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表哥

山莊裏此時熱鬧了起來。安妮趴在那群人的領頭人身上哭得很是傷心:“表哥,表哥你怎麽才來啊。”

這個被稱作表哥的人,就是安妮委托阿福哥哥送信的那個收信人,也就是雜貨鋪的老板。表哥對安妮倒是真的很上心,他輕拍安妮的肩膀柔聲問道:“他們欺負你了?你指出來是誰,表哥在這裏呢,給你報仇!”

“不是他們,他們都對我很好。”

“那是誰?”

“我托人給你送信,讓那個人的老婆以為我勾引她家男人,找到山莊來罵我。”安妮說著又掉了眼淚下來。

“那個男人,也就他家婆娘把他當個寶貝。你放心,等回去以後我帶人去把他家砸了,給你出口氣。”

“別,別。安妮小姐,你可別讓你表哥這麽幹。”阿福著急了。

安妮撒嬌說:“這是阿福,那人是他哥哥。我跟阿福相處不錯,看在阿福的份上,再說人家也把信送到你手上了,就不跟那個婆娘計較了。”

“好,你說不計較那就不計較。”

顧老爺終於得空插上一句話:“剛才聽見槍響,看你們又兄弟受傷了,到底怎麽回事?”

表哥說:“我們上來的時候遇見一隊當兵的,他們下山,我們上山。就那麽一條窄道,就打起來了。”

阿福驚訝問道:“那道雖然窄,可是容2、3個人並行並非難事,一隊人走一邊不就行了嗎?誰也碰不著誰。”

“他們出言不遜,非讓我們讓道。我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你客客氣氣說話,咱們商量著來,我讓你都沒問題。可那些個當兵的見我們一身百姓打扮,平日裏應該是橫貫了,張口就罵人。老子耍槍的時候,這些個娃娃都還吃奶呢。這不,我們兄弟看不過眼,就把他們教訓了!我們也有人受傷了,不過都是些小傷,養幾天就好了。他們傷得比我們重,就應該好好教訓教訓這幫鼻孔朝天的。”

“對,表哥做得對!”安妮說。

顧老爺說:“我這裏什麽藥都有,既然是自己家人,定要好好醫治。雖然是小傷,感染了也是麻煩。”說完喊六子去拿藥來。

阿福問道:“您剛才有沒有見到一位穿了巡捕房製服的探長,還有一位騎馬的年輕女子下山?”

表哥回頭問身後的兄弟們:“你們都見到一個小娘子和一個巡捕房的了嗎?”

兄弟們一陣大笑:“哈哈哈哈,看到了小娘子,小娘子跟人跑了。”

阿福和顧老爺一臉胡塗,這都什麽跟什麽?顧老爺問道:“小娘子跟誰跑了?探長?”

表哥終於肯開口了:“她跟那群當兵的跑了。至於你們說的那個探長,我這一路上來就沒看見這麽一個人。興許在山上就被人做掉了吧。”

阿福看著顧老爺,半天才問出話來:“老爺,這可怎麽辦?要不我去找找?人要是真的死了,總要有個屍首吧,探長還有家人呢。”

顧老爺鎮靜了一下說:“不會。你仔細想想也不會。咱們是聽見槍響以後探長才下山的,也就是說他沒有在這兩隊人交手之前單獨跟那一幫子當兵的在山裏遇見過。侯探長興許是躲在哪裏,他們才沒看見。製於許小姐,至少是活著的。你別擔心了,我猜侯探長去找許小姐了,咱們等等吧。”

安妮轉身對顧老爺說:“老爺,您沒怪我吧。沒跟您商量一下,我就讓表哥來了。我就是忍不住寫信跟他說了一下這山莊的好,想讓他來看看我,誰知道他就帶了這麽多人來,還受傷了。”

顧老爺是如何都不信安妮的話,安妮的身世他是知道的,認識這麽多年都沒見過她一個親戚,這麽憑空冒出來一個在京城開雜貨店的表哥,這事原本就讓人懷疑。這表格帶了一幫身懷土槍的兄弟上山來,即便是真的走親戚,有這麽個走法的嗎?原本這幫人很難找到理由在山莊住下,這下曾司令那個副官還幫了忙,讓他們幾個兄弟受傷了。現在想趕他們走都不容易。反正也趕不走了,不如順水推舟做個人情。

顧老爺笑著對安妮說:“無妨。你表哥也是關心你。讓他們在這裏住下吧,好好養傷。”

顧老爺的這個回答讓所有人都滿意了。六子把一群人又安排在了漁翁兒子帶上來的那群人住過的房間。山莊最興旺的時候幾百人都住得下,就是多幾雙碗筷的事兒。

安妮就像撒了歡的麻雀一樣,一趟一趟往那屋裏跑。一會兒送藥,一會兒送水果,後來幹脆把針線簍子搬了過去,給一屋子的人挨個補衣服。說笑的聲音一陣陣從屋子裏傳出來,時而夾雜著安妮尖細帶了些嬌柔的聲音。那裏一屋子的人倒真的像是一家人,跟屋子外麵的寂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劉夫人也不再裝瘋了。許輕音和侯探長都不在,她實在再也裝不下去了。剛才讓侯探長去找許輕音的時候,反正所有人都看見了她能正常講話,再裝下去也有些自欺欺人。劉夫人原本就見不得安妮那副風月場的模樣,如今見她泡在一堆男人的屋子裏又說又鬧,實在看不下去了,跑去跟阿福訴苦。

“阿福,你去跟老爺說說,這成何體統!”

阿福也無奈:“那是安妮的表哥。”

“什麽表哥,就你願意相信她。就算是表哥,這麽個說鬧法也不成樣子。”

“老爺既然留下那些人了,我難不成還讓老爺把他們趕走?”阿福真的有些為難。

“讓他管管安妮。好好一個山莊,被她搞得烏煙瘴氣的。”

“他們那麽多人,即便是老爺說了,他們也不一定能聽。不然晚上吧,要是到了熄燈了他們還這麽鬧,我去說他們。”

“一點規矩都沒有,物以類聚。”劉夫人原本臉色就不好看,這一生氣連嘴唇都發白了。阿福也頭疼,山莊裏住了這麽一批人,探長和許小姐不知道去了哪裏,還有一群當兵的怕是最近也要時不時來找麻煩。自進來這山莊,他沒過過一天安穩日子。

阿福有些不耐煩了,對劉夫人說:“夫人先回去吧,別再氣壞了身子。今天山莊住了這麽多人,六子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先去幫忙。”

侯探長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一張木板**。空氣中有血腥味摻雜了藥物的味道。他脖子有些疼,想起來剛才好像是被漁翁劈了一掌。侯探長摸摸腰後,手槍沒了,手腕隱隱作痛,他感覺自己有些窩囊。

侯探長再抬頭時,隻見許輕音毫發無傷站在他眼前。許輕音遞來一碗水:“探長,喝碗水吧。”

侯探長接過水,問道許輕音:“你是被他們劫來的?沒受傷吧?”

許輕音坐在木板床旁邊的一把椅子上,笑了一聲說:“我是自己來的。也不打算再回去山莊了,你們不用擔心我。”

侯探長剛想問清緣由,隔了一個門簾的外間傳來一聲喊:“許小姐,快來幫把手,小趙的傷口又流血了。”

許輕音站起來,跟侯探長說:“我先去忙,您再休息一下。”

許輕音掀起門簾出去外間,侯探長看見外間躺了幾個傷兵。有幾個緊皺眉頭,身上的衣裳被血染得通紅,看樣子傷得不輕。許輕音的聲音傳來:“你忍著點兒,沒有麻藥。你這傷口必須縫針。”

“啊!啊!”痛苦的聲音傳來。那聲音中帶了些稚嫩,這傷員應該是個還沒有成年的孩子。

侯探長忍不住好奇心,出去外間,看見許輕音正在給那孩子處理傷口。屋門被推開,張副官進來,身後跟著一個背了藥箱的醫生。張副官沒有注意到侯探長站在那裏,直徑走向許輕音:“輕音,大夫來了。你歇歇吧。我讓人給你買了幾件換洗的衣裳,你去換下來。”

許輕音說:“探長已經醒了,你別為難他。”說完回頭看了一眼侯探長。張副官這才注意到侯探長,他也隻是看了一眼探長,連個招呼都沒打,轉頭溫柔對許輕音說:“放心。你去換衣裳吧。”

侯探長站在那裏,像是個透明人。沒有人關注他,即使抬腿溜掉,應該也不會有人阻攔。他當然不會這麽做,好容易混了進來,不能什麽都沒有查明白就跑掉,更何況這裏是安全的。侯探長觀察一下屋子裏的傷員,有人很明顯受得是刀傷,衣服上留下長長血痕,裏麵包紮了嶄新的紗布;有人受了槍傷,桌子上的盤子裏有帶血的子彈頭。剛剛上山的那批人,看來本事不小,雖然穿了百姓的衣服,這身手絕非等閑之輩。

張副官等醫生就緒,站起來走向侯探長,他臉上不見了囂張,眼神中沒有惡意,看起來卻是有些發愁:“探長,你也看見了,以後古雲山莊怕是不會再有平靜日子過了。”

“你們到底在找什麽?”

張副官沒講話,隻苦笑一聲:“您還是別摻和進來了。夠亂了。”

“那我問你,漁翁是你們安排來監視山莊的嗎?”

“老漁翁在村子裏住了幾十年,我們要怎麽安排?老實人也有急了的時候。若不是山莊裏的人教子無方,也許不會生出來這麽多的事端。”

“許小姐是怎麽回事?”

“我們隻是舊相識。我就是想拜托侯探長,幫我送許小姐回家。我的話她是聽不進去的,這裏太危險,我根本無力保護許小姐。我知道之前山莊出現幾起謀殺案,許小姐需要協助調查。都過去幾天了,哪怕是在巡捕房,也不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繼續關押人。”

“你說的對,我原本也是想送許小姐和劉夫人下山的。”

“她現在是不肯離開的。侯探長若是幫了我這個忙,恩情我會記下的。”

許輕音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門口,眼裏有些失望,倔強說了一句:“我不走,誰也別想讓我走!”

張副官走出房門,把許輕音拉到一旁。侯探長不方便跟過去,隻能遠遠看著他們二人。張副官苦口婆心的樣子,哪裏還有一個副官的氣勢,臉上盡是耐心和溫和。許輕音在山莊時的高傲模樣也**然無存,變成一個任性的小姐。兩個人的關係即使不解釋,旁人也看得出些門道。許輕音哭了,哭得傷心,卻隻是自己捂著臉流眼淚,沒有倚靠一下張副官的肩膀。張副官也隻是掏出了一條手帕遞給許小姐。兩人中間有層紙,看來終究是沒有被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