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與玉有關的案件

他被人發現的時候,精神完全處於狂亂狀態,不斷瘋言瘋語,說什麽沒有人活著離開……古墓……史前動物……神秘現象……

他快步下了樓,來到窗下,在草叢見找到了幾片未燒盡的紙片,見上麵留著娟秀的字跡:恨你……那果……靈玉……死……

古德仁經營古董多年,見過不少奇珍異寶,能夠讓他在死之前還念念不忘的,絕對是非同凡品。那塊玉,又是一塊什麽樣的玉?

70年後。

1948年的夏天。

重慶馬家營精神病醫院,來了一位特殊的病人,他就是被考古界譽為泰鬥的苗君儒教授。

幾個月前,苗君儒教授突然失蹤,警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無法找到他的蹤跡。直到上個星期,才有人在雲南的一個小山村裏發現了他。

當時那裏剛剛發生過裏氏6.8級的地震,並引發了玉龍山主峰的雪崩。

他被人發現的時候,精神完全處於狂亂狀態,不斷瘋言瘋語,說什麽沒有人活著離開……古墓……史前動物……神秘現象……

所有的人都以為他瘋了,隻有瘋子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但是他失蹤的那段經曆,很快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在人們對頻繁的戰事已經麻木的時候,這樣的怪事反倒引起了更多人的興趣。

一個很正常的考古界泰鬥人物,為什麽在失蹤幾個月後,竟然會變得這樣,那幾個月裏,在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經過短時間治療後,苗君儒的狀態逐漸穩定下來,他開始變得沉默孤僻,任何人問他的話,都不回答。兩天後,他被送入精神病院,關進特種病房,不得與任何人見麵。

他越是這樣,越引起人們對他的種種猜測。

報紙上相關他的報道,更是長篇累牘,一撥撥前來挖掘新聞的記者,被醫院門口的警察無情地當在了門外,盡管如此,仍有不少記者通過各種手段進入了醫院,可惜他們最終無功而返,從醫院的大門到苗君儒的特護病房,要經過四道關口,一道比一道嚴格。

是什麽人不讓苗君儒和外界接觸,那些人這麽做的目的,是不是在掩蓋什麽?

每天在醫院門口翹手等候新聞的人,不下2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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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灰色的小轎車進了醫院的大門,徑自開到醫院後麵的特護樓前,從車上下來兩個穿黑色西服的人,這兩個人一路暢行無阻,進樓後,他們上了三樓,來到苗君儒的特護病房。

“請你出去!”其中一個人對站在苗君儒身邊的中個子年輕人說,口氣不容人置疑。

站在苗君儒身邊的是他的助手謝誌強,是唯一一個被允許進來探望的人,但是探望的時間不允許超過一個小時。

這些人找苗君儒做什麽,他們之間進行了什麽樣的談話?外人並不知道,就連看護老師的謝誌強也不知道。那些人每次來的時候,他被人強行從老師的身邊趕走。

和前幾次一樣,這些人進來不到10分中就匆匆離去。

“老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謝誌強進門後望著老師,他已經不止一次問同樣的話了。

苗君儒仍是那樣,目光呆滯、無神地望著窗外。

窗外那棵長滿桃子的桃樹上,幾隻麻雀在枝頭跳來跳去,鬧得正歡,幾個穿著條紋病服的病人,在草地上做著奇怪的動作,誰都不幹擾誰,各自沉浸自己的幻想中,一切都顯得那麽平靜。

苗君儒沒有說話,他的眼神望著桃樹上的那幾隻麻雀,人要是象麻雀那樣自由,那有多好?可是他不能,自從在那個小山村被人發現之後,他就失去了自由。

這幾個月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他連想都不敢,一想起來,渾身就止不住的顫抖,實在太可怕了,一具具腫脹而扭曲的屍體,一張張青灰色而幹枯的麵孔,那血一樣的字體,奪人心魄的恐怖怪聲……

“老師,你沒有事吧?”謝誌強驚叫著上前,扶著渾身顫抖的老師。

守在門外的兩個彪形大漢聞聲進來,護士也來,給苗君儒打了一針鎮靜劑,他很快穩定下來,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仍無神地望著窗外。

那兩個彪形大漢見沒有什麽事情,返身回到了門口,很盡職地站在那裏,他們有六個人,每八個小時換一班,任務是不允許閑雜人等進入苗君儒的病房。

謝誌強有些悲憐地望了老師一眼,轉身走了出去,他穿過走廊,下了樓來到門口,看見了一個穿著黑色風衣,戴著禮帽的男人。

謝誌強走上前問:“張警官,有沒有他的消息?”

謝誌強所說的他,是苗君儒的兒子苗永健,苗永健從小就跟著父親苗君儒學考古,在國內的考古界,算是個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在苗君儒被人接回重慶的當天晚上,突然失蹤了。

“和幾個月前苗君儒失蹤時一樣,一點線索也沒有!”張警官說:“你確定你老師回來的那個晚上,隻有他和苗君儒在一起?”

“沒有別人,那天晚上我不在,”謝誌強說。

張警官的全名叫張曉泉,負責調查幾個月前的失蹤案件。在苗君儒失蹤的時候,同時失蹤的還有兩個剛從國外歸來沒有多久的生物專家和地質專家,這件事在當時引起了很大的震動,也惹來高層的重視,可是幾個月來,那些人就象在地球上失蹤了一般,一點線索也沒有。高層人物忙於如何穩定其在中國的統治,專於研究戰術和調兵遣將,早將這事忘在了腦後,但負責此案的張曉泉,卻覺得此案非同小可,一心要查個水落石出。現在,失蹤了數月的苗君儒出現了,但他的兒子卻又離奇失蹤,還有另外兩個專家,仍沒有下落。

憑著多年的辦案經驗,張曉泉覺得這失蹤的幾個人之間,肯定有什麽關聯,可惜他到現在,都查不出其他的線索。唯一知道的,就是苗君儒失蹤前,曾見過一個神秘的客人。他在警界,也算有些名氣,曾經破過不少大案奇案,可在這個案件上,卻有些束手無策,幾個月來,心裏憋了一肚子的火,非要把這案子破了,否則於心不甘。

他雖然能夠進得了醫院,卻沒有辦法進到苗君儒的特護病房,所想的問題當然也找不到答案。但是他從那些直接進入苗君儒特護病房的人身上,似乎覺察到了什麽,整件事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他在開始調查苗君儒失蹤案件的時候,就認識了謝誌強,他點燃了一根煙,接著問,“你知道那些來找你老師的,是什麽人?”

他望向特護大樓後麵的平頂山,山上樹木鬱鬱蔥蔥,一派生機,整個醫院背山臨江,風景怡人,這裏原來是一所法國人開的小型醫院,規模並不大。民國27年開始,隨著各地避難的人朝湧入重慶,這裏漸漸成了達官顯貴們的療養場所,再後來,一些在政治上倍受傾軋,失去昔日輝煌的人,來到這裏接受心理上的治療。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裏就成了重慶市的精神病院。前麵兩棟住院大樓,是一些普通的人,而後麵特護大樓裏住著的,都是在政治上比較敏感的人物。

“那些人好象有很大的來頭,”謝誌強說。外麵的那些記者,早把眼光盯住了他,所以他每次都是偷偷的來,偷偷的離開。

兩人走到葡萄架下,見特護大樓的旁邊,一些穿著便衣的男人,警覺地走來走去,不讓任何人接近大樓。

“你好象有什麽事情想對我說,”張曉泉說。他已經從謝誌強的神色上看出來了。

“哦,沒有什麽,我先走了!”謝誌強說完離開了。

張曉泉離開的時候,隱約看到特護大樓四樓的一個窗前,似乎有什麽人在看著他,當他正眼望去的時候,卻找不著了。

回到警察局,張曉泉被局長告之,失蹤案不需要再查了。

“為什麽?”張曉泉望著局長,“難道我們這幾個月來的辛苦,都白費了,現在剛好找到一點頭緒,苗君儒不是……”

局長擺了擺手,不讓張曉泉再說下去,“是上麵的意思,你接手另一宗案子吧!”局長接著說,“剛剛接到報案,重慶大學老校區內死了一個女教授,是原來北京大學的,抗戰勝利後,還沒有來得及回去。”

“我馬上去!”張曉泉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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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重慶大學創辦的時候,校址就在菜園壩,1933年搬到了現在的沙坪壩嘉陵江畔。抗戰開始後,北京、天津、南京、上海等地的一些學校,先後遷到了重慶和雲南兩地。搬到重慶的,在重慶城裏國立中央大學;而搬去昆明的,則在昆明成立西南聯大,並重新開設課堂。

這樣一來,使得重慶市區的一些學校變得空前的擁擠,被迫起用原來荒廢的校園。

苗君儒是北大的考古係教授,他本該和其他教授一樣,由長沙轉到昆明,在西南聯大任教。由於政治方麵的的原因,他和幾個頗有建樹的考古係教授,被留在了重慶,安排在了重慶菜園壩的老校區。抗戰勝利後,由於戰事等諸多原因,很多師生還沒有來得及遷回去。

張曉泉走上樓,腳下的木板傳來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這座兩層小樓座落在校區的偏僻處,平時就很少有人來,原先這裏住了不少人,後來陸續搬走了,樓上樓下就剩下兩戶人。

小樓外牆的磚麵經多年的雨水衝刷已經剝離,整個看上去很殘舊,加上被兩旁高大樹木籠罩著,很少見到陽光,使整棟樓顯得黑暗和陰森。樓板上倒還整潔,是時常有人打掃的緣故。

死者就在二樓盡頭一間不足20平米的房間裏,張曉泉走進去,看到窗口下邊有一具用白布蓋著的屍體,整個房間兩邊是兩排書架,書架上和地上都擺滿了書,幾乎沒有讓人落腳的地方,就隻在靠窗的那邊拉了一個布簾,布簾的後麵是一張簡易的床,就是死者休息的地方了。由於事先交代過,死者還沒有被抬走。

地板上全是血,都已經凝固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很刺鼻的血腥味。

張曉泉已經聞慣了這種味道,他掀開白布,看到一張風韻猶存的臉,這女人看上去最多不超過40歲,實際上她已經54歲了,興許是保養得體的原因,歲月的滄桑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死者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胚子。

傷口在頸部,並不深,但已經割斷了動脈,流血過多而死。

“她叫廖清,是民國26年從北京大學遷來的,也是考古學的專家,凶手是用這把刀殺了她,”一個警官小心地拿著一把看似刀子的工具,“她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了很久了,住在樓下的人說,半夜的時候聽到樓上有很大的聲響。”

張曉泉戴上手套,接過凶器,這是考古人用的小鏟,一般情況下,這種小鏟的鏟頭不會太鋒利,可是眼下這把鏟的鏟頭,好象被人特意磨過。

“據樓下的人說,昨天晚上,好象有一個男人來找過他,”那個警官說:“而且聽到他們發生了爭吵,但是沒有多久,那個男人就走了!樓下的人還說,好象聽到他們在說什麽玉,還有父親什麽的,反正聽得不是很明白!”

“玉?父親?”張曉泉望向死者,看到死者臉上的神態很安詳,他突然想到,死者為什麽要自殺?

通常情況下,被殺的人,臉上的神色不是驚恐就是痛苦,隻有自殺的人,才死得這麽心安理得。

“她有什麽親人?”張曉泉問。

“身邊隻有一個女兒,叫程雪梅,是嘉陵晚報的記者,”那個警官說:“我們和報社聯係過了,報社那邊說前些天安排她去采訪苗君儒,可是這幾天,她沒有去上班。”

張曉泉一愣,難道又一個人失蹤了?

苗君儒與死者都是北京大學的考古學教授,一個瘋了,一個自殺,他們二人是什麽關係?他們的兒女,在短短數天內,先後失蹤,這裏麵究竟有何聯係?

那個來找她的男人是誰?他們談的玉,究竟是什麽呢?

“程雪梅知不知道她母親死的事情?”張曉泉問。

“估計不知道,”那個警官說:“據樓下的人說,她隻是偶爾回來看望一下。”

張曉泉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人的名字,那就是幾個月前失蹤的地質專家程雪天,這程雪天和程雪梅之間,難道又有什麽牽連嗎?

在他所掌握的資料裏麵,程雪天是在去年抗戰勝利後回國的,父親程鵬,是美籍華人,原來也是北京大學的考古係教授,1927年去的美國。

“程雪梅今年多大?”張曉泉問。

“民國16年生的,”那個警官回答,“你問這個幹什麽?”

民國16年就是1927年,事情怎麽這樣湊巧?程雪梅出生的那一年,程鵬帶著兒子去了美國。

“這裏有她的個人資料嗎?”張曉泉望著那具屍體問。

那個警官搖了搖頭,“當時各大學校來的人,都擠在一起,他們來的時候,除了書,其他的都丟了,眼下也沒有辦法查,都什麽時候了,還管那檔子事情?”

眼下國內的形勢確實很亂,到處都在打戰,這個警官也說得不錯,誰還有閑工夫來管這些?重慶每天都有很多無名屍體,要是一具具的去查,還不把人累死呀?

進來兩個穿白衣服的收屍人,將屍體抬了出去。

張曉泉望著書架上的書,除掉落在地上的外,並沒有翻動的痕跡。在死者床邊的一張簡易書桌上,有一本被撕掉的日記。他的鼻子似乎聞到了一絲焦味,看到窗台上,有一些燒過的紙片。他快步下了樓,來到窗下,在草叢見找到了幾片未燒盡的紙片,見上麵留著娟秀的字跡:恨你……那果……靈玉……死……

玉!莫非廖清的死,和玉有關?她恨的人,到底是誰?為什麽自殺前要燒掉這些東西?

張曉泉再一次想到了精神病院中的苗君儒,以及他說過的那些瘋話,看來,此事隻有在他身上才能找到突破口。

回到警察局後,張曉泉一再提出和苗君儒見上一麵,局長表示無能為力,離開局長辦公室的時候,他決定用自己的方式,不管能不能夠找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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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前往洪恩寺的崎嶇石板道上,走來了一個瘦小的身影,那個身影時走時停,一副很警覺的樣子,上完台階,來到洪恩寺前放生潭旁邊的一棵大樹下,蹲了下來。

寺院內早已經熄了燈火,僧人們也都進入夢鄉,去聽佛主講禪了,周圍除了幾聲秋蟲的鳴叫外,便是死了一般的寧靜。

樹底下的那個人蹲了片刻,手裏拿了一樣東西,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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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泉還沒有用自己的方式去見苗君儒,就又趕到了另一宗凶殺案現場。

死者是一家古董店老板,叫古德仁,在臨江路開古董店已經有好幾十年了,是個行家,懂貨,所以生意一直很不錯,不少達官貴人買了東西都來請他鑒定,在古董界也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古德仁就趴在書桌上,被人從左腋下捅進了一刀,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不行了。

最先發現死者的夥計,就站在一旁,低著頭一副很害怕的樣子。

從夥計的描述中,張曉泉了解到,今天上午,店裏來了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好象有什麽東西要找古德仁鑒定。古德仁替客人鑒定古董的時候,一般都在一間特定的廂房裏,從不讓夥計進去。通常情況下,鑒定一件古董,花幾個小時是很正常的事。

那個女的沒過多長時間就離開了,夥計們見老板久久沒有出來,覺得有些蹊蹺,就去廂房中看,結果看到老板倒在地上,滿地都是血。

凶器是一把大號的剪刀,是廂房中的物品,凶手是順手拿起來殺人的。地上還有一些玻璃碎片,是古德仁手中的放大鏡摔碎所致。

依現場的情形看,古德仁根本沒有防備那個女人會朝他下手,是在淬不及防的情況下被殺的。

古德仁死之前,隻說出了五個字:靈玉……那果王……

玉,又是玉!

考古專家,古董店老板,女人,玉!這幾者之間,想必有著很大的關係。

考古專家的死,和玉有關,這個女人帶著玉來請古董店老板古德仁鑒定,可是她為什麽要殺掉古德仁呢?

那個女人,究竟是不是失蹤的程雪梅?

古德仁經營古董多年,見過不少奇珍異寶,能夠讓他在死之前還念念不忘的,絕對是非同凡品。那塊玉,又是一塊什麽樣的玉?

在書桌上方的壁櫃裏,一張鏡框內的照片引起了張曉泉的注意。那張照片是四個年輕人,三男一女,其中的一個是古德仁年輕的時候,站在古德仁旁邊那個人,竟似他見過的苗永健,從照片上方的年代上,是民國12年拍的,絕對不可能是苗永健。

張曉泉拆開了鏡框,果然,在照片的後麵,他見到了意料中的四個人的簽名:古德仁、程鵬、苗君儒和廖清。

難怪古德仁對鑒定古董那麽精通,原來他也是學考古的。他不但認識苗君儒和廖清,而且關係非同一般。

廖清因玉而死,古德仁因玉被殺,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隻有找苗君儒。在沒有找到失蹤的那幾個人之前,張曉泉沒有第二條可選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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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很深了。

前麵的住院大樓亮起了一些燈火。

苗君儒仍然坐在窗前,見樓前的空地上,比白天多了一些人影,那些都是“保護”他的人。

兩個穿著白衣服、戴著口罩的醫生和護士順著走廊走過來,到了苗君儒的特護病房前。

那兩個守護在門口的大漢伸手攔住,其中一個問:“這麽晚了,幹什麽?”

“今天他的情緒不穩定,我們來給他做個檢查,”那個醫生壓低聲音說道:“萬一出了什麽事情,你們擔得起責任嗎?”

兩個大漢相視望了一下,不再吭聲。突然,醫生和護士手持針筒,趁兩個大漢不防備,一左一右插入兩個大漢的脖子裏,藥水瞬間注入。兩個大漢悶哼一聲,隨即軟倒在地上。

那個護士進了病房,走到苗君儒的麵前,從口袋中拿出一個黑呼呼的東西來,這東西在燈光的映射下,呈現出一種朦朧的色彩,苗君儒望著那東西,眼睛頓時大了,露出驚詫的神色來。

那個護士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將東西放回口袋,輕聲道:“快跟我們走!”

“可是外麵……”苗君儒起了身,神色與剛才恍若兩人。

“我們有辦法,”那個護士說著,與醫生一起扶著苗君儒出了病房,通過樓梯下到二樓,進了一間醫務儲藏室。儲藏室內有一條通道,是進入地下室的,而地下室有一扇門,連著防空洞。

重慶市有很多防空洞,都是在抗戰時期挖的,日本人投降之後,就被閑置下來。隻要進入了防空洞,就可以出去了。

他們剛進入儲藏室,從後麵跟上來一個穿著白衣服的人影。那個人進門後,迅速把門關上,並拔出了槍。

“程雪梅小姐,雖然我查到你和醫院內一個姓楚的醫生關係不錯,但想不到你居然能夠進到醫院裏,還能夠把苗君儒劫走!”那人取下臉上的口罩,竟是張曉泉。他剛才在住院大樓那邊換了一套醫生的製服,混過了樓下的人,在上二樓的時候,剛好看到他們三個人下來。

那個護士轉過身,摘掉口罩,露出一張非常俏麗的麵孔,正是失蹤了的程雪梅。她望著張曉泉:“大名鼎鼎的張警官,果然厲害!”

“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殺掉古德仁,”張曉泉說:“而你母親為什麽要自殺?”

“你說什麽?廖清她自殺了?”苗君儒一下子又變得癡呆起來,喃喃道:“她真的……真的實現了當初的……諾言……其實……死的人應該……是我……”

走廊內響起了紛雜的腳步聲,伴隨著幾個男人的叫喊。

“你們想把他帶到哪裏去?”張曉泉問。外麵的情勢不容人再拖延,那些人遲早會找到這裏。

“現在沒有時間來說這些,要麽你開槍,或者把我們抓起來,要麽你放我們走!”程雪梅說,“張警官,你不應該插手這件事情的,對你沒有好處,你知道外麵的那些人是什麽人嗎?是中統局的人,你惹不起!”

張曉泉其實早就猜到了,局長不讓他再查下去,肯定是有內因的。

“我隻是想找到答案,”張曉泉說,“我的職責是將案件追查到底!”

“他們在儲藏室裏!”外麵有人叫起來,腳步聲朝這邊追了過來。

程雪梅的手上出現一把小手槍,她吩咐身邊的醫生:“楚醫生,快點把人帶下去,那邊有人接應的!”

楚醫生扶著苗君儒剛進通道,儲藏室的門就已經被人撞開,幾個身影衝了進來。

程雪梅手中的槍響了,擊倒了衝在最前麵的人。其餘的人見狀,亂槍齊發。張曉泉閃身躲在一個鐵桶的後麵,避開射向他的子彈。這種情形下,根本沒有他向那些人解釋的機會,如果不反抗的話,子彈可是不長眼的。他抬手幾槍,放倒了兩個人。

雖然屋內黑暗,剛進來人一時間還不適應,但張曉泉身上那白色的衣服,卻已經成為那些人的目標,子彈幾乎都朝他們這邊招呼。

“謝謝你了,張警官!”傳來程雪梅的聲音,他偷眼望去,見她已經進了通道,有兩個身影正朝那邊撲去。他脫掉白色衣服,往旁邊一拋,趁著那些人掉轉槍口的檔兒,衝出了藏身之處,兩槍撂倒那兩個衝到通道口的人,順勢滾入通道。

還好通道沒有台階,是向下平滑的,寬度並不大,剛好一個人通過。他的身體在地上滑了一陣,落在一堆貨物上。

“快走!”前麵傳來了程雪梅急促的聲音。

張曉泉起身,看到前麵有些亮光,三個人影打開了一扇門。他剛走開幾步,上麵又下來一個人,差點撞在他的身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朝那人開了一槍。

剛才程雪梅那一句:謝謝你了,張警官。已經將他的命運和她捆在了一起。他相信,聽到這句話的,絕對不止他一個人,那些中統的人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他幾步衝上前,拉住程雪梅的手:“程小姐,你剛才那句話,害死我了!”

程雪梅微笑道:“張警官,你開槍幫我,我怎麽能不說謝謝呢?”

張曉泉頓時啞口,剛才的情況,要是他不開槍,會被那些中統的人射成馬蜂窩。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嗎?那就請跟我走!”程雪梅順手把那扇鐵門關上,並在把手處插上了一根鐵棍,這樣一來,裏麵的人怎麽也打不開了。

楚醫生一手拿著一個手電筒,一手扶著苗君儒。一行人在防空洞內走了半個多小時,出了一個洞口。張曉泉見洞口停著一輛加長敞蓬軍用中吉普。

這是一次有著周密策劃的行動,張曉泉對程雪梅道:“程小姐,看來你的真實身份,絕不僅僅是女記者那麽簡單!”

“你是跟我們一起走尋求答案呢?還是留在這裏?”程雪梅問。

“都到這程度上了,別無選擇!”張曉泉說著,上了中吉普的後座。程雪梅和楚醫生扶著苗君儒坐在中間。

車子開動,向前駛去。張曉泉見開車的是一個很幹練的小夥子,旁邊還坐了一個拿著槍的中年人,謝誌強坐在最後麵。他看了一下周圍,認出是精神病醫院的後山。

“程小姐,你可以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了,”張曉泉說。

程雪梅並沒有回答張曉泉的問題,卻說道:“兩天前當我發現被人跟蹤的時候,就決定自我失蹤了,可惜我沒有辦法救出另一個人!”

“誰?”張曉泉問。

“苗永健,”程雪梅說,“他被關在白公館,如果我不失蹤的話,也到那裏麵去了。”

白公館是關押政治犯的地方,失蹤的苗永健被關在那裏,倒是出於張曉泉的意外,他想到了另外的兩個人,難道也關在裏麵去了?

“古德仁是我殺的,我找他隻想弄清楚這塊玉的曆史,沒想到他告訴我母親的真正死因!”程雪梅說。

“從現場來看,你母親是自殺的!”張曉泉說。

“是他逼的,”程雪梅說:“他們三個人,都知道這塊玉的價值,苗教授失蹤的那幾個月,也是由於這塊玉!”

“他憑什麽逼你母親?”張曉泉問。

“這是他們幾個人之間的恩怨,我也不想知道太多,”程雪梅頓了一下,接著說:“他想獨吞那塊玉,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用一把剪刀殺了他,當時他並沒有死,也沒有叫喊,隻要我快點離開!”

“這麽說來,他知道你會殺他,”張曉泉說。被害人被殺後,還叫凶手快走的,他辦案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都是那塊玉呀!他們……不相信……不相信我說的話!為了證明那段曆史……就跟著那些人……還有雪天……去尋找古墓……”苗君儒低著頭,含糊不清地說著,顯得很傷感。

中吉普轉過一個山道,正要下坡,卻見旁邊的一條岔道上衝過來幾輛車,前麵的是兩輛小轎車,後麵跟著一輛大卡車。雙方還一段距離的時候,開在最前麵小轎車上的人開槍了,子彈如雨般潑過來。

坐在右側楚醫生突然“哎呀!”一聲,手捂著胸前,痛苦地蜷縮在座位上!

坐在前排的那個中年人拿出一把司登衝鋒槍,朝卡車掃去一梭子。中吉普下了坡,拐上一條山道!那中年人跳下車,朝他們叫道:“你們快走,我來擋他們一陣子!”

以一己之力想擋住那麽多人,張曉泉覺得這人也太自不量力了,他有些想笑,卻絲毫笑不出來,看到那人伏在馬路邊的石頭後麵,朝卡車開火,心中突然被一種莫名的感動撞擊著,那人明知道會死,隻想以自己的死亡,換取車上這幾個人一點逃亡的時間,這樣的自我犧牲,絕非普通人能夠做得到。

程雪梅推了一下楚醫生,見他的身體軟癱著,已經不行了。她忙用手按下苗君儒的身體,以躲避後麵射來的子彈。謝誌強趴在車鬥裏,時不時朝後麵開上一兩槍。

中吉普加快了速度向前衝去。後麵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張曉泉趴在後座上,側身望去,見後麵冒起一股衝天大火,當下心中一凜。

“不要……管我,……讓我死吧!小清……我對不起你……”苗君儒不顧生死,將身體挺直強坐著。

程雪梅哭道:“苗叔,我媽要我好好照顧你!”

“你媽……你媽都告訴你什麽了?”苗君儒呆呆地問。

中吉普在崎嶇的山道上飛馳,暫時躲過了後麵那些人的追擊。

張曉泉心中暗驚,聽程雪梅的語氣,她明明知道自己的母親會死,為什麽不去阻攔呢?她母親究竟告訴了她什麽?

他想起了程雪梅說過的那句話:這是他們幾個人之間的恩怨。莫非照片中的那四個人,還有解不開的個人恩怨,而這恩怨,都與那玉有關。

程雪梅哭道:“她隻要我拿這塊玉給你看,說你會知道的。苗叔,我也有一點不明白,你一回來就被人控製住了,是怎麽把那塊玉放在洪恩寺的那棵樹下去的,而且告訴了我母親,要我去拿!”

“她……什麽都沒有……告訴你……”苗君儒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喊:“小清,為什麽你連死都不肯放過我?這麽多年了,你還在折磨我呀!”

苗君儒的叫喊令張曉泉的心懸了起來,這件事情似乎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張警官,那塊玉是屬於人民的,任何個人都別想擁有它,”程雪梅抹了一把淚,對張曉泉道:“你現在還想知道什麽?”

“哈哈……”苗君儒狂笑起來,自言自語:“小清,我隻想證實我的研究,那果王朝在曆史上……是存在的……”

“我什麽都想知道,”張曉泉望著程雪梅,坦然道:“你所說的玉,還有他們四個人之間的恩怨,而我最想知道的,就是他失蹤那幾個月所發生的事情。如果我知道這些事情的真相,那麽那些案件就可以找到圓滿的答案了。”

“我失蹤?”苗君儒一臉茫然之色,“誰失蹤了?我是去尋找王陵,那果王的王陵……”他仰頭向天,“多少年了,所有人……都認為我的研究……是空的……我沒有辦法能夠證明……她也沒有嫁給我……程鵬……程鵬把她娶走了……哈哈……”

苗君儒處於癲狂狀態,但從他那斷斷續續的話中,張曉泉聽出了一些端倪。

車子猛地刹住,程雪梅驚問:“怎麽了?”

開車的小夥子回答道:“你看前麵!”

張曉泉和程雪梅一同望向前麵,見前麵的山道上出現一溜車燈,正是朝這邊來的。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左側是山林,右側是嘉陵江,前有擋路,後有追兵,情況萬分緊急。

“你們上山,”開車的小夥子說道:“從這邊翻過去,隻要到達縉雲山,就能夠找得到我們的人!”

張曉泉清楚在縉雲山一帶,活躍著幾股從華瑩山那邊過來的遊擊隊,國民政府多次派兵前去征剿,都無功而返。在重慶市內,有許多從事地下情報工作的人,當局怎麽抓都抓不盡,程雪梅應該就是那些人中的一個,否則,一介女流,怎麽行事那麽幹淨利索?

“下車,”程雪梅和謝誌強扶著苗君儒下了車,向山林而去。張曉泉遲疑了一下,跳下車,跟在他們的身後。

那小夥子啟動車子,繼續朝前衝去。

“我要……是不去尋找……王陵……他們就不會死……你哥哥他……”苗君儒被程雪梅扶著,口中兀自喃喃自語,“他回國……想報效國家……可我們的國家……已經不是……”

失蹤的地質專家程雪天無疑就是程雪梅的哥哥,可是苗君儒怎麽知道程雪天已死,難道失蹤的那段時間,他們都在一起?包括另一個失蹤的生物專家。張曉泉想到:這幾個專家聚集在一起,就是去尋找王陵,可是與那塊玉又有什麽聯係呢?

三個人爬了一段路,站在一處山坡上,看到那輛中吉普的燈光,在離那些車子不遠的地方,衝入了右側波濤洶湧的嘉陵江。那小夥子那麽做的目的,就是要讓那些車上的人看到,以為中吉普車上的人,都已經隨車墜入江中了。

“那天……那天……他帶一個人來找我……拿出了……我連想都不敢想的東西……是真正的……真正的萬璃靈玉……是唯一證明……證明那果王朝的……”苗君儒似乎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中,全然不顧身邊的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