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曲終人散

阿福和顧老爺幫著劉夫人把劉老師的屍體從巡捕房領了出來。劉夫人盯著靈柩兩眼發直,過了很久才抬眼看著侯探長問了一句:“他為什麽要接受顧家的邀請來山莊呢?如果是我殺了人,我是如何也要躲著人家家人的。哪怕是來參加冥婚,人還沒有下葬,他就不害怕嗎?”

侯探長無言,這一切都不是在證據基礎上展現出來的,全部憑借顧老爺的一麵之詞。侯探長回想一下洞裏的情形,學校殺死顧月雲這個說法是顧老爺提出來的,劉夫人忍不住想起紅姑,完全順著顧老爺的說法質問林老師。林老師從頭到尾沒有辯解過一個字,更加讓人懷疑他的無言是因為被人說中了。劉夫人見到丈夫屍體,突然想明白了其中的矛盾點,這也讓侯探長心裏本已經解開的結,又團成了一團。

劉夫人問道侯探長:“探長,我若是回家後有什麽發現,你可願意再幫我繼續查下去?”

侯探長有些為難:“我是京城的探長,你家鄉的事我原本是沒有權利過問的。尤其是學校的事。劉老師死在我的轄區內,我就有責任調查清楚。你有什麽發現盡管聯係我,我一定盡力而為。”

劉夫人苦笑一聲說:“探長,你也懷疑是嗎?”

“我隻看證據。你別擅自行動,你也看到了這些人有多危險。”

劉夫人點點頭,看著搬運工把靈柩搬上了火車,跟許輕音一起上了火車。許輕音自從那日離開池塘,就再也沒有開口講過話。她兩眼無神,已經幾頓沒進食,眼看著臉小了一圈兒。那樣子實在惹人心疼。阿福看在眼裏,心裏有些心疼。從巷子裏買了好些吃的塞給許小姐:“日子還長,別因為一個人就把自己一輩子毀了。”

劉夫人看著阿福的樣子,笑著對他說:“阿福,你等一切安排妥當了,也該找房媳婦了。山莊那麽大,總要有人給你當當家才好。”

阿福紅著臉,眼睛看著許輕音,又轉頭對劉夫人說:“夫人的話,阿福記住了。”

火車離開站台後,阿福和侯探長一起去巷子裏坐了坐。侯探長有些心不在焉,阿福問道:“探長,你這是怎麽了?事情都結束了應該高興才對。”

“阿福,你有沒有感覺整件事情有些奇怪?”

“哪裏奇怪?”

“我現在也說不清楚,就是感覺有些奇怪。那個山洞,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可又說不出是哪裏。你也幫我想想,有什麽事情是不對的。”

阿福左思右想,沒感覺有什麽不對,對侯探長說:“探長怕是這幾日壓力太大沒睡好才這樣多疑的吧?今天回去好好睡一覺,明日醒了就好了。”

“阿福,我還要回去山莊看看。還有那個洞,我要再進去看看。”

阿福壓低聲音說:“上頭不是要派人來清理那個洞嘛!不讓別人靠近。”

“他們是怕那批軍火再引起麻煩來。顧老爺房間不是還有個入口嗎?我從那裏悄悄進去。你什麽時候回去?我跟你一起回山莊。”

“等我看望一下家人吧。明日,明日我們一起回去怎樣?”

“也好,今晚好好睡一覺。”

阿福家人聽說了山莊底下那座山爆炸的事情。動靜鬧得太大了,上頭又把山封鎖了。人心就是如此,越是神秘的事情,就越是會激起人們的探知欲望。阿福家裏今天一早就不斷有人來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家人不堪騷擾,大門緊閉,連門都不敢出了。

阿福老遠看到了守在門前嚼舌根的鄰人,沒從前門走,直接從後院的矮牆翻了進去。一進院子,腦袋上就挨了一悶棍。他聽見母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沒完了是嗎?大門關著不讓你們進來,學會跳牆了。我老太太就怕你們來這一套,已經守在這裏很久了!”

“媽!”阿福怕母親再打人,趕緊抬起頭讓母親看清自己的臉。

“阿福,啊呀怎麽是你啊?你沒事吧?他們都說山莊爆炸了,都說你怕是已經死了,都來看咱們家笑話。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你不會有事。”母親說著,抱著阿福的頭哭了起來。

哥哥嫂子聽見院子裏的動靜也從屋子裏出來。見到阿福圍了過來噓寒問暖。大哥一隻手搭在阿福肩膀上,狠狠捏了阿福一下:“你沒事就好,山莊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阿福不想讓家人操心,隻是輕描淡寫說:“顧老爺跟人鬧了些矛盾。”

“阿福,你還回去嗎?”母親問道。

“回,還要回去的。”

“阿福我去盛飯,全家人到現在都還沒吃飯呢。你也一起吃吧。”嫂子問道。

“謝謝嫂子,我還要出去趟。”

嫂子進屋以後,阿福哥哥悄悄問道阿福:“那個,安妮小姐沒事吧?”

“她死了。”

“啊?怎麽就…怎麽就死了呢!” 哥哥心疼道。

“哥,別再想她了。她騙了你。”

阿福叮囑家人不要亂講話,若是鄰居再有嚼舌根打聽消息的,隻說一切安好,什麽都不知道就好。他從正門大大方方走了出去,向圍在院門口的鄰居一一打了招呼,讓他們親眼見到自己健健康康,一身錦衣,隻有這樣才能讓家人有安寧日子過。

早晨送劉夫人和許小姐的時候太過倉促,阿福沒來得及告訴巷子裏的人山莊出事了。他現在趕過去,也是想給這些人一個交待。阿福一路想著要怎麽講才能讓他們安心過日子,別按耐不住去找機會報仇。

巷子的人應該是已經知道了消息,整條巷子讀掛起了白燈籠,有些店鋪門麵上還掛了引魂幡。全部商鋪今日關門歇業,這副樣子即使不關門,也不會有顧客敢進去巷子逛街吃飯。

阿福敲響糖餅張家的門,老板張叔竟然穿了一身孝服過來開門。阿福見他兩眼通紅,心裏泛起一陣難過:“張叔,你們都知道了。今早來的時候沒來得及告訴你們。”

“叔不怪你,你也不容易。以後的日子就是咱們爺們兒相處了。顧老爺對我們有恩,我們準備歇業3天給他盡點兒心意。”

阿福進了店裏,裏麵冷冷的,應該是連灶火都沒開。阿福說:“老爺臨走的時候要我照顧好你們。你們好好活下去,把巷子經營得紅紅火火才算是對得起老爺。”

“哎。”張叔說著擦了把眼淚,然後問道,“屍體還能挖得出來嗎?”

阿福搖搖頭:“即便挖出來怕是也難有全屍,估計早就麵目全非了。我準備套老爺生前常穿的衣裳,過些日子給他起一座衣冠塚。”

“我心疼老爺,生前淨是操心兄弟們了,自己沒享受過多少天的好日子,如今死了,竟是跟他的仇家分不出你我。”張叔說完摸了一把鼻涕。

阿福聽他這麽一說眼睛一酸也掉了眼淚。張叔反過頭來安慰阿福:“你別傷心,以後我們不會因為你年紀輕就欺負你,大夥都聽你的。”

阿福從張叔那裏出來,又走訪了幾家。他準備了一肚子的安慰話,沒機會說出來,反倒是被幾家商戶輪流安慰。他們看來沒有報仇的想法,隻想把日子過好。阿福終於放下心來。3天歇業祭奠顧老爺也是情理之中,是該給他們時間從悲痛中走出來的。

侯探長跟阿福分開以後沒有回巡捕房,他去了趟安妮表哥開的雜貨鋪。大門緊閉,侯探長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門鎖撬開。店麵看起來沒什麽不尋常的,架子上麵擺滿了吃的用的。裏間有樓梯,外麵還有一個小院子。侯探長先上了樓,樓上沒有門,是一間敞開的閣樓,被當作臥室用了。房間裏麵整整齊齊,連被子都迭得有棱角,毛巾上麵有個洞,看來是用了很久了,可是依然雪白。這若是表哥的房間,可真讓人有些驚訝,想想那群人在山莊裏住的那間護衛房,滿屋子淩亂,臭氣熏天。

侯探長在抽屜裏找到安妮的信,正如許小姐敘述的那樣,信的內容沒什麽問題,隻是現在再看,安妮信中敘述的花園各處,看來是給表哥報信,讓他多加留意的地方。幾封信的底下有張顧言曇的照片,正是報紙上發布的那張。侯探長有些奇怪,他一直以為報社記者從相館老板那裏得到的顧言曇照片,若是這樣,安妮表哥房間裏的這張照片有些說不通。侯探長又找了一圈,沒什麽新發現。他趴在後窗上往院子裏看了一眼,這一看,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後院有塊地上一片焦黑,能明顯看出來是人形。牆邊放了一個油桶,油桶上麵的晾衣繩上,晾了幾件洗幹淨的綢緞衣裳。侯探長迅速下樓去了後院,他先是拿起衣裳看了一下,這些衣裳明顯是屬於一個富貴人家小少爺的。再看地上的焦黑人形,也不是成年人的身高。現場來看,這是先把人衣裳扒了,再澆了油活活燒死的。至於為什麽扒衣裳,侯探長猜想應該是想那去當鋪換些錢,這身綢緞衣裳可是要花不少錢的。可是這樣明目張膽把衣裳掛在這裏都不找個地方藏起來,侯探長想不明白這到底是因為表哥膽子大呢還是傻呢?

侯探長把衣裳收了起來,他準備讓六子認認,這身衣裳是不是小少爺失蹤的時候所穿。如果死的真的是顧言曇,為什麽要在這裏先燒死再帶去營地呢?侯探長能想出來的理由隻有方便運屍。一個活蹦亂跳的男孩兒,路上不會好好配合,運輸方式和成本都會是個麻煩。死人就簡單多了。

要兩個孩子的屍體同時出現在那麽遠的營地,需要兩方互通消息才行。殺顧月雲這種事,如果真的是學校幹的,會留把柄在表哥這種人手裏?侯探長心裏又出現了一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