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都是多麵人

安妮跟表哥一夥人鬧騰到了半夜終於安靜了下來。月光冷清,山莊安安靜靜,此時的這份寧靜對山莊裏的人來說很是寶貴,他們終於能睡著了。別院裏飄出來一個人影,輕手輕腳。她來到廚房,從身上摸出來一包藥粉,倒進了酒壇。

侯探長一大早出現了總探長的辦公室。總探長像是很焦急的樣子,一見侯探長立馬起身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總算見著你了。我有事找你,山莊的人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裏。”

“總探長,我也有事找您啊。”

“我先說,這事來得急。今天一大早我就接到湖南那邊的電話,就是委托咱們調查的金主,要派人來了。讓我匯報這邊的情況,我這哪裏知道啊。我隻能推說,等他們人到了當麵匯報。你那邊查得怎麽樣啊?”

“又要來一幫人?”侯探長都感覺要喘不動氣了。

“怎麽就又要來一幫人?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總探長,我今天來找您就是為了這幾幫人的事,咱們能不能別插手了?巡捕房管不了這些軍閥之間的恩恩怨怨,再管下去,命都要沒了啊。”

“5根金條。金條啊!”

“我怕到時候有命拿,沒命花。這顧老爺不知道事惹了什麽亂子才躲回到京郊那座山上的。昨天同時來了兩幫人,都帶了槍,半山腰為了爭道打了起來。表麵是爭道,我打聽到他們是為了同一個目的來的。顧老爺不知道偷了人家什麽東西,連偷東西的人帶東西都藏在山裏。最近發生的一係列事情都跟這些東西有關。那些人已經警告我了,讓我別再查下去,不然,不然就對我不客氣了。”

“我現在也是騎虎難下啊。”總探長哭喪著臉說,“那邊人的定金我已經收下了,總不能事情不辦了再給人家退回去。那些人是真的惹不起。況且,阿福怎麽辦?如今都知道阿福是山莊的紅人,沒有咱們,你讓阿福單槍匹馬麵對這些人?阿福說不定就成了替罪羊。”

侯探長突然明白了顧老爺為什麽突然要阿福幫他管理生意。那條商業街上的人,隨便找出一個來都能比阿福做得明白,他們都跟顧老爺出生入死過,哪一個都是比阿福更值得信任的。難道真像總探長說的那樣,顧老爺是要把阿福推到台麵上來做替罪羊的?

想到這裏侯探長歎了口氣:“是我害了阿福。”

“現在別說這話了,世上沒有後悔藥。這事兒,不能停下手。”

侯探長問道:“人什麽時候到?我親自匯報。”

總探長抬手看了看手表:“下午3點。”

“還有時間,我去顧老爺讓阿福管理的那條巷子看看。”

時間還早,巷子的生意卻是十分紅火,地點靠近火車站,來往的旅客還有送行的人,為了消磨時間總是要就近找個地方坐坐,不缺花錢的客人。上次有顧老爺在場,商戶們看起來對生活很是滿意,互相之間也很團結。這次侯探長突然襲擊,就是想看看他們平日裏的真麵目。

有些遊動小販看見這裏生意好了,也會忍不住來做生意。他們挑個扁擔,賣些簡單的水果或是果脯一類的小吃,東西自然不敢跟這裏有店麵的商家相比,也就是希望能賺個小錢,吃口飯而已。一般商家不會趕他們走,除非是被擋住了門口。

今天侯探長來的是時候,一個賣火燒的小販也是自己不長眼,偏偏挑了扁擔蹲在賣糖餅的門口。有些客人趕路,就是想買張餅,見到門口有小販在賣,也就懶得進去店裏買了。糖餅老板很快就發現了異常,手裏拿根擀麵杖子從店裏出來直接就衝小販身上掄去。

“搶生意搶人門口了。老子江湖上混了這麽多年,若是被你個挑扁擔的給欺負了,傳出去還不被人笑死?”

“大哥,我走還不成嗎?別打了,別打了。”小販蹲在地上捂住頭,隻敢叫喚,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糖餅老板看出了小販的軟弱,興許是打人打得累了,他停手後跑到小販的竹筐前,幾腳踹下去就把兩個筐都踹倒了,裏麵的餅滾出來,撒得滿地都是。

小販心疼自己的餅,顧不得身上的疼,跑過去跪在地上哭著把餅一個一個撿起來,用衣服小心翼翼擦幹淨上麵的灰塵,再放進筐中。有些餅實在太髒,怎麽擦都擦不幹淨,小販把餅抱在懷裏哭著說:“作孽啊,真是作孽啊。這些麵都是好容易才弄到的,家裏人舍不得吃,讓我做成餅賣了換錢。我是要養活一家人啊。這下可怎麽好!”

糖餅老板聽了這些話,臉上一絲同情都沒有,上去一腳把小販踹躺在地上,嘴裏罵罵咧咧:“你個兔崽子,少拿這些話博同情。趕緊把眼淚撒幹淨了給老子滾!”

隔壁賣紅糖饅頭的老板聽見吵鬧聲也跑了出來,站在一旁添油加醋說:“這些人,不讓他們吃些苦頭,他們以後還回來。”

圍觀的客人有人看不下去跟糖餅老板說:“你們有店鋪遮風擋雨,他們這些小販才是可憐。他來你門口搶了你生意是他不對,你好好說話,讓他去遠一些不就行了,這樣把他打一頓,再把人家賣錢用的餅都踢翻,有些過分了。”

其他客人附和道:“是啊,其他店鋪門口也經常見到這種小販,人家店鋪老板一般都不會趕人的,都是討生活的,不容易。”

“是啊,是啊,這下手也太重了。”

糖餅老板被激怒了,瞪圓了眼睛,手裏揮舞擀麵杖說:“老子的店門口就容不得這些人來搗亂!老子走南闖北到哪裏也沒受過氣,如今更是不能受了這些人的氣。你們都把嘴巴閉上,要吃飯就好好吃飯,不吃飯就趕緊該去哪去哪,都算是哪門子東西!”

有客人不高興說:“你這樣子,誰還來吃飯啊?”

“不吃拉倒,在這火車站做生意,原本也沒指望能有回頭客。有本事別吃!”

“你這人怎麽這樣講話呢?”

“怎麽了?不服是不是?你信不信我讓你們一個個都走不出這巷子?”糖餅老板又舉起手中的擀麵杖。

“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各位都別跟他理論了。我這就走,這就走。”小販收拾好了竹筐,挑起扁擔,一邊還哭著,一邊出了巷子。

侯探長看傻了眼。他清楚記得糖餅老板見了顧老爺是多麽熱情,眼神中全是感激和愛戴。今日這副嘴臉若不是親眼見到,他是怎麽也不能把前後兩幅嘴截然不同的臉聯係到一個人身上。侯探長悄悄從人群中褪去,在火車站找了一個穿工作人員製服的人問道:“我今天有客人到,想在就近找個地方吃飯,那條巷子東西怎麽樣啊?你們離得近,因該去過吧?”

那人上下打量侯探長,然後說:“你的客人應該也是有頭臉的人吧?”

侯探長不好意思笑道:“嗬嗬,教書的。”

“別去。”那人擺擺手繼續說:“做一錘子買賣的地方。不過你這一身去了他們興許會改變態度。”

“那些人怎麽這樣橫呢?”

“這些人都是打架的好手,巷子裏來了不長眼挑釁的,他們都是一起上。聽說之前走南闖北也是見過了世麵,誰都不放眼裏。”

侯探長點點頭。這些人在顧老爺口中都是些可憐人,可在外人口中卻成了蠻橫之人。他原本指望今天找個軟柿子側麵打聽一下顧老爺的情況,看來他是打錯了算盤。顧老爺怎麽會不了解自己手底下的人呢?侯探長覺得自己怕是又輕信人了。

安妮表哥一夥人睡到了日上三竿終於醒了。六子簡單做了粥,配了小菜給他們端過去。早晨山莊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夥食,這些人起晚了,粥多煮了一些時間,看起來更加濃稠。表哥看著桌上的粥,問道六子:“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六子平靜回答:“平日裏山莊的早餐隻有粥。”

表哥有些不滿意六子的回答:“那是你們。我這幫兄弟,一頓吃不到魚肉都不行。”

“這個我做不了主。”

“顧老爺是不是山窮水盡了?若是拿不出好酒好菜,錢我可以出。你隻是個下人,我也不為難你,以後安妮還要在這裏住。我不想讓別人在背後嚼舌根,說安妮帶了一幫窮親戚來,這輩子沒吃過飯一樣。我在京城也是開店的,什麽地方能進到好東西,我都知道。今天我就派幾個兄弟下山采買魚肉,這幾日,山莊裏的人的飯食,我都包了。”

“我跟老爺去說說吧,這事我做不了主。”

“山莊有儲備食物的地窖吧?你帶我去看看,還缺什麽。”

“您還是找老爺說去吧。”六子很為難。

安妮勸說表哥:“六子就是個下人,別為難他了。你們想吃什麽就去買回來,多買一些讓大家一起吃,還有人嫌棄不成?”

表哥跟六子講:“每天下山不方便,你去跟你們老爺說一聲,然後把存放肉菜的地方收拾好了。對了,還有,我要給言曇上柱香。”

六子含笑回答:“好的,我去跟老爺講。”

表哥不是玩笑,他真的派了4個人出去專門采買食物。不知是不是昨天鬧了一天乏了,今天屋子裏倒是安安靜靜。安妮帶著表哥找到顧老爺,也還客氣:“這幾天怕是要給老爺添麻煩了。言曇年紀尚小就離開了,我去給他上柱香。”

“六子跟我說了。香燭已經備好,您什麽時候想去,我帶您去。”

“不必勞煩老爺了,山莊裏的瑣事繁多,我們自己來就可以了。”

“你們?”

“我帶著些兄弟上山來,也是為了想給言曇好好做場法事。到時候他們會在花園裏吹樂打鼓,我隻帶著安妮和一個懂法事的兄弟下去墓室。”

“還有樂隊?”顧老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些人怕是不把山莊鬧個雞犬不寧是不會罷休了。

“不怕您笑話,自從表哥去世以後,我帶著兄弟們就靠這個賺錢。之前覺得上戰場威武,可是打仗是會死人的,兄弟們都還沒活夠。這年頭整日都有人死,我們就幹脆跟在人屁股後麵辦喪事。我那個雜貨店,有一半的生意是靠死人賺錢撐起來的。我也是聽說了山莊墓室裏安葬的不僅一個人的棺材,其他幾個人的法事我們一起全辦了。”

“不必了,不必了。”顧老爺連忙推辭。

“顧老爺,客氣了不是?”

顧老爺剛想張口回絕,表哥把手按在顧老爺手臂上,不允許顧老爺推辭,也沒有給顧老爺推辭的機會,扔下一句:“就這麽定了。”竟然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