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Y ONE 失蹤之謎2
(陸)
第二天一早,大概九點鍾左右,兩人來到了俞城背後的那座觀音山。
天英低空飛行,拍打著翅膀在前麵引路,憶眼拿著把土鍬在後方開道,冰語則是跟隨在老板的身後。
觀音山長滿了高大挺拔的香樟樹,由於正值春季,溫熱氤氳蒸騰,整個山崗皆充滿了濃鬱的樟腦油的氣味,直熏得人頭暈腦脹,更是有些昏昏欲睡。
冰語閉著眼睛,正機械地跟隨在憶眼的身後,其眼縫輪廓翹曲長長的睫毛,宛如一個天生的洋娃娃。
憶眼感覺身後姍姍來遲,回頭因眼見冰語此般呆萌的模樣,不免感到既好笑卻又似有些狐疑,這讓他愈加奇怪兩人為何會有那種電擊般的前世通感。
女孩正強打起精神,不時地虛了虛眉眼,恰巧眼見麵前逼射而來的那雙目光,便猛地清醒了過來:“你——你幹嗎一直看著我?”
憶眼雙眸含笑:“你一邊走路,一邊閉目養神,就不怕磕著腦袋?!”
冰語用雙手遮擋嘴巴,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我不習慣起來這麽早,這不是有你在前方開路嗎?”
憶眼開玩笑道:“你馬上就要睡著了,我怕你順勢倒在我身上。”
“切!”冰語白了對方一目:“你也把自己太當回事了。”
憶眼搖了搖頭,不再參與爭辯,而是望向天英飛去的方位,多半那隻角雕找到了目標,便緊步跟了上去。
“哎呀!這樟腦油的味道太大,熏得我腦仁疼。”冰語用雙手揉捏著太陽穴,以試圖鞏固其清醒的程度,則見憶眼快步離開的身影:“哎!你幹嗎走那麽快?”
冰語追上對方,兩人來到一塊林間的空曠之處,可見前麵是一座頹敗了的廟宇,看不出建築的年代,但可以瞧出廟宇的麵積不大,其外圍的牆壁已塌毀了半邊。
“咦?前麵有座廟子。”冰語抬手指向廟宇的方位。
可見,天英正毫不猶豫地撲棱進廟垣,多半真相就隱藏在廟內的大殿,兩人趕忙快步跟了進去。
二人來到廟殿門口,冰語因感覺有人似乎正在跟蹤他們,便神經質地猛然回過頭,惹得憶眼麵露驚詫之色:“你怎麽了?”
冰語轉動著脖子警戒道:“我總感覺有人在跟蹤我們。”
“有人在跟蹤?”憶眼朝向身後望去,但除了半塌的圍牆,以及搖曳著的樹影,不見有其他任何人的身形,便笑話地揶揄:“是你自己在疑神疑鬼吧!”
“也許吧!”冰語抬頭望了一眼那座廟宇的大殿:“我們進去吧!”
因為年久失修,大殿的匾額正耷拉地掛在門楣,所以看不到那牌匾上寫有什麽。門口兩側的佛壇供奉著凶神惡煞的四大金剛,可見大殿正麵拜奉著一尊高約七八米的坐佛,其正是佛教的創立者釋迦牟尼的塑像。
由於,梁頂處漏有一方塌陷,天光便從此照了進來,梁上的灰塵沙漏般飄落進大殿,於陽光中輕靈地舞蹈。
憶眼和冰語剛剛走進殿內,就看到坐佛的一側有影子在晃動,兩人的神態難免同時一愣。
“糟糕!肯定是那個禿頭。”冰語麵朝老板對視了一目,其眼神透露出了緊張之色:“他該不是想毀滅掉證據吧?!”
憶眼拿起手中的那把土鍬嚴陣以待,而冰語在氣勢上也是不甘表現示弱,兩人便擺出一副魚死網破的架勢,正密切地關注那個晃動著的影子。
大概半分鍾後,從佛像的身後倒退出一人,隻是該男子身材勻稱,身穿合體的休閑便裝,完全不是禿頭店主那般油膩浮腫的體態,其年齡約莫三十六七歲。該男子回頭眼見冰語和憶眼,大概是因為沒有想到會有人出現在這兒,他的神情不免錯愕地一驚。
“請問,兩位這是——”男子一邊說話的同時,一邊拍打著手上的灰塵,便從佛壇上輕盈地躍下。
“我們是——”冰語正要表明他們來此的目的,卻是被老板一把拖住,衝其謹慎地搖了搖頭,並將那把土鍬藏在了身後。
“啊!我們來此散步。”憶眼擺出紳士的麵貌,露出一臉溫和的笑意:“那請問閣下這是——”
“啊!”這位陌生男子豁達地直言:“我是來查案的。”
“查案?”冰語就像是被大獎砸中,一副意外的驚喜與興奮:“那這麽說來,你是警察了?”
“對!”男子自我介紹道:“我是俞城市公安局刑警總隊的總隊長,名叫逢慈,相逢的逢,宋慈的慈。”
俞城市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最年輕的直轄市,俞城市公安局是俞城市人民政府下設主管俞城市公安工作的職能部門,其受到俞城市人民政府和國家公安部的雙重領導,可見此人年紀輕輕就享受副廳級待遇。
“啊!是逢隊長啊!”憶眼上前試探道:“不知道逢隊正在調查的這起案件是——”
逢慈上下打量地觀察兩人:“老街章鴻成衣店——薛章鴻老人其孫女的失蹤案。”
“啊!”冰語因沒料到對方跟他們所調查的目標相一致,臉色難免吃驚道:“你是在找薛豆豆?”
“是啊!”逢慈意外地疑惑:“你怎麽知道?”
冰語一時間傻眼,不知該如何作答,但總不能說他們是由於探尋薛章鴻老人的潛意識記憶而獲知其小孫女遇害失蹤一事,且不論警方於憶眼的特異功能是否相信,更何況這恰恰牽扯到了老板的個人隱私,而自己也不便多言。
這樣,站在一旁的憶眼便幫忙搭腔道:“啊!冰語是薛豆豆的大學同學,她們都就讀於俞城大學。”
在此情急之下,憶眼回想起自己順手牽羊的那件薛豆豆的大學校服,而在校服的胸口處很明顯地縫製有俞城大學的校徽。
“原來是這樣啊!”逢慈點了點頭。
憶眼奇怪地追問:“薛豆豆的失蹤——她家人不是沒報案嗎?”
逢慈淡笑道:“我聽說了這個案件,因為覺得事有蹊蹺,所以便秘密地暗中調查。”
“噢!”憶眼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態:“這麽說來,你也在懷疑——那個二十年後突然出現的店主兒子——薛曉波?”
“恕無可奉告!”逢慈微微一笑:“那你們兩個又是什麽關係?”
“啊!我們是朋友,來這觀音山遊玩。”說話的同時,冰語一把抓握住了憶眼的手腕。
那一瞬間,憶眼仿佛遭到了猛烈的電擊,冰語跟自己的前世記憶相通,其腦袋裏白光一閃,如同曝光了的底片,於顯影液裏逐漸呈現出一個清晰的影像,盡管那張底片上女人的臉型五官跟冰語嬌俏的模樣如出一轍,但整個裝扮則是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電影明星的風格及樣式。
對了!憶眼沉念了一下,其腦海裏便浮現出周璿的名字,底片上的那個女人的確很像最為風華絕代時期、側肩望向鏡頭的電影明星——周璿。
這樣,憶眼才清醒地意識到那個身穿女裝、紮著一對麻花辮的冰語,就如同《馬路天使》周璿所飾演的天真可愛的歌女小紅。
冰語察覺憶眼手指冰涼,回頭眼見對方臉色蒼白,額頭更是冷汗直冒,自是焦急地擔心道:“憶眼,你怎麽了?”
“啊!沒什麽!”憶眼甩了甩腦袋,好似要將不適搖走,因看清麵前的刑警,便強打起了精神:“對了!那薛豆豆的案件有什麽可以奉告的進展嗎?”
逢慈保持其職業性的距離道:“這恐怕不關兩位的事吧?”
“她是我同學。”冰語努力強調自己跟薛豆豆之間這份虛構的同窗關係:“我們是最要好的閨蜜,當然要關心對方了。”
但因為女孩一時心急,竟是忘了自己女扮男裝,身上穿的是男子的西服。
原本,這隻不過是憶眼的信口開河,冰語借此想從警方那兒探聽到更多案件的進展情況,但沒料到被逢慈抓住了把柄:“最要好的閨蜜?”這位刑警隊長上上下下打量對方:“你到底是男生,還是女孩?”
“啊!”冰語立馬反應過來,故意壓低著嗓門道:“我說錯了!我和薛豆豆是朋友,我是她最要好的藍顏知己。”
“藍顏知己?”逢慈不相信地打量對方:“對了!剛才,你這位朋友說你叫什麽來著?冰語?……薛豆豆失蹤後,我們警方可是秘密調查過她的社會關係,包括她的大學同學,卻是從來沒聽說過有個名叫冰語的男生。”
“啊!”冰語隻恨掉進了自己設置的陷阱當中,慌亂地胡謅道:“我——我因為生病,休學了一年。”
“是嗎?”逢慈用他那雙懷疑的目光掃視過冰語和憶眼,特別是盯視著憶眼背手拿著的那把小型土鍬:“既然兩位閑情雅致,是來這觀音山轉轉,那這位男士手裏拿著把土鍬幹嗎?是要來挖取寶藏嗎?”
“啊!”憶眼連忙將土鍬順勢撒手,那把工具便“咣當”砸落在地:“這個——這個是我在山路上揀的!”
“揀的?”逢慈怎肯輕易相信,聲色俱厲地嗬斥道:“說!你們兩個關心薛豆豆失蹤一案到底想要幹嗎?”
原來,這位俞城市公安局刑警總隊的總隊長之前故意透露薛豆豆失蹤一案,其表麵看似破壞了警察的職業操守,但實則是要詐出兩人的身份和目的。
“糟糕,敗露了!”憶眼抓住女孩的手,就朝廟宇外麵跑去,試圖甩開逢慈的追問。
兩人在繞了廟宇一圈後,便藏身於半塌的牆垣處,眼見那個名叫逢慈的刑警隊長朝往樹林裏追去,冰語拍手開心道:“這個名叫逢慈的家夥——居然自稱是俞城市公安局刑警總隊的總隊長,就這智商也太二百五了吧!”
“你還說?!”憶眼麵現不滿地抱怨:“都是你故作聰明,自稱是薛豆豆的閨蜜,還是什麽最要好的閨蜜,結果被人給識破了吧?”
“這怎麽能怪我?這都怪你!”冰語滿麵氣惱地反擊:“說什麽我是薛豆豆的大學同學。”
憶眼的雙目充滿了笑意:“那怎麽我說沒事,而你一開口,就引起了對方的懷疑和警覺?”
“我不應該聲稱是她的閨蜜。”冰語反省地打量自己這身男裝的服飾:“而且,還聲稱是她最要好的閨蜜,是我自己眼瞎呀!”
“哈哈!”憶眼打趣道:“你這女扮男裝不成功,骨子裏就是個小女人。”
“但我偏要裝成個男人。”突然,冰語指了指他們頭頂處正盤旋著的那隻角雕:“你看——天英似乎正在召喚我們。”
“肯定是有什麽重要的發現!”憶眼頷首:“我們趕緊過去看看是怎麽回事吧!”
當即,憶眼便帶著小助手返回大殿,並且揀起了地上的那把土鍬。
(柒)
天英將兩人帶到大殿背後的一處院落,雜草叢生的院子一角長有一棵銀杏樹,與章鴻成衣店院裏的那棵仿佛就是一對雙生子,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但唯一的差別是這裏長滿了尺寸長的野草。
盡管此處雜草蔓生,但這裏的現場壞境,跟那麵“照妖鏡”所投射出——老人記憶中的情景毫無二致,憶眼和冰語對視一目,便確定了彼此的猜測:之前在老人的回憶裏看到的那棵銀杏樹,以此為標識,繼而認定是在成衣店的後院發生了那起血案,結果追蹤來到了這兒,兩人推測此處很有可能正是第一血案現場。
冰語的臉色顯得有些害怕:“薛豆豆的屍體該不會就埋在這兒吧?”
“應該是!”憶眼一邊打探四周的環境,是跟老人的記憶畫麵對比,因而不住地點頭道:“這裏應該就是第一案發現場。你看這兒!”憶眼指著銀杏樹旁的那叢雜草:“這窩野草明顯遭到了破壞,東倒西歪,雜亂無章,我們就從這裏開始挖吧!”
“什麽?”冰語嚇得跳到了一邊:“你是說——薛豆豆就埋在我們此時此刻站著的位置?”
“很有可能!”憶眼蹲下了身子,毫無一絲的猶豫,他揮舞著手上的土鍬,將泥土鏟得到處都是,看起來幹勁十足。
“啊?”冰語麵現驚詫:“你——你就這麽直接開挖啊?”
“要不然——你想怎樣?”憶眼催促小助手:“你還愣著幹嘛?趕緊過來幫忙!”
“哦!”雖然冰語嘟嘴不樂意,但因為急於知曉事件的真相,隻得揪下銀杏樹的一截椏枝,便不情不願地開始幫忙挖掘。
兩人大概挖了半個來小時,土層挖去約有半米的深度,原本冰語正懶懶散散地做著機械運動,突然那樹枝似乎戳到了什麽東西,其神情像是被那硬物給點亮,目光吃驚地望向手邊的泥土,隨而她如同打了雞血,挖掘的動作變得迅猛,隻恨兩隻手不夠用。
憶眼本沒指望女孩能有什麽意外的發現,卻是眼見冰語一臉興奮的表情,動作更是大幅度地挖掘著地麵,自是奇怪道:“怎麽了?”
但冰語專注地揮舞著手中的動作,語態也是氣勢洶洶:“別跟我說話!”
憶眼隻得無聊地閉上了嘴巴,用土鍬挖掘著其腳下的泥土。
“你們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突然,就在兩人挖得十分起勁,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響,仿佛一炸平地的落雷,驚得他們將動作一頓。
盡管剛剛才認識,但對方的聲音已經深刻地烙印在了兩人的心頭;當即,憶眼和冰語相互對視,更是從對方的臉色看到了自己的神狀:果然,那個刑警隊長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而且,這家夥根本不是冰語口中的那個二百五,逢慈多半是利用了聲東擊西的欺騙手段,看似朝往樹林裏追去,則是采用迂回的策略,等他們二人放鬆警惕,便繞回到了廟殿之外,一直在伺機觀察著兩人的動向。
“什麽?”就在憶眼轉身的同時,裝出一副糊塗的表情。
逢慈走到兩人麵前,咄咄逼問:“我的意思是說——章鴻成衣店的薛豆豆失蹤一案,你們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內情?”
“我——我們看到了!”懾於對方警務的身份,冰語正要將兩人從老者記憶深處所看到的那些情形脫口而出,卻是被憶眼一把拖拽住,將女孩擋在自己的身後,他分明是不想向對方透露自己從事回憶師的職業,特別是自身擁有可看到別人記憶的這一特異功能。
但逢慈豈肯罷休,大步地朝前逼近:“說!你們都看到了些什麽?”
“沒什麽!”憶眼坦然道:“前兩天,我們在老街的福福麵館吃午飯,聽阿丘說——對了!阿丘,你應該知道吧?他就是那家麵館的店夥計。”
“我知道!”逢慈頗顯得有些不耐煩,便擺了擺手,那意思是催促對方繼續。
憶眼繼續講述道:“那個阿丘無意間跟我們聊天,說在他們麵館對麵的那家章鴻成衣店,老店主薛章鴻的小孫女薛豆豆半個月前失蹤——對了!那家章鴻成衣店就在福福麵館的街對麵,這你們應該知道吧?”
“知道,知道!”逢慈更加顯得不耐煩:“說重點!”
憶眼便絡續重點道:“我們聽說了老人的經曆,他不僅失去了最為心愛的小孫女,為此還得了老年癡呆症,不免心生同情,所以就想為薛章鴻老人做點兒什麽。”
憶眼的話音落定,便回頭望向冰語;女孩先是一愣,趕忙點頭附和:“對對對!我們就想為老人做點兒什麽。”
逢慈不依不饒:“那你們怎麽會找來到了這兒?”
冰語因為心慌,不小心踩進一旁自己挖出的坑道,腳下便發出“哢嗒”一響,多半踩到了什麽東西,這自是吸引了逢慈和憶眼的注意。
“怎麽回事?”逢慈探頭朝坑內望去。
“似乎有什麽東西。”憶眼也是好奇地湊到了坑邊。
豈料,就在那鬆軟的土層下方突然伸出了一隻帶有泥土的手,可見那是一隻雪白的手掌,正如同死者複活了般,一把抓住冰語的褲管,嚇得女孩驚聲尖叫道:“手,手——這一定是薛豆豆的屍體,她活過來了,她居然活過來了!”
冰語就像是溺水了般,撲騰地想要爬出坑外,但無奈由於太過驚悚,其身體一遍遍地順著泥土下滑,便隻得伸手向同伴發出了哀嚎:“憶眼,救我!快把我拉上去,你快拉我上去啊!”
憶眼將女孩拽出了土坑,安撫嚎啕大哭的小助手:“好了,好了!冰語,別哭了!我就在你身邊,沒事了!”
逢慈望向那隻枯手,其神態噗哧地一樂:“啥死人複活啊!是你自己的褲腿鉤住了屍體的手指。”
憶眼正望向坑裏的情況,於心頭湧出了一陣狂喜,冰語的弄拙成巧反而幫了自己大忙,便跳進坑中,招呼逢慈道:“逢隊,趕緊過來幫忙啊!”
“別動!都別動,保護現場要緊!”逢慈大聲阻撓,趕忙掏出手機:“是刑偵技術科嗎?趕緊來觀音山,我們發現了疑似薛豆豆的屍體。”
大約半個小時,俞城市公安局刑警總隊刑偵技術科和法醫中心的十來名工作人員就趕來到了命案現場,很快便挖出了屍體:死者薛豆豆就像是剛被埋進土裏,可見其心口處的致命傷沾有泥土,竟是微微滲出了鮮紅的血漬。
“是薛豆豆!”冰語發出恐懼的叫聲:“我看過她的相片,也認得這身衣服,她跟老人房間櫃子上——那相框內的女孩一模一樣。”
不僅如此,冰語沒有說出——女孩身上的這套衣物正是她從“照妖鏡”上所看到老人記憶裏那套粉色的春季裙裝,由於領口處明顯綴有一隻蝴蝶結,雖然那枚裝飾已經沾滿了泥土,但還是被冰語給一眼認了出來。
“薛豆豆失蹤了半個來月,如果那時候她就已經遇害,為何還能保存如新?”憶眼正觀察著死者的屍體:“你看這傷口如此鮮豔,居然還有血跡滲出。”
“是啊!”逢慈也讚同地點了點頭:“這麽說來,薛豆豆並非失蹤時遇害,而是剛剛才被人殺害?”
“但這怎麽可能?!”憶眼擺出了一臉疑惑不解的神情,是不相信死者剛遭遇害這一推論,結合福福麵館阿丘所提供的線索,薛豆豆失蹤後,薛章鴻便患上了老年癡呆症,加之他們在老人記憶深處看到的命案畫麵,種種線索皆表明薛豆豆的失蹤即遇害。
憶眼回頭望向小助手,冰語正努力地克製住再三想要嘔吐的衝動,其臉色顯得異常慘白,四肢更是寒徹如冰,被老板一把攙扶住。
“冰語,你不要緊吧?我送你回客棧。”
畢竟是第一次見到屍體,女孩綿軟無力地輕輕頷首,整個人癱倒在老板的懷中。
(捌)
憶眼攙扶冰語回到俞城客棧已經是下午兩點。由於,兩人灰頭土臉地走入進大堂,就像是從坑裏鑽出來的狼狽,嚇得服務台那個大堂經理麵色一愣,不知道他們到底經曆了什麽。
“啊!沒事,沒事!”憶眼笑出兩排亮白的牙齒:“小女孩,受了些驚嚇,睡一覺就好了。”
憶眼將冰語攙扶回女孩的房間,也不管對方渾身的泥土,就將冰語扶躺在了**,並且給小助手蓋好了被子。
“我點外賣,一會兒給你送來。”
冰語精疲力盡地搖了搖頭:“我沒胃口!”
“那你就先好好地睡一覺!”憶眼也不多言,便關鎖上了女孩的房門,是要讓小助手獨自靜處。
冰語將腦袋埋進了被子,因回想起薛豆豆那具沾滿了泥土、好像還活著的屍身從土層下被挖出的那一瞬間,那個同齡的女孩麵貌鮮豔如新,甚至不見絲毫痛苦悲傷的情緒,她竟是淚如泉湧,感覺心髒仿佛被撕裂開來,正沿著那戳刀口汩汩血湧。
好半天,女孩才穩定住了情緒,一股疲憊漫上心頭,閉上眼睛便睡著了。
等到冰語再次睜開眼睛時,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黑透,她意識到渾身沾滿了泥垢,便拖著倦怠的身子,來衛生間衝了個澡。
冰語身穿浴袍從衛生間走出,她剛剛係好衣服的那抹腰帶,就聽聞一個陰氣森森的語態道:“不許動,也不許叫!”
即使冰語沒有回頭,但也能感受來自其身後那股壓迫的力量,她低頭眼見一隻大手正握住的那把匕首——於把手柄處刻著一對青麵獠牙,正是她通過老板的那圓“照妖鏡”所看到——行凶者使用的凶器。
這樣,女孩也就確定了挾持者的身份,她望向**的衣物,試圖拖延時間道:“你至少——讓我把衣服給穿上吧?”
“哼!小丫頭,我知道你想借穿衣之便,耍弄什麽花招,但我不會給你任何的機會。”那個禿頭店主一邊說話的同時,一邊用手上的凶器撩了撩對方的浴袍,則是被冰語凶狠地捂按住領口。
“請你放規矩點兒,不然——就算同歸於盡,我也要大聲喊人了!”
“那好吧!”眼下,畢竟是在俞城客棧,這個禿頭店主不想鬧到魚死網破、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隻得收住其猥瑣的舉動:“那你必須跟我走,現在,馬上!”
隔壁的客房,憶眼也睡了一覺,他醒來後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打客房電話點了兩份精品牛排,便來敲小助手的房門。
“冰語,吃晚飯了!我特意點了牛排。今天累了一天,也算是好好犒勞你。……冰語,你該不是真沒胃口吧?哇噻!這牛排好香啊!我點的可是精品牛排!……”然而,房間內沒有任何反應,憶眼將耳朵貼靠門板:“冰語,你該不會是睡到浴缸裏了?小心被淹死,快醒醒,醒了醒了!……再不醒過來,我可就硬闖進去了!……”
憶眼敲打了半天房門,言語也威脅了老半天,屋內毫無任何的反應,甚至連一絲聲響盡無。就在男子感到奇怪時,眼見角雕騎站在他的肩頭,便指揮自己的愛寵道:“天英,你進屋看看,那個小丫頭該不會是睡著了吧?”
天英點了點頭,拍打翅膀穿過走廊一側的窗戶,便從露台飛繞進了冰語的房間,自是一無所獲。
憶眼麵色暴怒,一腳踹開房門,這才發現掛鎖被疑似削鐵如泥的某樣工具伸進門縫砍斷,可見那隻被切斷的金屬環正閃亮著鋒利的茬口。整個房間空空****,**放有女孩的衣物,這讓他感覺大事不妙,小助手多半遭遇了什麽危險。
此時此刻,就在憶眼於俞城客棧尋找其小助手的下落,冰語已經被那個禿頭店主帶回到了觀音山。
這座頹敗了的廟宇,警方已經將那具疑似薛豆豆的屍體搬走,後院便恢複了往昔間的寧靜,表明警方的搜查取證已完畢。整個廟子安靜得就像是一片墳場,仿佛薛豆豆的鬼魂正在四處飄**,居無定所,並伴隨嚶嚶的哭聲,令人感到寒徹入髓。
但冰語來不及害怕,那個禿頭店主將人質往大殿的地板上隨手一摔,由於女孩雙手被綁,吃疼地倒在了地上,她隻得坐起上半身,以避免形象不至於太過狼狽。
禿頭店主打開話機的手電筒功能,他環視了殿內一圈,因瞧見佛壇上一對燃燒了半截的大紅蠟燭,便點燃了剩下的那部分。
由於林風從大殿內穿堂而過,那搖擺不定的燭光忽明忽暗,這使得眼前的場景愈發鬼氣森森,特別是大殿兩側排列的四大金剛——他們的法相尤為顯得凶神惡煞,透露出了極為陰冷的恐怖之氣。
怎麽會被帶來到這兒?當即,冰語便回想起上午被人跟蹤時的不快,其一臉恍然大悟地抬臉望向禿頭男子:“啊!原來今天上午——是你跟蹤我們來到了這兒。”
“是啊!”那個禿頭男子倒是無比坦誠地回應:“你們兩個給我找了那麽多的麻煩,既然警方發現了薛豆豆的屍體,那我就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
冰語麵現警覺道:“如此說來,你的確不是薛豆豆的父親——薛曉波了?”
禿頭男子一副猥瑣的笑容:“我是薛曉波最好的朋友。”
“你想怎樣?”冰語的言下之意是在追問:你綁架我的目的是什麽?
“肯定是想利用你,為我做些什麽嘍!”那個禿頭男子露出油膩惡心的笑容,並將其寬碩的身體咄咄壓迫向女孩,冰語嚇得花容失色。
由於此處荒涼,偏僻杳無人煙,這個混蛋很有可能做出什麽不堪之事,冰語嚇得尖叫出聲:“你——你別過來,別靠近我!不然——不然我喊人了,我真的喊人了!”
禿頭男子猖狂地仰天大笑:“小丫頭,你喊有用嗎?在這荒郊野外,恐怕扯破喉嚨,都沒人能聽得見。”
“你——你別得意!”冰語哆嗦著口齒虛張聲勢道:“倘若——倘若你膽敢對我做什麽,我的搭檔——對!就是我的老板憶眼——他——他一定會找你報仇,還有——還有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小丫頭,你放心!我暫時還不想動你。”禿頭男子說話的同時,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撥通了俞城客棧的服務電話:“你好!請幫我轉2020號房間。”
2020恰是憶眼的套房。當時當刻,憶眼坐在房間一角的茶幾前,其麵前擺放著兩份已經冷掉了的精品牛排,正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因聽聞床頭櫃的電話鈴響,便慌忙抓起了話機的聽筒。
令憶眼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個禿頭男子第一句話就開門見山:“你女朋友在我手上。”顯然,對方故意將冰語稱之為憶眼的女朋友,以強調女孩的身份對於憶眼的重要性。
憶眼麵不改色,沉著地應戰道:“你就不怕我報警?”
觀音山上的廟宇大殿內,那個禿頭男子望了眼牆角的女孩,眼見冰語將臉厭煩地別向了一邊,便猥瑣地笑言:“我當然希望你報警,這樣——我就會向警方提出我的要求。”
憶眼的臉色微微一愣,是沒料到對方會如此將他一軍,但迅速就恢複了沉穩:“什麽要求?”
禿頭男子壓低了嗓門:“這是我和警方之間的交易。”
“那好!”憶眼起身道:“我現在就通知俞城市公安局。”
(玖)
憶眼找到逢慈時,逢慈拿著搜查證,正帶領其部下於章鴻成衣店的後院,圍在那棵銀杏樹的四周挖掘著什麽。
整個院落內燈光大亮,宛如白晝的施工現場,可見來回忙碌著的刑警,大家正繁忙且有序地進行著現場各項勘查工作。
由於拉著警戒線,逢慈在現場外圍焦急地等待,薛章鴻老人也站在警戒線外,竟是毫無早前其呆滯的表情,而是同樣心焦地觀察著警方的一舉一動。
在逢慈身為隊長的指揮下,四五個刑偵技術科的警務人員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挖掘與清理等方麵的工作。
突然,一個男人似乎發現了什麽,拍手興奮地大叫道:“找到了,真正的薛曉波找到了!”可見該男子清理的位置,露出了一隻腐爛的手掌,由此散發出陣陣惡臭。
逢慈當即兩眼放光,老人卻是滿麵愕然,似乎無法相信眼前的實情;與此同時,周圍的刑偵技術人員幫忙加快著挖掘及清理的速度,隱約可見泥土下方正稍稍廓出了一具人形。
很快,兩名警察便合力將一具沾滿泥土的屍體抬出了警戒線。盡管死者由於高度腐敗,早已沒有了本來的麵目,可見蛆蟲遍布屍身,從眼窩裏進進出出,讓人看了忍不住連連作嘔,但其脖子上露出了一枚紅玉的佛像。
那佛像微暈聖光,流胭如同血液般於佛身回轉,通體散發出了琉璃似的溫潤,繼而越加襯得玉色鮮豔沁血,宛如自帶天地之靈氣,日月精華全部匯集其身,玉質萃光好似乾坤千象,水色煙波龐攬寰宇萬境,一看就不是這人世間的凡品。
老人認出這個標識,哭泣地撲抱了上去:“曉波,曉波,我的兒啊!——怎麽會這樣?——我的好孩子啊!——”
逢慈一把抓住老父親,這也是為了盡可能維持死者的原狀,以及被害人家屬的人身安全,以待法醫將進行下一步屍檢:“薛老爸,現在還沒進行屍檢,因而沒辦法證實他到底是不是您的兒子——薛曉波。”
老人固執地一口咬定:“我認得這枚佛像,當年,曉波離家出走,追隨那個女人,就是戴著這枚佛像離開,而這個佛像是他母親臨終時留給他的遺物。”
“薛老爸,您放心!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案件的真相。”逢慈回頭,給警戒線外的一個年輕人遞去了個眼色:“小貴,過來幫忙!”
“噢!”那個名叫小貴的刑警立馬心領神會,便趕忙將老人安撫地攙扶到了一邊,並將老父親扶坐在院子一角的涼椅上:“薛老爸,您站累了,咱坐下休息會兒。”
逢慈的助手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也正是剛才那個大叫找到屍體的男子,他的名字叫高翔。此時,他已經摘掉了手套和口罩,露出一張年輕英俊的麵孔,特別是那兩道劍眉桀驁鋒銳,自帶冷意的氣場。
高翔走到隊長的身邊:“頭兒,那具屍體高度腐爛,已經麵目全非,所以——就算麵前的這個死者是薛曉波,但薛曉波離家出走了這麽多年,恐怕薛家已經很難找到其生前所遺留下來的DNA。”
“法醫鑒定中心的那具女屍不是初步判定是薛豆豆嗎?就以其作為參照,倘若證明了麵前的這具屍體與薛豆豆是父女關係,以及——”逢慈望了一眼院子一角的那位老人:“跟薛章鴻是父子關係的話,自然也就間接證明了這具男屍就是薛曉波。”
“是啊!”高翔用力地拍打了下自己的腦袋:“我怎麽就沒想到?!”
逢慈調笑道:“小高啊!——如果連你都想到了的話,就該是你當我的領導了。”
高翔連忙擺出謙遜的神態:“屬下不敢!”
逢慈收住笑意:“趕緊把屍體送去法醫中心吧!”
“好!”
逢慈交代完畢後,越過高翔的肩膀,正見憶眼帶著他的愛寵,以一道奇異的風景,走進成衣店的後院。
憶眼望見一群正各司其職的刑警,麵現一副略感驚訝的表情,便大踏步來到逢慈的身邊:“逢隊,這是怎麽回事?”
逢慈微笑地感激道:“我還要感謝今天上午——你和你的搭檔給我帶來的這番靈感及啟發。”
“你什麽意思?”憶眼環視地打量著院落裏的情況。
逢慈回答:“你和你的搭檔在觀音山那座廟宇後院的銀杏樹下,找到了薛豆豆的屍體;於是,我就想會不會成衣店院子裏的這棵銀杏樹也藏有什麽秘密,果然——我們發現了疑似薛曉波的屍身。”
憶眼將目光望回對方:“這麽說來,你早就懷疑那個禿頭男子並非薛曉波本人?”
逢慈講解道:“這段時間,我一直跟蹤那個冒充薛曉波的男人,但因苦於沒有找到薛豆豆的下落,其失蹤案一直沒有實質性的進展。直至今天,我跟蹤那個禿頭男人去往觀音山上的那座廟宇,竟是意外遇見了你和你的搭檔,更讓我沒想到的是——居然連同意外找到了薛豆豆的屍體。”
憶眼一臉的苦笑:“是我沒料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大家都是為了案件的進展。怎麽?”逢慈麵露嚴肅:“你找我有什麽事?”
憶眼收斂笑容:“那個禿頭男子綁架了我的助手。”
“哦?”逢慈的神情一愣:“你是說——今天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同伴?”
眼見對方輕輕頷首,逢慈口袋裏的手機恰時傳來了鈴響,雖然那屏幕沒有顯示任何電話號碼,但他立馬便接聽了來電。
果然,話機那頭傳來了禿頭男子的聲音:“是逢隊長吧?!估計——您已經聽說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被綁架案?”
逢慈的麵目陰沉道:“你想要幹嗎?”
觀音山上的廟宇大殿內,那個禿頭男子望向牆角正麵衝自己怒目而視的冰語,因口中被塞著布條,女孩無法破口大罵。由此,男子流露出快感,語態遊戲般威脅:“說起來,我還是你師哥,我們都畢業於俞城七中。”
“少跟我套近乎!”
禿頭男子笑了起來:“你們警方如果想要救回人質,可以!但你——逢隊長必須滿足我一個小小的要求。”
逢慈的目色愈加陰沉:“什麽要求?”身為刑警隊長,他可不喜歡這種被人要挾的感覺,但為了人質的安全考慮,便不得不暫且選擇妥協。
“真是厚顏無恥!”逢慈的嘴角抖動道:“你是薛曉波嗎?就敢繼承章鴻成衣店?”
“我不是薛曉波,但他既然不在,我作為他最要好的朋友,幫他照顧好他的老父親,作為這一丁點兒小小的回報——恐怕,這也無可厚非吧?”
“你還真敢說出口?!”
禿頭男子發出了兩哼冷笑:“逢隊長,您也不想人質被撕票吧?”
逢慈沉吟了一下:“那讓我聽聽人質的聲音。”
憶眼連忙將耳朵貼靠在了手機的另一側。
於是,那個禿頭男子走到牆角,扯下冰語嘴巴裏的布條,女孩便破口大罵:“呸!你這個混賬王八蛋,把我放了,快把我放了!不然,我做鬼也饒不了你!”
盡管被噴了一臉的吐沫星子,但禿頭男子表現得毫不在意,他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麵衝手機大聲地喊話道:“怎麽樣?中氣很足,還很精神吧!”
逢慈手捂著話機的底部,抬頭望向憶眼,眼見對方點頭,確認是冰語的聲音無誤,便將手機重新貼回耳邊:“好!我答應你的要求。”
“隻要我接到了銀行方麵的短信,並且金額符合市價,我就把人質給放了;要不然——”那個禿頭男子的言下之意很明顯——是指“要不然就撕票”。“另外,你們也不要妄圖通過GPS,就能查找到我的位置。”
聽到嫌犯掛斷了電話,高翔來到逢慈的身邊,因眼見對方詢問的表情,便一副皺眉地搖了搖頭。
“果然——”逢慈惱怒道:“無法定位嫌犯的位置是吧?”
原來,在隊長接聽來電的同時,高翔通過自己手機的衛星定位係統,便快速連接上了逢慈的話機信號,但沒有反向追蹤到嫌犯的信號源。
“這個不用擔心。”憶眼摸了摸站在其肩頭的那隻角雕:“天英,你跟冰語相處了這麽幾天,對她的氣味應該很熟悉了吧?”
天英點頭發出咕咕的回應。
“那好!我們兵分兩路。”逢慈回頭麵衝高翔交代:“小高,你趕緊回局裏,跟局長匯報整個事件的案發經過,先按照嫌犯的要求,務必將贖金準備好。並且,調查清楚那個綁匪賬戶的一切信息。”
“好!我這就去辦。”高翔行動敏捷地朝往成衣店院外停著的一輛警車走去,不多時,便可聽聞“嗚啦啦——”的警車鳴笛聲,正在趕往俞城市公安局的方向。
逢慈對憶眼道:“事不宜遲,那我們現在就趕緊出發吧!”
憶眼命令愛寵:“天英,走!我們去找冰語。”
在主人的手勢下,天英擺出了一個幹脆利落的起躍飛勢,憶眼便領著逢慈緊急前往觀音山趕去。
“果然是這兒!”
夜色濃墨般籠罩著整座觀音山,幸而天英睜大著一雙慧眼獨具,帶著憶眼與逢慈來到那座頹敗了的廟宇。可見廟外停著一輛小型麵包車,嫌犯多半是通過此部交通工具,將冰語綁架來到了這兒。
兩人先是查看車內無人,便探頭小心地朝往大殿內那麽一瞧,冰語和禿頭男子正麵對麵席地而坐,雙方居然談起心來。
突然,逢慈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他本能地捂護住衣角,但大可不必如此緊張,話機早就被調成了震動,屏幕顯示是高翔的來電,逢慈便走到了一旁接聽。
“隊長,綁匪發給我們的那個賬戶是一家自定義網站所自定義的銀行賬號。”
逢慈將其聲息壓到了最低:“什麽意思?”
高翔仔細地解釋道:“也就是說,犯罪分子在網上的某個節點建立起了一個虛擬的電子銀行,並且在這個自定義的虛擬銀行內,自由設置了一個自定義的賬戶,一旦有人往這個自定義的賬戶匯款,係統就會自動回複短信到犯罪分子的手機,告知匯款到賬;同時,它就像是一個黑洞般吞噬掉資金來源,從而自爆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我們根本就查找不到這個帳號背後的蛛絲馬跡。”
“自定義銀行?”逢慈儼然想起了什麽:“七年前的毒品殺人案似乎也采用了這招。這麽說來,也就查找不到資金的相關流向了?”
“對!”電話那頭傳來高翔非常遺憾的回答:“查找不到!”
“還真是玩高科技呀!”逢慈咬牙切齒地發布命令:“為確保人質的安全,先按照嫌犯的要求,務必將贖金準備好。”
“好的!”
與此同時,憶眼正在觀察大殿內的情況,眼見逢慈回到了自己的身邊,一臉生氣的模樣,自是關切地詢問:“怎麽了?”
逢慈望著大殿裏的禿頭男子,口氣惡生生道:“這個綁匪還真是狡猾。總之,我們警方查找不到嫌犯帳號的任何信息來源。”
憶眼則是毫不在意:“但再狡猾——我們不是也已經通過天英,找到了他的行蹤。”
當即,兩人一起望向殿內的發生。
冰語的臉上流動著冷靜與安穩,盡管她沒有哭,但那清冷粼粼著一抹悲天憫人:“你為什麽要殺死那個女孩?”
“如此看來,此時此刻——你跟她倒是有幾分相像。”那個禿頭男子玩笑猥瑣看向自己的獵物,甚至嫌犯閉合上他那雙腫泡難看的眼睛,正無比貪婪地吮吸撲麵而來的少女氣息。
冰語身裹著浴袍,其頭發已經幹了,因而散發出愈加誘人的沐浴體香。
“我問你為什麽殺了她?”冰語努力克製其心底湧出的厭惡和恐懼,那是憶眼第一次看到女孩如此認真且憤怒的表情,不同於其平日裏的大大咧咧與嬉笑怒罵。
冰語這番痛苦而壓抑的神狀,刺激了禿頭男子隱匿在其內心深處的那份快感,他竟是滔滔不絕地講述開來:“這還要跟我和他父親的關係說起。”
冰語不動聲色,從而透露出一股超越了其外在年齡的老道和內斂,而是耐心聽聞禿頭男子洋洋得意的囂張及無恥道:“恐怕,你已經知道她父親的名字叫薛曉波了吧?……既然我們以這種方式相識一場,那我就告訴你——我的真實姓名吧?……我叫刁離。”
逢慈因豎耳傾聽,口齒輕歎了一聲:“果然——”
“怎麽?”憶眼緊張地望向其身邊這位“臨時的戰友”。
逢慈壓聲回答:“我曾經調查過薛曉波的社會關係,在他高中時代——有個同學就叫刁離。”
“怎麽?”憶眼奇怪道:“這個刁離怎麽了?”
逢慈沒有回答,兩人的目光就如同鍾擺般一起望向了事件的中心地帶,刁離便開始講述起他跟薛曉波所共同經曆的那些故事。
“那時候,我們真的都很年輕啊!就如同站在宇宙的中心,對什麽都無所畏懼。”
在禿頭男子詩意化的講述中,三人知曉了整個事件的經過:薛豆豆的母親名叫可樂。中學時代,薛曉波和刁離是最要好的朋友,之所以他們二人能成為好朋友,其中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兩人長得實在是太像了。
“他們兩個長得很像嗎?”大殿外,憶眼正壓聲詢問身邊的這個“臨時戰友”。
逢慈也不多作解釋,而是從口袋裏掏出一張薛曉波與刁離高中時代的合影,憶眼一副吃驚的表情,似乎無法相信在這個世界上居然有如此相像的兩人,但他們之間則是沒有任何的血緣親情。
雖然兩人同時喜歡上了可樂,但可樂卻是選擇了更加風趣幽默的薛曉波,這讓刁離嫉妒發狂。
二十年前,可樂因為沒考上大學,加之其生性喜歡自由,在生下孩子後,便丟給薛曉波,自己跑去跟出海的父親瀟灑地環遊世界。於是,薛曉波就將孩子丟給了他的老父親,追隨自己心愛的女人同樣快活去了。
大殿外,憶眼回頭望向逢慈:“這可樂的父親是幹嘛的?”
“可樂的父親是一艘來往於歐美航線的豪華郵輪上的業務部經理。”這位刑警隊長回答:“由於,每次父親出海歸來,都會跟女兒講述外麵的新鮮事物,所以可樂一直很向往海外那個神秘的國度,因而便趁著高中畢業,她也不想繼續讀書,就跑去周遊世界。”
不想,他的話音剛落,大殿便傳來刁離的諷刺:“這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的父母?!不管不問自己的親生骨肉,隻顧自身的逍遙和快活。”
冰語繃持著麵目,本想大聲回擊這天底下到處都是這種不負責任的父母,但如此這般正中這禿頭男子諷刺薛曉波及可樂的下懷,便隻得岔開了話題:“那然後呢?”
然後,可樂患上了絕症,為救心愛的女人,由於薛曉波離家這麽多年,不好意思回去找父親要錢,而是找到了其高中時代的好友——刁離。
“想救你心愛的女人可以,但你不想看看你們的女兒嗎?”刁離麵露猥瑣的笑容:“馬上就是薛豆豆十九歲的生日,你們的女兒是叫豆豆吧?那可真是一個大姑娘了。”
“好!刁離,你說什麽我都答應。”
“我會給豆豆準備一份女孩們都喜歡的生日禮物。”
於是,就在薛豆豆十九歲生日的這天,薛曉波通過刁離所提供的線索,其手裏拿著女兒成年了的相片,來到俞城大學的校門外。
大概等了一個多小時,眼見一個身穿粉色春裝的女孩走出校門,與那相片上的少女一模一樣,薛曉波便尾隨在女孩的身後。
當時,薛曉波感覺眼眶有些濕潤,那是他離家出走這麽多年,第一次眼見長大成人的女兒,跟可樂幾乎由一個模子刻出。那天因為是周末,薛豆豆正回往跟爺爺相依為命的章鴻成衣店。
回到古色古香的老街,薛豆豆特意在街口的番家老字號買了一隻麻辣五香雞,並且一邊聞著烤雞的香味,一邊朝成衣店的方向走去,其滿臉欣喜快樂著甜美溫馨的笑容,是興奮於馬上就要見到心愛的祖父,而當天一早出門——她打電話就跟爺爺說好要一起慶祝自己十九歲的生日。
這時候,薛曉波從老街的一條支巷冒了出來,將女兒拖入進巷道內,薛豆豆正要發出尖叫,則是被父親蒙捂住了嘴巴:“豆豆,我是爸爸,我是你的爸爸——薛曉波啊!”
“爸爸!”薛豆豆望向麵前這個自稱是父親、給予了自己生命、卻又消失不見、自我意識中第一次見麵的親生父親,感到既陌生又遙遠。
“對!我是你父親,是你的親生父親。”薛曉波極力想讓女兒認可自己的身份:“爺爺肯定給你講了不少關於我的事情,你看——”他從脖口處掏出了那枚紅玉佛像:“這是你奶奶臨終時留給我的。”
“奶奶!”薛豆豆對她的奶奶沒什麽具體的印象。
“對!”薛曉波點了點頭:“那時候,你還沒出生。”
其實,薛曉波的父親薛章鴻從未向孫女主動提起過自己的兒子,薛豆豆對雙親所知甚少的那點兒可憐的信息,都是她自己鍥而不舍地一再向爺爺刨根問底:為什麽我沒有爸爸媽媽,而其他的小朋友們都有?既然我也有爸爸和媽媽,那他們現在在哪兒,為什麽這麽久了卻不回家?難道,他們都不想我嗎?也不想爺爺?那爺爺想他們嗎?那您為什麽不叫他們回來?他們在外麵是有了其他的小寶寶,所以一點都不想念豆豆?我想去找爸爸媽媽,我想跟其他小朋友一樣,但怎麽才能找到他們呢?……從小到大,諸如此類的問題數也數不清。
一天,十歲的薛豆豆看到電視上正在直播聯合國維和部隊在戰亂的中東維持秩序時的報道,就回頭問爺爺:“那他們是聯合國維和部隊的嗎?”
老人當然也看到了電視上的新聞畫麵,因不想破壞小孫女心目中的那份幻境,便附和地回答:“對啊!你爸爸是維和部隊的一名軍官,而你媽媽則是救護隊裏的一名醫生,他們一起救了好多好多當地的老百姓,所以被那些人看作是他們心目中的英雄。”
“哇!”薛豆豆拍手歡呼道:“爸爸媽媽好偉大,他們真的好棒啊!”
然而,老人卻是神情略帶悲傷及憂鬱地望著麵前這個天真稚氣的小女孫。
從那天開始,薛豆豆將自己的雙親視為心底的英雄,也自內心為他們找到了不回家的理由,進而變得心安理得:因為他們正在世界各地解救苦難中的人們。
每次當看到暴亂或恐怖襲擊等相關的新聞報道,特別是當看到畫麵上那一張張苦難兒童的麵容,女孩總會想象自己的雙親正在看不見的地方救助災民,因而當看到想象中的父親出現在自己眼前,薛豆豆竟是有種恍若夢境那樣的不真實感。
相對於被定格在相片上的意氣風發及英俊瀟灑,麵前的這個男人則是顯得滄桑而落寞,但薛豆豆還是從對方的眉眼瞧出了父親的輪廓。
“爸爸,您怎麽會在這兒?您不是在維護世界和平嗎?”薛豆豆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接下來的禍端正是從這句好心的詢問開始。
“孩子,你能認出我,真是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薛曉波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我知道,我知道爺爺肯定給你看過我的相片,所以你一眼就認出了我,是這樣吧?……是啊!我在維護世界和平,我在拯救世界,但你的母親生病了,而且得了很嚴重的病,你可能再也看不到她了。”
“什麽?媽媽生病了?”薛豆豆意外地難過:她那個英雄的母親怎麽會生病呢?“她不是一名醫生嗎?爺爺說她救了好多好多人的性命。”
薛曉波不清楚自己的父親都跟女兒說了些什麽,隻得順水推舟地點頭:“對對對!你母親是救了好多人的生命,但她救不了自己啊!就是因為積勞成疾,她得了絕症,已經是肝癌晚期。”
“什麽?媽媽得了肝癌?”薛豆豆一臉焦急的模樣:“媽媽在哪兒?她現在人在哪兒?”
薛豆豆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其本性善良和不記前嫌,必將讓自己墮入進一個黑暗的陷阱,前方更是一個無法預測的死亡之穴。
女兒的詢問正中薛曉波的下懷,他立馬拉起對方的手,安心地送羊入虎口道:“我帶你去找她,現在就帶你去找她。”
“爸爸,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看母親嗎?怎麽帶我來觀音山?”
薛曉波努力克製狂跳的心髒:“我先帶你來看看我和你母親的一個朋友。”
“朋友?”薛豆豆已經跟父親來到了廟宇的院外,隱約可見大殿內正飄忽著淡淡的燭光,女孩因為害怕,握住父親的手。
薛曉波先是一愣,看向女兒的牽握,其表情微有動容,這才重重地點了點頭:“對!我們的一個朋友。”
但女孩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的親生父親——帶她來看的居然是這麽一個醜陋猥瑣的無賴之徒。
“所以,當第一眼看到薛豆豆,我就想起了那個心愛的女孩——可樂十七八歲時的樣子。”刁離就像是在總結陳詞那般,望向了跟薛豆豆同齡的冰語。
“所以——你就想奸汙他們的女兒?”顯然,冰語比一般的女孩更加個性敏銳,盡管刁離並沒有說出案件的實質,但從對方那副無限神往的表情,立馬便嗅到了整個命案的端倪,這讓她有種反胃的惡心。
刁離厚顏無恥道:“我隻是想照顧好他們的女兒。”這個禿頭男子用“他們”是在強調薛曉波和可樂作為其曾經的高中同學兼好友的這個實情。
大殿外,逢慈強忍著滿心的怒火,由於被憶眼按住了肩膀,這才沒有冒冒失失地闖入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