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同學
“切！”坐在最後一排的青青用眼角輕蔑地瞥了一眼站在講台上的新同學。
新同學是位十二歲的少年，長得眉清目秀，略顯稚嫩的臉龐掛著陽光的微笑，充滿善意的目光中透露著不屈的倔強。整齊幹淨的長袖灰色運動套裝，更令他顯得精神抖擻。如果不去注意他右邊那少了半截的胳膊，這個男孩會被認為是天使的孩子。
而青青，從這個男孩進來的第一刻，就注意到了他右側那隻空洞洞的袖子。
“同學們，新的學期開始了。現在我們是六年級的孩子了。在這新的學期到來之際，我們班級又要添加一位新的夥伴。現在，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新同學做自我介紹！”班主任率先帶領大家鼓起掌來。待掌聲平息之後，小男孩緩緩地開始自我介紹，絲毫不見拘謹和慌亂。
“同學們，大家好。感謝大家熱情的掌聲。我叫周凱樂，大家也可以叫我樂樂。我的周是周末的周，凱是凱旋的凱，樂是快樂的樂。有人認為我的名字代表著成功與快樂，但是我更希望把我的名字解釋為‘每周都開心快樂’。我之所以這麽解釋，就是因為我覺得開心比凱旋更重要，我也希望大家能因為我而開心。”
聽到這裏，同學們爆出了熱烈的掌聲，原本幾個對他不屑一顧的同學也不自覺地坐正了身子。青青略略一怔，給了一個挑事的微笑，酸溜溜地說到：“殘廢，想讓大家開心，你就用右手寫字看看！”
“青青！”班主任橫眉怒目地看向她，用嚴肅的表情警告她閉嘴。
青青白了老師一眼，側過身軀抖著腿，故意把凳子弄得“噠噠”直響。
“抱歉，雖然我也很想擁有右手，但是遺憾的是，我的右手覺得我這個小主人不合格，所以罷工了。如果大家想看我寫字的話，我還是能滿足大家這個願望的。”說罷，樂樂卷起自己右側的袖子，露出大臂和小臂的關節處，左手拿起一支長粉筆夾在關節處。隨後又拿起一隻粉筆，左手和右臂同時寫到“祝同學們開心快樂”！
雖然樂樂用的是左手和胳膊，但是他寫的字一點也不比其他同學用右手寫得差，甚至堪稱書法，再加上他居然能左右“手”同時寫字。這個殘疾男孩的能力與大氣，讓在場所有人都拍手叫好，青青也被羞得滿臉通紅。
其中最高興的當然是班主任了。她萬萬沒想到，這個一直無法無天的女孩，居然碰上了克星。一直以來，青青這個孩子，總是調皮搗蛋不聽教誨，如今周凱樂輕鬆地以柔克剛，將她逼得無地自容，真是大大出乎自己的預料。
“好了！”班主任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樂樂，從今天起你就坐在左側第二排的位置，去吧。”班主任笑著摸摸樂樂的頭。樂樂朝著班主任禮貌地點點頭。走到座位處安靜地坐下，絲毫沒有戰敗敵軍的興奮和驕傲。
初識的挫敗感在青青心中留下了記恨的種子。“早晚有一天，我會扳回來一局的”青青暗暗思忖。是的，他來學校之前，青青可是學校的無敵老虎，如今有人來示威，不殺他個落花流水，這讓青青以後怎麽在大家麵前立足！
與此同時，很多同學都在為樂樂擔心，因為他惹了最不該惹的大魔頭——青青。平時，像這種情況，很多人都是認輸或者出個洋相讓大家哈哈一笑就好了。像他這種不著痕跡的反擊還是第一次見。以後可有樂樂受的了。
然而，這一整天卻出奇的平靜，就像是大海睡著了，沒有掀起絲毫的波浪。
放學後，青青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多數同學都以為她因為今天的事而悶悶不樂。隻有幾個經常被她欺負的同學清楚，她這是在憋著一個超級惡作劇。
不知不覺，青青走到了一棟房子前，她緩緩站穩腳步，還沒推開大門，小孩兒的啼哭聲就從裏麵傳了出來。這個哇哇大哭的四五歲小孩兒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弟弟爭爭。
“青青，回來的正好，快幫我去看下鍋！”還沒來得及放下書包的青青，看著手忙腳亂地幫弟弟換衣服的媽媽，不禁覺得心煩。“別煩我！”青青扔下這句話，轉身回到自己的小臥室裏把房門反鎖了。
這個比自己小八歲的小男孩是父母的掌中寶，卻是青青的眼中釘。自從他來到這個家裏，這個家就沒有安生過。不是半夜被他的哭聲吵醒，就是休息時間被他占領。如今自己都大敵當前了，還來煩她。
“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青青媽生氣地說。
“也不知道這性格像誰！真是白養你這麽大了！”青青媽邊說邊把爭爭小心翼翼地放到**，然後急忙跑到廚房。
“粘鍋了！粘鍋了！”青青媽用力地鏟著鍋裏的菜，一股焦糊味從鍋底湧上來，看著一鍋的漿糊，青青媽氣不打一處來，但因為無法離開灶台，她隻能用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憤怒。
“這是什麽孩子啊！讓給看個鍋也不給看，甩臉給誰看！養你這麽大，我欠你的嗎？有本事這飯你別吃……”
隨著“砰！”的一聲，青青從房間跑出來，臉色漲紅，雙手叉腰，氣呼呼地對著廚房裏忙碌的身影喊道：“你養我？從我小時候你就沒管過我，你讓我跟著爺爺奶奶過了八年，現在有了爭爭，你們不得已才回來的，你們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他。而我隻是你們順手接回來的而已！”說到最後，青青強忍將要噴薄而出的淚水，哽咽地加了一句“不吃就不吃，誰稀罕啊！”然後奪門而出，跑向昏暗的馬路……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我都升六年級了，你們就不能關心關心我嗎？啊？啊？”青青越喊越委屈，一腳一腳地踢著磚牆。憤怒過後，她哭著蹲了下去，任由雨水在自己身上拍打。
“為什麽你們心裏隻有爭爭？嗚嗚嗚……他小，他小是我的錯嗎？嗚嗚嗚……他是男孩是我的錯嗎？嗚嗚……我是他姐是我的錯嗎？”青青摸一把鼻涕和眼淚“我就是不想讓著他！我本來就什麽都沒有，還有什麽可讓的呢……”
雨好像是不下了……
青青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陣發黑，身子連晃幾晃，借助一個人的胳膊才站定。緩了一會，她終於能看清周圍的事物了。原來不是雨停了，而是有人在為自己撐傘。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今天剛到班上的樂樂！
“你……都聽見了？”青青一時間沒有緩過神，眼神中充滿著驚懼。
“聽見了。”樂樂沒有絲毫的慌亂。他的坦誠反倒讓青青有些安心。但隨即，青青還是豎起了自己的保護刺。
“你故意來偷聽的？”青青一掃眼中的驚慌，像是一名智者看穿了小偷的把戲一樣，不屑地看著樂樂。
“不是，我看到你一個人蹲在地上，又下著大雨，我怕……”不等樂樂說完，青青一把推開樂樂打著雨傘的手。“怕什麽怕！誰要你假好心！”
由於青青平時比較頑皮，翻牆打架無所不為，所以力氣甚至比一些男孩子還要大。
樂樂在青青的推力下連退幾步。青青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不過她在心裏警告自己一定不能心軟，最後還是恢複了平時那副冥頑不化的樣子：“說吧，你到底想怎樣？”
“我不會說出去的。”樂樂禮貌一笑。原本充滿善意的微笑在青青這裏卻顯得如此刺眼。
先是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醜，現在又偷聽了自己的秘密。他要是把這件事說出去，自己的臉往哪放！
青青決定反擊。
“鬼才信呢？”青青故意停頓一下，上下打量著樂樂，這到讓樂樂感到渾身發毛。“除非——你說一個你的秘密來交換！”青青火一般的目光直射過來，不得不讓樂樂倒吸一口冷氣。
“我說了，我不會說出去的。”樂樂再次真誠地說。
“我也說了，我！不！信！”青青一字一頓頗有氣勢。
樂樂低頭想了一會，抬起頭來，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直視著青青。“那……好吧，不過，你也不能說出去。”
這樣幹淨明亮的眼睛，看得青青有點心虛，所以她隻能假裝著急心煩，將頭扭向一邊。
“怎麽那麽多廢話，你到底說不說！”青青從未見過如此清澈的眼神，即使從自己那剛滿一周歲的弟弟眼中也未見過。
“我……我……”樂樂把頭低下去，牙齒咬著嘴唇，最後似乎花了好大的勇氣才脫口而出，但是聲音卻越來越小“我媽媽是後媽……”
後媽？青青知道這是什麽意思。白雪公主的媽媽是後媽，灰姑娘的媽媽也是後媽。反正隻要是有後媽，生活似乎總是悲慘的。“切，我為什麽要可憐他啊，好歹童話故事的結局是美好的。”青青安安思忖。
“現在，你放心了吧。既然我們交換了彼此的秘密，那我們就是好朋友了。”樂樂微微一笑。
“想得美！誰願意跟你做朋友啊，殘……”青青白了樂樂一眼，還是忍住沒有說出那個詞。她懶得再和樂樂糾纏，轉身就走。
剛走出兩步的青青還是回頭看了看怔在原地的樂樂，衝他大聲說到：“回去吧，路上小心點！走啦！”隨即噠噠噠地向家跑去。
樂樂“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也緩緩地走回家。
青青躡手躡腳地推開大門，她不想讓父母知道自己回來了。以往這個時候他們早就吃完飯，在他們的大臥室裏哄爭爭睡覺了。她隻要小心地進入自己的小臥室就安然無恙啦！
要想回到小臥室，就要從客廳穿過。可是青青還沒有推開客廳的門，裏麵就傳出了媽媽打電話的聲音。
“怎麽樣啊，找到了沒？”因為青青媽抱著爭爭，所以手機放在桌子上，開了免提。
“沒有，我找了這附近的四條街，沒看到。會不會她和我走岔路了？”電話那頭傳來男人的聲音，是青青爸。
“哎，這孩子，就說了她兩句，這讓人著急的！”青青媽邊說邊掉下了眼淚。在門外的青青也濕了眼眶。
“這樣吧，你先回來，我們再等等，說不定青青也在回來的路上呢？如果到晚上十點還等不到，我們就報警吧！”青青媽拍打著爭爭的後背說到。
“我再找找吧，你和爭爭先睡吧。都累了一天了。”電話那頭說道。
青青媽把爭爭放回**：“哎，再等等吧。我哪裏睡的著啊。手心手背不都是肉嗎？”
……
青青心中一軟，再也忍不下去了。推開門，走了進去。
青青媽一轉身，看到落湯雞般的青青站在麵前，既心疼又生氣，伸手“啪”地拍在了青青身上。
“你這孩子，你還知道回來啊！你知道我和你爸爸有多著急嗎？你知道你爸跑出去找了你多久嗎？你就不能讓爸媽省點心！你都多大了，怎麽還這麽不懂事！”巴掌像雨點一樣伴隨著青青媽的聲音，拍打在青青的肩上、背上、頭上……
剛剛入睡的爭爭被吵醒，大聲哭了起來。
電話那頭聽到動靜焦急地問“阿花，青青回來了？”青青媽似乎打累了，氣呼呼地衝著電話說到：“回來了！”然後把電話掛斷。
“我是管不了你了，等你爸回來管你吧！”青青媽抱起爭爭回到大臥室“砰！”地一聲關上門。
青青木訥地站在原地，她想知道，媽媽對她是擔心多一點還是憤怒多一點。
不一會兒青青爸便從外麵回來了，雖然打著傘，但是由於雨太大，免不了濕了腿和胳膊。
看到呆呆地站在那裏的青青，也莫名地湧上一股火氣。“說吧，幹嘛去了？”
“什麽也沒幹！”青青麵無表情地說。
“什麽也沒幹？什麽也沒幹，讓你媽媽擔心你半天！讓我出去找你一個半小時？”說著，青青爸一把把青青拽過來，按在自己腿上，照著屁股啪啪啪就是幾巴掌。
“滾回去睡覺！”
“哼！”青青哼出一句，挪步到自己的臥室裏，將門反鎖，靠著房門緩緩滑落下去。
被媽媽和爸爸打的時候，青青自始至終都沒有哭一句。此時隻剩下自己一個人，淚水終於不爭氣地落了下來“他們到底是真關心我還是假關心我……”
想想自己剛才的心軟，青青覺得異常諷刺 “原來他們並不是真的擔心我，隻是怕承擔責任……”想到這裏，青青的眼淚再次如決堤的洪水般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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