肉,內練筋骨,築體強身,單臂過三百斤力道,雙臂大開大合過千斤,歸根究底便是把身體練成“容器”。

所謂“有容乃大”,便是指體魄足夠強大,才能容納更多的靈氣。

在風國,鬥士在軍營裏可獲得百夫長官職,丟在戰場上足以以一敵十。

對普通人來說,想要達到鬥士有兩種辦法,分為先天與後天,先天便是修煉外功,不斷突破極限,將身體強度全方位的提升,而這個過程往往會很久。

後天,便是借助外物另辟蹊徑,那便是通過感應靈石氣息,將靈氣吸納轉化。

在靈石的滋潤下,肉身會主動捕捉靈氣,進而內煉五髒六腑,四肢百骸,缺陷是特別浪費靈石。

原因是肉身沒有達到鬥士級別,無法形成“容器”,價值一金幣的靈石,普通人最多能吸收兩成,剩下的由於肉身無法儲存,隻得消散於天際。

對於尋常百姓來講,一金幣得掙十年,用十年的辛苦換一顆靈石,卻隻能吸收兩成,堪比血虧。

就算不用靈石,十年苦練外功,也會有不小的成就,故而隻要不是傻子,都不會選擇用靈石,除非你有錢,可以無視靈石的浪費。

楚戩生前,禦林軍副統領,宗師級別,年收入百金。

為了能讓楚亥贏在起跑線,每年五成收入都會兌換成靈石,以供楚亥使用。

這便是富人的差距。

六歲那年楚亥便是鬥士級別,全仰仗靈石的功勞,這對王權貴族來說,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六歲往後,便是他噩夢的開始,由於進步極其緩慢,經常挨揍。

也成了楚戩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廢物!朽木!爛泥扶不上牆!

鬥士之後便是武師。

武師:又稱養氣境,不斷將儲存在體內的靈氣精煉,引導精煉的靈氣衝關,洗經伐脈,衝刷的經脈會越來越粗,實力也就越來越強。

武師的戰鬥力不同尋常,在運氣攻擊時,爆發力足有三千斤力道,堪比巨象之力。若丟在戰場也是千夫長官職,足以以一敵百。

可惜的是楚亥始終離武師一步之遙,並非他不努力,而是缺少一個契機。

麵對這異世的父親,楚亥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上一世他不缺父愛,甚至過於寵溺。

這一世過於嚴厲,嚴重扭曲了他對父愛的理解,他甚至不需要父愛。

“殿下,該起床了。杏兒舂好米下鍋了,等你起床就可以吃飯了。”

隨著輕微的敲門聲響起,屋外傳來一位侍女的聲音,這名侍女叫春兒,和杏兒一樣,都是早年楚府買來的丫鬟。

近觀之下,春兒與杏兒皆相貌秀麗,春兒總是頭發挽起,鬢發斜插鑲嵌珍珠的碧玉簪子,喜歡穿淡綠色的長裙,就連袖口上都是自己繡的牡丹,牡丹周邊用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雲。

年芳十八,較為活潑。

杏兒比較成熟,家裏的大小事務都能插上手,穿著平常,不愛說話,屬於內向型。

隨著思緒被拉回,屋裏的楚亥眉頭一皺,這異世的夥食賊難受。

先說舂米,用杵捶打在石臼中的米。舂出來的殼就是米糠,剩下的米粒就是糙米,舂米的工具有點像搗藥罐。

第二步,淘米下鍋,由於舂米工具簡陋,做出來的糙米飯裏經常咬到小石子,磕牙不說,還影響食欲。

再說飯菜,倒點麻油炒熟後撒上鹽巴就完事,無論葷素都一樣。

前世畢竟當過兵,楚亥也不是過於講究的人,難受的是一日三餐都是如此。

富裕的人尚且這般,真不知道窮人過的什麽日子。

所以此刻聽到侍女的話,他有些無奈地自嘲一笑。

記得有一次吃午飯咬到石子,情急之下,他吐掉一嘴的飯粒,結果被楚戩發現,當場挨了一頓胖揍,理由是盤中餐食,來之不易,粒粒皆辛苦,不許浪費。

為此楚亥幼小的身軀中,隱藏著極為惱火的靈魂。

並暗中發誓:若有機會,我一定要種一堆糧食出來,我讓你再說我。

可惜,這一幕楚戩是注定再也看不見了。

翻身下床,楚亥靜坐床沿,雙手環胸,嘴裏喃喃自語:“睡個懶覺反而不習慣了。”

推開房門,屋外陽光刺眼,楚亥忍不住抬手遮了遮眼暮,邁步路過正堂時,瞥見了楚戩的靈位。

嘴裏繼而念道:“雖不喜你,但養育之恩不敢言忘,本想為你報仇,可惜仇人已死。餘下的我,又該何去何從?仙路漫漫,我將上下而求索嗎?嗤嗤……”

想罷,楚亥嗤笑一聲,移步離開。楚亥已無心留在楚府,小姑楚貞已嫁人,遠在好幾個行省之外,若有機會的話他會去看看的。

人總有失落彷徨的一天!

對未來,毫無頭緒!

眼下楚亥就是這般,心底深處,倒有一個去處。

尋一瑰麗之地,有佳人陪伴,著幾畝地,一壺老酒,笑看人間滄桑。

修仙?

楚亥搖頭,絲毫沒興趣,這天下有諸多修士,芸芸眾生,達仙者?

不過二人!

還是陸地神仙,俗稱“偽仙”或“半仙”!

偽仙,徒增修為而已,又不能長生不老。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是故,不修也罷!

順其自然吧!

“殿下,你看看置辦的東西可還滿意?還缺什麽嗎?”

此時的連伯在望見要出門的楚亥時,立即小跑過去問到。

一旁止步不安的散夫們眼巴巴地瞅著楚亥,忙活了一早上,就為了那十幾個銅板,若是眼前這位主不滿意的話,他們可就拿不到工錢了。

略微點頭,楚亥視線掃過這些散夫,穿著樸素,風裏來雨裏去,泛黃的臉頰顯得清瘦,挽起的袖口粘了不少灰塵,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放下遮陽的手臂,楚亥右手握拳忽而鬆開,隨即裂嘴笑道:“春兒,跟杏兒說,多添些筷子,給他們管飯。還有連伯,每人二十個銅板。”

在散夫們感激的眼神中,楚亥揮手離去,待走出大門時回道:“連伯,以後家裏就不要添置新東西了。告訴杏兒一聲,我出去辦點事,晚飯前回來。”

不容春兒相陪,楚亥快步朝大門走去,內心不由暗歎:“總算找到了一家之主的感覺。”

擱在以前,楚亥想都不敢想。

六歲那年突破鬥士後,楚亥便有了自己的主張,為了吃頓記憶中熟悉的味道,為了能讓楚府過上好的飲食生活,他經常跑進廚房鼓搗。

本以為端上熱氣騰騰香氣滿溢的飯菜時,父親會重新重視他,不料又挨一頓揍。

理由是,君子當以修煉報國為上,浸**廚房乃婦人之見,孺子有違男兒身。

這番話差點沒把楚亥氣樂。

民以食為天,要不是打不過,早就抽身逃離楚府了。

最終隻能在心裏回敬兩個字“迂腐”。

每每這個時候,小姑楚貞便會牽走楚亥,替他敷藥消腫,並安慰他不要生悶氣,無人的時候嘴裏總是細聲嘀咕:“見了鬼了,別人家孩子挨打總會哭鬧,你倒好,總是一言不發地看著人,你這不是找打嘛!”

甩開思緒,楚亥伸手拉開大門門栓,六歲往後的幾年,他默默地建了一個基地,便是花錢在離家不遠的城街處,購買了一套小院。

當然了,買院的錢都是小姑給的。

也許是以前當兵落下的壞毛病,每到一個地方,他閑著沒事的時候就會挖園種菜,無論多麽貧瘠之地,他總能想法子種出菜來。

眼下他便是趕去查看收獲。

風國京城中,東城多是達官貴人、王公貴族的居所,城區最繁忙的時段。

眼下豔陽高照,商鋪、小販、擺攤的齊齊湧出。

各大吆喝聲此起彼伏。

便可見到這城區之內,車如織、轎如流的盛況。

剛邁出一隻腳,楚亥便被街道上迎麵而來的一群人吸引。

隻見一群禦林軍騎著赤血馬簇擁在一起,領頭的葛荒身形挺拔,不怒而威,所過之處行人紛紛讓路。

莫非又是來找我的?楚亥內心疑惑。

果不其然,葛荒在瞧見要出門的楚亥時,隨即迎馬而上,直到跟前時滿臉堆笑道:“殿下是要出門嗎?今天有天大的好事,王上有旨,殿下不妨先回府一聽。”

天大的好事?楚亥又是一陣疑惑。

不過還是將葛荒請了進去,留守的禦林軍則在府外靜候守衛。

“春兒,給葛大人上茶。”

“多謝殿下美意,此番奉王上口詔,殿下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問我。”

環視一圈,葛荒對楚府的狀況便有所了解,一群散夫在廚房狼吞虎咽倒是讓他意外了一下。

“還請大人明示。”既是口詔,楚亥便洗耳恭聽。

“殿下年紀不小了吧?”接過春兒端來的茶水,葛荒倒也小抿一口。

少年模樣的楚亥微楞,個頭上還有待發育,抬頭看了眼自顧品茶的葛荒,心中一慌。聽這口氣,咋有股給人相親的味道?

“尚且十三,不知大人何意?”

“十三好啊。不瞞殿下,王上心係殿下,欲賜一門婚事於你。”移步將茶水放到一邊,葛荒不急不慢道。

賜婚?果然跟親事相關,這倒是讓楚亥詫異起來。在風國男方一般在弱冠之年方會娶妻,也就是二十歲。

眼下他離弱冠之年尚遠,如此匪夷所思之事,讓他不由自主地多了一個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