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用露蘭春擺平黃金榮1

幾天後,馬世奇打探得黃金榮出外辦事,杜月笙知道時機到了,急忙經過一番著意的打扮,帶著大筆銀洋,在一幫隨從的擁簇下去了共舞台。

這一天演的是《落馬湖》,說的是金鏢黃天霸的故事。杜月笙來到頭等包廂,這裏是黃金榮的專廂,他有點克製不住地想要一睹露蘭春的芳容。

感覺到等了很久,戲終於開演了,劇場裏刹時鑼鼓喧天,隨即幕簾啟開,露蘭春扮演的黃天霸登場了。

“三尺雕翎箭,開弓人馬翻,殺敵逞英豪,英雄出少年。我乃金鏢黃天霸!”念聲如珠墜玉盤,露蘭春“出將”門上場,甩了一下水袖,移步台中亮相,一腳將腰上垂帶踢上肩,雙目四顧,如閃電滾過戲院,杜月笙心裏一驚,靈魂整個兒被勾了去,一雙眼線牽般直在露蘭春身上轉,收也收不回來。

終場時,杜月笙一聲高喊:“演得好,賞露老板大洋2000元!”

馬世奇、萬默林立即抬起二千白花花的大洋上台獻給露蘭春。

全場掌聲雷動,露蘭春好不得意,連連謝場。

露蘭春回到後台,杜月笙另一位手下馬祥生手捧請柬跟到化妝台前呈上:“今晚杜先生在六國飯店六樓設了一個飯局,請露老板一定賞光。”說完轉身離去。

是晚八點鍾,杜月笙將手下遣散到附近房間,一個人在六國飯店六樓包廂裏開始焦急不安地等候。雖然他估計露蘭春沒有理由不來,但他的內心就是要這般迫不及待。

九點鍾,露蘭春果然翩然降臨,杜月笙心裏一熱,那感覺他以前玩女人所從未出現過的,本欲打招呼,但喉嚨裏象塞了熱熱的一團東西。相反,露蘭春卻先開了口:“杜先生,客人還沒到齊嗎?”

“到……到齊了。”杜月笙終於說出話來,“今晚,我就請了你一個客人。哇,露小姐卸了狀,比戲台上更要光采照人!坐,請坐!”

“杜先生真是太客氣了。”露蘭春落坐:“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不客氣了。”

杜月笙一招手,飯店跑堂立即呈上一大桌山珍海味。這些東西兩個人都是無法吃下的,此時,它們的作用僅僅是充當道具。

杜月笙做了一個“請”的手式,自己也不吃,一雙眼在露蘭春身上來回移動。露蘭春做為戲子,久居風月場上,對杜月笙的意圖自然心知肚明,但她在見麵時笑過一次後,全一直愁著一張臉。

杜月笙笑著說:“露小姐,月笙久聞芳名,一直傾慕,今日才有機會得見,三生有幸。初次相見,鬥膽動問:小姐一臉愁容,莫非有不稱心之事?”

露蘭春又是一笑,連連搖頭否認。

杜月笙說:“不,露小姐不必隱瞞,月笙已從你笑容裏發現了苦澀,大膽說出來,說不定我可以幫你。”

露蘭春仍然搖頭,然後說:“你幫不了我。”

杜月笙一開始就如一位情場老手,尋找著各種可以進攻的空隙,現在總算有機可乘了,緊追不舍道:“你說都沒說,你怎知道我幫不了你?”

露蘭春這才歎道:“實不相瞞,我近日正為一事苦惱,有一位我不喜歡的男人總是死乞白賴纏我。”

杜月笙心下一喜,感到眼前有了一線希望,他知道纏住露蘭春的人是誰,但還是故意裝糊塗道:“是誰如此無理,說出來我一定找他算帳,要他死了這條心!”

露蘭春說:“你鬥不過他的,他就是共舞台老板黃金榮。”

杜月笙笑著說:“你說的是黃老板?露小姐,黃老板不錯呀,他是上海灘的第一大亨,隻要他看上了你——”

“別說了。”露蘭春聽到此處,喝住道,“我原以為杜先生真象傳說的那樣,是上海灘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正因為如此,今晚我才願意見你,想不到原來也是黃金榮手下的一條狗!杜先生,你這樣做,是不是黃金榮叫你當說客?”

杜月笙心中一喜,在露蘭春憤而準備離去時,起身一把將她拉住,粗暴地摟在懷裏。

露蘭春被杜月笙的舉動驚呆了,吃驚地望著他。

杜月笙板起麵孔說:“別想走,這周圍都是我的人,今晚如果你不答應我,我絕不會讓你走!”

露蘭臉瞪望著他說:“你……你敢!連黃金榮都不敢碰我,你沒有這個狗膽!”

“黃金榮?”杜月笙冷笑道,“他算老幾,他不敢動的東西我偏偏要動!”說著,摟住了露蘭春。

露蘭春拚命地掙紮著,叫著,但沒有杜月笙的命令,誰也不敢進來。掙紮一陣,露蘭春不動了,任杜月笙將她按在地毯上……

此時,露蘭春已被杜月笙的英雄壯舉征服了,她目光含情地望著杜月笙,等待著他更進一步……

杜月笙欣賞一陣之後,竟出人意料地拉過一件衣服將露蘭春的蓋上。

“你……?”露蘭春百思不解。

“這麽美的東西,我不能用粗暴的行動占有,那是對美的褻瀆。對不起,露小姐,我向你陪罪。”

露蘭春爬起來一手攬過他:“杜老板,我喜歡這樣,這才是男子漢本色!”

杜月笙見她一臉誠懇,嘴唇抖顫著問道:“你說的當真?”

“是的。”露蘭春認真地點點頭。

“你不認為我是黃金榮的說客了?”

“不認為。而且我還知道,你在我麵前說黃金榮好,是有意激我。”

“你怎麽知道?”

“因為象你這麽有血性的男人,不可能把自己喜歡的女人拱手讓人!”露蘭春肯定地說。

“你、你太聰明了!”杜月笙驚喜中兩眼射出光芒……

如果把性欲比成食欲—這比喻實在太恰當了。當初,杜月笙做癟三時,經常忍饑挨餓,有時候好容易得到蘿卜白菜一樣的女人,心裏也是那樣的滿足。後來因為林桂生的提攜、小翠的幫助,他成為黃公館紅人,這樣總算有資格去長三堂、去圓潤院品嚐“肉味”。

現在,他把露蘭春壓在身下,終於可以自豪地說:這才是人世間的山珍味,如今我杜月笙終於嚐到了!

突然,露蘭春嚶嚶地哭了起來。

杜月笙慌忙勸慰道:“寶貝,哭什麽?有委屈說出來,我會幫你。”

“月笙哥,你一定要幫我!”露蘭春哭著趴在杜月笙的懷裏,“那個黃金榮一張麻臉、一雙金魚眼好叫人惡心。我一閉上眼睛想到他,全身就起雞皮疙瘩,好擔心終有一天他會沾汙我,嗚,月笙哥,你一定要幫我!”

“別哭,我一定會幫你的!”

露蘭春抹掉眼淚:“現在我已經是你的人了,如果那個又老又醜的黃麻皮真的沾汙了我,也是你的恥辱。”

“是的。你現在是我的人了。說什麽,我杜月笙在上海灘也算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漢,我不會容忍別人給我戴綠帽子的!”

露蘭春放下心來,兩個人又坐到席上喝了幾杯酒,酒至半酣,露蘭春突然又問道:“月笙哥,如果黃麻皮非要強占我,你說,我該怎麽辦?”

杜月笙一愣,冷不提防對方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在暫時還沒有想到對策的情況下,唯一的辦法是把話錯開,他挾了一塊魚翅喂到露蘭春口裏,問道:“聽說黃麻皮天天來共舞台為你把場,今天他怎麽不來?”

露蘭春撲閃著一對美麗的大眼睛,搖了搖頭:“不知道,我也感到很奇怪的。”

杜月笙暗忖:是不是為了占有露蘭春去玩什麽花招?按他的性格很有可能,那麽,他又會采取什麽手段呢?

“對了,”杜月笙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寶貝,你的老家在何處?”

“這是為何?”露蘭春不解。

“是這樣。黃麻皮很鬼,他見向你大獻殷勤討不到你的歡心,會采取其他手段,比如:打聽到你家的住址,向你父母求婚。”

“嗚——”露蘭春突尖哭起來,“我的父親名叫張師,是巡捕房的翻譯,是黃金榮的手下,麻皮一定是找他去了,月笙哥,你一定要救我,嗚——”

杜月笙吃了一驚,他太了解黃金榮了,這家夥多的是手段,張師他也認識,是一位怯懦的書生,絕非黃金榮的對手。這時候,他也感到束手無策。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馬世奇的咳嗽聲,經得允許後,馬世奇進來察報道:“杜先生,黃老板說有急事請你回去。”

“知道了。”月笙揮退馬世奇,轉對露蘭春道:“阿蘭,這幾天你一定要堅持住,待我想出辦法來,立即回來救你!”

露蘭春含淚點頭說:“我知道也隻有你能救我。我對你名字早有耳聞,你是一位俠義心腸的好漢,心中一直傾慕,至今日才有幸得會。若遲一些,黃麻皮恐怕已經把我……”

“別說那些喪氣話。”杜月笙戀戀不舍地拉著她的手:“你我今日幸會,恐怕正是天意,你不會有事的。”

露蘭春點頭,啞咽地說不出話來。

離開露蘭春,杜月笙突然有了一種不樣的預感,覺得他和露蘭春的緣份不會久長,而在心理上,他是極難接受這現實的。

一路上,他越來越強烈地感受到:自己還被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著。這片一陰影正是黃金榮,如果黃金榮不死,他杜月笙水遠也成不了上海灘第一號大亨。

回到同孚裏黃公館,黃金榮滿麵春風,見麵就問道:“月笙,我找你好久,你去了哪裏?”

杜月笙隨便扯了個謊,好在黃金榮也被一件什麽喜事纏著,並不在意。突然,杜月笙又感到黃金榮的“喜事”正是他的壞事,因此,他極怕黃金榮說出來。

但黃金榮的話終是要說,果然,他在大笑一陣得意地說道:“近些時候露蘭春那小女子把老夫的魂都勾去了,想了很多辦法,終未到手。儂那娘,今日終叫我探得她的底細。你猜她是誰?竟是我的翻譯張師的女兒!儂那娘,小女子原來是吃我的飯長大的。這下好了,我領著一班人去張府提親,他張師敢不答應?別人我還不敢打包票,偏偏這膽小怕事的張師絕對是捏在我手心,噢!月笙,我光和你瞎吹,差點兒忘了,你辦法多,幫我立即找個住處,我要金屋藏嬌。對了,這事暫時不能跟你師娘明講。”

頓時杜月笙感到如五雷轟頂,此時此刻,如果黃金榮不是他的師父,他會衝過去掌兒個嘴巴——或者最少得表明露蘭春已經屬於他。但是,他不敢,隻能眼睜睜地忍讓黃金榮奪走他心愛的女人。

黃金榮大咧咧地問:“月笙怎麽啦?沒精打彩的,是不是剛剛玩女人玩過了頭?”

“沒、沒什麽。”杜月笙忙說,“我稍稍多喝了點,已經沒事了。”

“嗯,剛才我吩咐的,你聽清了沒?”

杜月笙點頭:“聽清了。師父,房子什麽時候要?”

黃金榮急不可耐地說:“當然是越快越好——不,我馬上就要,今晚我要和露蘭春這小女子睡覺。早早地收了她,免得夜長夢多。”

“這……”杜月笙又是一陣暈眩。以後,他隻感到黃金榮的兩片厚嘴唇在不停地說,具體說什麽,他一句也沒聽清楚,隻知道到了最後,黃金榮令他速去租房。

杜月笙象沒了魂一般,不知道白己是怎樣走出黃公館的,隻記得他如黃金榮的一件用具一樣,去離同孚裏很遠的地方租下了一幢樓,直至夜幕降臨,馬世奇大聲提醒他:“杜先生,黃老板派人把露蘭春接來了!”

這時候,杜月笙才突然清醒過來,他慌忙避到附近的小茶樓上——他無臉、也沒有勇氣麵對露蘭春。

他坐的位置是臨街的那一向,剛好可以把那幢租房收入眼底。他眼睜睜地看著十數名打手把一臉淚水的露蘭春往租房送去。露蘭春並且不時回頭象企盼什麽。她的企盼隻有杜月笙最明白,他就是沒有能力去救她。

曾經一向自我感覺很好的杜月笙,此刻自卑到了極點,發現自己一點本領也沒有,連到手的女人都守不住,眼睜睜地被人奪去。

露蘭春到了門口,她停下不願進去了,一雙眼睛在四下顧盼。杜月笙突然記分手時向她許過的諾言,露蘭養一定在盼望著自己搭救……

後麵跟著的是春風滿麵的黃金榮,他穿著一身光鮮的長袍馬褂,挺著大肚皮。他走近露蘭春,正在說些什麽。那雙金魚眼,一管大鼻子,一張寬大的嘴巴,再加上坑坑窪窪的滿臉麻子,連男人見了都惡心,更何況如花似玉的露蘭春?

不得而知,黃金榮一定是在露蘭春的父親張師那裏,利用卑鄙流氓手段逼著就範,而露蘭春又顧全家人的安全,不得不答應下來。此刻,露蘭春的心正在流血,而杜月笙一想到今晚50多歲的麻臉在露蘭春身上放肆的情景,屈辱、痛苦、難受一齊堆積於胸,激起他對黃金榮的無比仇恨,他咬牙切齒,手緊緊地攝住腰間的勃寧朗手槍,恨不得立即衝過去將麻皮擊斃,奪回心愛的女人。

這一切,被旁邊的馬世奇看在眼裏,他說道:“月笙哥,別說是你自己,連我都無法接受這種事實。麻皮如今是你最大的克星,他不單是騎你心愛的女人,在地位上也時時踩在你的頭上,有他在,連我們都見不到天日。”

經馬世奇一說,杜月笙咬牙切齒道:“我想殺了他!”

馬世奇立即趨一步,小聲道:“對,我正是此意。趁著今晚麻皮得意之際,我叫幾個弟兄裝成蒙麵人進去將他殺死!月笙哥,事不宜遲,你快做決定吧!”

杜月笙很快清醒過來,權衡利弊,擔心道:“萬一事情暴露怎麽辦?”

“這沒關係,萬一暴露,由我擔當一切!”馬世奇拍著胸部道。

杜月笙長歎一氣,閉上雙眼,痛苦地陷入了沉思。

“不,這樣做百害而無一利。”杜月笙睜開眼睛的。

“為什麽?”馬世奇不解。

“第一,你若去行刺,少不得要驚動幾個弟兄,黃金榮是我的師父,現在我又去殺他,弟兄們會怎樣看待我?何況我是以義氣才撐起這副架子的,為了一個女人就殺師父,如此不仁不義之舉,豈不毀了我一生英名?第二,黃金榮畢競是法國巡捕房探長,他一死,在上海灘定會掀起軒然大波,一旦案情真象大白,我還有何麵目立足上海?”

“這……”馬世奇歪嘴搔首。

杜月笙的喉節動了動,輕輕地舒了口氣,平靜地說:“如今我已經想通了,大凡能成就大事者,胸懷必須寬廣,能吃苦中苦,能忍別人之不能忍。一個露蘭春算什麽?我杜月笙要玩十個露蘭春、玩一百個露蘭春!如果我隻盯著一個露蘭春,我的目光未免太短淺了,我的誌向也未免太緲小了,而且——”

“而且什麽?”馬世奇追問道。

杜月笙緊張地四處望,然後附著馬世奇的耳朵說:“而且我正好可以利用露蘭春,把黃金榮拉下馬來,我再取而代之,成為上海灘第一大亨!”

馬世奇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道:“這確是一個好機會,不知月笙哥采用何計?”

杜月笙得意地陰笑道:“好計自然會有,不過現在還不到說出的時候。從明天開始,你替我打探黃金榮的行址,打探到他不在上海時,再設法把露蘭春約出來。”

馬世奇盲目地點頭答應,猜不透杜月笙將用何計拉黃金榮下馬。

卻說一日黃金榮被法國主子驅使去辦一樁大案,數日之中無有空閑回家。

得到這消息,杜月笙便在黃金榮“藏嬌”之地位附近的旅館租了一個包廂,然後令馬世奇把消息轉告露蘭春。

是日深夜,露蘭春從共舞台演夜場回來,待守門的黃金榮手下熟睡後,由馬世奇從後牆將她接至旅館裏。

當杜月笙與露蘭春見麵的刹那,彼此竟像隔了一輩子再相逢一般,相擁著哭得昏天暗地。

哭夠之後,露蘭春抽噎著說:“月笙哥,我好命苦,我的身子已經被黃金榮沾汙,嗚……”

“阿蘭,是我對不起你,我,我……我真的沒有料到麻皮是那樣的卑鄙!”

露蘭春抽泣道:“我本來想一死了之,可是麻皮威脅我說,如果我自盡或不肯嫁給他,就讓父母和家人都不得好死。嗚——月笙哥,麻皮好狠毒呀,你說,我該怎麽辦?他真的好惡心,二百多斤肉整夜壓在我身上,口裏的臭氣熏得我每晚要吐。我真的受不了,長此下去,我肯定要發瘋的!”

杜月笙聽罷心中一喜,又是一番挑撥,待時機成熟之後,突然道:“你想徹底擺脫黃麻皮嗎?我有一條好計!”

露蘭春抹去淚道:“是真的嗎?’’

杜月笙認真的點著頭。

露蘭春抓住杜月笙,象抓著了救命稻草一樣:“月笙哥,是什麽好計謀,你快告訴我。”

杜月笙啟發式地問道:“你之所以落到今天的地步,你知道是什麽原因造成的嗎?”

“這還用說,黃金榮的勢力太大,你鬥不過他嘛。”

“說得很對,若要徹底解救你,唯一的途徑是我杜月笙超過黃金榮。而我要超過黃金榮的最好辦法—兄讓黃金榮自己栽跟頭!”

“可是,黃金榮如今紅透上海灘,他怎麽可能栽跟頭?”露蘭春不解地問。

“山人自有妙計!”杜月笙道,“不過這事還得由你協助完成。”

“隻要能弄垮黃金榮,我露蘭春就是去死,也心甘情願。”

“當然不會讓你去死,你過來,我告訴你。”杜月笙附著露蘭春的耳朵,如此這般一番。然後冷笑道,“隻要你照我的去做,保證他黃金榮永世抬不起頭來!”

露蘭春也喜出望外,狠狠地在杜月笙臉上親了一口:“別人說你是諸葛亮,果然名不虛傳。月笙哥,你好可愛!”

她想到一個問題時,接著向杜月笙討教:“聽說麻皮的老婆林桂生很厲害,在這一個方麵,你有沒有很好的安排?”

杜月笙點頭;“如果第一步成功之後,黃金榮跌了跟頭,那麽這是屬於第二步,這第二步也同樣重要,你一定要聽我的安排。”

“你打算怎樣安排?”

杜月笙道:“林桂生確是一位厲害角色,平常黃金榮在外麵眠花宿柳,因沒有直接傷及她的利益,她並不計較。所以,在我們第一步成功後,你再提出做黃金榮的小妾,這樣一來,必導致林桂生與黃金榮分裂。如果黃金榮一旦失去林桂生,他的大半壁江山也等於失去了。”

“可是,麻皮會為我失去林桂生嗎?”露蘭春擔心地問。

杜月笙肯定地點頭:“我太了解黃金榮了,為了女色,他會不顧一切的。因為,無論姿色與年齡,林桂生幾乎沒一樣可以跟你比。”

露蘭春放下心來,又問道:“我和黃麻皮的事林桂生知道了沒有?”

杜月笙點點頭:“黃麻皮雖然封鎖得十分嚴密,我已經令馬世奇想辦法把消息送到林桂生那裏。知道後,他一定會來找我的。”

杜月笙離開露蘭春後,林桂生果然差遣小翠來叫他。

在黃公館後院二樓的房間裏,林桂生滿臉怒容地盯著杜月笙,半晌才動問道:“你師父在外麵養婊子,這件事你清不清楚?”

杜月笙躬躬身道:“回桂生姐,月笙也剛剛才聽說,正要向你匯報,沒想桂生姐先問了起來。”

林桂生臉上的肌肉有了鬆馳:“我以為連你都想瞞我呢。你知不知道那位妹子是什麽來頭?”

杜月笙老老實實地回答:“聽說那位婊子是法租界翻譯張師之女,在共舞台唱戲,藝名露蘭春,真名叫什麽月笙不太清楚。”

林桂生點點頭,對他的回答表示滿意,又問:“你知不知道這位唱戲的婊子,是如何把你師父勾上手的?”

杜月笙說:“我聽說是師父去追人家。那位婊子可能是吊胃口,先是死活不依。師父急昏了頭,帶了一群人衝到張家,威嚇他們,說不把露蘭春給他,就讓張家人全部不得好死。”

林桂生皺著眉頭:“如此說來,這一次麻皮可能要動真格了。前幾年他去搞盛家七姨太,還要娶她進來,若不是我吵鬧,那騷女人恐怕現在還在我家。你什麽時候碰見你師父,就對他說,別不把我林桂生當一回事,若讓我碰見那表子,休怪我不客氣。另外,還要提醒他,叫他別忘了根本,他是入贅我家的,若有納妾之意,先就休掉我!”

杜月笙點頭說:“是。不過,這些話我不好直接跟師父說,他畢競是我師父。我想,我去找虞洽卿轉告他。”

林桂生點頭:“隻要讓他知道就行了。對了,月笙,我想問你,如果真有一天我和你師父鬧翻,你是向著我呢,還是向著麻皮?”

杜月笙一愣,冷不防林桂生會提出這個問題,他答道:“桂生姐,你怎麽說出這樣喪氣話呢?你和師父不會有事的。這個家特別是師父的一切,都是你給他的,無論師父怎樣色迷心竅,也不敢把露蘭春娶進來。”

林桂生歎道:“我也不希望那樣,畢竟是幾十年的夫妻。可是,男人的心是很難摸準的,我是說萬一有那一天……”

杜月笙趨前一步道:“如果真有那一天,那是師父的錯,於情於理,我會站在桂生姐的立場上!”

林桂生臉上露出了笑容,點頭道:“很好,就算失去了麻皮,我還有你。今天麻皮不會回來了,就在這裏過夜吧。”

杜月笙一聽林桂生如此說,內心便有了幾分不樂意,喜新厭舊本來是男人的天性,更何況林桂生與露蘭春比,無論年紀、姿色都要相去十萬八千裏。這幾天,他和露蘭春有約,但對林桂生的要求又不敢拒絕。

這一細微的變化很快被林桂生察覺到了,問道:“怎麽啦,是不是有了新人?”

杜月笙紅著臉道:“桂生姐說哪裏話了,月笙是老實人,怎會去幹那些朝三暮四的事情。不過,家裏確實有點小事。”

“什麽事?”林桂生明察秋毫地問。

“是這樣的,近些天公司裏事務很忙,一直沒有回家。月英捎口信過來,要我今晚回去一趟。”

“夫妻團聚,這也是小事?”

杜月笙道:“夫妻團聚本是小事,不過,桂生姐要留我,比起來當然是小事了。你我已經很久沒有——”

林桂生連連擺手道:“回去吧,我今天心情也不太好,被那麻皮氣得不行。”

杜月笙這才鬆了口氣,如獲大赦地離開黃公館,一頭紮進露蘭春的懷裏,詳細商討“第一步”計劃的實施。

這一夜,杜月笙在露蘭春那裏過的夜,第二天一早,兩人醒來時,馬世奇早已在門外等候,說有要事稟報。

杜月笙心下明白,草草洗漱即叫馬世奇進來,劈頭問道:“世奇,我吩咐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馬世奇一臉得意道:“世奇按月笙哥吩咐,去實施‘第一步’計劃。說來也巧,中國四大公子之一的盧筱嘉也非常愛看戲,世奇就在他的手下大吹特吹,說共舞台新近來了一位色藝俱全的露蘭春。我的話很快傳到盧筱嘉的耳朵裏,這兩天他定會來共舞台看戲。到時候,露老板隻管按月笙哥的計劃進行。”

杜月笙聽罷,滿意地與露蘭春相視一笑。

話說當年中國有“四大公子”,即:孫中山之子孫科;國務總理兼陸軍總長段棋瑞之子段宏業;東北關外張作霖長子張學良;浙江督軍盧永祥之獨子盧筱嘉。

此處單表盧筱嘉,時年二十多歲,長相倒還文雅,但骨子吃喝嫖賭無所不精,尤其熱衷於嫖道,持著老子權傾東南,長期在上海風流快樂,鬧出了若幹聳人聽聞的風流韻事。

一日,盧筱嘉在家中正感到百無聊賴,忽有手下向他察報,說共舞台戲院新近來了一個坤伶,藝名露蘭春,不但姿色傾國傾城,戲也唱得格外出色。

盧筱嘉乃是一位名聲遠播的采花大盜,早就揚言要采遍上海灘名花,今日聽得有一絕色戲子露蘭春,自是喜出望外。

次日一早,便率幾名手下來到共舞台。

“百聞不如一見”,盧筱嘉很快被露蘭春的色藝徹底迷住。

從這以後,隻要露蘭春登場,他每場必到,捧場、獻花、賞銀,簡直到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程度。

對盧筱嘉的大獻殷勤,露蘭春一笑置之,這更加吊起了他的胃口。

一日,黃金榮在法租界辦完案特來共舞台坐鎮,露蘭春登場前悄悄看了前頭的位置,發現盧筱嘉仍在那裏,便放下心來。

化裝時,黃金榮仍象過去一樣來化妝室看她。這一天,露蘭春出人意外地高興,不時拋幾個媚眼給黃金榮。喜得黃金榮**著一雙金魚眼在露蘭春麵前大獻殷勤。

第一通鼓響了,這是提醒演員準備出場,但露蘭春突然停止化妝。

黃金榮急了,說:“寶貝,你今天怎麽啦?”

黃金榮一問,露蘭春鼻子一酸,哭道:“黃老板,我、我不想唱戲了……”

“這……這是怎麽回事?”黃金榮不知所措道,“可是票已經賣出,大家都在等你,而你不能砸了戲院的牌子。”

“不唱要砸牌子,可是唱同樣也要砸牌子,我不如不唱的好。”

黃金榮感到有點蹊蹺,問道:“寶貝,這些天我不在,是不是有人來砸你的牌?”

露蘭春點頭哭道:“是的,有一個不三不四的人,趁你不時,打我的主意。如今我已經是你的人了,我絕不會做丟你麵子的事,可是,他竟死乞白賴,見我不答應時就在場上喝倒彩,嗚——”

黃金榮一聽,臉成豬肝色,

但此刻不是動氣的時候,按住怒氣,哄勸道:“寶貝,快上場,我會收拾那個小子的!”

露蘭春於是邊抽泣邊化完妝,然後登台演出。這一場演的是《鎮潭州》,露蘭春飾嶽飛一角。這本是露蘭春的拿手好戲,在戲迷焦渴的目光裏,她竟將一段戲文唱走了板。台下聽眾愕然,但懾於黃金榮之威勢,誰也不敢吭聲。

此時,台下的盧筱嘉因久求露蘭春不到手,現在總算有了報複的機會,霍地站起,一邊拍巴掌,一邊怪聲怪氣地喝起了倒采:“唱得好!唱得好!好極了!”

有了盧筱嘉帶頭,一些大膽的也跟著起哄。露蘭春從未失過手,現在這樣被當眾亂了台型,丟盡了麵子,不覺羞憤交加,匆匆唱完下麵幾句,也不顧鑼鼓點子,掩麵跑回後台,撲在黃金榮懷裏,放聲大哭道:“老公,我不唱戲了,我的臉麵丟盡了,那個流氓又在當眾出我的醜,嗚——”

黃金榮萬沒料到真有人敢到太歲爺頭上動土,金魚眼氣得凸了出來,拍著化妝台吼道:“來人呀,立即把那個鬧事的混蛋給我抓來!”

阿七、阿衡等五六個保鏢齊聲應道:“是,黃老板!”應完,便氣勢洶洶向場上衝去。

此時,盧筱嘉仍在倒喝彩呢,他的手下見有人衝上來,提醒他注意,他不以為然說:“怕什麽,這裏是上海,誰敢惹我?”

話未說完,隻見五六條大漢已衝了過來,將他圍在中間。

“你們、你們大膽,敢動老子!”盧筱嘉跳起來指著周圍道,

“給我滾!”

阿七們不認識盧公子,隻當他是個沒什麽來頭的花花公子子,猛撲討去一扭抓休他的衣領,“啪啪!”便是兩記耳光。接著眾人一湧而上,對盧筱嘉辛打腳踢。

盧筱嘉寡不敵眾,很快被製服。被反剪了雙手,扭去見黃金榮。

黃金榮在後台等著,準備將倒喝彩的人打個半死,以此向露蘭春討好。見眾人扭了人過來,待看得清楚時,不覺一楞。不久前,何豐林設家宴邀請三大亨,他認識了這位盧永祥的公子盧筱嘉。如今事情鬧到這步田地,怎好收拾?但轉而一想:你盧公子喝了我角兒的倒彩,我的手下不過打了你,這事就算扯平了,最緊要的是不能在女人和手下麵前失威,於是裝做不認識對方,冷冷拋出一句:“好了,放他走路!”

盧筱嘉平日目中無人,但現在吃整,也有了自知之明,這裏是法租界,父親縱使權傾東南,這裏畢竟是法租界。好漢不吃眼前虧,但在露蘭春麵前也不能太失麵子,嘿嘿冷笑兩聲:“很好!黃老板,今天我算是陽溝裏翻了船。不過,這戲才唱開頭,我們走著瞧!”說畢,轉過身,昂首挺胸,大步走出舞台。

盧筱嘉走後,露蘭春又裝做不知內情的樣子,哭道:“老板,他是什麽人,你為什麽這樣輕易放了他?”

黃金榮敷衍道:“他是我朋友的兒子,一個不懂事的小毛頭。寶貝兒,別去想他了,以後不會有人來搗亂的。”

露蘭春十分溫柔地點點頭,偎在黃金榮懷裏,嬌聲道:“有你在,我什麽也不怕的。”

黃金榮感到這幾天露蘭春對他格外溫順,有美女在懷,他什麽也不去管了。

是夜,黃金榮就留在共舞台的住房裏,與露蘭春徹夜雲雨,然後呼呼大睡。一覺醒來,程聞已在門外等候多時,稟報法租界巡捕房有事找他。

露蘭春目光含情地望著他,一隻玉手勾在他粗短的脖子上,嬌聲說:“老板,今下午我還要唱戲的,你能不能趕回來把場?”

黃金榮在她頰上親了一口,轉問程聞:“巡捕房有什麽事情,今下午能不能辦完?”

程聞道:“我也弄不清楚,大概是一樁新案吧,不過,今上午肯定是辦不完的。”

黃金榮無比歉疚地將露蘭春摟在懷中,哄勸道:“寶貝,今下午可能回不來了,明天我一定趕回來把場。好不好?”

露蘭春玉牙咬著紅唇,裝做很委屈的樣子說:“你總是很忙,如果再有人搗亂,我該怎麽辦?”

“不怕,我馬上吩咐阿七、阿衡他們,誰敢來撒野,先打死再說。”黃金榮說完,才戀戀不舍離去。

黃金榮前腳剛剛離開,馬世奇後腳就踏進門來,悄聲對正在梳妝的露蘭春說:“露老板,你月笙哥好想你,從昨天下午到這個時候一直在旅店等你呢。”

露蘭春二話沒說,加快速度妝扮完畢,戴上一頂寬邊女士帽,隨馬世奇走出共舞台,門外早有一輛黃包車等在那裏。

露蘭春來到旅店包房,杜月笙立即從椅子上起身相迎,急切地問:“阿蘭,昨天黃金榮有沒有向盧筱嘉陪罪?”

“我一直在場,麻皮死要麵子,當然沒有賠罪!”露蘭春得意地說。

杜月笙動情地將露蘭春摟在懷裏,連聲道:“太好了,隻要黃金榮當場不道歉、不賠罪,盧筱嘉就一定不會放過他!”

“月笙哥,你說,盧筱嘉會要黃麻皮的命嗎?”露蘭春用手挽住杜月笙的脖子問道。

“你願意他死?”

露蘭春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一想起那個又老又醜的身軀糟踏我的情景,我就願他死,可是,若真的要因我而死,我的良心……”

杜月笙坐在沙發上說:“你真是善良的好女人!現在,黃金榮的生死已掌握在我的手裏。不過,按盧筱嘉的脾氣,黃金榮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