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單親母親的門前

童言家裏洗澡間的下水道被堵了。地上擺了一地工具,一個男人蹲在地上手上拿了一條長鋼絲在疏通。半天過去了,地上的髒水依然不見褪去的痕跡。童言有些不耐煩了,問道:“你行不行啊?”

“你這下水道不知道怎麽回事了,堵得很深,裏麵有個硬家夥,我疏通不了啊。”

兩個人正說著,石楠發了一條短信過來,說就在門外。童言不耐煩過去把門打開,見石楠手裏捧了一盆花。

“你來怎麽不跟我說一聲?”童言問道。

“那天看你家裏沒有花,冷清清的,我給你送來一盆,這花四季常開。”

“謝了。”

“你家裏這是怎麽了?”

“下水道堵了。”

“讓我看看。”

“我找人來修了,人家幹這個的都修不好,你能有什麽辦法?”

石楠還是進了房間,看見一地工具有些吃驚:“師傅,你這麽多工具都是隨身帶在身上到處跑?不沉嗎?”

“這工具不是我的,都是這位姑娘的。”

石楠問道童言:“你怎麽有這麽多工具?你看看擺這一地。”

“這都是我媽買的。家裏以前有東西壞了都是我媽自己修。”

“這下水道經常壞?”

童言皺眉說:“沒有啊。這根管子是後來我們自己接出去的。這房子太老了,洗澡不方便,是我媽找人來在角落裝了個洗澡間。”

“我出去看看。”石楠把花放下出了門。還不到十分鍾又回來了:“童言,別修了,不是裏麵的問題,是外麵的排水管道被人給鋸了,然後堵上了。你出來看。”

童言帶著水管師傅一起出去,果然如石楠所說,排水管隻剩下短短一截,底部還被嚴嚴實實堵上了。師傅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如果是公家幹的,會先給你通知,不會一聲不響就給鋸了。你看其他人家都好好的,隻有你們家的管道被鋸了。肯定是衝你們來的。”

童言想了想:“我能得罪什麽人啊?再說就是得罪了,也不會知道我住在那裏啊。”話剛落下,她看見石楠皺緊了眉頭,臉上有怒意,忽然想到了一個人——司徒井。

“師傅,能給弄好嗎?”童言問道。

“這需要買材料,不是一天能弄好的,而且價錢也不是剛才我報給你的那個價錢了。”

“童言,別擔心了,我幫你修吧。”石楠自告奮勇道。

“你會嗎?”

“別瞧不起人。我更擔心以後這種事會經常發生。”

童言想了想,給了師傅錢,先讓師傅走了。“你也想到是他了是嗎?”童言問道石楠。

“能做出來這種把戲的人,我想來想去想不到別人。”

“石教授,司徒井是不是也找你麻煩了?”

“也怪我這麽大歲數了,還不帶眼識人,一直把他當個朋友交往。我明天去買材料,先把下水道給你修好。”

“我上班。”

“我不用進門,不是裏麵的問題。”

“謝謝你,石教授。”

童言其實對石楠修理管道這件事沒有報很大希望,當初母親是請了專業的師傅來做的管道,兩個大男人幹了一整天才弄好。石楠一把年紀,又是個腦力工作者。礙於麵子,她才答應了石楠。

晚上回家,童言看見管道已經恢複從前了。石楠應該是買了新管子,接到了舊的管子上,兩截管道顏色差別很大,一眼就能看出來。接口處做了很專業的處理,童言看不出接口痕跡,外麵還套了一層圈。她回家一看,地上的水已經幹了,終於放下心來。

童言拿出手機,發了一條信息:“謝謝你石教授。昨天忘了說,我見到你的時候,以為看見了萊昂。”

“我有那麽酷嗎?”

“你剛好帶了一頂針織帽子,還戴了眼鏡。”

“哈哈,那你就是馬蒂爾達。”

童言心情好了很多,放下手機收拾地上的工具。母親堅持自己買工具做維修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左鄰右舍的大媽們沒事整日都要把眼睛盯在童言的家門口。她們堅信,一個單身帶孩子的女人不可能沒有情人。尋找桃色緋聞是大媽們填補人生空白的一個重要途徑,爭做第一目擊者好像能給她們帶來無限榮耀。

老房子這裏壞壞那裏壞壞也算正常,小區門口有個修自行車的師傅也兼顧這些零活,周末的時候他兒子小黃也來幫忙,壞就壞在了這個心靈手巧的小黃偏偏是個正值壯年的男人。母親平日裏要還上班,若是家裏有東西需要維修,隻能等周末。

童言記得清楚,那一次是家裏的燈壞了。小黃來家裏幫忙換了一個燈泡,還是不亮。小黃檢查一下,是線路的問題,他手上沒有材料和工具,答應晚上再來一次。那是個炎熱的夏天,天黑得晚,鄰居們吃過晚飯聚集在院子裏乘涼聊天。小黃在眾目睽睽之下敲響了童言家的大門,又在母親熱情招呼下進入了沒有開燈的家。

那天晚上,小黃在黑暗中修電路,樓下不知有多少雙眼睛齊齊注視著童言家裏的窗戶。過了半小時,窗戶裏透出燈光。半小時的光景,足夠大媽們展開想象力了。

“童言啊,你這是要有爸爸了啊。”

童言一頭霧水搖搖頭。

大媽努努嘴,指著黃大爺的鋪子:“你媽沒告訴你?嗬嗬,你個傻孩子,這種事也不會征求你的意見的。”

一天晚上,童言正在自己房間寫作業,大門被人敲響。那敲門的聲音活像是要把門砸下來。童言聽見開門的聲音,緊接著就是一個老年女性渾濁的聲音響起:“你個狐狸精,你安的什麽心啊?勾引我們家兒子,差點兒把他婚事搞黃了!”

童言趴在門縫上看向客廳。見到一個打扮樸素,身體肥胖,頭發已經花白了的女人站在家門口正在對著母親辱罵。那女人身後跟著修自行車的黃爺爺。童言打開門問了一句:“怎麽了?”

“你進去,寫作業去,不關你事!”母親喝到。

“你這才怕孩子聽見嫌丟人了?你幹那些破事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會有今天?”老年女人沒有在乎童言的存在。

“我幹什麽事了?你把話說清楚。”母親著急了。

“那天一院子的人都看見了,我兒子黑著燈進了你家門,開著燈出去的。你個狐狸精,自己沒有男人,就盯著人家沒結婚的小夥子打壞注意。”說完敞開了嗓門像是要說給全樓人聽的,“你們都小心這個女人,她不幹好事!你年紀那麽大了,還帶個孩子,休想打我們家兒子的主意,我們兒子馬上就要結婚了,就是不結婚,也不找你!”

“你誤會了,那天小黃是來給我修燈,我家燈壞了,當然是黑著進來,亮著燈出去。”

“你別找借口。”

“你回去問問小黃去。”

“你們都串通好了的。那天鄰居都看見了,一個人說是撒謊,所有人都看見了也是撒謊?”

“我跟你說不通。你在這裏罵我,也是在罵你兒子。全樓的人都知道你兒子黑燈瞎火往人家裏跑,你覺得對他有什麽好處?”

“都是你這個狐狸精勾引的。”

“你要是再說,我真去找你兒子給我閨女做爸爸去,你信不信?”

“你你……”大媽被氣到了說著就要進門想打媽媽。童言哭著跑出去護住母親:“那天我也在,黃叔叔是來幫我們修燈的,你怎麽這麽不講理?”

母親把童言擋在身後對著大媽說:“你進來試試,私闖民宅,我報警直接抓你。”說完看著她身後的黃師傅說:“黃師傅,你倒是說句話啊。”

“我說了,她不信,你們左鄰右舍都這麽說,她聽不進去我說的話啊。”黃師傅一邊拉住老婆,一邊解釋。

母親那天像是變了一個人,她突然也張開了嗓門衝著門外喊,那聲音大到全世界都能聽見:“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今天我就把話放這裏,誰再嚼舌根,我就去她家裏把她舌頭拔了。我不拔,等她死了見了閻王舌頭也會沒了的。信不信這世上有報應?”

門外靜悄悄,這個時候全樓的鄰居都應該正趴在門上聽熱鬧。不知道是母親的詛咒起了作用,還是黃媽媽被私闖民宅的罪名嚇到了,竟然連她也不鬧了。

“回去吧,回去吧,別丟人現眼了。”黃師傅拽著老婆往後退。

麥子沒有心情再跟她們浪費時間,“嘭”一聲狠狠關上了房門。童言被嚇壞了,一直在哭。母親抱著她,溫柔幫她擦去眼淚:“別怕,這個世界上總會有這種人。人的精神世界不豐富,就會閑的難受從別人身上找樂子。這就是我們必須要念書的原因,為了自己上年紀以後不會變成這種惹人討厭的八婆。”

“媽媽,你剛才好凶啊。”

“人總是欺軟怕硬的。潑婦所向無敵。女人的優雅,是生活環境澆築出來的一朵蘭花。我沒有這種環境,我隻能自己長刺。”

“像玫瑰那樣嗎?”

“嗬嗬,是啊,像玫瑰。”

“媽媽我們搬家吧,遠離這些人。”

“我們沒有做錯事,為什麽要搬家?再說這種人到處都有,躲不掉的。你進去寫作業,其他不要想。”

從這以後,母親開始學習各種維修技能。她買了全套工具回來,家裏的水管、電燈甚至家具的修修補補都是她自己做。童言成年以後心疼母親,一直勸說母親找專業師傅幫忙,可是母親不想花冤枉錢。童言知道,不想花錢是一回事,黃師傅這件事情在母親心裏留下了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