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追蹤之麥尖上的向日葵》1作家之死

這是要下雨了吧!天氣悶熱,外麵的樹葉一動也不動。蟲鳴在這種天氣裏格外容易把人擾得心煩意亂。不光是知了在叫,就連蚊子也敢大白天在人耳旁嗡嗡地飛。

麥子站起來把窗戶關了。她正在修改新書的書稿,卡在一個環節想不通,蟲鳴擾得她靜不下心來。窗戶阻斷了一些噪聲,卻連空氣的流通也一並阻斷,屋子裏更悶了。

麥子眼睛盯在電腦屏幕上,手指停在鍵盤上不知如何下手,眉頭依然緊鎖。她不再強迫自己,目光望向窗外大樹濃密的樹葉上麵,深吸了一口氣。綠色總會給她帶來一些舒緩。

小狗安吉拉趴在地上吐著舌頭,安安靜靜。它偶爾抬頭看一眼窗外飛過的小鳥,脖子上的銅鈴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或者打個滾找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無聊趴著,眼睛馬上就要閉了起來睡著了。

門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安吉拉站了起來,豎著耳朵警覺盯著大門。門鈴響起的那一刻,安吉拉飛快跑到門口,衝著大門叫了幾聲。麥子起身去開門,見門外站著的是自己的學生司徒井,頗有些意外問道:“你放假怎麽沒有回家?”

司徒井麵帶恭謹回答:“我在參加一個比賽,回家不能集中精力。今天來是想請教老師一些問題。”

麥子把門打開,安吉拉在司徒井腳邊搖著尾巴歡快撲了幾下,跟著兩個人的腳步在屋裏跑了起來。麥子給安吉拉的碗裏加了些水,把安吉拉引到它自己的領地,這才坐在桌前跟司徒井聊了起來。司徒井看起來有些忐忑,兩手握著衣角,沒等麥子坐穩就緊張問了一句:“老師,我的作品老師看了嗎?”

“看了。裏麵問題不少,你怕是要費心思再多改改了。”

麥子邊說邊從桌上一堆文件裏找出了司徒井的文稿。她翻了幾頁,然後再次開口說:“你這篇小說內容不錯,人物關係也有亮點。但是主線不明確,一定要有一條強有力的主線把人物緊緊綁在一起。現在這小說讀起來的感覺就是太散。”

司徒井緊捏著衣角點頭:“我用這個小說參加比賽,您看有希望嗎?”

麥子點點頭,然後看著司徒井語重心長說:“你啊,得失心不要那麽重,也別總想著急功近利。其實你文筆真的很不錯,這當然是個優點。可是凡參加此賽的,文筆都不差。回去用心改改吧,把心態放平。”

“我明白。”

“你看你臉上的表情,掩不住的憂慮。這種心態會阻礙你的。”

“謝謝老師,我不打攪您了。”司徒井口氣謙和卻透出了絲絲失望,他把文稿從麥子手裏接過來,緊緊握在手裏,低著頭,轉身就要離開。

“司徒井,讀了那麽多書,其他作者的寫作方法你可以適當學習一下,品一品別人是怎麽做的。不能閉門造車。”麥子知道司徒井是個自負又有些固執的人,即使知道他不會聽,依然苦口婆心教導他。

司徒井沒有應聲,也沒有回頭,隻是腦袋低垂著輕輕點了一下,算是回應了麥子。

麥子無奈搖搖頭,從椅子上起身準備追過去送送司徒井。剛走到門口,她突然感覺心口一陣絞痛,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麥子一隻手捂住胸口,身體靠在牆上慢慢下滑坐到了地上。司徒井聽見身後有動靜,轉身看見老師這樣一副模樣,不知所措跪在麥子身邊喊著:“老師,老師您怎麽了?您撐住了,我這就打電話叫救護車。”說完慌忙從褲兜裏掏出來手機。

麥子用盡全身力氣抬起手,指著辦公桌,虛弱說了幾個字:“藥,心髒病的藥。”

司徒井會意了麥子的意思,放棄撥打電話,趕忙跑去桌子前找藥。

“藥在哪裏?桌上沒有,是不是在抽屜裏?”司徒井看了一眼麥子,見她虛弱在點頭,馬上拉開了抽屜。抽屜裏有幾個藥瓶,司徒井拿起來一個一個看,終於找到了速效救心丸。他剛要把藥拿去給麥子,眼睛撇了一眼桌上的亮著的電腦屏幕。屏幕裏出現的是麥子還沒有發布的新書文稿,總共400多頁。司徒井知道麥子的寫作習慣,初稿完成以後,她會先放幾天讓子的大腦從寫作狀態中脫離,然後用讀者的視角通篇閱讀初稿,把感覺需要修改的地方先用紅字標記出來,做出修改意見。第三遍閱讀的時候,結合前一次的修改意見動筆修改初稿。

屏幕上出現的那頁文稿,上半部分已經沒有紅色標注了,光標停留在中間,一閃一閃。這應該是麥子的第三遍閱讀,也就是在進行正式修改。司徒井快速讀了幾段文字,簡單的幾句對話,豐滿的情感描述,這是一部小說。

司徒井看了一眼麥子,此時的麥子已經虛弱到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隻有起伏的腹部顯示麥子還活著。安吉拉在低頭添麥子的手,偶爾發出低吟,溫柔安慰著主人。

司徒井緊握了一下手中的藥瓶,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抉擇的神情。隻是過了幾秒鍾,他看著麥子的呼吸越來越微弱,終於下了決心,把藥瓶又放回了抽屜。

司徒井顫抖著從口袋裏摸出一個U盤插進麥子的電腦,把文稿剪切進了U盤裏。他把雙手在衣服上麵擦了擦,隻是這一會兒的功夫,兩隻手已經被汗水浸濕。司徒井深吸一口氣,不放心地打開了麥子的郵件和電腦上的聊天工具,確定麥子沒有把文稿發給過任何人;又把垃圾文件全部清空。他抽了一張桌子上放的濕紙巾,把電腦上自己的指紋擦幹淨,抬眼看了一眼窗外,街上一個人都沒有,整個世界除了知了和安吉拉,仿佛都被這悶熱的天氣吞噬了。

做完這一切,司徒井再看一眼麥子,她倚靠在牆上,全身鬆軟,腹部連微弱的起伏都沒有了。

司徒井頭上冒出了汗,他緊張地一步步走近麥子,伸出一根手指探了一下麥子的鼻息。麥子死了。他似乎還想再確認一下,用手輕推一下麥子,隻見麥子的身體順著牆慢慢下滑,躺倒在地上,一張灰白的臉正麵對著司徒井。司徒井被這張臉嚇到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把頭靠在牆上,不敢再看麥子的臉,咧嘴大哭了出來。哭聲一陣陣從司徒井喉嚨裏發出來,悶在這間屋子裏,再回灌進他的耳中。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殺了人,一陣孤獨感伴隨著恐懼感湧入腦中,從喉嚨裏發出的哭喊聲越發得歇斯底裏起來。

“老師,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每年給您掃墓,對不起,對不起。”司徒井斜眼看著麥子的屍體,雙手合十小聲念叨著。

安吉拉衝著司徒井狂叫,似乎不滿意他這樣對待自己的主人,又似乎是厭煩了他的哭喊聲。

安吉拉脖子上的銅鈴發出陣陣脆響,把司徒井從恐懼中喚醒。他發泄一般衝安吉拉揮揮拳頭,又踢了安吉拉兩腳,都被安吉拉躲開了。司徒井擦幹臉上的眼淚,不慌不忙掏出手機,帶著哭腔叫了救護車:“我需要一輛救護車!你們快來,這裏有人突發心髒病暈倒了。你們快來!”

掛了電話,司徒井看著滿眼敵意的安吉拉,麵無表情說:“我知道你看見了,你是一隻狗,看見了又能怎麽樣?你恨我吧,盡管恨我吧。我知道從今以後自己再也不是一個好人了,那又怎樣呢?你是一隻狗,你不懂人類的社會有多麽殘酷。你有主人喂你,養你,我什麽都要自己想辦法。我一直羨慕麥子老師的天賦。天賦!嗬嗬,努力在天賦麵前連個屁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