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龍婆聖女
就在紅船掉頭朝湖神潭方向駛去的時候,五十多歲的船老大從船艙後麵走到前頭,朝肖三妹低聲說了幾句。船上的禁忌,肖三妹也不得不認可。她看了看遠處不斷開炮的日本軍艦,遲疑了片刻,微微點了點頭。
船老大將那兩隻紅燈籠點起,重新掛在船頭,接著又從兩邊的船幫下麵抽出幾支木槳,遞給那些遊擊隊員。
在肖三妹的安排下,每兩個遊擊隊員為一組,分列紅船兩邊的船幫奮力劃槳。
船明顯快了許多,朝著那片神秘的地域衝過去。日本軍艦的炮彈陸續飛來,在紅船兩邊炸開,激起的水浪飛濺到船上。苗君儒站在船頭,聽著船身撞擊水麵發出的水響,眺望著遠處,他突然覺得有些異樣,抬頭一看,卻見原本懸在夜空中的血月,不知何時竟然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烏雲。
烏雲蓋頂乃不祥之兆。他明顯記得就在日本炮艇開炮之前,夜空中隻有一輪明亮的血月,並無多少的雲層。這片烏雲是怎麽來的呢?
他回首望著站在身邊的肖三妹,隻見她也將眼光望著遠處的湖麵,眉頭緊鎖,臉上的表情凝重而緊張。
船身劇烈地搖晃一下,似乎被什麽東西推動著著往前行。那些劃槳的遊擊隊員全都停了下來,一個個驚恐地相互張望著。
苗君儒借著船頭的燈籠瞟了一眼水麵,覺得水麵平緩,也不知什麽東西推著船往前走,他為了穩定人心,故意朝他們微笑道:“看你們一個個嚇成那樣,有什麽好怕的,不就是遇到激流嗎?當年我在大海上坐漁船的時候遇到風浪,一個浪頭打過來都兩人多高,大家齊心合力穩住船隻……”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隻聽得一聲巨響,船尾被炮彈擊中,船隻“呼”的一下橫了過來。站在船舷的肖三妹未反應過來,身子順勢朝船外倒去,苗君儒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拉了過來。他們倆剛剛站定,就見滿身是血的船老大從後艙連滾帶爬的衝過來,用一種變了調的聲音叫道:“肖……肖……肖隊長……”
話未說完,人已經倒下。
船尾被炸壞,湖水很快撲進船艙,隻消片刻,船隻就開始往下沉。那些遊擊隊員驚慌失措,全都看著肖三妹。倒是吳建新機靈,已經用繩子將兩塊船板綁在了身上,手裏還提著一塊。
不斷有炮彈在船隻兩邊爆炸,情勢萬分緊急,苗君儒上前幾步,摘下兩盞紅燈籠,扔到水裏麵。
吳建新驚恐道:“你想幹什麽?”
苗君儒說道:“這兩盞燈籠就是日本炮艇的目標,沒有了燈籠,他們就看不到我們了!”
吳建新叫道:“這個時候摘燈籠還有什麽用?”
若堅持待在船上,就算不被炮彈炸死,也會隨著船隻一同沉下去。肖三妹環顧左右,毅然朝遊擊隊員道:“帶著武器,下水!”
苗君儒望著那些遊擊隊員背著槍支撲入水中,心中不免升起憐憫之意,按道理,在這種情況下,應該盡量拋棄身上的累贅,才能保持體力遊到岸邊。對於遊擊隊員而言,槍支就是他們的生命,他們是不會輕易拋棄的。他從背包中拿了兩件最重要的東西,塞進衣服內,拿了一塊船板,和肖三妹一道跳入水中。
有船板的浮力相助,遊起來得倒不吃力,他們還沒遊出多遠,紅船再一次被炮彈擊中,炸成了碎片。
日本炮艇不再開炮,也不再往前追了。苗君儒對身邊的肖三妹道:“要不我們往回遊吧?”
按他的記憶,紅船從老爺廟接了他們之後往西走了約莫兩三裏水路,才遇上的日本炮艇,後又被迫著往東北方向走,大約走了四五裏,如此推算,他們距離老爺廟不過三裏左右的距離,遊兩個小時,應該能到岸邊。
頭頂傳來轟隆聲,隻見烏雲越壓越低,幾乎要貼著水麵。隨著雷聲,雲層內不斷出現扭曲的閃電,有幾道閃電直接劈到了水麵,苗君儒都感覺身子一陣酸麻。
有個聲音喊道:“看,龍吸水!”
在閃電的光線中,隻見水麵上騰起一股巨大的水柱,旋轉著沒入烏雲之中。苗君儒心裏清楚,龍吸水本是正常的自然現象,但在此時此刻,卻有一種說出的怪異。
就在這時,他聽到旁邊發出一聲慘叫,見一個遊擊隊員瘋狂地往前遊,遊了沒兩下,就像被什麽東西扯住一般,瞬間不見了。
他想起那隻在老爺廟見過的怪物,在水裏,那隻怪物才是王者。他心道:糟糕!
又有幾個在水麵上遊動的人不見了蹤影。這麽下去等於被動地等死,苗君儒怒從心頭起,不管水底下是什麽怪物,他都要搏一搏。他一把抓住一個遊擊隊員道:“把你的刺刀給我!”
那個遊擊隊員驚恐地看著他,慌忙拔出刺刀遞給他,轉身遊向另一邊。
苗君儒一頭紮進水中,可是水下暗黑,他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他浮出水麵,對肖三妹道:“叫大家靠攏一點,彼此有個照應!”
肖三妹驚道:“苗教授,你想幹什麽?”
苗君儒大聲道:“要想活命,就按我說的去做!”
在肖三妹的招呼下,剩下的人都聚攏來,包括已經遊出較遠的吳建新。苗君儒深吸一口氣,再一次紮進水中,他剛潛下去,就感覺一股巨大無比的力道朝他湧過來,強大的水流卷著他,在水裏麵打著轉,他拚命逆向遊動緩解那股衝力,同時睜開眼睛,借著水麵上透下來的微弱閃電光線,使他看到一大團模糊的影子,正撲麵而來。他下意識地用手一抓,觸手溜滑無比,顧不上多想,他用最大的力氣,挺起刺刀朝那東西刺了過去……
他感覺刺刀刺中了那東西,水裏翻起一陣大浪,他被卷著轉了幾個圈,接連嗆了幾口水,迷糊之間,依稀看到水底下有光線透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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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苗君儒聽到耳邊傳來“苗教授”的叫聲,他吃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肖三妹那清澈而充滿擔憂的眼睛。
苗君儒吃力地問道:“我們這是在哪裏?”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多問了,他已經看清置身於一艘小船上,船上除了肖三妹和吳建新外,再也看不到第三個人。他虛弱地問道:“其他人呢?”
吳建新說道:“我們也不知怎麽回事,被一陣浪頭卷到水底下,就暈過去了,醒來就在這艘小船上,我是第一個醒的,叫醒了肖隊長,然後……”
苗君儒記得很清楚,他在水下嗆了幾口水,昏迷之前,明明看到有來自水底的光線,那光線似乎還不弱。他驀地想到了日本的潛水艇,前些天又一艘日本的貨船沉沒於那處,或許船上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日本軍方才不惜從其他地方緊急弄來潛水艇。可若是日軍的潛水艇救了他們,又怎麽會把他們放到這艘小船上,而不帶回日軍駐地審訊呢?
饒是他善於推斷,也無法猜出究竟是什麽人救了他們。
天色已經微明,湖麵上起了霧,白茫茫一片,看不到離岸邊有多遠。
苗君儒見肖三妹的駁殼槍還挎在腰間,吃力地欠起身,向肖三妹要了手槍,朝天開了一槍。槍聲劃破了淩晨的寂靜,片刻間便已消逝。
吳建新擔憂道:“苗教授,你也不怕把鬼子給引了來!”
肖三妹笑道:“這位兄弟,你多慮了,鬼子的膽子小得很,這麽大的霧氣,他們可不敢亂闖!”
苗君儒指了一下左邊說道:“朝那邊去!”
他已從槍聲回**的聲波中,分析出左邊距離岸邊最近。
三個人斜靠在船邊,以手代槳朝左邊奮力劃去。苗君儒發覺船幫上有一些小孔洞,仔細一看,類似這樣的孔洞還有很多,而肖三妹身後的船幫上,有一些露出頭來的黑黃色東西,他用兩根手指夾住那黑黃色東西,隻一用力便拔了下來,仔細一看,居然是一塊三角形的鐵片。鐵片嵌入船幫上的木板中,由於年代久遠已經生了鏽。
肖三妹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苗君儒回答道:“箭頭!”
吳建新驚道:“射在船板裏麵的箭頭,那這船該有多少年了?”
隻有冷兵器時代,才有這種箭頭射在船幫上的情況發生。從正常的情況分析,一艘新船下水到成為爛船的時間,前後不超過三十年,若是遇上不正常因素,就說不準了。
苗君儒淡淡地說道:“最近的一次鄱陽湖大戰,是鹹豐三年到鹹豐七年,曾國藩對陣石達開,兩人在這湖上前後打了五年,而較遠的一次,則是五百多年前,朱元璋對陣陳友諒……”
吳建新笑道:“苗教授,你也太會扯吧?”
苗君儒不理會吳建新的嘲諷,用手拍了拍船幫,顧自說道:“清朝自康熙收複台灣之後,所用的戰船都是大帆巨艦,而據史書記載,朱元璋於鄱陽湖大戰陳友諒的時候,除了一小部分艨艟巨艦之外,更多的是這種輕快的小舢板!”
吳建新笑道:“就算我信你,我們現在坐在一艘五百多年的古董小船上,可是接下來呢?我就這麽一直用手往前劃嗎?”
苗君儒冷冷地說道:“如果你還有別的辦法,那是最好!”
肖三妹笑道:“那還囉嗦什麽?繼續劃吧!”
吳建新盡管不情願,卻也沒有辦法,跟著苗君儒和肖三妹用手劃水。一個多小時後,水麵上的霧氣散去,就在他們前方幾十米的地方,看到一處蘆葦茂盛的小島。而在水邊的草叢中,似乎還有一個人。
吳建新大聲喊起來:“喂,老鄉,有船嗎?麻煩過來幫幫我們!”
他不喊還好,這麽一喊,隻見草叢中的那個人一頭紮進了水裏,就再也沒有浮上來。
小船漸漸靠到小島的水草邊,吳建新迫不及待地跳下水,他以為有水草的地方肯定不深,不料一跳之下,居然一下子沒了頂,嚇得他手忙腳亂地遊上水麵,在苗君儒的幫助下回到船上。他吐了幾口水,罵道:“媽的,想不到這裏還那麽深,我跳下去還沒到底呢!”他望著苗君儒繼續說道:“苗教授,剛才你肯定也看到了,那個人大半個身子都露在水麵上!”
肖三妹平靜地說道:“我們看到的那個不是人!”
吳建新的臉色變了一變,說道:“不是人是什麽?難道是水鬼?”
由於吳建新不太尊重苗君儒,肖三妹看在眼裏,盡管嘴上不說,心裏對此人卻有了些氣,說話也不客氣起來:“你還真說對了。我小時候聽老人們說,要是在湖邊看到水鬼,千萬不能下水。沒被水鬼拉去,算你命大,燒高香吧你!”
聽肖三妹這麽一說,吳建新臉色鐵青,不敢吭聲了。三個人拽著水草,將小船靠到小島的岸邊,這才跳上岸去。
上了岸,站在半人多高的蘆葦叢中,苗君儒見小島另一邊的湖麵上有兩艘船,每艘船上都有三四個背著長槍的人。方才由於被這座小島擋著,他們看不到那兩艘船,而船上的人同樣看不到他們。不等他說話,肖三妹已經將手指放入口中,打了一個很響的呼哨。
那兩艘船上的人聽到呼哨聲,一齊往小島這邊而來。靠岸之後,從其中的一艘船上跳下來一個皮膚黝黑身體健壯的中年漢子,對肖三妹說道:“肖隊長,昨天晚上湖上的天氣不好,還有鬼子的鐵殼船來來去去的,你們出去一晚沒有回來,大家擔心你們出什麽意外,都急死了。”他見島上隻有苗君儒他們兩個人,接著道:“其他人呢?”
苗君儒聽這個漢子所說的話,帶著濃厚的湘鄂口音,並不是本地人。但這鄱陽湖出去就是長江,上連湖南湖北兩地,自古以來,那邊的人來到鄱陽湖謀生,不足為奇。據他所知,鄱陽湖上的很多漁民,都是湘鄂那一帶的人。
肖三妹的神色有些悲傷,說道:“我們和鬼子相遇,船被鬼子炸了,其他同誌都……”
那漢子的濃眉一皺,眼中含淚罵道:“小鬼子,我饒不了他們!”
肖三妹說道:“報仇的事需從長計議。”她接著向苗君儒介紹道:“苗教授,這位是副隊長耿二虎,大夥都叫他老虎!”
耿二虎抹了一把眼淚,親熱地握住苗君儒的手,說道:“您好,苗教授,上級讓我們接你,總算接到您了!隻要能完成任務,就是搭上我的命也值!”
耿二虎去握吳建新的手時,肖三妹淡淡地說道:“這位先生姓吳,是苗教授在路上遇到的。”
一個遊擊隊員拿著兩條黑帶子走上前,耿二虎擺了擺手道:“都是自家人,我看就算了!”
苗君儒明白這是遊擊隊的規矩,目的就是不讓外人知道他們的營地所在,當下說道:“我看還是蒙上吧,不要破了你們的規矩!”
苗君儒和吳建新上船之後,被人蒙上眼睛。一個多小時之後,他聽到竹篙撐船的水響,感覺船隻在繞來繞去,又過了半個多小時,聽到船上的人打了一個呼哨,岸上也傳來一個同樣的呼哨聲。肖三妹來到苗君儒的麵前,親手解開他眼上的黑布,低聲說道:“到了!”
苗君儒睜開眼,見置身於一大片一人多高的蘆葦**中,岸上的蘆葦叢中相繼出現十幾個背著長槍的人。一行人上了岸,肖三妹在前麵帶路,走了約莫半裏地,出現一片開闊地,地上有七八個用蘆葦和樹枝搭成的簡易棚子。
肖三妹領著苗君儒來到中間一個較大的棚子前,有些興奮地朝裏麵說道:“婆婆,我把苗教授接來了!”
一個蒼老而有力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丫頭,讓他進來!”
苗君儒低下頭,鑽進了低矮的棚子,見裏麵放著幾件簡單的家什,一個身材瘦小滿頭白發的老太婆坐在角落裏,老太婆滿臉的皺紋,年紀應該在七十歲之上。那一雙渾濁而泛白的眼珠子瞪著苗君儒,使他感覺渾身不自在。在老太婆的身邊,還有一個七八歲大的女孩子,女孩子長得很清秀,一雙充滿靈性的眼睛有些怯生生地看著他。
苗君儒在老太婆麵前盤腿坐下後,眼睛的視線卻停留在小女孩脖子掛著的那串珠子上。隻見那串珠子色黑如墨,每一顆都如雀卵大小,但最下邊卻是一顆大如鴿蛋的青色大珠子,其表麵流光四溢,泛著異樣的光彩。當下忍不住說道:“好一顆萬年難尋的鼉龍珠!”
他與水神幫王凱魂在三峽神女峰底下時,曾經見到一隻鼉龍,王凱魂說那隻鼉龍的體內應有八顆珠子,但那種珠子並不大,不過指甲蓋大小,其色為黃。(有關苗君儒與水神幫的故事,請見拙作《黃帝玉璧》)
老太婆嗬嗬地幹笑了幾聲,裂開隻剩下幾顆黃色牙齒的嘴巴,說道:“不虧是水神幫的長老,一眼就看出來了!”
苗君儒見老太婆一下子就說出了他的另一個身份,想起王凱魂和老道士魯明磊說過的話,忙朝老太婆拱手道:“苗君儒見過龍婆聖女!”
老太婆的嘴角往上微揚,說道:“你我雖沒見過麵,但已知彼此,好歹是同門中人。不知水神幫現在如何了?”
自民國十七年經曆了那件事,成為水神幫長老之後,苗君儒已經十幾年沒有和水神幫的人有聯係。他有些慚愧地笑了笑,照實對老太婆說了。
老太婆笑道:“和我一樣,都是灑脫之人。不聯係也罷,有事他們自然會找你的!”
苗君儒恭敬地問道:“不知聖女找我有何吩咐!”
老太婆瞬間恢複了那肅然的表情,沉聲道:“照天意來看,這小鬼子的氣數已盡,可兔子臨死也要蹦幾蹦,大意不得。你是高人,這內中的天機,我就不多說。你既然卷入了這件事,那也是命中注定,但是千萬注意你身邊之人。我當了兩個甲子的水神幫聖女……”
苗君儒大驚,他以為眼前的龍婆聖女不過七八十歲,想不到已經是一百二十多歲的人。龍婆聖女要他注意身邊之人,他的身邊除了那個叫吳建新的軍統特務外,並沒有別人。以吳建新的那點本事,恐怕傷害不了他。
隻聽得厲聲道:“別胡思亂想,我已油盡燈枯,所剩時間不多,算準了你會卷入此事,所以熬著這口氣等你來,聽我把話說完。”
苗君儒想不到自己心念一動,就立刻被龍婆聖女得知,當下隻得靜下心,耐心聽下去。
龍婆聖女用一隻枯槁一般的手撫摸著身邊的小女孩,繼續道:“你是水神幫長老,現當著你的麵,將聖女之位傳給她,也好有個見證,日後找機會讓她歸屬水神幫,算還了我當初離幫之願。”
苗君儒低聲說道:“聖女的吩咐,在下莫敢不從!”
老太婆的聲音遲緩下來:“這場浩劫非同小可,若非水族警示,我還不知。她還有個哥哥,和一個西洋人一起被小鬼子抓進了縣城。隻有通過他們兄妹求得水族相助,你才有勝算的把握,也不枉她爹搭上一條命。世人大多愚昧而貪心,有些事你知道即可,切不可留下禍患……”
說到後來,老太婆竟然不吭聲了。苗君儒正想問“水族”究竟是什麽人,定睛一看,見老太婆雙目緊閉,他伸手一探,見老太婆鼻息全無,顯然已經去世了。
小女孩也發覺有異,扯住老太婆的手哭喊起來:“婆婆,婆婆”。這時,隻見從老太婆的身底下燃起一道藍色的火焰,藍色火焰瞬間將整個人罩住。苗君儒手快,一把將小女孩拖向一旁。肖三妹等人衝到草棚門口,見此情景嚇得都不敢進來。隻片刻功夫,老太婆就在苗君儒的眼前,被那團藍色的火焰燒成了灰燼。
隻有得道之人在仙逝之後,肉軀才會被天火焚毀。苗君儒扶著那抽泣的小女孩,低聲道:“孩子,朝婆婆磕幾個頭吧!”
小女孩聽話地跪在地上,朝那堆灰燼磕了幾個頭。苗君儒脫下身上的衣衫,披在小女孩的身上,順勢將她脖子上的珠子蓋住,接著在她耳邊悄悄道:“婆婆給你的東西,一定不能讓別人看到,否則會死人的!”
小女孩含著眼淚,懂事地點頭。
苗君儒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荷花!”小女孩的聲音很小。
在鄱陽湖的很多湖灣中,長著許多野生的蓮藕,每當夏季荷花盛開之時,荷花與蓮葉交錯相間,那點點粉紅如同仙女一般婷婷嫋嫋,從滿目蒼翠之中脫穎而出,看得人心醉。
荷花這名字雖然有些俗氣,但極具水鄉特色,清新而不失雅致。苗君儒低聲道:“以後你就是荷花聖女了!”
他找了一塊布,小心地將灰燼包起,走到水邊,將灰燼撒了下去。隻見那灰燼在水中環繞起來,漸漸形成一條魚的形狀,很快便遊走不見了。
肖三妹站在苗君儒的身後問道:“婆婆對你說了什麽?”
苗君儒望著遠處的蘆葦,淡淡地說道:“進城,救人!”
耿二虎驚道:“你說什麽,進城救人?可我們隻有十幾個人,城內的小鬼子有好幾百人呢!”他摸了摸腰間的手槍,看了一眼肖三妹,接著說道:“要是有把握把人救出來,我跟你去,大不了跟小鬼子拚了!”
肖三妹望著苗君儒:“敵我力量懸殊,你想怎麽救?”
苗君儒正色道:“就憑你們這麽幾個人,根本沒有辦法救人,我們必須智取。”
耿二虎問道:“那你說怎麽個智取法?”
苗君儒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吳建新,微笑:“吳老弟,我和你兩個人進城,你城內的朋友會幫我們的,是吧?”
吳建新聽到這話,身體微微一怔,心知苗君儒早已經看出了他的身份,隻得點點頭。
苗君儒對肖三妹說道:“其他的人在城外等候。”
肖三妹說道:“苗教授,我在城內有親戚,我跟你們進城!”她接著耿二虎說道:“你帶著人在城外等著,千萬不要莽撞!”
耿二虎爽快地笑道:“肖隊長,你就放心吧!”
苗君儒以為他進城後,有吳建新的軍統力量幫助,救出一兩個人應該不難,但是他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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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昌縣地處江右“五水匯一湖”要衝,居南昌、九江、景德鎮“金三角”中心地帶,南聯五水,北通長江,戰略位置十分突出。日軍在縣城駐紮有一個聯隊的兵力,不但在陸地上,就連每一個出入縣城的水口,都設了卡。
肖三妹想要走水路,但苗君儒卻堅持由陸地進城。按他的想法,日軍在水上的戒備,肯定比陸地上嚴得多。
三個人於黃昏時分到達都昌城下,見守城門口的日偽軍正嚴格地盤查每一個出城的人,但對進城的人卻隻隨便問幾句就放行。肖三妹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換了一身又髒又破的衣服,往頭上撒了一些雜草,又往臉上抹了幾把灰土,咋一看上去,變成了一個又髒又醜的瘋婆子。苗君儒不禁佩服她的聰慧,難怪她年紀輕輕就成為一隊之長,帶著一群大老爺們抗擊日軍。
進城之後,苗君儒對吳建新說道:“你看出來沒有,縣城寬進嚴出,不知日本人耍什麽花招,我們多注意點!”
吳建新說道:“等我找到朋友,問一下就清楚了!”
三個人轉了幾條街,進了一家掛著王記幌子的鋪子。吳建新剛進去,就發覺情況不對,正要退出來,卻已經遲了。他們被幾個持槍的便裝人逼住,而在他們的身後,則站著一隊荷槍實彈的日軍。肖三妹下意識地去掏槍,卻摸了個空,才記起進城之前,把槍埋在了城外的大柳樹下。
吳建新強撐著說道:“老板,我們隻不過進來買點東西,用不著找人打劫吧?雖說這裏不是國統區,可皇軍……”
一個身穿大佐軍服的軍官用流利的中國話說道:“你們好,我是黑澤熊一,你們軍統的這處情報站,昨天被我起獲了。歡迎你們的到來。”
麵對這麽多敵人,反抗隻能是無謂的犧牲,苗君儒拉住肖三妹的手,暗示她不要輕舉妄動。
三個人被押上停在門口的大卡車,來到位於城西的日軍指揮所。黑澤熊一將他們領進一間屋子,見屋子中間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台發報機。
黑澤熊一對吳建新說道:“麻煩告訴你的上級,東西是我們的,別說你們,連美國人都搶不走。不過可以談判,無條件答應我的要求。”
吳建新沉默了片刻,坐到發報機前,熟練地操作起來。肖三妹見吳建新那麽聽話,頓時怒火三丈,大聲罵道:“想不到你這個大老爺們居然這麽怕死,我真替你羞恥!”
黑澤熊一望著肖三妹幹笑道:“我以為是個老女人,沒想到還是一個脾氣粗暴的姑娘。放心吧,我們有很多種對付女人的辦法,絕對不會讓你死得那麽痛快的!”
吳建新發完報,起身退到一旁,對黑澤熊一說道:“按約定,明天中午十二點,上麵會給我回話!”
黑澤熊一笑道:“很好。用你們中國的話說,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喜歡你這樣的人!”
進來兩個人利索地搬走了發報機,接著又上了一桌子的酒菜。黑澤熊一示意他們坐下:“作為朋友,我是很好客的人……”
從婺源到都昌走了好幾天,一路上也沒吃一頓好的,眼前這桌子酒菜可別浪費了。苗君儒坦然坐在桌邊,毫不客氣地吃起來。肖三妹生氣地去拉他,說道:“苗教授,你怎麽也這樣子?”
“苗教授?”黑澤熊一有些驚喜地盯著苗君儒,一字一句地說道:“在那間鋪子裏見到你開始,我就覺得你和他們兩個不一樣,以為你是他們的上司,但是我錯了,原來你是大名鼎鼎的苗君儒苗教授!我以為這一網打下去,隻是一些小魚小蝦,沒想到居然有一條這麽大的魚!”
苗君儒不理會黑澤熊一,對肖三妹道:“肖隊長,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酷,這麽一桌好酒菜,千萬別浪費了。等會還不知有什麽情況發生呢,得有體力才行!”
肖三妹感激地望著苗君儒,坐在他身邊,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黑澤熊一望著苗君儒,說道:“苗教授,有關您的傳奇,我也聽說了。前不久您在婺源,就破壞了我們大日本帝國玄學部的一個偉大計劃。能夠打敗上川先生的人,我是非常敬佩的!”
說這些話的時候,黑澤熊一的語氣恭敬,還破例用上了“您”這個詞!
苗君儒邊吃邊說道:“上川壽明畢生研究玄學,卻仍執迷不悟,不懂天道之理,好在他臨死之前總算有所悟。黑澤先生,你要是識時務的,就趕緊滾回去,好好待在你的日本老家,以免到時候魂魄歸不了鄉!”
黑澤熊一的臉色一變,凶狠地說道:“上川先生是位仁慈的長者,我不同,為了大東亞聖戰,不要說魂魄歸不了鄉,就算挫骨揚灰又怎樣?效忠天皇陛下是我的榮幸!剛才我的話沒有說完,作為朋友,我是很好客的人,作為對手,我是個很殘忍的人。”
苗君儒打了一個飽嗝,說道:“既然你這麽說,我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你想把我怎麽樣,拖出去槍斃還是關起來?”
黑澤熊一問道:“您不是軍統的人,怎麽會和他們在一起?”
苗君儒說道:“進城救人!”
肖三妹驚愕地望著他,想不到他這麽快就把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
黑澤熊一哈哈笑道:“苗教授,您也太小看我了。從來沒有人能從我手裏把人救出去。說吧,你想救什麽人?”
苗君儒微笑道:“一個男孩子,還有一個美國人!”
黑澤熊一點頭道:“您說的是波爾先生和那個男孩子?不過……我手上還有十幾個美軍士兵,你要不要一齊救走?”
苗君儒就像是在拉家常一樣,平靜地說道:“能夠一起救走是最好!”
話一說完,他的身子已經動了,一步搶到黑澤熊一的麵前迅速將其製住,並拔出黑澤熊一腰間的槍抵在對方的頭上。
黑澤熊一歎了一聲,說道:“你們中國人就會用這一招,能不能用別的方法救人呢?如果你想拿我做人質去換走他們,那就錯了!”
他接著用日語對外麵喊了幾句。
苗君儒挾持著黑澤熊一走出屋子,見外麵圍了大批的日軍。旁邊一間屋內出來一個穿著黑色和服的女人,那女人目光冰冷地看了他們一眼,轉身進了屋,仿佛外麵的事情與她無關。隻那麽一眼,苗君儒就感覺出這個女人不簡單,絕對不是日軍的隨軍慰安婦,或是哪個日本軍官的妻子。
有幾個日軍從另一邊拖過一大一小兩個人來!
肖三妹叫道:“水生!波爾先生!”
水生看到肖三妹,喊道:“肖姑姑,你怎麽也來了?”
黑澤熊一對苗君儒說道:“苗教授,我剛才說過的話你可能沒有聽懂。要我做給你看嗎?我先殺掉你要救的兩個人,然後下令他們朝我開槍。包括你在內,我們四個人都會被打成馬蜂窩!你信嗎?”
得到黑澤熊一命令的日軍,將水生和波爾押到一堵牆邊,一排日軍自動舉槍向他們瞄準,拉動槍栓之後正要扣動扳機,苗君儒見狀不妙,大聲用日語喊道:“停手!”
他明白黑澤熊一這一類瘋狂的軍國主義者,為了達到目的,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包括自己的性命。在太平洋戰場上令美軍頭疼的日軍神風敢死隊,就是很好的例子。他是來救人的,犯不著和這日本人那麽瘋狂。
他把槍丟在地上,對黑澤熊一說道:“你贏了!”
黑澤熊一說道:“每個人都有致命的弱點。為了讓你和我合作,我不但殺掉你要救的人,還可以當著你的麵,找人**你身邊的這個姑娘,並將她碎屍。甚至殺掉全城的中國人……”
“好了!”苗君儒打斷了黑澤熊一的話,說道:“你想我怎麽樣?”
黑澤熊一說道:“幫我從失蹤的船上,取出我想要的東西!”
苗君儒說道:“以你們的本事,不要說從湖底找東西,就是從海裏找回想要的東西,也不是難事!用得著我幫忙麽?”
黑澤熊一走到一旁,說道:“稍晚一些,我帶你見一個人。”
苗君儒他們五個人被日軍關押在一間屋子裏,肖三妹摟著水生坐在一旁,冷眼看著苗君儒和吳建新。吳建新受不了肖三妹的眼光,說道:“我是給上麵發了報,但不是照小鬼子說的那樣,而是告訴上麵,我們的情報站被鬼子破獲,無法完成任務!我這麽做純粹是為了拖延時間,好歹我們現在有一天的時間,看苗教授怎麽救我們出去!”
水生說道:“我阿爸給了一樣東西,說是交給苗教授,他會幫我們的,可是那件東西被鬼子搶走了!”
苗君儒對水生說道:“孩子,我答應你!一定把你的東西拿回來!”
肖三妹望著苗君儒,問道:“苗教授,你真的會幫鬼子?”
吳建新替苗君儒說道:“這是苗教授用的緩兵之計,對吧?”
“日本人在做困獸猶鬥,為了救你們,我會真的和他們合作!”苗君儒望著波爾,問道:“波爾先生,我想知道日本人要找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波爾沉默了片刻,說道:“這是最高級別的機密,我不能告訴你。如果我現在告訴了你們,說不定你們都得死!”
肖三妹說道:“波爾先生,都什麽時候了,您還是不肯說?”
苗君儒說道:“既然他不願說,我也不勉強!”他轉向吳建新,問道:“你們既然卷入了這件事,難道也不清楚麽?”
吳建新說道:“我接到的任務,就是盡快趕到都昌縣,與雜貨鋪的王老板接頭!”
苗君儒說道:“既然這樣,你為什麽不直接進城,而要和我一樣繞過縣城呢?”
吳建新說道:“我前兩日就想進城,聽說鬼子見到外地口音的人就立刻抓起來,所以我在找機會進城,沒想到遇上了你!在老爺廟見你和那怪物打鬥,知你不是凡人,所以跟著你,安全!”
苗君儒笑道:“你認為現在安全了嗎?”
吳建新抹了一下嘴,說道:“最起碼吃了一餐飽飯,還沒死在鬼子的手裏。苗教授,你想我怎麽做,吩咐就是!”
苗君儒正要說話,見外麵的門開了,黑澤熊一走了進來,對他說道:“苗教授,請吧!”
苗君儒跟著黑澤熊一出了牢房,來到另一間屋子裏,見屋子中間有一副擔架,擔架上躺著一個人,在擔架的旁邊,還站著一個日軍少佐和兩名醫生模樣的人。他見過這個日軍少佐,當時押著十幾個美國士兵。若不是他出手製止,日軍少佐已經死在吳建新的槍下了。
黑澤熊一指著擔架上那個臉色慘白、氣若遊絲的人,對苗君儒說道:“這是山下君,我們的船隻出事之後,由他帶領十六名最優秀的潛水員下水尋找,想不到那片水域很特別,就像我們大日本帝國東南方向魔鬼三角海域一樣。十七個人下去,隻有山下君一個人回來。後來我們又派了兩批人下去,可一直都沒有人回來!”
在黑澤熊一的講述中,苗君儒才明白發生在山下君(堤昭)身上的事。原來上川堤昭奉命帶隊下水之後,湖麵上突然起了風暴,風暴過後,山下君(堤昭)從水裏出來,脫下潛水服就大喊著“他們都瘋了,自己人殺自己人……水底下有亮光,很刺眼……感覺渾身無力,有人在耳邊叫罵……”之類的胡言亂語。自那以後,山下君(堤昭)的神智一直混沌不清,身體也每況愈下,如今隻剩下半條命。日本人找來當地最好的醫生,可他們都說沒辦法。
他那狼一樣的眼睛盯著苗君儒,並未繼續把話說下去。
苗君儒冷笑道:“我必須知道,我究竟要尋找一件什麽東西?”
說出這話的時候,他其實已經從對方的表情上找到了答案,美國人不敢告訴他的,日本人也不會輕易告訴他。很多時候,得自己去尋找答案。
黑澤熊一說道:“我們隻需要你幫忙找到那艘船,事成之後,船上所有的金銀財寶都歸你!”
苗君儒說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黑澤熊一的手上出現一塊銅牌,說道:“這是我從那個男孩身上得來的,而在那艘船上領航的人,就是那個孩子的父親,是他故意把船領到那邊去的!”
苗君儒認出黑澤熊一手上的銅牌,是水神幫的長老信物。十二年前他路過都昌縣,得一姓胡的漢子與其妻子相助,才順利渡湖,船到湖心,其妻子於船艙中產下一子,他感激之餘,拿出身上的這塊銅牌當做是賀禮。那漢子求他幫忙給孩子起個名字,他覺得孩子既然是在水上生的,就叫水生。此次他故意路過都昌縣,就是想尋找當年那個幫助過他的漢子。
苗君儒淡淡地說道:“我可以和你們合作,但是必須答應我的兩個條件,第一,把銅牌還給那個孩子,那是屬於他的東西;第二,放了他們,包括那些美軍士兵!”
日軍少佐嚴厲地說道:“銅牌可以還給他,但是人不能放!”
苗君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心平氣和地說道:“那就麻煩你們把我槍斃了,讓你們的東西永遠沉在湖底!”
黑澤熊一怒道:“你敢要挾我們?”
苗君儒笑道:“有什麽不敢的?我和你一樣,也是一個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人。我的條件已經開出來了,該怎麽做就看你們!”
黑澤熊一冷冷地看著苗君儒,過了好一會,才從牙縫中崩出幾個字:“答應你!”
苗君儒從黑澤熊一的手上奪過銅牌,回到牢房內親手交給水生,趁人不備,悄聲在水生的耳邊說了幾句。
為了防止日本人下黑手,苗君儒看著肖三妹他們四個人和十幾個美軍士兵出了城,被久候在城外的耿二虎接到,一行人消失在蘆葦**中,這才放下心來。
據苗君儒所知,水生妹妹荷花身上的鼉龍珠乃千古奇物,龍婆聖女既然已經將聖女之位相傳,肯定傳授一些秘法。況且龍婆聖女也說過,隻有通過他們兄妹求得水族相助,他才有勝算的把握。
按他的計劃,水生回去後要妹妹利用鼉龍珠聯絡水族,但此事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包括肖隊長。一旦他下水找到日本人想要的東西,在水族的幫助下奪回那東西,便能化解這場浩劫,但是他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