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顧老爺下的一盤什麽棋

阿福和侯探長再次下了洞。前段路走得還算順利,越是靠近洞口部分坍塌越是嚴重。侯探長和阿福兩人費了好大氣力清理石塊,還要小心別再有新的塌方,終於靠近了洞口。前麵做清理工作的隊伍已經把堵住的山洞挖開一個口子,洞中有些昏暗,空氣流通還算順暢。洞裏的血腥味和火藥味還是很濃,侯探長從口袋裏找出一塊手絹捂在了鼻子上。洞裏布滿灰塵和不明火藥,兩人不敢用明火照明,借著昏暗的日光摸索起現場來有些困難。

洞裏的景象如同人間地獄,即便是戰場上也少有這番淒慘,已經不能用血肉橫飛來形容。清理隊的人放棄清理工作真不是因為他們不負責,把山洞掩埋是最好的辦法了。

侯探長憑借記憶找到了安妮綁上雷管要炸掉的小洞口,那裏被外麵爆炸產生的石塊緊緊堵住了。清理隊的人應該以為那裏隻是一堆石塊,忽略掉了這一部分。侯探長小心搬開堵在洞口的石塊,那個裏麵若是再爆炸,他和阿福可就沒有出去的機會了。

侯探長自己鑽進洞裏,看見裏麵整齊擺放了幾十個箱子。其中有個箱子是打開的,地上有根雷管延伸到洞口。這雷管應該就是被安妮綁在身上的那根,可能拉扯之下把它從箱子裏麵拽了出來。箱子裏是些普通炸藥,隻要材料齊全完全可以自製。侯探長打開其他箱子,發現裏麵有一半箱子裏裝的是這種炸藥,還有一半箱子裏麵裝了些槍支零零碎碎的部件。他隨便拿起來幾個部件一看,見上麵印的是洋文字母,他不認識。

侯探長拿了幾個部件出來給阿福看:“裏麵很多炸藥,然後就是這些印了洋文的槍械部件,零零碎碎,難拚得起一把完整的槍。”

阿福從侯探長手裏接過來槍械部件看了一眼,問道:“顧老爺難不成提前把這些槍械毀了?”

“這麽多人搶的東西,顧老爺把自己的性命和兄弟們的性命都搭了進去,就是為了保護幾箱子已經被銷毀的零部件,你覺得這說得通嗎?”

阿福撓撓頭:“顧老爺到底在想什麽?”

“阿福,你回想一下爆炸前的事情,有個細節你注意到沒有?”

“什麽細節?我淨顧著害怕了,那裏還有心思注意細節?”

“地上的傷員,他們是把炸藥藏在哪裏了?”

“綁身上了啊。”

侯探長搖搖頭:“我就是一直想不明白這件事,看到現場我才想清楚一點兒。”侯探長說著給阿福指了指地上因為爆炸產生的小坑,“你看這些坑,應該都是炸藥引爆以後留下的,怎麽會這麽深呢?”

阿福走上前去探了探那些小坑洞,是有些深了。阿福回頭滿臉疑問看著侯探長,等待他進一步給自己解釋。

侯探長皺褶眉頭說:“我也不敢肯定,可是這個想法一直在我腦子裏揮之不去。我感覺這些人是把炸藥藏在了身體裏麵。你回想一下他們拿出引線時的場景,那引線像不像是從屁股底下延伸出來的?”

阿福滿臉驚訝,他確實想不起來當時的場景了。也無法想象若是真如侯探長所說,那些人是怎麽做到的。阿福輕聲說了一句:“探長,不太可能吧?”

“阿福,顧老爺的身世我沒詳細告訴過你。他之前是庫兵,後來又收留了一批庫兵。這些人從小受訓,練就了穀道藏銀子的本事,前朝的時候,專門給那些貪官汙吏從銀庫往外弄銀子,自己也能多得些錢。他跟我的說辭是,那些庫兵是些可憐人,於是他就用庫兵們的錢買了那條巷子讓他們自己生活。我一直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可是現在想一想,這些傷員會不會才是真正的老庫兵?”

“啊?”阿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要遭多大罪啊,才能…才能練成這麽一身本事?”

“銀子都能藏起來幾錠,幾根炸藥管算得了什麽呢?我當時看見這些人,習慣性想判斷一下這些人的年齡特征,發現他們穿了長衣長褲,要不然就是紗布緊緊纏著身體,包了頭部,根本查不出來。現在想來,可能這也是計劃好的。庫兵活到現在,年紀都不會輕了。”

“如果他們是庫兵,那麽巷子裏那些人…”

侯探長點點頭:“阿福,我感覺事情怕是沒有結束。”侯探長說完,看著手上的槍械零部件,又回頭看看那個藏了炸藥的小洞口,突然想起來什麽,一拍腦門兒,繼續說:“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

“知道為什麽是些槍械零部件了!”

侯探長轉身回去洞裏又拿了一些零部件出來扔在地上:“如果洞裏的炸藥全部引爆會發生什麽?這些零部件就會散落在地上,到處都是。進來清理的人會以為顧老爺偷藏的這批槍械被炸碎了,之後關於這批槍械的追查也就會落下帷幕。那麽真正的槍械就安全了,再也不會有人爭。”

“侯探長,聽你說了這些之後,我渾身都是冷汗。死的是些體弱的庫兵,藏在洞裏的是假軍火。那…那…那…真的家夥和巷子裏那批人…”

“這也是我在想的啊,阿福。”

“侯探長,你再想想,老爺到底要幹什麽?”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啊。”

阿福腦子一片空白,兩眼直愣愣看著地上的槍械零部件,臉上再次露出了絕望的表情。侯探長喚醒阿福:“我們現在應該做的,是把這些炸藥處理了。不然說不定哪一天又要被人利用。到時候這座山怕是都能被炸塌了。”

“唉!”阿福機械應了一聲,依然一副發呆的神情。

不遠處有一個高跟鞋,候探長過去撿起來,地上尋了一圈不見安妮和林老師的屍體。他們倆離洞口近,距離爆炸中心遠,說不定是被清理隊的抬了出去,興許能留具全屍。比起其他人,這已經算是不錯了。

侯探長看阿福還在發愣,過去跟他說:“咱們先上去吧。山莊裏有幾處地方我也要查。”

回去的整個路上,阿福一句話沒說,心裏滿滿都是心事。如今事情一步步明朗起來,阿福的處境確實越來越不確定。天上原本就不會有白掉的餅,這一條鐵一般的定律,阿福這幾日學得明明白白了。

侯探長心裏一直裝著護衛房,安妮表哥他們那樣折騰,一定是有原因的。好在六子還沒打掃那裏,也許實在打掃不了了。那間屋子若不是房梁結實,如今怕是已經塌了。裏麵的氣味不比山洞裏好多少,侯探長真想不通這些人住在裏麵這幾日是怎麽活下來的。

阿福站在門外不敢進去,這裏竟然比那個山洞還要難聞。侯探長在鼻子上綁了手帕,拿了一根棍子走進屋子。地上到處是被褥,侯探長挑開一床被子一看,底下竟然是些磚頭還有土灰。其他被褥下有的藏了鐵錘鐵鏟等工具,有的是為了遮蓋住底下挖出的大坑。

看到這些侯探長倒是一點兒也不意外。他們整日鬧騰就是為了掩蓋裏麵挖坑撬磚弄出來的動靜,這個小把戲他們已經用了幾回。劉夫人給他們在酒裏下毒,這些人並沒有中毒,他們當然不是在屋子裏喝酒。這些被褥濕漉漉的,滿屋子都是酒味兒,不用多想,酒一定是被他們倒在被褥或者其他什麽地方了。這麽做的目的隻是為了製造難聞的氣味兒,阻止山莊的人進來。

阿福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進來,站在探長身邊問了一句:“探長,他們這是倒什麽鬼啊?”

“他們製造噪音掩蓋挖洞的動靜,就像那天探墓室一樣,說是為小少爺做法事,實際上實在探察墓室。他們料到山莊有地洞,用這種方法在尋找地洞入口。”

“探墓室我能明白,探這裏是幹什麽?”

“我還不確定,找找看有什麽證據沒有。”

阿福學著侯探長的樣子也拿起一根竹竿到處探。他在床底下找出來一杆刻著洋文的新槍。“候探長,你看!”

侯探長走過去,拿起槍看了一眼:“好家夥,這是真貨啊,還是新的。”

“這是怎麽回事?”

侯探長笑了一聲:“這就是他們探這個房間的原因了。床底下發現一杆槍,這個房間又是之前山莊護衛住的地方。你說這意味著什麽?”

“顧老爺也太不小心了。”

“這說不定就是顧老爺留下的。”

“啊?顧老爺為什麽這麽做啊?”

“從目前的證據來看,顧老爺很清楚這幫人來山莊的目的,不需要用這家夥來考驗他們。我能想到的就是拖延時間,讓下麵的人做好準備。”

“安妮表哥他們一幫人以為自己很聰明,想盡各種辦法製造噪音掩蓋他們探查山洞入口的聲音,自己住在這麽個狗窩一樣的地方鬧了整整兩天。最後還是被顧老爺算計了。”

“我猜那爆炸也是顧老爺的人準備好了以後故意暴露引安妮表哥他們出手的。”

“所以安妮表哥那夥人以為自己很聰明,實際步步都是被顧老爺牽著鼻子走。”

“是啊,包括老爺的死,也在他自己算計之內。”

侯探長扔了手裏的棍子,拿著槍走了出來。他把捂在鼻子上的手帕摘下來,大口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阿福也跟了出來。他還是有些不解,問道探長:“探長,這些都是為了什麽啊?”

六子從外麵提了水桶走去馬廄,侯探長看著他的背影自言一句:“咱們從來沒跟六子好好聊幾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