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永不消逝的刀光劍影（唐朝四）
“請…請問你叫什麽？我叫王炳之！”隻見炳之跟在王蛟蛟右邊，一會兒又被人流推搡到了她的左邊。
“王兄好，我叫王蛟蛟。”
“真巧哈哈，你我都姓王。總感覺你看著很熟悉呢，我們是不是不止見過一麵？”
“都在劍舞舞團，能不熟悉嗎？”
“哦，是哈！”王炳之摸著腦袋說。
四人跟隨舞團進入梨園學舞，領頭教舞的大娘年紀已經七八十了，總是教著一些重複的群舞動作。所有人都舉著兩把沉重的劍開始練習，隻有小蔥把腰都要扭斷了也提不起劍來。
“這也太重了。”小蔥說。
“根本就不重！”小仙兒說：“你啊，趕緊趁這機會鍛煉鍛煉。”
小蔥望向一旁，隻見王炳之也在極其吃力地舉著兩把劍學著揮舞、穿刺的動作，在他旁邊的王蛟蛟則身輕如燕，雙手之間白光交織。小蔥看在眼裏，也不得不向往起來。勤學苦練一周之後，四人都已經適應了軍隊式的群舞生活，小蔥也終於可以舉起雙劍，完成一些簡單的動作，而蛟蛟卻一直在原地踏步，原來是教舞的老大娘記憶力衰退，已經教不了任何新的招數給她了。
“大娘我真是沒用了。”老大娘無奈地說著，布滿皺紋的眼眶中滾落出一滴淚：“真是可惜，年老糊塗了才碰上你這樣優秀的弟子，看來真正的劍器舞獨舞，就要在我這一代斷了。”
“沒事兒。”蛟蛟好言安慰著大娘，心底卻叢生出一股悲涼。這天晚上，她趁眾人睡得正酣，偷偷走到外麵，坐在了長廊的欄杆上，趁著月光細細地擦拭著之前一直塞在床底的龍頭麵具。隻有不用睡覺的小仙兒發覺了她的行蹤，於是變出一根羽毛，落在王炳之的鼻子上，引逗得他一個噴嚏清醒了過來。剛一起身，就看見了外麵長廊上的蛟蛟，不由得出門走上前去。
“我就說在哪見過你。”炳之突然開口，嚇得蛟蛟趕緊回過頭來，眼中的淚水都沒來得及擦。
“你怎麽哭了？”炳之問。
“先說你是在哪見過我？”
“你手裏拿的這龍頭，難道不是百戲演出裏的嗎？我看過你的戲。”
“那……你……不要告訴別人。”
“放心啦，你說巧不巧，我也有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
“我也是混進來的。”
“哦？”
“我原本隻是一介文人，混進舞團是想研究舞樂呢。”
“哈哈，果然很巧，我們倆都是臥底。”蛟蛟不由得笑出聲來。
“啊啊啊，不不不，你是真的很有跳劍舞的天賦，和我不同。”
“我就是因為這個才混進來的啊，比起之前的雜技戲法，我真正熱愛的是舞蹈藝術。”
“那不是如願以償嗎，你為什麽還要掉眼淚？”
“因為我覺得……”蛟蛟拿著手裏的龍頭麵具，隻見上麵灑落著滴滴眼淚，如同寒夜凝結的露水，都被她用袖子一把擦幹：“是時候該回去跳百戲了，劍器舞已經失傳，再賴在這兒也沒有意義。”
“別別別，千萬別這麽想。”炳之著急地說：“公孫大娘的劍器舞失傳了，不代表你的劍器舞就練不下去。你想想，公孫大娘是在渾脫民族舞的基礎上經過自己藝術加工而發明的劍器舞，無數的詩文讚美的都是她的個人風采，照你這樣說的話，在她仙逝的那一天，公孫之舞就早已不複存在了。”
“你的意思是？”
“每一個人的舞，都應該是自己個人的創造。你雖然沒法完整學到公孫大娘的舞技，但憑借你的天資和魅力，超過她都不一定呢！”
“別，你可別安慰我。”
“我不是安慰你，你就是有這麽厲害！”王炳之生氣地吼出了聲來，平日溫柔的眉目現在全都皺在了一起，在清冷的月光下更顯嚴肅。蛟蛟不由得心中一驚，低頭又看向手中的麵具，沉思了一會兒，突然間兩手一掰，頓時將其斷為兩截。
“你幹什麽？”王炳之慌忙上前撿起麵具碎片，試圖重新拚上。
“你說的對。”蛟蛟斬釘截鐵地說：“是我沒有全力付出，隻想跟隨前人的步伐，就像我之前的人生一樣。從此之後，我將再無後路!”
“你這也……太武斷了。”王炳之嗔怪地看向她，臉上卻不由得泛起了微笑，小仙兒躲在屋簷之上看著，開心得好像一隻小蝴蝶，剛剛吸滿了一嘴蜜糖。
從這天晚上之後，蛟蛟和炳之因為有了各自的小秘密，總是在訓練的時候躲開人群一起聊天，看得小蔥糊裏糊塗的，不由得氣喘籲籲地放下兩把劍去問小仙兒：
“這兩人什麽時候走得這麽近了？”
“在你呼呼大睡的時候！”小仙兒說。
在眾人練舞時，蛟蛟開始不斷嚐試著推翻重來，自己編舞，炳之則在藝術的角度給出自己的建議，而小仙兒也悄悄在她睡覺的時候，在她腦中灌輸了不少早已失傳的劍器舞動作，白天晚上輪番學習，她卻依然精力充沛，進展神速。
終於到了第二次的舞樂盛會，廣場上再度人流如川。皇帝坐在高高的花萼樓上賞舞，而所有舞者都衣飾燦爛，在耳房等候，一一按順序出演。小仙兒為刺探敵情，飛到破陣樂的房間，卻發現梨園判官居然站在他們門口，和破陣樂領隊交涉著什麽。
“隻要你把劍舞的演出順序安排在我們後麵，這些都是小意思。”隻見破陣樂領隊手裏拿著一個沉甸甸的袋子，往判官袖下塞去。
“這不好吧，你倆同為軍隊之舞，接連上演，聖上必會感覺疲勞。”
“哈哈哈，要讓他看見那群劣等兵就打哈欠才好。”
小仙兒大呼不妙，趕緊叫上小蔥一塊想辦法，但是不一會兒功夫，午日已經當空，破陣樂果然提前上場。隨著鼓笛響起，舞者們已然陣型齊整，氣勢如虹。隻見他們身上的金色鎧甲片片交疊，在正午陽光下熠熠閃光，如同龍鱗鳳羽，隨著慷慨激昂的歌聲，眾人俯仰穿刺、戟舞鏗鏘，如同戰場殺敵；隊形交錯、首尾回環，如同黃金迷宮，看的人心生敬畏，目眩神迷。劍舞的演員們在台下看著，無不麵露畏色，氣勢頹敗，更沒想到破陣樂剛一結束，眾人就被通知即將上場，不由得唉聲歎氣。
“大家不要慌！”小仙兒高聲喊道。隻見她和小蔥、蛟蛟和炳之四人不約而同地將兩劍高舉空中，引得大家抬起頭來，蛟蛟說：
“不要讓他們詭計得逞，隻要我們表現出屬於自己的風采，就絕不會有丟臉這一說！”
於是，隨著台下破陣樂舞隊們傳來的狂風暴雨一般的噓聲，劍舞演員們一一上台，開始努力振作精神。隨著軍樂的鼓角聲，眾人旋舞兩劍，隊形變化如同龍蛇蜿蜒，雷霆交錯，小蔥、小仙兒等人跟在隊尾，無不使盡了十二分的力氣，但在那高台之上，皇帝卻看得哈欠連連，突然叫宦官喊停了表演，引得眾人驚詫連連：
“正值午後困倦之時，又在破陣樂戰舞之後，實在是讓人乏味。”皇帝打著哈欠說：“既然都是戰士殺敵之群舞，如此重複，何必浪費錢財精力，不如讓劍舞舞隊原地解散。梨園判官，快去搜羅些新的樂舞，別再讓朕看膩了。”
“遵命。”梨園判官回答說，而在台上跪地聽命的劍舞舞團，無不感覺五雷轟頂，破陣樂的舞者在下麵看著好戲，眼神中滿是勝利者的譏諷，他們的領隊更是湊過來對著舞台揶揄道：
“恭喜你們啊，馬上就要當乞丐了。”
“都怪你。”劍舞領隊氣憤地對蛟蛟說：“非要去招惹那幫人，這下好了，原本以為丟丟臉就得了，沒想到幾十個人的飯碗全讓你給丟光了！”
“我犯下的事，我會負責到底。”王蛟蛟說著，突然間匍匐向前，掬身跪下，出乎意料地大聲稟告說：
“啟稟陛下，若想看新鮮歌舞，不如繼舊為新，我有失傳多年的劍器舞絕技，足以讓您耳目一新。”
“大膽放肆！如此不拘禮節，當刑罰伺候。”皇帝氣憤地說，嚇得小仙立即做好上前保護的準備，沒想到他話鋒一轉：“但今日朕倍感乏味，不如給你機會一試，看你這跳膩了的劍舞還能有何新鮮。”
“謝主隆恩！”王蛟蛟渾身顫抖著再次跪拜，小蔥和小仙兒在後麵，也忍不住為她捏了一把冷汗，炳之更是急得不知道怎麽辦好，就在這時，蛟蛟故作鎮定地回頭看向他說：
“王兄別怕，公孫大娘會保佑我的。”
兩人四目相對，炳之立即平靜了下來，向她點了點頭表示信任。就在蛟蛟上台之時，小仙兒突然暗中作法，隻見蛟蛟肩上突然垂下一條靛藍的寬帶，飄飛其後如同應戰的女將，裙上無數閃光的玉珠、銀線從黑亮的紋路中一一浮出，頭盔上生出金羽銀葉，放射著鋒利的火光，但比這更鋒利的，是蛟蛟眉宇之間的巾幗誌氣。隨著戰鼓擂響，蛟蛟氣定神閑地高舉寶劍，隻見那兩道寬刃上流動著藍天白雲，頃刻間化為扇狀的白光，跟隨蛟蛟周身旋轉、上下翻飛，宛如一對無形的翅膀，動作快得那劍影都來不及消散，在空中形成龍卷風一般的銀色漩渦。突然間，隻見她拋撒雙手，兩劍騰空，在日光之下翩然迭轉，輕如鴻毛，又被她背對著雙雙接住。又見她展開被劍柄燙得通紅的一雙玉手，再次奔騰跳躍起來，時而雙劍交擊，鏘然有聲，好像正駕禦飛龍與遊電對峙；時而抑揚頓挫，遊刃有餘，如同書寫狂草，滿目閑雲野鶴；時而兩劍指地，全身倒轉騰空，裙擺盛放如朝天的牡丹。直到最後，蛟蛟兩臂舒展，跪地謝幕，雙劍平如湖麵，依然發出潺潺的流光，在場觀眾終於可以深吸一口氣，定睛看去，空中如同漂浮著閃電一般，仍有幾道劍痕還未散去。
“好！”皇帝起身撫掌，大呼過癮道：“流光飛舞至此，已經天下無敵，從今往後，必須全力推崇劍舞！”
蛟蛟自豪地環視四周，歡呼之聲震耳欲聾，隻見那擠擠攘攘的人群中，王炳之高舉起雙手，在夕陽下大聲呼喊：
“蛟蛟，我找到詩了，我找到詩了！”
王蛟蛟被逗得哈哈大笑，不由得從台上一躍而下，穿過人群飛奔到了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