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博弈賭船的生意

1988年,葉漢甩賽馬車會後,並不甘心從此放棄賭業,他那鬼腦筋轉了幾轉,猛然又冒出一個新點子——到公海上開賭去!你何鴻燊雖然能雄霸澳門的賭業,你有澳門政府發給的賭牌,但我去公海上開賭,你總奈何不了我吧!到時我要把澳門的、台灣的、香港的……大量賭客吸引到公海上去!

80多歲的葉漢說幹就幹。他斥資550萬港元,租下一艘客輪,並花200萬港元裝修一新,命名為“東方公主”號,把它作為賭船開往公海聚賭。

1988年10月,“東方公主”號在香港的報紙刊登廣告,承諾將向遊客提供各種娛樂服務,包括遊泳池、健身中心、桑拿浴以及放映激光視盤等等。主題廣告詞是:“隻要你有備而來,就可能滿載而歸。”

葉漢在對“東方公主”號進行宣傳時,都統一口徑,說成是海上一日遊。

但無人不知這是葉漢施放的煙幕彈,為的是避免過早招來方方麵麵的攻擊。

對葉漢這一怪招,不少賭界人士嘖嘖羨歎:

“鬼王葉這一招真來得絕!何鴻燊又睡不成安穩覺啦!”

葉漢有不少綽號,比如“大眼眉”、“耳怪”等,但最常被人們念在口中的,還是“鬼王”。“鬼王”的綽號,源於葉漢早年有次跟朋友賭紙牌,接連派兩雙竟都是“Joker”,這張牌在港澳的俗稱是“鬼王”。於是朋友們都叫他“鬼王”。葉漢生來粗眉大眼,一副凶神惡煞相,加上他鬼點子層出不窮,因此,“鬼王”之名便不脛而走,以至於成了他的代號。

輿論說的不錯,何鴻燊反應敏銳。立即跳了起來,他一針見血地指出:“公海旅遊純屬謊言,難道欣賞大海風景一定要到公海上去嗎?枯燥、乏味之餘,除了賭博,還能有什麽可做?”

“東方公主”號賭船所懸掛的是巴拿馬國旗,原來行走新加坡、馬來西亞、海南島等地。在葉漢沒有斥資租來改為賭船之前,由於它經營狀況欠佳,船東曾與何鴻燊聯絡,向他兜售這條船。何鴻燊亦有意將它買下,作為行走澳門至台灣的客輪。事還沒有談妥,葉漢卻插進一隻腳來。何鴻燊便認定葉漢此舉是針對自己來的。

為了盡可能地避免與葉漢再起衝突,何鴻燊透過中間人規勸葉漢放棄這個計劃。但是,葉漢好不容易想出這著妙棋,豈肯半路回頭?對何鴻燊的勸告,他隻是一笑置之。

1988年10月23日下午,葉漢帶著幾百個香港賭客,乘坐“東方公主”號,從香港的皇後碼頭出發,駛往中國內地和香港之間的水域和公海,毫無顧忌地擺開了賭場。

史無前例的公海賭船大戰正式開始。

“東方公主”號開賭一周後,何鴻燊向新聞界訴說內心的憤懣,他說:

“由於‘東方公主’號的博彩規則較澳門賭場為寬,如不需小帳,百家樂‘限紅’每注為60萬,比澳門賭場高出一倍,而且不需納稅,經營賺頭大,所以到目前為止,‘東方公主’號已從澳門賭場搶走好幾名大客。”

為了最大限度地吸引賭客,葉漢當然會使出各種絕招。在公海上開賭船,本來就已經夠新鮮,但葉漢不僅滿足於此,他還在賭博方式上變花樣,而且盡力為賭客提供“盡善盡美”的綜合性服務。到了公海上,誰也管不了他,想怎樣就怎樣,一時間,葉漢幾乎成了一個海上王國的君主。

何鴻燊氣得咬牙切齒。眼看自己“養熟”的賭客奔葉漢而去,葡京每天的進帳少了一大筆,他怎麽能夠不恨?他又怎麽能夠漠然置之?

但是,葉漢眼下並不是在澳門與何鴻燊爭雄鬥狠,他離澳門遠得很,雖何鴻燊然把持著政府頒發的賭業專營牌照,但那隻在澳門範圍內有效,卻約束不了公海上的任何活動,別說葉漢是在公海上開賭,就是在公海上殺人越貨,又有誰能管得著呢?然而,“東方公主”號又的的確確是在跟澳門賭場競爭,賭客不斷地湧往公海。“娛樂公司”的投注額逐日下降。明明遭到巨大傷害,卻找不到還擊的武器,怎叫何鴻燊不惱羞成怒、氣急敗壞?

看來,何鴻燊知道自己是沒有能力遏止葉漢了。好在他一貫長袖善舞,與澳、港和內地政府有良好關係,他決定以杜絕公海賭博為名,頻頻出動,積極遊說,要求澳、港和內地官方製止公海賭博活動。

第一步。他先與澳門政府交涉,明確提出,如果澳門政府不能采取積極行動,在澳門的過渡期內,他將無法保證實現曾經許諾的對澳門的投資,並且澳門的各項事業都將因此受到影響。

澳府對此態度明確而且積極。“東方公主”號開進公海沒幾天,政務司官員薛民信公開表態說,雖然澳門政府無權幹涉公海上的任何活動,不過,“東方公主”號由香港啟航,他們會利用可能的影響力,希望葉漢撤掉這項經營。接著,澳府電召葉漢來澳門商談有關事宜。

10月30日,葉漢在兒子葉炳森和律師的陪同下,由香港抵澳,與薛民信舉行了一個多小時的會談。

據稱,葉漢在會談中態度強硬,結果與薛民信不歡而散。

葉漢步離薛民信的辦公室時,守在外麵的新聞記者蜂擁而上,追問有關情況。葉漢表情呆板,不冷不熱地對記者們說:

“現在我沒有什麽話要同你們講,改天等我慢慢解決好問題的時候,我會開新聞發布會招待你們。但是有言在先,我沒有何鴻燊那樣有錢,到時大家來喝白開水啦!”

葉漢此話顯然流露出對何鴻燊的敵意。

後來,新聞媒體披露了這次會談的內容。葉漢當時還是澳門馬會的股東之一,這是澳門政府唯一能挾持葉漢的地方。無計可施的薛民信,以賽馬會轉換股權和專營合約為條件,向葉漢施加壓力,要求他立即中止“東方公主”號的公海開賭活動,但是遭到了葉漢的斷然拒絕。

何鴻燊繼而向中國政府求援。公安部有關官員作出批示;“根據我國一貫的政策,不同意在我轄區內開賭、一經發現,當嚴加懲處。”

盡管澳門和中國政府都已明確表態,但是“東方公主”號依然天天照賭不誤,它是在公海上開賭,哪家政府也難奈其何。

最後,何鴻案隻好向香港政府求援。

這件事情在香港政府和立法局引起不少爭議。行政司官員曹廣榮特別向法律顧問谘詢,請其答複“東方公主”號是不是違犯本港有關法律。結果,助理行政司謝蕭方答複何鴻燊:

“港府在尋求法律顧問的意見之後,認為‘東方公主’號在公海進行賭博,並沒有觸犯本港法律,本港不予幹預。警方唯一可做的,便是在本港水域內,嚴格監守所有船隻,包括‘東方公主’號,是否在進行賭博。”

就在何鴻燊三地求援、疲於奔命之時,另一艘賭船“利達王子”號又於 1989年 1月 26日,開進內地與港澳之間的水域和公海。據稱,“利達王子”號的後台是經營香港夜總會的名人。這標誌著公海競賭之戰急劇升溫,何鴻燊的對手不再僅僅是葉漢了。

葡京不少“大豪客”紛紛放棄陸地賭場投向“賭海”,在一段時間內,兩條賭船搶走了葡京近四分之一的生意。

何鴻燊越發緊張,聲色俱厲地向外界表示:他曾多番向港澳政府反映此事,但政府至今尚無實際行動,如果任由賭船接二連三地啟航,後果將不堪設想。他還說,以前港澳兩地有一個默契,澳門開賭,香港賽馬,但現時平衡已失,澳門兼有賽馬,香港也開賭。他大聲疾呼,開賭對香港沒有好處,是對港府禁賭政策的嚴重挑戰。他宣布,在沒有解決賭船事件之前,“娛樂公司”不會在澳門作任何投資。

要挾政府,幾乎成了何鴻燊的最後法寶。

客觀而言,是否取締賭船在公海開賠,香港政府的態度至關緊要,也隻有香港政府才可能拿出一些有力措施,因為賭船均以香港為“基地”,而且賭客絕大多數是香港人,本來香港政府是有能力製止的,但是,何鴻燊的奔走呼籲並沒有感動香港政府,當時的港府副政務司梁寶榮公開說:“我們唯一說過,可以考慮是否用立法形式來管製這些活動,但我們沒有說‘一定’要用立法形式來管製這些活動。我們不會將全世界的事放下不理來做這件事。如果港府對賭博要優先處理的話,我反而會考慮處理香港內部賭博問題(即非法賭博),然後才輪到它。”

不僅沒有獲得港府的有力支持,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揶榆,何鴻燊失望了,經過一番痛苦的思考,他認定隻有依靠自己來解決此事,於是想出了一個“以船製船”的招術,但它的結局卻應證了一句古話:“病急亂投醫”。

何鴻燊情急之中,出動自己旗下的兩艘客輪,與葉漢在公海展開比拚。

但是何鴻燊沒有親自上陣,他把“華澳”號和“廬山”號租給別人,由別人出麵與“東方公主”號和“利達王子”號競相搏殺。

何鴻燊出此招數,表明他在無奈之中也會頭腦發熱。他有兩點考慮,一是衝擊原先的兩艘賭船,以期使它的生意冷淡而放棄開賭;二是出於一種“亂中添亂”的流氓心理,希望四艘賭船在公海上鬥得日月無光,然後看你香港政府到底是管還是不管。

但事實證明,何鴻燊此舉是極不明智的。

首先,他引起了香港政府的進一步反感,連原有的一點同情和責任感也喪失殆盡。港府副政務司梁寶榮再次代表政府發言,他說:

“何鴻燊屢次要求立例管製,現在他又租船給人家,我覺得他說話有些出入,他口頭反對公海開賭,現在做得多的反而是他自己。他究竟是什麽意思呢?難道他想‘頂爛市’?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是他自己‘頂’自己的澳門生意,如果來來去去都是那些賭客的話,是自己‘頂’自己罷了,和別人無關。但何鴻燊並非一個糊塗人,所以我不明白他為什麽這樣做。”

接著,順著副政務司的話鋒,又有一位重要人物赤膊上陣,公開與何鴻燊對著幹。

此公乃香港立法局議員詹培忠。

據稱,詹培忠是一個炒股高手,在香港享有“控股專家”之譽。80年代,他專門收購一些“問題公司”,把“問題公司”改組後圖利,因此也有人稱他為“公司醫生”。他收購的“嘉年地產”擁有澳門回力球場,他個人占有回力球場七成股份,何鴻燊占9%股權。由於回力球場生意很差,那七成股份成了詹培忠的一大負擔。後來他把全部股份讓給何鴻燊,而何鴻燊則把一個賭團交由他經營。在這一係列的交易過程中,兩人發生過不少矛盾,接手一個虧損的賭場,精明的何鴻燊難免不趁機壓價,而詹培忠則是口服心不服,總希望何鴻燊會有些什麽麻煩。

這次終於有了一個“落井下石”的機會,於是,詹培忠在香港立法局會議上提出:香港政府應該在離島開設賭場。他認為:假如香港政府開賭場,政府每年收入可能增加100億元。這絕對是好事,現在很多香港人去澳門賭博,把水流進外人田,因此不如把自己人吸引過來,自己開賭。

如果此項動議獲準通過,那麽不光是何鴻燊將遭受沒頂之災,而且整個澳門賭業乃至澳門經濟,亦將迅速萎縮,“東方蒙地卡羅”的盛況將一去不複返。

然而,何鴻燊對此並不特別擔心,他對港府,尤其是英國政府的態度十分清楚。得知這個消息時,他一點也不驚慌。

詹培忠為了使這一動議獲得通過,在各種場合發表聲明,說此舉純粹是為香港人和政府的利益著想。但不少知道內情的人卻認為,詹培忠與何鴻燊有些過節,提出此項建議,不排除有藉港府開賭致葡京於絕地的可能。

幸好,在香港立法局會議上,詹培忠的動議最後被否決。這是港英政府的一貫立場。但是從另一方麵看,港府一些官員不支持何鴻燊,這一次卻表現得非常露骨。

後來的形勢一度變得於何鴻燊有利。

葉漢經營“東方公主”號不到一年,仿佛是興致已盡,突然又洗腳上岸,甩手不幹了。1989年,他把“東方公主”號股權轉讓他人,後來幾經輾轉,最後落在了永盛電影公司的向華盛和向華強兄弟手中。

葉漢的這一做法又令外界大惑不解,議論紛紛。

有人認為,葉漢放棄“東方公主”號,是由於進賬太薄,經營不力。這一說法受到另一方的駁斥,認為葉漢與經營不力無法劃上等號,進賬太薄也難以成立,因為緊隨其後又有多艘賭船駛向公海,沒有錢賺,何來那麽大的**力?又有人說,葉漢可能是受到港府的壓力。但這也不符合葉漢的性格,很多人認為,大家怕的事情,葉漢可能不怕;而葉漢怕的事情,則大家都怕。還有人說,葉漢曾受到黑道勢力的恫嚇,或者和對手私下達成了什麽交易,等等,但均是猜疑,不足為信。

比較令人信服的說法是,葉漢到公海開賭,賺錢是在其次,他主要是為了吐一口悶氣,他看不得何鴻燊穩坐澳門賭場,他要讓何鴻燊吃點苦頭。現在他已經把公海賭博的戰火點著了,設備現代化的賭輪一艘接一艘開進公海。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畢竟是80多歲的老人,繼續跟何鴻燊比拚,他覺得有失體麵,因此決定抽身上岸,看別人與何鴻燊廝殺,應該更有味道。

從此,葉漢徹底結束了他開賭場的曆史。他開始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愉快心情,觀賞起何鴻燊累死累活地與他人展開無止境的搏鬥。

這時,何鴻燊已認識到自己“以船製船”的策略屬不明智之舉,但踏出的腳已經難以收回,他決定以收買的政策,結束公海上的賭船之爭。事實後來證明,這又是一個非明智之舉。

同在1989年,經過秘密協商,何鴻燊把澳門賭場部分股權轉售給向氏兄弟,以此為條件,令“東方公主”號退出了公海。

作為局外人的葉漢,這時看得格外清楚,他想:看你何鴻燊有多少股權出讓,縱然你把澳門賭場全部賣光,也清除不了公海上的賭船。

1990年3月,“利達王子”號也因種種原因退出了公海。

喧鬧一時的公海平靜了一段時間。

但不到一個月,“三不管”的公海上,“呼啦”一家夥又冒出了5艘賭輪。

何鴻燊焦頭爛額的時候到了。

首先駛向公海的是一艘名為“錦江皇後”號的賭輪。此輪原屬於上海錦江航運公司,原來是行駛於香港和上海之間的客輪,由於客源有限,沒什麽錢賺,於是將它租給一些人用來開賠。

公海開賭的最大危險,莫過於海盜的襲擊。但是,有本事在公海開賭的人,自然有軍方協助,他們有賴軍艦的保護,因此不必擔心海盜的出沒。

“錦江皇後”號以3000萬港元為賭本,開業的頭一天適逢聖誕節,客似雲來,賭船“大殺”遊客,第一晚就贏了19萬美元。但從第二個晚上開始,“錦江皇後”號一直往下輸,股東們個個心驚膽顫。據說,股東們曾請來一個法師到船上做法事,以期驅掉邪氣。此後賭船還是天天賠錢,輸得最多的一晚,單是一張百家樂賭台就輸掉39萬美金。長此以往,金山銀山也會輸光。所以,經營不到半年,“錦江皇後”便回頭上岸,不再事賭。

與此同一時間,公海上出現了另一艘豪華賭輪,它是由一度隱退的“利達王子”號改裝而成,新名稱為“新東方公主”號。

據稱,“新東方公主”號有很多幕後老板,但主要操縱者是誰,則顯得神秘莫測。公開露麵的是一個姓黃的老板,他花在改裝上的錢超過 4000萬元。

在正經人眼裏,“新東方公主”號是一艘“無惡不作、為所欲為”的賭船。為了兜攬生意,它不惜采用一些聲色犬馬的手段,經常搞一些帶刺激的“業餘活動”,來增加賭客的吸引力。賭場因為開設在公海上,不受香港、澳門和內地的管製,一切被視為非法的色情活動,在新“東方公主”號都放膽地進行著。

船上的卡拉OK廳燈光陰暗,彩打隨音樂轉動,一會兒便有一個衣著妖治的菲籍舞女出場,在追光燈的照耀下,她四處走動,向觀眾擺出挑逗的姿勢,然後逐件把舞衣脫下,最後赤身**,展露一切部位,在觀眾麵前扭動。

如果說舞廳提供的是“視覺刺激”,那麽,在桑拿浴室內提供的則是“全套服務”,一律由泰國女郎接待。

此外,在餐廳邊上設有電影廳,隨時放映“四級片”,門是打開的,從旁邊經過,隨時可以聽到裏麵傳出的“呻吟聲”。

依賴這些色情手段,“新東方公主”號的生意確實興隆,每天都有二三百人上船,其中又以闊佬居多。

除了上述賭船之外,還有“海豚星”號和“日本之夢”號等賭輪活躍在公海上。

“海豚星”號由港運(亞洲)有限公司承辦。據稱,“海豚星”號的老板都是在香港和台灣有相當勢力的人士,注冊的董事是紀明實等人。紀明實在香港經營多家夜總會和卡拉OK廳,在尖沙咀一帶非常有名,他背後的大老板是台灣人。

“日本之夢”號於1990年8月駛向公海,開始營賭。它是由香港的利昌公司與日本日商投資公司以及吉隆坡OBD海外有限公司合作,共斥資2400萬美元買下的一艘郵輪。

最後是葉漢曾經經營過的“東方公主”號,在停泊了一段時間之後,又重振昔日雄風,改名為“海龍星”號,再度開進公海營賭。

一時賭船齊出,公海上風起雲湧。一方麵,賭船與賭船之間搏殺得難解難分,暗無天日;另一方麵,海上賭船以其巨大的吸引力,卷走了澳門賭場的大批賭客。

在港、澳、內地三方政府無法施以援手的情況下,何鴻燊也隻有望洋興歎、坐以待變。(預知後事,請看下一節)

這時,有記者問何鴻燊:“你會不會自己再開賭船頂回他們呢?”

何鴻燊答:“永遠不會。人家錯,我還要跟他一起錯?”

記者追問道:“但你以前搞過。”

何鴻燊有點溫怒,說:“以前也不是我開的,我隻是租船給人家。現在我連船都不租給人家,沒用的,有多少人真的願意到船上去賭呢?那樣不方便嘛!以前租條船給人家頂他一下,他就玩完了。”

何鴻燊這裏說的“他”是指葉漢。

但何鴻燊估計錯了,他現在麵對的敵手並非葉漢一個人,而是一批人,這些後來者中,其倚仗的勢力越來越具有國際性。在禁止賭博的國度中,一些癡迷於賭業利潤的人,既然有了公海這樣一個舞台,怎能不紛至遝來,一顯身手呢!

何鴻燊對此似乎有所預感。他說:“我不希望公海上再增賭船。……我隻有抓住澳門的專利,同時要求澳門政府和香港政府立例管製賭船。”

僅就5艘賭船來看,尚不足以對澳門賭場構成災難性危害。何鴻燊擔心的是公海上賭船越來越多,那樣的話,便很可能吸引走大批到葡京的重頭客。如果賭客走掉二分之一以上。澳門賭場便不堪設想。

熬到1993年,何鴻燊聽到一個好消息——這年的8月25日,一直令他頭痛的“新東方公主”號完蛋了。

原來,這天“新東方公主”號在駛離港島不久,突遇特大火警,全體乘員和賭客被緊急疏散到西貢大廟,而賭船則在大海上焚燒,從8月 25日至 27日中午,熊熊烈火共燃燒了逾40個小時,結果船身已麵目全非,成為一堆尚能漂浮的廢鐵。

許多相信因果報應的人認為,“新東方公主”號遭此厄運,是因為“作孽太多”,上帝有心懲罰它。據流傳的說法,“新東方公主”號上的色情活動,簡直到了令人聞之色變的程度。除了進行一般的色情交易,還特別從泰國、越南、菲律賓等地,招來年僅14歲左右的少女,供賭客玩樂。

若此說不虛,那麽“新東方公主”號確實是“死有餘辜”。

“新東方公主”號被焚毀,無疑給賭船在公海開賭籠上了一層陰影,也使一些賭客擔心生命安全,而棄海投奔陸地賭場。

無論如何,對何鴻燊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

這起嚴重事件也震動了香港政府,有關部門開始準備草擬有關法例。港府政務司孫明楊表示,將對從香港駛出,而沒有目的地,航行後仍駛回本港的船隻實行監管;如發現某一船隻在香港海域內開賭或進行其他非法活動,將由政務司向法庭申請禁止今,禁止該船隻在一段時間內經營。

不要說這項法例還沒有通過,即使通過了,仍然無法製約公海上的營賭活動。也曾有人預測,這場火災可能會使公海聚賭有所收斂。但後來事態的發展,證明這還隻是一廂情願。

由“職業賭梟”葉漢親手點燃的這把公海賭船之火,非但沒有熄滅的跡象,而且近年來愈燒愈猛。

接下來,客觀上向何鴻燊發出挑戰的是一些國際勢力。

“新東方公主”號焚毀不久,馬來西亞有“大馬賭王”之稱的林梧桐,舉重兵殺進了內地與港澳之間的海域。1993年9月,林梧桐所轄的“雲頂集團”,以2.5億新幣從瑞典購買了兩艘巨型郵輪,其中,一艘叫“雙魚星”號,目前正行駛於台灣和香港之間,吸引了不少香港人上去賭錢;另一艘叫“寶瓶星”號,船高12層,可載客1900人,比世界著名的“伊麗莎白”2號還多出100人,它是目前航行於東南亞地區的最大最豪華的賭船。

林梧桐所投資的郵輪統稱為“麗星郵輪”,1994年年底,他又以10億新幣拓展他的郵輪企業,除了添購“白羊星”號、“金牛星”號、“雙子星”號之外,還計劃引進一艘排水量為7萬噸的超級巨型郵輪,這艘郵輪目前在芬蘭訂造,預期將於1998年完成,它將是未來世界上最大最豪華的郵輪之一。

此外,港澳附近的公海上,還有另外三艘賭船。一艘名為“麗都之星”號,是印尼華僑謝雄利投資的卡西諾郵輪,船上的夜總會經常邀請港台歌星去表演。“麗都之星”號在東南亞及香港與內地之間航行兩年之後,賭業收人十分可觀,於是決定於1995年底,將航程擴展至台灣的高雄和日本,希望抓住這兩塊富地的大豪客。

由國際勢力控製的另兩艘賭輪分別為“歡樂世界”號和“NURTICAN”號,也經常出沒在港澳附近的公海上。

以上各艘賭船,幾乎形成了一支宏大的跨國艦隊,而指揮艦隊的老總,似乎非“大馬賭王”林梧桐莫屬。

事實上,何鴻燊與林梧桐是老朋友。但這一次,林梧桐似乎有點“六親不認”,他搶走何鴻燊的大量生意而且毫不手軟,公開宣布除了“雙魚星”號和“寶瓶星”號、還準備再搞10艘賭船,以湊滿12星座之數。

據此,賭界人士認為,至少在1999年澳門歸還中國之前,何鴻燊最大的敵手便是公海上的賭船,而林梧桐則是其敵手中的急先鋒。逼到絕境,估計何鴻燊也隻好撕破老臉,背水一戰了。

20世紀末,一場由葉漢引發的公海賭船之戰,其規模將越來越龐大,其情景將越來越慘烈。

而引起這場戰爭的人——那個“大眼眉”、“鬼王葉”、“耳怪”、“老頑童”——這時溜到哪兒去了呢?

如果說賭壇是一座戲台,葉漢這時便坐在觀眾席上。對於自己親自挑起的這場賭船之戰,葉漢觀賞得十分有味,十分滿意,他覺得這是自己的得意之作,其成就感不亞於40年代在澳門賭場大破“聽骰黨”。滿足之餘又不禁反觀自我,如此舒適的心境究竟從何而來?

他猛然想到,這是因為自己做了一名觀眾,看別人累死累活地演戲,自己架腳閑坐,能不舒適嗎?葉漢想起自己一生辛辛苦苦,做了一輩子演員,為別人演了一輩子戲,供別人評頭品足,說三道四,真是太不合算了。

葉漢擁有這種心境,一是由於他下意識中認為在最後一戰中,他是一個勝利者,因此他不再對敵手耿耿於懷;二是他老了,正一步一步朝棺材走近,“老之將至,其心也善”,在多數的場合和時間裏,葉漢的確變得比從前寬厚、隨和多了。但是,無論何時何地,他的好賭之心依然熱切,賭癮一起,便到世界各地去豪賭幾場。這時的葉漢已不在乎輸贏,要的隻是那種刺激,盡管他賭注下得極大,那也是因為有足夠他輸的錢。葉漢老年便過起了這種悠哉悠哉、閑雲野鶴一般的生活。

或許唯有在其暮年之時,才能進一步看清葉漢的真性與真情。在葉漢的列國豪賭中,他的許多言談舉止,既讓人覺得他可笑得很,又讓人覺得他真實不妄。

商界巨子,各有風采,但他們卻有一個共性,寧折不彎,敢於冒險。所謂江山代有賭王出,各領**幾十年。

對於何鴻燊來說,縱使出生名門,但家世的波瀾起伏,雖然不賭他也已大富大貴,但賭更能激發他生命的活力。

因此,何鴻燊成為舉世聞名的“一代賭王”,成為澳門博彩業的掌門人。

試想,澳門旅遊娛樂公司成為澳門這頂皇冠上的一顆明珠,澳門成為“東方蒙地卡羅”,靠的是賭技嗎?當然不是——縱使他的賭技果真是出神入化,天下無雙。那靠的是什麽?無它,靠的是高瞻遠矚,靠的是開拓意識,靠的是現代化的管理——也就是具有現代化意識的新型企業家。

而何鴻燊就是這樣的人——或者說,他一開始就刻意使自己成為這樣的人。

澳門旅遊娛樂公司也好,澳門也好,最需要的就是這樣的賭業掌門人。

何鴻燊入主賭業不久,就大刀闊斧地進行賭業改革,以現代化的管理和設施融進古老的賭博行業。他仿效蒙地卡羅和拉斯維加斯,推行國際流行的賭博新花樣,又興建容納賭客的豪華酒店;在用人方麵,何鴻燊更表露出葉漢所無法比擬的遠見和明智。

六七十年代,何鴻燊大量起用年青人和本土葡籍人士,此舉高明,眾人稱道。

據澳門旅遊娛樂公司的負責人說,何鴻燊親自打理賭場的時候,從來沒有解雇過一個員工,員工因此對他很有好感。

何鴻燊說過:“有飯大家吃,隻要員工勤力一些,給我掙多些錢回來,分多一些給他們無所謂。”

澳門賭場的員工的收入,除了基本的薪金外,還有相當一部分來自賭客的賞錢,即當賭客贏錢時,賭場荷官擅自抽取的小費。雖說是“小費”,但積少成多,一年下來可是一筆龐大的收入。

據一份統計資料表明,在1977年至1984年之間,賭場職工從賭客那裏得到的賞錢平均相當於各賭場總收入的29%,這同美國與歐洲各地賭場的情況近似。以1985年為例,當年澳門賭場的總收入為17億6千多萬元,而賞錢為4億6千多萬元,為賭場總收人的26.4%。

這筆數額龐大的賞錢怎樣使用呢?何鴻燊於1983年實施新的辦法:將賞錢的10%作為保險費付給政府,20%分給行政及秘書職員,並作為“招待旅遊”的開支,其餘70%按資曆分給賭場的工作人員。

這樣一來,水漲船高,澳門賭場的員工收人就非常可觀。何鴻燊自己也承認,澳門任何受薪階層人士都沒他們賺那麽多錢,他們的收入跟澳門銀行副經理級人員入息不相上下。據統計,澳門60%的新車是賭場荷官買的,新樓有40%也是他們光顧。當中,已有不少人晉身於澳們的“中產階級”。這部分人是澳門的重要消費對象,他們肆意揮霍,澳門的消費潮流總是由他們帶動;另外,他們當中一些人把從賭場賺到的錢儲蓄起來,投資開公司或小店鋪,搖身一變成為小商人。他們吃好的,住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在澳門,他們成為最令人羨慕的一群。

何鴻燊不僅大量起用年青人和本土葡籍人士,還注意招攬一些富有博彩業經營管理經驗的專業人士。他賞識謝肇鴻,並力邀他加盟澳門娛樂公司,更清楚地看出何鴻燊深諳人才重要,而且善於利用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