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從小就是頑皮而懂事的孩子

一代梟雄、軍統頭子、人稱“蔣介石佩在身邊的一把犀利的匕首”的戴笠,1897年出生於浙江省江山縣。此時的中國,正是政治腐敗、民不聊生、外敵入侵、民族危機的時代。俗話說:亂世出英雄。特定的時代,既造出了一大批英雄豪傑,也產生了一批混世魔王。戴笠便是其中一個十分突出的典型。

在曆史記載中,位於浙江西南的仙霞古道,和雲貴地區的茶馬古道一樣,是眾所周知的“通往東南的戰略要道”(東南“鎖嶽”)。那裏層巒疊嶂,有如虎踞龍盤,曆來被兵家視為天然屏障。龍井村就在通道下麵和深綠色山野的南麵,還因其東南麵山脈漸少卻峰巒林立,而在當時和現在都被視為土地肥沃、景色奇異之地。

戴笠的曾祖父戴啟明(1776-1865,字日明),在當地鎮壓太平天國起義的戰爭中,贏得武德左射騎的榮譽稱號,從此不再是農民,而是一個有身份地位的鄉紳,戴啟明後來搬到了離仙霞嶺20公裏之外的保安村,因為一個算命先生對他說“得此地者昌。”

戴啟明帶著妻子和三個兒子:楨奎、順旺(戴笠的祖父)、大猷在保安村安頓下來。戴順旺善於經營,置了200畝良田,同時在保安開辦了一係列的產業,並獲得了種茶、收木材和在附近山坡上采礦的權利。到戴順旺死時,這筆可觀的產業主要落到了在衢州府衙任巡警、揮霍無度的兒子戴士富(字冠英)之手。

嫖賭成性的戴士富在生下兩個兒子春風和春榜時,已耗盡了大部分家產。他去世時,那原來的200畝地隻剩下了20畝。那段時間,家裏的其他七個成員得靠藍月喜的勞動來維持生計。戴氏夫人是江山縣貴族藍氏家族的後代,小名月喜,她為養活孩子,開始替人縫縫補補。藍夫人是個識字人,她毫不猶豫地承擔了教育兒子的責任,尤其是對長子。長子生於1897年5月28日,在家譜上的名字為春風。

原先,這戴家戶主在世時,雇傭長工三四人,騾馬喂養了一大群,很有大戶人家的架式,也頗受鄰居爺兒們的抬舉。

可是,現如今,戴氏一門孤寡,既無什麽勢力,又無任何人事關係,隻好任人宰割了。隻有兩三年的功夫,這個殷實富裕的戴家,迅速成了一個家道艱難的破落戶。

小春風在這樣一個破敗的家庭中長到了7歲。由於缺乏嚴父管教,加以慈母嬌滋,因而風風野野,毫無約束,不是和這家孩子鬥氣,就是和那家的孩子打架。為了好好管教他,他的母親藍月喜決定送他進本村毛逢乙開設的私塾念書。

毛逢乙是江山遠近有名的秀才。這天,他正在學館教學生讀《三字經》。隻見他身著長袍馬褂,雙手背在身後,邊走邊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念完一段之後,他望著教室內十幾個學生問:“我已經帶你們讀過三遍了,誰能把這一段背出來?”

“我會!”他的話音未落,學館門口卻傳來一聲稚嫩的童音。他轉身一看,隻見一個穿著白布孝鞋的孩子站在學館門邊,正瞪著兩隻黑亮的大眼睛望著他,毫無懼色。

“你是誰?”毛逢乙見這孩子濃眉大眼,鼻直口闊,特別是那雙眼睛又黑又亮,格外有神,心裏便有幾分喜愛。

“他叫春風,是剛死的戴冠英的崽。”還沒等戴春風回答,學館裏認識他的小朋友早已快嘴快舌地說開了。

一聽是剛剛去世的戴冠英之子,毛逢乙不禁生出一絲柔情。

他撫摸著春風的頭問:“誰教你讀過書?”

“剛才你教的呀!”春風稚氣地答道。

“春風,不要調皮!”這時藍月喜邁著小腳急急趕來。原來,春風聽說是送他到毛逢乙書館讀書,便高興地跳了起來,連蹦帶跳地往書館跑。藍月喜是一小雙腳,本來走得很慢,而且一路上又不斷遇見熟人寒喧兩句,所以遠遠地落在了兒子的後麵。

戴春風見母親責怪他調皮,就不服氣地一歪脖子,噘著小嘴說:“我真的會嘛。不信,你聽: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他一口氣背完了一大段,竟一字不差。

“這小囝可真聰明,將來一定有出息。”毛逢乙又驚又喜。

“哪裏!他就愛逞能。”其母自然打心眼裏高興。

戴春風的幹支八字屬“雙鳳朝陽”格,藍月喜堅信兒子日後將“必貴無疑”,但口頭上她還是責怪孩子。

這就是聰明的女人。

當她將來意向毛逢乙說明後,毛逢乙非常高興地收下了這個聰敏的學生。

戴春風果然不負師望。幾年功夫,他就輕輕鬆鬆地把《三字經》、《千家詩》、《朱子家訓》等讀得倒背如流。雖然算不上神童,但在當地卻是數一數二的。

聰明是絕頂聰明,可野性終究難改。

小春風進了學堂。除了用功讀書外,總是喜歡搞惡作劇,裝白頭妖怪嚇唬人,經常把人家的小孩驚嚇得哭號不已。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又掌握一些孩子玩耍打仗的把戲,自己充作戰爭領袖,大家都得聽他指揮。小春風搞這些無聊的把戲的確是相當出色的,沒有別的孩子能夠趕上他,加上學業又好,更富有感召力。

11歲那年,毛逢乙自覺才疏學淺,不能再繼續教他了,於是,就極力慫恿其母送他到仙霞小學繼續讀書。豈料仙霞小學除了多一門算術外,國語課程並不比私塾更深。初小的功課對戴春風來說就如同兒戲一般,毫不吃力。

在校四年,成績依然優良,卻依然不免母親的責罵,有時且忍痛責打。據他自己說:“我6歲便喪父,自那時直到14歲離開家庭,整整受了10年嚴格的母教,數百次痛苦的笞楚。”

1910年,14歲的戴春風以十分優異的成績,考上了江山縣獨一無二的文溪高小。

戴春風報考文溪高小之時,學校的作文試題為《試各言爾誌》。他不假思索,即揮毫成篇,其主題和結論是“希聖、希賢、希豪傑”。聖人、賢哲、豪傑,正是他的理想,也是他母親對他所寄予的厚望。文溪的老師和校長見其小小年紀竟有如此雄心壯誌,便非常賞識他,他一入校即被任命為班長。遺憾的是戴春風入學後的表現,卻讓校長和老師們大失所望。他們失望的原因並非他學習成績不好,而是他太愛惹是生非。

戴春風自幼就愛逞強好勝,交朋結友。在保安村時因藍月喜管束甚嚴,他還不敢鋒芒太露。如今到了離家100裏外的縣城住校讀書,母親鞭長莫及,他則如虎歸山,如魚得水了。如同脫韁的野馬,本性暴露無遺。

當時在校的住讀生很多,而且年齡相差懸殊,大的二十多歲,小的隻有十一二歲。朝夕相處難免發生衝突,而且每次都免不了以大欺小,以強欺弱。每逢此時,也就是戴春風大出風頭之際。他身強力壯,又能言善辯,常常以“保護神”的姿態出現,為弱者打抱不平。許多大齡學生講理講不過他,打架也打不過他,於是他漸漸成了許多同學崇拜的“老大”。

對此,戴春風十分得意。為了進一步鞏固他的地位,他每月從家裏拿到不多的零花錢後,總是邀一大幫同學去下飯館,而且總是他搶著掏錢請客。

小小的年紀,他居然知道用錢財收買人心,在他日後的政治生涯中,這種方法屢試不爽。

時間長了,他與縣城裏所有的飯館老板都混熟了,以至他囊中如洗時,也常常可以賒帳請客。對此,學校的老師和一些循規蹈矩的同學對其嗤之以鼻,譏稱其為“江山浪子”。但令他們費解的是,在崇拜戴春風的同學中,居然有許多是品學兼優、性格文靜的優秀生。

當時崇拜他的優秀生中,就有後來成為他忠實部下的周念行、薑紹謨、毛人鳳等同學。特別是周念行,他對戴春風說幹就幹的雷厲風行作風,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戴氏在文溪高小,仍如在仙霞初小,善讀書,而不甚用功。

盡管如此,多數同學仍喜愛他,因他為人坦率而熱忱。譬如他愛管閑事,常常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如別人能指出他的錯誤,雖責怪他,亦不在意。他常喜逞口舌之能,若是理屈,他亦能坦然認錯。他和任何人都可相處,即使偶有爭執也不宿怨。如別人需要幫助時,他總盡心盡力。

在生活方麵,是最能表現出戴氏之豪爽性格的。他喜愛交結朋友,用錢非常慷慨,交際應酬之間,從不占別人便宜。因此,他雖非富有,而每季費用,常比別人多,錢到手,即花盡,乃至借債,亦所不計。傳說當時江山城內所有菜館,無一家他不曾光顧,亦無一家不曾賒帳。但他很守信用,無論所欠銀錢,所借他人衣物,到時必定歸還。

戴笠深知做人處事,誠信最為重要,錢財能夠收買人心,但買不來貼心。別人隻有覺得你誠信可靠,才會對你另眼相看,才會和你合作,把你當成真正的朋友。後來戴笠結交的一些人,諸如杜月笙和胡宗南等,都覺得他為人誠信。他答應了朋友的事情,就一定會辦到。

但是他的這種誠信,是建立在朋友的基礎上的,對待政敵和對手,他用的是別的套路。(這個我會在後麵講的)

1914年,戴春風考上了杭州省立第一中學,這一年他18歲。考上省立第一中學,這在當時是一件非常轟動的大事,相當於舊時考上了舉人,前途無量啊!雖然他家庭的經濟不怎麽樣,但是很多人都看好他的將來前途。於是,離縣城不遠的鳳林鎮大地主毛應升,主動找到藍月喜,要把自己的女兒毛秀叢許配給戴笠,還願意搭上大筆的嫁妝。

藍月喜正為無法為兒子說一門好媳婦兒發愁,眼下有這樣的好事送上門,哪有不答應的?當即應允下來,並在戴笠前往省城杭州讀書之前,把婚事給辦了。

戴笠去了學校,可是不到半年,他卻因帶頭鬧事,被學校開除了。

他寫封信把情況告訴了妻母,發誓說:若不混出個人樣來,永不返鄉。

上一節說到戴笠從小就會用錢財收買人心,也清楚為人處世,誠信最為重要。在家鄉,他雖然有著“江山浪子”的外號,但是身邊的人,卻認為他為人誠信,待人仗義。正是由於這一點,他日後在家鄉招攬人才,人家一聽說是他要用人,紛紛前去報名,一時間趨之若鶩。

所以,一個人的成功,並不僅僅靠智商,個人的品行最為重要。無論是做什麽工作,無論是什麽地位的人,誠信二字絕對不可丟。否則,一旦別人認為你說話做事不靠譜,就會慢慢疏遠你,而本該屬於你的機會,自然就沒了。

且說藍月喜接到兒子的信,頓時慌了手腳。於是她帶上些盤纏和一張兒子的照片,由浙江西部的江山,直奔杭州而去。

在荒郊的一座破廟裏,藍月喜見到了蓬頭垢麵的兒子,她不禁放聲大哭。

母親的痛哭深深地震撼了戴春風,他慌忙雙膝跪下,痛哭流涕地說:“媽媽,你莫傷心。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老人家,……我明天就跟你回去,再不讓你老人家操心……”

看到他悔恨交加的樣子,藍月喜強壓住自己的哭聲,又反過來撫慰勸解他,“春風,你也莫哭了,知道錯了就好。你爹去世時你才4歲,春榜才2歲,我一個寡婦人家,還不是拉扯你們走過來啦?你一個男子漢,又有什麽提不起,放不下的?今天,當著關帝老爺的麵,你記住娘的話,無論如何,人在窮途,也決不可喪誌。你還記得《孟子·告子下》篇中的話嗎?”

戴春風默默地點點頭,然後擦去臉上的淚水,低聲說道:“孟子曰: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藍月喜站起身來,又伸手讓戴春風起來,從包袱裏拿出兩塊燒餅,塞在他手上,說:“把這吃了吧!隻要你能記住這幾句話就好。不管怎樣,人決不能喪誌,不要自甘墮落,才能成大事……”

關帝廟的母訓,對戴春風來說,確實刻骨銘心。在他成為戴笠以後的幾十年和生活道路上,這幾句話幾乎成了他行動的準則和口頭禪。

戴春風接受了他母親的教育,開始檢點自己的行為,鄰裏爺兒們大為驚奇,都說:“春風這孩子變了,現在學好了。”

1915年,戴笠的兒子戴藏宜出生。有了兒子,戴笠想過要找一份工作,可是找來找去,都沒有合適他幹長久的工作,藍月喜為此也煩惱不已。

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時的戴春風已經是二十歲出頭的人了,從小養就的一身壞德性,決不是他母親說幾句話就能夠徹底改好的。他的檢點隻不過是一種暫時的克製而已。

戴春風從小遊手好閑已經成了習慣,莊稼活懶得幹,狐朋狗友不能交,天天“憋”在家裏,實在窮極無聊,煩悶得發慌!其實,他的思維一刻也沒有閑著,白天黑夜想心事。

1918年春,戴春風剛滿22歲,便決定到江山縣政府國民兵團當了團丁。他生來好動不好靜,當了兵丁恰好適合他的性格,簡直如魚得水,說不出心裏有多痛快。

戴春風最喜歡出公差,像小孩子盼過年一樣。每逢國民兵要下鄉辦案抓人,他總是自告奮勇,一馬當先。特別是在風雪交加的冬夜,攀藤附葛,他總是領著隊伍走在最前麵,哪怕是刮爛了衣服,劃破了皮肉,他也完全不在乎。好像隻有在這種生活中,才有他真正的樂趣。

但是,久而久之,戴春風又產生了一種厭倦心理。認為當地方兵沒啥意思,雖然穿上了二尺半的黃馬褂,但都是本地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出差辦案難免得罪人;再想想母親的教導,行為也不敢過份;再說遇有正式部隊過境,所有的地方官兒——包括縣長在內,都要看人家的臉色說話,看人家的眼色行事。他心裏說:“這個兵當得窩囊!既要當兵,就要到正規部隊去,當個象樣的兵。”

戴春風勉強在江山縣國民兵團幹了一年,便到浙江軍閥周鳳岐的部隊去當兵。他是懷抱著“恢複門第”、“光宗耀祖”的信念跨進部隊的,心想:幹上一陣子,混個一官半職,回到鄉裏;街坊爺兒們一定會豎起大拇指的。不料想在軍隊裏闖**了兩年毫無名堂。既沒當官兒,當然也不可能發財,依舊是光杆兒大兵一個。於是,他又厭倦了,再也不想幹這種無聊的差事了。本來,戴春風是既有“理想”,又有“抱負”的人物,並且決心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來,但朝中無人,因而也就做不了官。但他在軍閥部隊裏混了些日子,以自己所見所聞,開闊了眼界,增長了見識,也混出了膽量。他暗自想到:“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奇跡也是人創造出來的。有好多大軍閥不都是自己拉杆子,占山頭,最後當上了大官的嘛!事在人為,隻要我肯大膽的去闖,不信就闖不出個名堂來。”

他當了逃兵去了上海,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四處求職均遭拒絕,饑寒交迫,悲觀失望,深感痛苦不堪!

這個時候,他聽人說去證券交易所,那裏進出的都是大老板,隻要幫人跑腿,就能得到小費,於是他來到了上海證券交易所。隻見這裏人流擁擠,聲音嘈雜,他看了一下,朝大廳一側的麻將桌而去。

原來有些大的客戶,在等待證券交易的之前,會聚在一起搓幾把麻將來打發時間。他看了一會,聽到一個中年人說著一口的江山話,忙湊過去。不多會,這人拿出一疊錢給戴春風,讓戴春風幫他買駱駝牌香煙。

很顯然,這個人把戴春風當成這裏的服務生了。戴春風接過錢便跑了出去,要是在別的場所,戴笠肯定會把錢卷跑了,再也不回來。可他想搭上上層社會的關係,在上海灘立足下來。好容易碰到一次這樣的機會,怎麽會錯過呢?

所以,人在一生中的行為處事,不要眼光短淺,而應該放得更遠,把握住機會,可以改變自己的人生。

戴春風買了煙便回來了,把剩下的錢還給了那個人。這時,這個人才發現戴春風並不是這裏的服務生,很是感動。他對戴春風說:“小夥子真不錯,剩下的錢你拿去吧,就當跑腿了。”

戴春風死活不要這錢,還操著一口江山話向這個人說:“幫先生辦點事,舉手之勞,我應該做的!”

這個人一聽高興了,原來是老鄉呀,於是說:“我叫戴季陶,你是哪個鄉的呀?”

戴春風興奮的說“哎呀,太巧了,我也姓戴,我叫戴春風,是保安鄉的”

戴季陶也高興的說:“咦!咱倆不僅是一個鄉的,還是本家哩。”接著他向對麵的瘦高個介紹戴春風:“看怎麽樣,我的小老鄉不錯吧?”

那個瘦高個把剛才的事都看在眼裏,對著戴笠點頭一笑。這一笑使得戴春風冥冥中感覺,他和這個瘦高個有種說不出的因緣。

戴季陶又向戴春風介紹這位瘦高個:“他叫蔣介石,也是我們浙江人。”

戴笠聽聞戴季陶介紹,趕緊向蔣介石施禮。這時的戴春風,還不知道他們是做什麽的,以為他們是在上海做生意的大老板。其實戴季陶他們奉孫文之命,在上海這邊籌集革命經費。

寒暄幾句後,幾人又開始搓起麻將,不再理會戴春風。戴春風就樂此不疲的站在一旁看這幾位打麻將。稍一會,蔣介石抬起頭來,對戴春風說:“小老鄉,能否再去幫我們買點小零食。”說著便拿出一遝錢遞給了戴春風。

戴春風很快買來零食,恭敬地遞給蔣介石。自這以後,他經常來證券交易所,偶爾還能見到這兩個老鄉,幫他們跑腿買東西,但是他從來沒有要過兩個老鄉的小費。

在證券交易所,靠著別人賞了小費,日子勉強過得去,可是這不是他的人生之路。過了一陣,那兩個老鄉不再露麵了。他惆帳之餘,有一次經過一個茶樓,聽說書先生說了東北王張作霖發跡的故事。

他從中悟出了一點道理:“有好多人都是拉杆子起家,當上了師長、軍長、司令的。人家能辦到的事情,我何嚐又辦不到呢!嗨!當今的世界,隻要有人、有槍、有地盤兒,也就有了一切——就是這麽回事兒。”

正是在這種思想指導下,戴春風下定決心要自己拉杆子,占山為王了。他在離開上海的時候,路過一個算命的掛攤,給自己算了一下。隻見算命先生解釋小黃雀叼出的一張黃紙簽,上麵寫著:“一遭逢暴雨,必非池中物”。他要算命先生解釋,算命先生看了看他,隻說了一句話:你這命,要有暴雨才行啊!

回到家鄉,邀約了幾個知心朋友,經常在一起混,他們晝伏夜出,名曰“劫富濟貧”,實則供自己揮霍享受。由於他以前積攢下了誠信和疏財的人氣,所以很多人聽說他招兵買馬,都來投靠,這樣,便由幾人到十幾人,再到幾十人,很快就發展到三百多人,在地方上成了一股不可輕視的勢力。

由於有了人,也有了槍,也就有了勢力。戴春風決定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他把三百多人分別編為三個大隊,九個中隊,冠上一個美麗動聽的名字:“江山縣國民自衛軍”,自封為“司令”、又分別封了“副司令”、“參謀長”、“大隊長”、“中隊長”等等。

“自衛軍”出沒於江山縣境各地,打家劫舍,“劫富濟貧”,鬧得不亦樂乎。

當然,不管戴春風自己如何標榜他的“自衛軍”,但當地老百姓當麵不敢說,在背地裏卻都稱這一夥人是土匪。所謂“司令”者,當然也就是不折不扣的土匪頭子了。

老百姓的議論終於傳到了戴春風的耳鼓,他自己也覺得不是滋味。長此下去,必有不堪之虞。於是,他便召集手下十幾個小頭目一起商議,決定成立縣政府,自任縣長,公開征糧征稅。

1922年3月16日,浙江省江山縣峽口鎮滿街都貼上了紅紙黑字的大幅標語:“熱烈慶祝江山縣縣政府成立!”當地老百姓有看熱鬧的,也有前來幫忙的。戴春風的幾百名弟兄,殺豬宰羊,大擺宴席,更是忙碌異常。經過一番熱烈慶祝,戴春風的縣衙門,便正式宣告成立了。

從這一天起,江山縣便同時有了兩個縣衙門存在。

俗話說:“天無二日,民無二王。”縣長聞報,大吃一驚:“狂徒竟敢如此囂張,這還了得!”但繼則思之,認為戴春風既然敢於私自成立政府,此人必有來頭。於是便驚驚慌慌的具文上報專員公署,請示應如何處置,專署又轉報到省裏,省政府下令給江山縣縣政府。

“據報,江山縣狂民戴春風聚集匪眾三百餘人,經常四處搶掠,危害民眾。近日竟敢成立偽政府,實屬膽大妄為,目無國法。為了維護民眾生命財產之安全及國家綱常計,著令該縣政府立即組織力量進行剿滅,並將匪首戴春風捉拿歸案,依法究辦。其進剿情況為何,應迅速上報為要。此令。”

縣長接到省政府命令,不敢怠慢,立即著手辦理。命令縣國民兵團及保安隊,抽調約五百人的兵力,由國民兵團副團長帶隊,統一指揮,浩浩****,直向峽口鎮戴春風的縣衙門撲去。

卻說戴春風的人馬都是二杆子出身,警惕性特別高,峽口鎮四周早已布置了嚴密警戒,隨時準備著應付突發的情況。當崗哨發現通往縣城的大路上,遠處塵土飛揚,黑壓壓的人流,有如長蛇陣般向這邊滾來時,立即飛報戴春風:“報告縣長,大事不好,縣裏派了大隊人馬,直朝這裏逼來,現在距這裏不過二三裏之遙。”

“好!知道了。”戴春風道:“我這就布置。你馬上返回崗位,繼續監視!”

“是!”崗哨轉身而去。

戴春風毫不遲疑,立即傳令下屬各就各位,作好戰鬥準備,以逸待勞,打擊來犯之敵。

戴春風親臨戰陣,密切注視敵情,親自指揮。當敵軍漸漸逼進,進入有效射程之內時,他大吼一聲:“弟兄們,衝呀!給我狠狠地打,叫他們有來無回!”

聽到命令,戴春風的隊伍“呼”的一聲一齊衝出村來。他們這些人勇敢異常,個個都像下山猛虎。“劈劈叭叭!”頓時槍聲大作,一片喊殺聲。

縣城裏來的隊伍雖然多了近一倍的兵力,但他們腳跟尚未站穩,更來不及展開陣勢,便遭到了猛烈的迎頭痛擊,於是,隊形大亂,紛紛四散逃命。就這樣,唏哩嘩啦垮了下去。這一仗大敗而歸,徒然留下了幾十具屍體和十幾條槍支之外,並未撿到絲毫便宜。

縣長聞報戰況,直氣得咬牙切齒,渾身顫抖!奈之如何?隻有如實上報而已。

一個星期之後,縣國民兵團經過休整和補充,專員公署又派了一個警察中隊,湊了足有兩個營兵力,組成了國民兵團,由縣長親自指揮,又一次來了峽口鎮。

他們總結經驗,吸取教訓,因為上次是白天,目標大,導致失敗。這次改由晚上來,並且更換了指揮,增加了兵力,選擇了有利時機,預料出奇製勝,穩操勝券是絕對有把握的。

當部隊悄悄地來到村頭時,又被崗哨發現鳴槍報警。戴春風的隊伍早有準備,立即應戰,給以迎頭痛擊。這一幫人都是杆子出身,久經戰陣,不僅渾身是膽,而且槍法準確,戰術靈活,尤善於各自為戰,打得十分英勇頑強;縣裏的部隊雖在數量上超出對方兩倍,但由於平時養尊處優,既缺乏嚴格訓練,又無戰鬥經驗,加以地理不熟等等原因,盡管他們是主動出擊,但隻有處處被動挨打的份兒。特別由於縣長是文弱書生出身。既不懂軍事常識,更不懂指揮藝術,戰鬥打響之後,精神緊張,驚慌失措,指揮失當,又致使部隊陷於一片混亂之中。因此,交戰不到一個小時,又是唏哩嘩啦大敗而逃。不僅白白留下了幾十具屍體和槍支,而且由於縣長渾身篩糠,四肢癱軟,還差一點讓人家擄去。

戰報到了省裏,隻有挨一頓訓斥!

時隔半月,經過了一番充分準備之後,浙江省政府調派了一個保安團,共有四個營兵力,深更夜靜,人不知鬼不覺,悄悄開到了江山縣峽口鎮。第一、二、三營分作三層,把一個峽口鎮圍得嚴嚴實實水泄不通。第四營留作預備隊。三層包圍圈兒循序漸進,步步緊縮,當接近村邊時,猛然一個衝鋒令號,發起了總攻擊。

在槍聲如爆豆似的響起時,戴春風的隊伍從夢中驚醒,倉促應戰,陷入了嚴重的被動局麵。保安團步步進逼,層層包圍圈兒逐漸縮小,終於進到村裏,進到各個院落,以至展開了肉搏戰。戰鬥打得十分慘烈!雙方傷亡相當嚴重!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隨處都可以聽到受傷者的呻吟聲!

戴春風的隊伍盡管十分頑強,終因寡不敵眾,放棄了峽口鎮,四逃星散。戴春風眼看大勢已去,堅持無望,便慌忙脫掉軍裝,迅速換上一身農民的粗布衣褲。抓一頂鬥笠朝頭上一戴,趁著慌亂之際,溜出了峽口鎮。

戴春風逃出峽口鎮後,真是急急如漏網之魚,惶惶如喪家之犬。他顧不得選擇路徑,急急忙忙一路小跑,一口氣奔出十多裏,幾天以後不知不覺間,他居然摸到了省會杭州。

當戴春風走到一條大街的拐角處,忽然發現有一堆人擠擠攘攘,正朝街邊的牆壁上張望著,他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出於好奇心的驅使,他也想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慢悠悠走近前去,撥開了人群,擠了進去。

他猛抬頭一看核桃般的大標題上寫著“浙江省政府布告”,然後再去細看內容——不看猶可,一看,頓時毛發直豎,豆大的汗珠從頭上往下滾落,渾身打著寒顫,感到周身酸軟無力,若不是前後左右都有人依靠著,隻怕他馬上就要倒在地上。

原來那牆壁上的布告是浙江省政府的通輯令,內中說道,“有捉拿匪首戴春風歸案的,獎給大洋伍千元。”等語。因此,所有觀眾,對這張布告都有著極其濃厚的興趣,看了一遍又一遍,久久不願離去。

唯有戴春風懷著鬼胎,不願在此地多留一分一秒。他匆匆忙忙看了一眼,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他極力設法使自己站定,穩了穩神,然後撥開眾人拔腿便走,好像走慢了一點兒,馬上就會人頭落地似的。因此,他邊走邊下意識用右手摸摸自己的腦袋,看是否仍然長在自己的頸項上。這一摸,卻觸到鬥笠還在,腦袋肯定沒問題。這樣他便放下心來。但他不由自主地趕快把鬥笠向下拉拉,盡量壓得低低的,好像生怕人認出他就是戴春風似的。

鑽出人群,他默默地低著頭,一邊朝前走,一邊想道:“這布告上懸賞拿的並不是別人,明明白白說的就是我戴春風呀!一旦緝拿歸案,肯定是殺無赦!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戴春風邊走邊想:“我不能死!我還要做一番事業!我不能死!”

但是,有什麽辦法不死呢?他繼續往前走著,想著想著,走著……

“嗨!”戴春風突然一拍腦門兒,“有了,他們捉拿的不是戴春風嗎!我隻要一改名字不就得了嗎!”他用手拍腦門兒,無意中觸到了自己頭上戴的鬥笠,茅塞頓開:“我頭上戴著個鬥笠,恰好我又姓戴,就把名字改做‘戴笠’不是很好嗎!好!合當我戴春風命不該絕,今後我就叫做‘戴笠’了。”

從此,這個自封為“司令”、被“推選”為“縣長”以及後來被通緝的人,就與戴春風永遠訣別,而同“戴笠”結下了不解之緣,直到他死。

但是,在他發跡之後,為了裝點門麵,炫耀自己的學識淵博,便常常得意地在一些人——特別是女人麵前說:“我這名字是古人代我取的。”說著,便翻開書來念道:“君乘車,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車揖。我步行,君乘馬,他日相逢君當下。”然後把書本一合,得意地笑道:“這就是我名字的來曆。”其實天曉得,他的名字,不過與古書偶然巧合罷了。

幸好,戴笠身上還有幾個錢,可以節儉度日。他心裏盤算著身上僅有的一點錢應該怎樣花,今後的日子應該怎樣過。他首先想到:在城市生活比不得農村,在農村可以不修邊幅,糊裏糊塗過日子,但在城市多少應該講究一點體麵,否則無人看得起你。他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一套農民粗布衣,實在有點不像樣,因此,他決定先買一套衣服。但自己錢有限,就花了不多的錢,買了一套灰顏色的舊軍裝,改成一套便服,也就勉強可以湊合。又花不多的錢買了一雙白力士鞋朝腳上一蹬,鄉下佬立刻變新顏。這一身打扮看上去,既像一個大學生,又像一個窮公務員。

至於吃住,也十分簡單,幾個燒餅,幾根油條就可以過一天。時值夏季,也無需被蓋,廟宇內,階簷下,隨便什麽地方都能躺倒過夜。真是家當一身,居無定處,食不定點,戴笠生活就是如此簡單。

戴笠每天無事可幹,隻有四處遊逛,這裏走走,那裏看看,借以消愁解悶。一雙白力士鞋穿得變了顏色,花一個銅板買點兒白粉往上一塗,又像是新的。一套灰便服穿髒了,沒有衣服可換,就找個僻靜處去洗澡,洗衣服,一舉兩得,這就是戴笠一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