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當正室遇見狐狸精

紅姑如願以償躺進了自己的棺材,顧老爺親手為她化了妝,把臉上的傷疤遮住了,又給她換上了戲服。侯探長沒有詢問顧老爺蘑菇粥的事,他答應過紅姑,沒有證據不會為難那些她用性命保護下來的人。至少這個時候堅持查下去,侯探長不忍心。

也不知道是哪個說出來“戲子無義”這種話的,紅姑今天用自己的命印證了這句話的荒謬。無論她之前跟顧老爺發生過什麽恩怨,如今都不重要了。紅姑如願得到了解脫,活著的人得到了保護。隻是可憐了劉夫人,她聽說紅姑生前說的話,竟是又哭了一晚上。一命抵一命,不論是不是幾個人合謀殺死的劉老師,紅姑這一死,劉夫人若是再要追究下去反倒顯得自己不明事理。真相和人情,在侯探長心裏到底哪個能站上風呢?

顧老爺用唱片機放了一整天的《貴妃醉酒》。到了第二天天亮,他把唱片放進紅姑的棺材裏,親手蓋上了棺材蓋,上了釘。砰砰砰釘棺材釘的聲音從地下傳出來,那棺材釘就像是敲進了人的心裏。這山莊裏住的人,哪一個沒有心事?誰會預料到下一個被釘入棺材的人會不會是自己?

山莊裏今天靜悄悄的,讓人有些不習慣。侯探長拿出漁翁的畫本又研究起來,正在冥思苦想中,就聽見院子裏吵鬧了起來。一個陌生女人提著尖銳的嗓子大喊道:“安妮,你給我出來!你個**,偷人偷到我頭上來了!你出來!看我不撕爛了你那張狐狸皮!”

安妮沒出來,其他不相幹的人都跑出來了。就連劉夫人都在許小姐攙扶下來到院子。侯探長出去一看,那女人竟然是阿福的嫂子。阿福哥哥耷拉著腦袋跟在老婆後麵,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滿臉委屈,一句話都不敢講。

安妮遲遲不見影子,阿福嫂子繼續大罵:“你就是個離了男人活不下去的**!你在湖南的時候是幹什麽的別以為我們隔得遠就不知道,你這種人死了以後連閻王都不敢收你,怕你把地府弄髒了!”

阿福看不下去了,上去勸說:“嫂子,這裏是顧家,你這樣嚷嚷不好。”

“這裏是顧家,那狐狸精偷人,你怎麽不去說她呢?”

“你管不好自己男人,倒是有本事來這裏撒野。”安妮的聲音響起來,隻見她身上穿了一件水藍色的真絲旗袍,那抹藍色隨著她身體擺動,就像水波**漾。陽光照在安妮身上,旗袍的絲綢反射出耀眼的光,再配上安妮露在外麵半截雪白的手臂,在場的人看了,瞬間就能理解了阿福哥哥。

阿福嫂子見安妮這樣就出來了,美得讓人生恨。她咬著牙走過去想找安妮算賬,卻是被阿福一把攔住了。嫂子的火竟然衝著阿福撒了出來:“你也向著這騷狐狸?”

“嫂子,你給我留些顏麵吧。到底怎麽回事你把話倒是說清楚了再鬧。”阿福無奈道。

嫂子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你哥這幾天在家裏沒事就發呆,呆著呆著竟然就能笑出聲來。昨個兒一大早就找不到人,毛毛生病了,我想讓他去請個大夫都找不到人。問他去了哪,他也不說,逼急了隻說有正事辦,讓我別管。結果夜裏頭做夢,他竟然笑得一臉不正經還喊這狐狸精的名字。”

“嗬嗬。”安妮笑了兩聲:“他夜裏喊我名字?就因為這,你就跑來鬧了?”

“不是你這妖精勾引他,他怎麽會這樣?我們成親這麽多年,沒見他這樣傻過。”

阿福喊哥哥:“哥,你倒是說句話啊。”

“我……”阿福哥哥蔫了。

“你看看,他這就是承認了!”嫂子又哭起來。

“阿福哥哥,你告訴他們啊,咱們兩個幹什麽了?”安妮笑著問道。

“沒幹什麽。”

“可你老婆不信哪,鬧到姑爺嶽丈家裏了,這可成何體統。顧老爺要是生氣了,倒黴的還不是阿福?”

安妮講完,阿福哥哥和嫂子齊聲問道:“顧老爺?顧老爺不是死了嗎?”

“哥哥嫂子,我沒來得及跟你們說。顧老爺沒死,死的那個是假的。”阿福解釋道。

“假的?那你就有依靠了?”哥哥這時候倒是敢說話了。

“嫂嫂要是再這麽鬧下去,會被人笑話。哥,你到底有沒有做那種事?要是有,你好好跟嫂嫂道個歉,以後再也別做了。要是沒有,你就理直氣壯一些。”

“我和安妮小姐是清白的。我們什麽都沒有。我跟你嫂嫂說過了,她就是不信。今天早晨就開始鬧,我說什麽也沒用。她就一定要我當著安妮小姐的麵,把把話講清楚了才肯罷休。我是來找過安妮小姐,不過是之前她委托我讓我給她在京城的家人送一封家書,安妮小姐給了我跑腿的費用,還不少呢。我當然要盡心把事情辦好。也是因為想得太多,半夜可能就喊了小姐的名字,我就是想告訴小姐信我已經送到了,讓她放心。”阿福哥哥訴苦一般,把肚子裏的話都跟阿福講了出來。

“這也沒什麽啊。”阿福感歎道。

“是沒什麽,可你嫂子不信。”

“你夢裏那般壞笑,跟逛窯子似的,你讓我怎麽能信?”嫂子依然不肯鬆口。

“那你要我怎麽做你才信?”

“你跟她說,以後不要再找你送信。京城裏的家人,她一個湖南人京城有什麽家人?再說了,山莊裏不是還有個六子嗎?這種事六子不能辦?”

阿福哥哥一臉為難,嫂子見狀又不樂意了,催著他說:“你去說啊。”

安妮不想看他們兩口子在這裏丟人,帶了些輕蔑眼神看向阿福哥哥,然後說道:“放心吧,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你家的這個孬種男人,也就是你拿著當寶貝。還真以為誰都願意跟你搶啊?丟人。”

嫂子突然看向阿福說:“你們天天住在一起,你別讓她給迷了心竅。”

阿福看了一眼許小姐,正對上許輕音一臉的輕蔑。他顧不上哥哥嫂子還沒走,一甩手就往後院走去。阿福不怪許小姐看不起他,此時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沒了臉麵。

大早晨看完一場戲,所有人都精神了,隻有侯探長聽出了問題。安妮那日跟侯探長說過自己的身世,是得到過侯探長不少同情。她不是很小的時候就被家裏賣了做童養媳嗎?後來遇見假顧老爺才算有了好日子過。雖然後來又被萬秋林像禮物一樣送了人,可是畢竟再也沒有吃過什麽苦。軍閥死了安妮才又想起來找假顧老爺。如今這是哪裏冒出來的家人?

還有一個疑點,安妮是不識字的,信是怎麽寫的?侯探長想到這裏,抬起頭看了看院子裏幾個人,阿福哥哥一直想拽著老婆離開,阿福嫂嫂卻是還沒解氣一般,就是不走。她把原先對安妮的氣,如今又撒到丈夫身上,突然間開始撒潑。阿福嫂子一手擰在丈夫胳膊上麵,阿福哥哥張著嘴哎吆哎吆直叫喚,這婆娘像是越擰越來勁,把剛才罵安妮的力氣又使了出來。

“你放開我,快放開我。”阿福哥哥叫喊道。

“你個不給我長臉的,我是多麽倒黴才嫁給你啊?你家窮成那樣我都沒嫌棄,起早貪黑忙裏忙外,生孩子幹活,我哪一樣對不起你了?日子這才剛好過,你這就有了外心。”

“你有完沒完?剛不是把話都說清楚了嗎?我們倆沒事。”

“是人家看不上你,不是你沒心,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侯探長看不下去了,這麽鬧下去會沒完沒了。他上前把阿福哥哥救了出來:“嫂子,我有話想問問大哥。”

阿福哥哥乘機掙脫老婆,站在探長身邊一直捂著胳膊。侯探長先問道一旁捂著嘴看熱鬧的安妮:“你在京城有親戚?”

安妮臉上有些慌亂說:“有啊。”

“做什麽的?”

“開雜貨鋪的。”

阿福哥哥插嘴道:“是啊,我就是把信送去的雜貨鋪。”

侯探長接著問安妮:“你不是不會寫字嗎?”

“許小姐幫我寫的。”

侯探長看向許小姐,許小姐點點頭。侯探長又問:“信是寫給誰的?”

“家信。讓他們放心我在這裏很好的。”

“你還有家人?哪裏來的家人?”

“家人嘛,我之前的小姐妹,就把她們當成家人了。”

許輕音開口道:“你寫信的開頭,是稱呼大哥的。”

“啊,小姐妹的丈夫。”

侯探長知道,安妮一定是撒謊了。繼續問下去沒什麽意思,他假裝相信了安妮。侯探長跟阿福嫂嫂說:“大嫂,以後這種事情要先在家裏問清楚才鬧。你不能因為丈夫一句夢話,就跑人家家裏來罵人。你這麽做,會讓阿福很為難。”

阿福嫂子一臉委屈,剛張口為自己辯解,被侯探長一擺手製止了:“走,我送你們下山。”

兩口子乖乖跟著侯探長出了山莊大門。一出門侯探長就問道阿福哥哥:“你還記得安妮那個親人長什麽樣子嗎?能不能把住處告訴我?”

“探長,她兩次都是讓我把信送去的一間雜貨鋪。那老板為人倒還可以,不像安妮說的那般不願親近人,上次他還送了我一包糖。”

“兩次?”

“是啊。那日我來找阿福要錢蓋房子,錢沒要到,安妮小姐給了我一張銀票讓我幫她送信。我信送到了,人家給了我這麽多錢,我當然要親自說一聲讓人放心的。結果她就又給了我一封信讓我送去。”阿福哥哥說完,回頭看了一眼老婆:“今日這樣被她一鬧,以後這種好事就沒有我做的了。安妮小姐這麽大方,便宜那個六子了。侯探長,您能不能給我說句好話,以後這事讓阿福來做,還能順道回家看看。”

侯探長皺了皺眉頭,他真是心疼起了阿福,怎麽會有這樣的家人?侯探長實在不願多跟他們浪費時間,要來了雜貨鋪的地址,客氣了幾句趕緊回了山莊。他回到山莊第一件事就是給巡捕房掛了個電話,讓他們派人查查這個雜貨鋪有什麽來頭。掛上電話,侯探長就去了許輕音那裏。

許輕音像是料到了侯探長會來,泡好了茶正在屋裏等著。一見探長,許輕音先開口問道:“探長是來找我問安妮信的內容的吧?”

“許小姐冰雪聰明。”

“茶已經泡好了,先喝口茶吧。鬧騰了一大早,把人心鬧得煩亂。這都是些什麽人啊?”

“我一定抓緊調查,許小姐和劉夫人就能離開這裏了。今天還是免不了也勞煩許小姐。”

“談不上勞煩,事情又牽扯到我這裏了,自然應當盡力。”

安妮的信有什麽異常之處嗎?”侯探長開門見山問道。

“她一共找過我三次。第一次是剛來那天,她說想給老爺寫封信,希望老爺能記得起他們之間曾經共度的美好,這樣她就能在山莊住下了。信裏寫的都是些回憶二人之前生活的點滴,情情愛愛的,我聽了都臉紅,侯探長沒必要知道了吧?”

“第二封呢?”

“第二封信她說是給家人報平安,開頭稱呼是大哥,就簡單說她生活不錯,讓家裏人不必擔心。沒什麽特別的。第二天她又來找我,還是寫給那個大哥的,就是說了一下山莊的生活。比如花園裏種的名貴花;這麽大的院子牆塌了幾處也沒人收拾什麽的,還抱怨山莊買菜太多,吃不完都餿了。寫完後安妮還跟我抱怨了幾句,山莊沒有個女主人就是不行,什麽都不知道打算。”

侯探長聽了許小姐說的,除了家人這件事安妮自己的回答前後矛盾以外,信的內容好像真沒有可疑之處。看來要等巡捕房那邊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