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唐後裔
貞觀十九年四月(公元645年),唐太宗李世民派大將李績和李道宗率大軍遠征高句麗,戰至九月,終令高句麗諸番臣服,此役雖重創高句麗,但是戰事曠日持久,耗費巨大,最終卻未能滅亡高句麗。因此,唐太宗認為,此戰無異於火中取栗,栗已到手然手已傷,實在算不上是贏。
早在李世民意欲起兵之時,就曾經親自問過太史令李淳風:“遼東戰事何如?”
精通陰陽卜算之術的李淳風,當著李世民的麵卜了一卦,說道:“勞兵遠征,傷敵八百而自損一千,雖勝而不力也!”
對李淳風的話,李世民並沒有聽進去,而是固執起兵,結果正如李淳風所說的那樣。
從這以後,李世民凡事有什麽重大的決策,都會找李淳風來卜算一下凶吉,然後再行定奪。
貞觀二十三年(公元649年)五月十九日,躺在病榻上的李世民緊急召李淳風入宮,問國事何如。
李世民心知自己沒有幾天好活的,他所擔心的是太子李治為人謙遜懦弱,凡事沒有主見,恐日後有大臣欺主或叛亂反唐,奪李氏江山。且星相官袁天罡早有預言“唐三代後當女主天下”一說,所以他想知道他死後,大唐李氏的江山究竟能夠保持多久。
李淳風似乎早就有了準備,不緊不慢地說道:“回稟聖上,亂唐著武,終唐者赤,大唐國祚乃雙雙之術,始高止哀,天命所歸,聖上無需擔憂!”
李世民也知道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凡事不可強求,見李淳風這麽說,隻得揮了揮手,讓李淳風退了出去。7天後,李世民駕崩歸天。
李世民一死,太子李治即位,李治死後,武則天篡唐改周,至此大唐天下狼煙四起,直至玄宗李隆基繼位後,戰亂才有所平緩。
天祐四年(公元907年),朱溫逼唐哀帝退位,大唐江山自此易於他人之手。“赤”即“朱”, 李淳風已經算出奪大唐江山的人姓朱,從唐高祖到唐哀帝,大唐前後共22帝,全被他算中了。
李淳風也算到大唐皇族會有一場大浩劫,所以在死之前留有一個錦盒給李治,並一再叮囑,如大唐李氏遭血殤之難,可開啟錦盒,遵照錦盒中的方法去做,可保大唐一脈。
李治也知李淳風的臨終囑咐非同小可,於是命人將錦盒用皇家特製的封條封存起來,藏在宮中的一間密室之中。此事從此代代密傳,隻有李氏近親長者或皇帝的貼身近侍才知道。
武則天篡唐之時,中宗與睿宗曾想命人開啟錦盒,尋求破解之法,但是武則天隻是篡唐,並未滅唐,雖然殺了不少李氏宗親,但她的兒子,還是姓李的。再說了,按李淳風的說法,大唐李氏應該不會那麽快就亡的。
曆史的車輪就這麽慢慢過去了,隨著大唐李氏江山的起起伏伏,李淳風遺留下錦盒一事,已經沒有幾個人知曉了。
唐僖宗即位不久,爆發了濮州(今河南濮陽東)人王仙芝、冤句(今山東曹縣北)人黃巢領導的大起義。
黃巢起義爆發以後,州縣欺瞞上級,朝廷不知實情。各地擁兵的節度使為求自保,坐視觀望,所以起義軍發展很快。後來,黃巢率部南下進攻浙東,開山路700裏突入福建,攻克廣州,而後又回師北上,克潭州,下江陵,直進中原。僖宗雖然對這一局勢也很緊張,但並沒有停止繼續尋歡作樂,甚至在他為逃離長安做準備而任命劍南和山南道節度使時,竟然是用打馬球賭輸贏的辦法決定人選。廣明元年(880)十一月,由於唐軍士氣低落,所以高駢的鎮壓很不力,黃巢起義軍攻克洛陽,十二月,輕易拿下潼關逼近長安。僖宗君臣束手無策,相對哭泣,宰相盧攜因畏懼自殺。田令孜率五百神策軍匆忙帶領僖宗和少數宗室親王逃離京城,先逃往山南(漢中),又逃往四川。僖宗成為玄宗之後又一位避難逃往四川的皇帝。
不久黃巢進長安,建國號大齊,年號金統。而僖宗在四川躲避了整整4年。
在這期間,僖宗得到了喘息,他利用川中的富庶和各地的進獻,組織對黃巢的反撲。義武鎮節度使王處存、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等積極組織對黃巢的打擊,出身沙陀族的河東太原李克用也率兵入援以助朝廷,尤其是被僖宗委以京城四麵行營都統的鳳翔節度使鄭畋,得到了“便宜從事”的權力,更是積極組織圍攻長安的黃巢。後來宰相王鐸又被任命為諸道行營都統來發動對黃巢的進攻,原來首鼠兩端的藩鎮,也開始為了自己的私利而主動對朝廷表達忠心。起義軍由於自身存在弱點,加上軍糧不足,內部發生了分歧和分化,一些將領接受了朝廷招安,形勢發生了逆轉。黃巢派駐同州重鎮的防禦使朱溫在中和二年(882)九月投降,僖宗大喜過望,認為是“天賜我也”, 封朱溫為金吾衛大將軍,充河中行營副招討使,賜名朱全忠。但僖宗沒有想到,唐朝的江山社稷最終就是被這個朱全忠奪了去。
卻說朱溫降唐之後,見大唐江山風雨飄搖,遙遙欲墜,便起了心思,開始暗中大肆招兵買馬,擴充自己的勢力。
次年,僖宗改封朱溫為宣武軍節度使,加東北麵都招討使。之後,朱溫與李克用等節度使聯兵鎮壓黃巢起義軍,自身的勢力也在一步步的擴張。
公元888年(文德元年)3月,唐僖宗病死靈符殿,由他的弟弟,壽王李曄即位,是為唐昭宗。
唐昭宗即位時,剛滿22歲,他胸懷大誌,年輕有為。眼見大唐的江山被一群宦官把持,弄得狼煙四起,民不聊生,也想學著他祖宗唐明皇那樣,來個重整朝綱,複興唐室。
可惜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大唐已是千瘡百孔,內有宦官弄權,外有權臣相逼,坐在龍椅上的昭宗,縱然有萬般思想作為,也如同被繩索緊緊捆住的勇士,使不出半點力氣來。
內廷宦官把持朝政,最終引來權臣的不滿,雙方勢力達到劍拔弩張的地步。為了消滅宦官勢力,宰相崔胤暗召朱溫帶兵入朝相助。
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朱溫豈能錯過?一場殺戮下來,宦官被誅殺得一幹二淨,朝政大全落在崔胤與朱溫的手中。
為了達到篡唐的目的,朱溫開始實施計劃,殺掉了崔胤和一大幫阻礙他的人,完全將大唐的江山控製在了自己的手中。
公元904年(天佑元年)正月,朱溫開始逼昭宗遷都洛陽。昭宗很清楚朱溫的狼子野心,大唐的根基在長安,而並非在洛陽,他以何皇後臨盆在即為由,暫緩遷都。
三月,皇後何氏產下一太子。朱溫多次派人前來欲加殺害,幸眾宮女與內侍拚死相救,方保無恙。這時候,昭宗想起了李淳風對唐太宗說過的那句話,也知道朱溫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皇室之人,忙命心腹內侍去榮華殿中取來錦盒。
沒多久,內侍取回來一個黃緞包袱,昭宗忙上前拿過包袱解開,見裏麵是一個一尺見方,顏色古樸,沒有任何紋飾的盒子。
那盒子拿在手裏還挺重,好像裏麵放了不少東西。昭宗打開一看,見裏麵隻有一封書信,這麽重的一個盒子,裏麵居然就隻有這一封信。
信封用火漆封口,上麵幾個禦筆朱批正楷:大唐皇室留宗。
昭宗認出是太宗皇帝的禦筆題字,忙拆了火漆,抽出了裏麵的一頁宣紙。
宣紙上麵的字跡卻不是太宗皇帝的:天佑天不佑,大唐子孫禍,除去木子姓,方保皇族留。
就這麽短短的二十個字,下麵的署名是黃冠子。
黃冠子是李淳風的道號,這封信是李淳風留下來的無疑了。信封上的太宗皇帝題字,可想而知當初太宗皇帝對這封信的看重程度。
李淳風不虧是術數大師,把什麽事都料到了。
看著後麵的那十個字,昭宗欲哭無淚,想不到大唐李姓子孫,居然淪落到要活命就必須改姓的地步。
何皇後淚水漣漣跪著上前說:“皇上,朱溫賊子篡唐之心路人皆知,如今大唐李氏遭血殤之難,紫金光祿大夫胡三公乃忠義之人,何不請他前來尋求避解之法?”
紫金光祿大夫胡清,在家中排行第三,世稱胡三公。其曾祖胡詠為文宗皇帝時的右散騎常侍,曆三朝。胡清為人正義,當年宦官劉季述弄權,朝廷上下無不怨聲載道,胡清曾在金殿之上大聲痛罵劉季述,曆數劉季述的惡跡,一時間震驚朝野,胡清的忠義之名天下皆知。
劉季述本欲加害胡三公,不料宰相崔胤聯合朱溫,起兵殺了劉季述。在這場誅殺宦官勢力的鬥爭中,左神策軍將孫德昭立下大功,深得朱溫的賞識。
是夜,胡三公在內侍的帶領下,避過朱溫的耳目,來到皇帝的寢宮,見昭宗愁眉不展,旁邊站著抱著太子的何皇後。
昭宗皇帝心亂如麻,大唐的江山隨時都會改姓,如今他們最擔心的,就是繈褓中太子的安危,用什麽辦法才能保太子無恙呢?
胡三公上前跪下:“臣下胡清參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昭宗皇帝說道:“胡愛卿,都什麽時候了,那些個繁文縟節,我看就免了吧!請起!”
胡三公也知大唐氣數已盡,見皇上與娘娘這副模樣,起身後躬身站在一旁,問道:“聖上深夜召臣下入宮,不知有何要事?”
他望著跪在麵前的胡三公,好像想起了什麽,忙走到裏麵,將隨身帶的傳國玉璽用黃緞包了,接著從貼身的龍袍上撕了一塊,咬破手指,在那塊龍袍上寫了一封血書,連同那封信一起小心放到盒子裏。
做完這一切,他從何皇後的手中抱過太子,交給了胡三公,哽咽著說道:“胡愛卿的忠義之名,朝野皆知,怎麽奈朕受製於賊子,一直未能予以厚報,實乃朕之過錯,今朕以太子相托,望胡愛卿看在你我君臣一場的份上,將太子帶至鄉裏,隱名埋姓終其一生。切不可讓外人得知其身世,如此可保我大唐皇族一脈不絕……”
話未說完,已經與何皇後抱著哭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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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朱溫幾次派人想暗殺太子,都沒能殺得成,他的心裏雖然不痛快,但也不急於下手,反正昭宗和那些李姓皇子王孫,都是他砧板上的肉,隻有任他宰割的份。隻要到了洛陽,找個好一點的機會,一個都不放過。
就在昭宗與何皇後相擁而哭的時候,負責皇帝寢宮守衛的金吾上將軍孫德昭,剛好巡視到寢宮,聽到裏麵傳來哭聲,忙屏退左右,隻身推開了寢宮的門。
門內的三個人看到持劍進來的孫德昭,都驚呆了。昭宗早已經失去了皇帝的威嚴,大著膽子問道:“你……你進來幹什麽?”
孫德昭以前是曹州指揮使帳下的都統,後來跟了朱溫,他雖是朱溫的人,可對朱溫的所作所為也深惡痛疾。眼前的一切,他已經看得明明白白,昭宗皇帝是想將一個多月大的太子交給胡三公帶走,以免遭到朱溫的毒手。他轉身把門關上,還劍歸鞘,跪下說道:“聖上勿驚,我並非朱溫親信,當年我祖上隨太祖皇帝起兵太原,後官封靈都尉,我父乃汝州太守孫潛,黃巢賊兵攻破汝州時,攜全家19口殉國……”
昭宗見是忠良之後,忙上前扶起孫德昭,說道:“將軍請起!方才將軍仗劍進來,還以為是朱溫賊子的爪牙前來相害!”
孫德昭並未起身,看了一眼跪在旁邊抱著太子的胡三公,說道:“皇上,外麵都是朱溫的人,胡三公一個人要想帶太子出去的話,恐怕很難走得脫,如皇上不棄,臣下願拚死保護太子無恙!”
他見昭宗麵露驚疑之色,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唰”的一下切下一截小手指,接著說:“我孫德昭以祖上的名譽發誓,此生對大唐若有二心,人神共棄,死於亂箭之下!”
昭宗見孫德昭發了這樣的毒誓,忙說道:“將軍切勿多心,朕剛才隻是擔心此事,並未懷疑將軍的忠心!”
孫德昭說:“事不遲疑,我們馬上就走,方才寢宮內的哭聲,已有多人聽見,恐怕此刻已有人前去報告給朱溫了!”
昭宗見事態緊急,對孫德昭說:“那就有勞將軍了!”
何皇後將那個盒子和一些珠寶首飾用布打成一個包裹,交給胡三公,有了這些珠寶首飾,太子這輩子都將衣食無憂,用不著跟普通人那樣,為了生計而奔波勞碌。
胡三公背著包袱,將太子貼身藏於胸前的衣內,朝皇上和娘娘磕了幾個響頭後,起身跟著孫德昭離開了寢宮。
有孫德昭在,一路上遇到幾撥人馬,都被他巧妙應付過去了。好在胡三公懷中的太子仍在熟睡當中,並未發出哭聲驚動別人。孫德昭也知道這種局麵維持不了多久,隻催胡三公快走。
兩人出了長安城沒走多遠,一隊舉著火把的軍士從側麵追上來,為首的一個將軍高聲叫道:“孫德昭,主公那麽信任你,想不到你是一條養不熟的狗!”
孫德昭拔出劍,大聲叫道:“我家世代深受大唐恩寵,生乃大唐的人,死乃大唐的鬼,豈可與你等賊子同流合汙!”
他揮劍上前,砍翻了幾個軍士,待那騎馬的將軍衝過來時,飛身而起,劍走偏鋒,斜裏刺中那將軍的頸部。鮮血狂噴之中,那將軍的屍體一頭栽倒馬下。
領頭的人一死,軍士四下逃散。但是喊殺聲早已經驚動了朱溫,他得知孫德昭帶著一個從皇帝寢宮裏出來的人要逃走的消息後,親自帶人殺了過來。
孫德昭搶奪了馬匹,交給胡三公,說道:“胡三公,快上馬!”
在他們的身後,無數火把映紅了半邊天,喊殺聲響徹天宇。
胡三公上了馬,對孫德昭說道:“孫將軍,那你呢?”
“別管我,快走!”孫德昭在馬臀上拍了一掌,那馬長嘶一聲,揚蹄向夜幕中奔了出去。
孫德昭轉過身,望著如海潮一般奔湧過來的人,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右手握緊了長劍,一步步向前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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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幕的保護下,胡三公策馬狂奔,終於擺脫了身後的追兵。他不敢走官道,隻揀小路往東南方向走。天明時分,**那馬發出一聲悲鳴,口吐白沫撲倒在地。所幸胡三公有所防備,才沒有被摔著。
用不了多長時間,那些追兵就可能追上來,胡三公身著一身官服,一眼就被人認出來。他脫掉外麵的官服,往前走了一段路,見路邊有一家農戶,忙上前敲開門,開門的是一個壯漢,手裏拿著一把大刀,一副很警惕的樣子。
胡公公從身上拿出一些碎銀子,對壯漢說道:“我乃福建客商,途中遭遇匪兵,除我與幼子外,全家皆被殺害,我這身衣服最能引人注意,可否賣一套衣服給我?”
壯漢看了看他,也不說話,回頭從屋內拿出幾件衣服。胡公公換了衣服,將原來的衣服用布包了,塞到豬圈的豬糞裏。
這時,餓極了的太子哇哇大哭起來。事有湊巧,這家的農婦剛生過孩子,奶水很足,聽到孩子的哭聲後,從內屋走出來,歎了一口氣說道:“可憐,可憐,小小年紀就遭此劫難!”
農婦從胡公公手裏接過太子,進屋奶太子去了。
那壯漢說道:“你不是福建客商,你乃朝廷命官,你雖脫去了外麵的官服,可你那官靴卻出賣了你,說,你到底是什麽人?”
胡三公看了一眼穿在腳上的官靴,想不到這山野之中的人,竟然這麽精明,當下驚慌不已,說道:“我乃朝廷左諫議大夫方玉謙,因……”
這時候,後麵響起急促的馬蹄聲,晨光中,一隊官兵飛馳而來。
那壯漢見胡三公臉色大變,說道:“想必是追你而來的,你且先到我屋後躲避,我來應付他們!”
胡三公忐忑不安地躲到屋後去了。
少頃,一隊官兵來到屋前,領隊的軍官攔住正扛著農具出門的壯漢:“喂,你看到一個抱著不滿周歲的孩子,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過去沒有?”
壯漢回答道:“我剛起來,沒看見,不過天明時分,我好像聽到有馬蹄聲經過,好像還不止一匹馬!”
一個軍士對那軍官說道:“胡清一定有人接應,否則他不可能走得那麽快!”
那軍官揮手說道:“快追!”
一行官兵急馳而去,很快消失在山道的盡頭。
那壯漢見官兵走遠,轉到屋後看著胡三公,說道:“你不是左諫議大夫方玉謙,你乃紫金光祿大夫胡清!”
胡三公驚道:“你是何人,為何知道我的官諱?”
一般山野農夫,沒有人知道朝廷官員的官諱。
那壯漢說道:“胡大夫莫驚,我叫黃柏,我父親乃僖宗皇帝時的禮部侍郎黃浩,因諫僖宗皇帝恭迎佛骨而遭貶為平民,我乃當朝光化三年的武舉人,因無錢賄賂官員,隻落得有個武舉人的空名,無法報效國家。如今自耕自種,倒也落得逍遙自在。我雖是一魯莽之人,可胡公的忠義之名,天下皆知,剛才我就已經看出你是騙我,要真想加害於你的話,就不會用謊言將那隊官兵騙走了!”
聽黃柏這麽說,胡三公放下心來,但他仍不敢說真話:“實不相瞞,我正是紫金光祿大夫胡清,因不滿朱溫把持朝政,欲聯絡各李姓諸王重整朝綱,不料事敗,方遭朱溫派兵追殺!”
“原來是這樣!”黃柏說道:“如今四處都是朱溫的人,你一個大男人,抱著這個孩子,就算能夠躲得過他們的追殺,可這個孩子要是餓了怎麽辦?”
這可是個大問題。現今兵荒馬亂的,到處都是遭兵匪洗劫的村子,走上幾十上百裏地,都很難見到一個活人,大人倒可以忍饑挨餓,可一兩個月大的孩子,是餓不得的。
黃柏見胡三公麵露難色,於是說:“胡大夫,你若信得過我的話,先把孩子放在我這裏,賤內剛生育完孩子,奶水充足,哺養兩個孩子不成問題。至於你,可去前麵山腳下的岩洞中躲藏,我早晚送飯給你!他們正四處找你,都以為你往別處去了,現在你躲在這裏,他們怎麽都想不到。”
胡三公想了一會兒,為今之計,也隻有這樣了。他雙手抱拳對黃柏說道:“黃義士的救命之恩,胡某無以為報,怎麽敢再煩勞?”
黃柏說道:“說什麽煩勞不煩勞的,比起胡公的忠義之名,我差遠了。這裏距離長安也就兩三百裏地,我可以托人打探那邊的情況……”
胡三公想不到這一夜的狂奔,也就跑出兩三百裏地,他疲憊地點了點頭,按黃柏的指引來到位於山腳下的一個石洞中。
石洞並不大,也不深,高約兩三丈,深約五六丈,雖在山腳,但並不潮濕,最裏麵墊了一層厚厚的幹草,還有石頭砌成的鍋台,想必經常有狩獵的獵人在這裏過夜。
胡三公在石洞內住了下來,他以為住上一兩個月就行了,誰知道這一住就是一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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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黃柏來到山洞,帶來了令胡三公痛不欲生的消息:金吾上將軍孫德昭的首級懸在長安城南門外,屍體曝曬三天後扔入渭水,朱溫得知胡三公出逃後,命人殺了他全家26口,連兩歲的小孩都沒有放過,除此之外,還殺了與此事有牽連的太傅胡勉和尚書令方誠等大小官員27人。
胡三公聞訊大哭,跪在地上朝長安城磕頭不已。當黃柏去扶他的時候,他的額頭鮮血直流,整個人癱軟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那種瞬間失去家中所有親人的痛,是一般人無法體會得到的。
過了好一陣子,黃柏才說:“胡公,賤內所奶的孩子,並非你的兒子,而是當今太子!”
胡三公也知事再也瞞不過,微微點了點頭,啞聲說道:“如果你把我和太子獻給朱溫,高官厚祿任你選……”
黃柏慍道:“胡公,你把我黃柏想成什麽人了?朱溫賊子禍害天下,人人得而誅之,我黃柏雖非聖賢之人,但也知曉禮義廉恥,絕非那種見利忘義的小人。胡公,你且安心在這裏住下,待事情有所緩和之後,再做道理!”
是年6月,朱溫逼昭宗皇帝遷都洛陽,他還下令長安全體居民也要一起遷走。接著,他命人把所有長安的建築物拆毀,木料都投入渭水,漂浮而下,進入黃河運往洛陽。那整齊的街道,繁華的市場,瞬間變成了殘垣斷壘和堆堆瓦礫,巍峨的長安城遭到了又一次的大浩劫。
遷都的途中,朱溫誅殺了大批李姓皇族和那些不聽他話的官員,進一步鞏固了他的權勢。
胡三公聞訊,跪在洞口望長安哭了三天三夜。
之後,他咬破手指,將這些事寫在了一張宣紙上,把這張記載有千古懸疑的紙,卷成筒塞入竹筒中,用蠟封口,最後將竹筒放進石洞中的一個岔洞中,用石頭封住岔洞口,再用黃柏送來的糯米團熬成粥,和上黃土,把岔洞口的石頭糊嚴實。這樣一來,就沒有人輕易拿走那個竹筒了。1000多年後,苗君儒帶著幾個學生到這邊來考古,為避雨來到這個石洞中,一個偶然的機會,打開了那個岔洞,從而得知了傳國玉璽具體失蹤的原因,這是後話了。
外麵的時局仍然很亂,胡三公在山洞中度日如年,每天用石頭在石壁上做記號計算著日子。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一年多。這時候的他,須發蓬亂衣衫襤褸,形同乞丐,縱是當年的熟人再遇到他,也認不出來了。
太子在黃柏夫婦的哺育下,長得很健康,開始呀呀學語。
胡三公知道在這裏並非長久之計,見太子斷了奶,便起了帶太子回鄉的念頭。在一個霧氣籠罩這蒼茫大地的清晨,他帶著太子,告別了恩人黃柏夫婦,踏上了千裏回鄉之途。
一路上風餐露宿,曆盡千辛萬苦,終於回到徽州那處離開了二十多年,留下無數童年記憶的小村莊。可是呈現在他麵前的,是無數殘垣斷壁,瑟瑟風中,那些隨風飄零的落葉與雜草,似乎在向人述說著發生在這裏不幸與苦難。
向鄉人打聽之後,胡三公才知,早在一年前,就有一隊朝廷的官兵來到這裏,將全村男女老少殺得幹幹淨淨,村口那座大土堆裏麵埋的,就是全村大小208人的屍首。
胡三公來到大土堆前,跪在地上流淚不已,若不是因為他,全族何至於遭此橫禍?他愧對列祖列宗。
自古以來忠孝不能兩全,在大義麵前,他相信土堆中208個冤魂能夠理解他的苦衷。
站在他身後的太子似乎明白了什麽,緩緩跪了下去。
胡三公見狀,忙扶起太子。太子乃千金之軀,怎可向平民百姓行此大禮?
兩人相擁而立,胡三公極目四望,這萬裏河山之中,還有他們兩人的立足之地嗎?
此地不宜久留,胡三公背著太子,沿山路繼續往南走。翻過了幾座大山之後,來到一處隻有幾戶人家的小村莊。又累又餓的胡三公來到一家人的院門前,剛要敲門,突然頭一暈,身體一歪,就再也不知道了。
當他醒過來時,見躺在一張**,床前站著太子和一個和藹的老人。
老人和顏說道:“你終於醒過來了!”
胡三公虛弱地問:“請問老丈,這是什麽地方?”
老人說道:“此地叫考川,三天前客官帶著這個孩子暈倒在我家門前!”(作者注:考川今叫考水,位於江西婺源境內,距縣城約15公裏)
胡三公說道:“多謝老丈救命之恩,我胡三……”
老人目光如炬,低聲問道:“你是否遇上大悲之事?”
胡三公問道:“老丈何以得知?”
老人說道:“我替你把過脈,你脈象虛弱無力,乃勞累所致,可你的心脈雜亂,且目色赤紅,此乃悲傷過度之相。”
胡三公說道:“實不相瞞,我乃外地客商,為避兵禍攜家南逃,可途中遭遇兵匪,全家被殺,隻有我帶幼子逃出!”
老人點頭道:“難怪如此!不知客官究竟要逃往何處?”
胡三公說道:“隻想尋求一個避世之處,將此子養大成人便可!”
老人笑道:“考川地處崇山峻嶺之中,曆年兵禍都難波及至此,一年到頭也難見到一個生人,客官難道還想逃到哪裏去?”
他手上出現一個包袱,接著說道:“這是客官的包袱,包袱雖不大但卻較重,客官可查看一下,是否少了什麽東西?”
胡三公微微一驚,若老丈看過他的包袱,就知道他真實的身份了,當下接過包袱,也不打開,隻放在枕邊。
老丈接著說:“你的身體還很虛弱,要精心調養一段時間才行!”
胡三公見老丈慈眉善目,並非奸惡之人,遂問道:“敢問恩公尊姓?”
老丈說道:“老漢我姓潘,今年六十有八,會點岐黃之術,當地人稱潘神醫!”
不虧是神醫,單從脈象上就猜到胡三公身上發生過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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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神醫膝下無子,隻有一女,早已嫁到鄰村。
胡三公的身體恢複之後,見這裏的村民忠厚淳樸,且正如潘神醫所說的,這裏地處偏僻,一年到頭也難見到一個生人,於是帶著太子安心住了下來。
在考川村民的眼裏,他們是一對逃難到這裏的父子。為了維持生計,胡三公開了一家私塾,教授臨近幾個村子的小孩子讀書。
潘神醫見胡三公一個大男人帶著孩子,既當爹又當娘的,生活有諸多不便,便四處張羅著想要他續個弦。可他卻始終牢記自己的使命,謝絕了潘神醫的好意,一心一意撫養太子。
胡三公遵照昭宗皇帝的聖意,將太子改姓胡,取名昌翼,喻“大得覆翼”之義。
胡昌翼自幼天資聰穎,過目不忘,熟讀四書五經。時光如梭,轉眼間十幾年過去了,太子長大成人。
後唐同光三年(公元925年),22歲的胡昌翼考取進士,正當朝廷舉賢受職之時,傳來胡三公病重的消息。胡昌翼忙向後唐莊宗皇帝請假回家侍父,以表孝心。
胡三公深知自己不久於人世,他不想讓那個秘密隨著他而埋入地下,在病榻前,他要胡昌翼挖開牆壁,從裏麵拿出那個藏了十幾年的木盒子。
打開木盒子,裏麵有昭宗皇帝的血書,李淳風留下的那封信。看過血書和信之後,胡昌翼什麽都明白了,他淚流滿麵跪在病榻前,朝胡三公連磕9個響頭。
胡三公指著盒子裏用黃緞包著的東西,要胡昌翼打開。胡昌翼解開黃緞,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一個一尺見方,高約六寸的玉印,玉印的玉色溫潤,在光線的照射下,周遭出現幾道七彩光暈。玉印上伏一條仰首五爪虯龍,周邊側壁為陰刻祥雲圖案。他拿起玉印,翻過底邊,見下麵是八個篆體陰刻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玉印的下方一角用黃金鑲裹,旁邊隱約有裂痕,底邊一線鑲著黃金,也雕了一些雲狀紋飾。
有關於傳國玉璽的故事,胡昌翼是知道一些的,《史記》與《漢書》上也有相關的記載。他怔怔地看著手中的傳國玉璽,說不出話來。血書與傳國玉璽這兩樣物件,是證明他乃李唐皇室的最好憑證。
胡三公的聲音微弱:“你且收好,此物切不可旁示於人,曆來兵亂,都與此物有關,玉璽雖是聖物,卻也是人世間的不祥之物呀!”他接著說:“朱溫賊子早已經死了,國仇家恨,一切都已煙消雲散。我死後,你可恢複李姓,畢竟你是李氏皇子!”
胡昌翼哭道:“父親,大唐江山早已換姓,我雖李唐皇室,但深感父親養育之恩,既然先皇遺書中已準我改姓,又何必改回去呢?自我之下所有子孫,世代姓胡,永不改姓!”
胡三公死後,胡昌翼守孝三年,他自知乃帝室之胄,又何必屈尊於別人之下,令先人蒙羞呢?於是在考川村中修建了一所書院,專心教書講經,結交鄉野隱士,拒不出仕,世稱“明經翁”。
北宋鹹平二年(公元999年),胡昌翼無疾而終,享年九十有六。臨終之時叮囑兒孫,為報胡三公養育救命之恩,切不可改回李姓。他死後,其子按其吩咐,將其葬於考川村對麵的黃杜塢,墓地為鳳字形,其墓為八卦狀,墓呈半球形,麵貼龍鱗青磚。墓葬頂為太極圖,側圍為八卦符。墓前正對考川村背後的瑪瑙峰,背靠連綿數十公裏龍形山,左青龍右白虎,藏風聚氣。
在當時,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座八卦墳的寓意。1000多年後,當苗君儒站在這座八卦墳前,看出八卦墳的玄機之後,也不僅驚歎墳墓主人的精明與苦心。
考川村自此一直重視教書育人,有南宋理學大師朱熹曾拜題考川為“明經學校,詩禮人家”的題詞為證。
到了公元1310年,考川村人胡澱為紀念始祖明經進士胡昌翼,同時也是紀念朱熹的題詞,擴大修建了“明經書院”。知州黃惟中還呈請朝廷賜“明經”額匾。一時“四方學者雲集”,“曆數年,學者至盈千人”,成為中國四大書院的後起之秀。它曾有一個“進士走廊”的赫赫聲名,是宋、元、明、清四朝代的“翰林院”,光從這兒走出去考中進士的就有八百餘名,無怪乎當時的天下學子對這所“金字塔”趨之若鶩。
受明經書院影響,考川在曆史上還先後建有石丘書院、雲峰書院、藏書樓、藏雲樓和精舍、文昌閣,可惜都先後毀與兵火。洪武二十年的《明經胡氏宗譜·序》中曰:“考川富貴繁麗,吾無所羨;惟比屋書聲,他處所無,為可敬羨耳。”
據後世考證,婺源周邊一府六縣(徽州府、歙縣、黟縣、績溪、休寧、祁門、浮梁)的胡姓子孫,皆出自考川(後稱考水),世稱“明經胡”。後世胡氏子孫繁衍,做官為商者眾多。最出名的莫過於清朝的紅頂商人胡雪岩和民國大學者胡適,胡適還公開承認自己是“李唐後裔”。
“明經胡”的子孫們隻知道自己是皇族後裔,並不知道他們的祖上還保留著一個天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