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Y NINE 懸屍之謎1

(壹)

憶眼和冰語實在是太累了,兩人相擁地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逢慈打電話到憶眼的房間,但由於沒人接聽,便趕往俞城客棧。

憶眼隱約聽到隔壁傳來的電話鈴響,他本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便翻了個身,隨手抱住了麵前的女孩,也以為是睡夢中的冰語,小助手的身體軟軟綿綿,好似一團蓬鬆的棉花糖,這讓他感覺舒服且安心,自然也就睡得更加踏實。

也不清楚睡了多久,當憶眼睜開眼睛時,感覺周圍的環境似乎有些不太對勁,特別是當看到睡在自己身邊的冰語,他意識到這並非夢境,則是立馬驚坐了起來,並眼見身上穿著的衣服,隻是表麵有些褶皺罷了,這才回想起昨天的發生。

憶眼趕忙站起身,他不也叫醒冰語,而是悄悄地貓身溜出了房間。

憶眼剛剛關好房門,大大地舒了一口氣,因聽到走廊傳來的腳步聲,他抬頭正見逢慈迎麵走來;這位刑警隊長麵衝自己一臉驚訝的表情:“你們——你們兩個?”

“啊!”憶眼馬上清醒過來,知道對方是誤會了,便試圖努力地解釋:“我們沒有,我們什麽都沒有!”

“明白,兄弟我明白!”逢慈卻是口是心非,一嘴壞笑的語態道:“我在大堂的咖啡吧等你們,不著急,你們慢慢來!”

“哎!你聽我說——”憶眼急於想做進一步的解釋,則是見逢慈轉身離開,根本不聽自己的聲辯,這讓他有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冤枉。

憶眼歎了口氣,正要返身走向自己的房間,但聽聞身側的房門被打開,冰語一副沒有睡醒的蠢萌,並附帶打了個哈欠,她用手拍打著嘴巴,發出“嗡嗡”共鳴似的問話:“你在跟誰說話呀?”

憶眼見這個小助手的模樣既好笑又可氣,便學著對方的樣子,也用手拍打著嘴巴,發出“嗡嗡”共鳴似的說話效果:“趕緊洗漱,逢慈在下麵的咖啡吧正等著我們。”

兩人的顫音彼此呼應,冰語笑得肚子都疼了,但也算徹底地清醒了過來。

豈料,憶眼回到了房間,背衝向衛生間的房門正在撒尿,就聽聞小助手風風火火地闖入,嚇得他趕緊拉上了褲子的拉鏈,並且用雙手捂住了褲襠,其表情驚得魂飛魄散道:“你——你幹嗎呀?”

“我那邊沒牙膏了!”冰語理所當然地拿起盥洗台上老板的那隻牙膏,也不經過對方的同意,就給自己的牙刷擠上。

“哎!我說你這人到底有沒有素質,有沒有點兒應該的禮貌?”憶眼氣急敗壞的臉色,他簡直就要暴跳如雷:“你不知道先敲門啊?”

冰語卻是麵衝盥洗鏡,眼見老板生氣的模樣,便咬住嘴唇,努力地憋笑:“好歹——大家都已經這麽相熟了,哪這麽多的過場?!”

“好歹——我也是你的老板!”憶眼著力維持其身為老板的傲慢及尊嚴:“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這個老板在你心目中的地位?”

冰語嘟嘴地開心道:“我尊敬的老板大人,您在我心目中霸道總裁的人設早就已經土崩瓦解,全麵崩塌了!”

“是嗎?”憶眼整理褲子,走到盥洗台前,撩了撩帥氣的發型:“那我倒要看看——自己崩塌到了什麽程度?”

“哪還有什麽程度可言?!”冰語刷牙的同時,滿口噴出泡沫,並挑了挑眉心,望向鏡子裏的老板道:“簡直就是片甲不留,都已經灰飛煙滅碎成渣了!”

憶眼正在擠牙膏,抬目望向鏡子裏的小助手,眼見女孩衝他噴出的泡沫,便也回以挑釁地撩眉:“那就看看——到底誰最後碎成了渣?”

說話的同時,憶眼不甘示弱地擺胯,將小助手擠到了一旁;冰語也是奮起反抗,兩人雖然打打鬧鬧,倒也開心快樂不已。

半個小時後,憶眼和冰語各自換上了幹淨的衣服,便一前一後地走下了樓梯,兩人雙雙來到客棧的大堂。

憶眼見逢慈一副壞笑的模樣,特別是望向自己身後的冰語,並麵衝女孩曖昧地揮手打招呼:“小語,早啊!”

“逢隊早!”冰語還沒意識到她跟老板的關係被誤會了。

憶眼快步走過去,癟著嘴巴,壓低嗓門:“你這家夥,別胡思亂想了,根本沒有的事!”

“啊!”逢慈滿是一臉的坦然自若——擺出原來如此的麵色,其心裏則是不肯相信。

“你們在說什麽呢?”冰語從老板的身後冒了出來,**漾著元氣滿滿的少女甜笑。

“我們是在說——”逢慈故意欲揚先抑,他關注著憶眼的反應,隨而將話鋒稍稍一轉:“今天,我特意來這裏,算是向兩位匯報一下案件的調查情況,特別是冰語作為被害人,理應知曉案情的進展。”

於是,憶眼和冰語便一起雙雙落坐在了這位刑警隊長的麵前。

根據逢慈的講述:通過警方的調查,那二十名冷藏車司機,除了袁魁以外,其他都是俞城市肉聯廠的貨車司機,因為多年以來的貨運關係,跟袁魁有一些業務上的往來,所以大家也都算是朋友。

袁魁受祝仙仙的指使,便跟車隊說一個朋友想拍夜色中的榆樹灣立交橋,隻要大家在交易當天的零點整,同時穿過榆樹灣立交橋的各個匝道,就能得到五百元的收入。原本,那車隊的隊長是個老實人,平日跟袁魁的私交也不錯,因而怎麽也不會料到這竟是一出違法亂紀的圈套與陰謀,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逢慈講述道:“那些司機本來就沒什麽文化,況且這事幹起來又不費勁,而且又有外快可撈,便想在淩晨一點之前,將冷藏車還回廠區的車庫,應該不會有事。”

冰語詢問:“那家肉聯廠的領導準備怎麽處理這起事件?”

“所幸沒有鬧出人質方麵的命案,因而就扣了他們一個月的工資。”顯然,逢慈口中的這個“人質”正是冰語本人。

女孩也慶幸地點了點頭:“那就好!”

憶眼沒勁道:“這麽說來,那二十名冷藏車司機,除了袁魁,其餘人都是無辜的?”

“是啊!”逢慈頷首:“他們也沒想到會被歹人所利用。特別是那個名叫熊濤的小夥子,被喻傑揍了個半死,現在人還躺在醫院。”

這位刑警隊長提到的熊濤正是喻傑為了救冰語,其攔住了七號匝道上所迎麵開來的那輛冷藏車,由於那箱體內沒有女孩的身影,喻傑不免帶有出氣泄憤的狂躁,衝那小夥子便是一陣拳打腳踢,對方也真是被揍得極其冤枉。

“我不是都已經負責了他的全部醫藥費嗎?”喻傑大步走進咖啡吧,出現在了三人的麵前。

“你怎麽來了?”冰語似乎並不高興見到其父親的這個下屬。

喻傑收回起初的笑容,卻不是因為女孩的拒人於千裏之外,而是明顯不太願意說出此行的目的:“你父親醒了,他正躺在醫院,很想見你。”畢竟,蕭啟諾此前的所作所為讓他感到心灰意冷。

“但我不想見他。”冰語將臉別向了一邊。

“別啊!”逢慈則是心急火燎的氣色,生怕錯過什麽天大的好事:“昨天,你父親被送到醫院,進行身體檢查,我們警方還沒跟他單獨聊聊,正好一路。”

“有什麽好聊的?”盡管眼見對方站起身子,但冰語卻是屁股沒挪窩。

“我們警方要聊的事情那可就多了,例如——”逢慈逐一數出道:“祝仙仙是怎麽跟你父親相認的,而你父親又是如何遭到了祝仙仙的綁架,祝仙仙是如何威脅你父親的……這些都是案件的重點,到現在都還沒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呢!”

憶眼坐在一旁搭話:“你們警方不是抓了袁魁和張錦海嗎?”

“別提了!”逢慈滿麵愁眉地回答:“袁魁一問三不知,張錦海更是什麽都不清楚,隻是說祝仙仙讓他把小語約到東湖路88號,至於——她想對小語做什麽,自己則是完全不知情。眼下,祝仙仙也服毒自殺,所以我們就隻能問小語的父親本人。”

冰語愈加冷峻著麵色:“他不是我父親,我沒有這麽厚顏無恥的親人!”

“行行行!您冰大小姐管他叫什麽都行。”逢慈一副雙手合十拜托了的姿態:“小語,你就幫幫我們警方的忙吧?”

畢竟為了救自己,逢慈也付出了很大的心力,眼見對方此般真誠的懇求,冰語隻得心軟地歎了口氣:“陪你去可以,但我不代表警方的立場,倘若有什麽問題你自己問那個人,我可不代勞。”

“謝謝,謝謝小語!”逢慈一臉開心的模樣:“我就知道你人美心善,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爆胎,飛鳥也是吧唧一聲,臉先著地,所以你一定會答應我這個小小的懇求!有你跟著一路,你父親總會賣我們警方一個人情或麵子。”

“都說了他不是我父親。”冰語不開心地直跺腳。

“好好好!不是不是!”眼下,逢慈一心隻想馬上見到女孩的父親——蕭啟諾。

就這樣,喻傑親自開著他那輛黑色的別克VELITE 5,一行人來到了俞城市人民醫院的VIP病房,這可是醫院最好的貴賓病房——比起之前孫富仁的VIP還高出了一個檔次。

(貳)

俞城市人民醫院呼吸內科的VIP病房,蕭啟諾躺在病**,原本並沒那麽虛弱,就是受了一些驚嚇,他之前被懸掛於俞江港口五號碼頭廣播塔外的身體倒是經了些消耗,但除此之外,並無任何的大礙。

然而,蕭啟諾卻是裝出一副病怏怏的模樣,他先是表演給喻傑看,眼見喻傑領著冰語進來,女兒的身後跟隨著憶眼,而憶眼的背後牽著逢慈……由此,就像是拉著一支浩浩****的大部隊走入進了病房。

這讓蕭啟諾難免感到有些不太自在,他本是想演給女兒看,特別是昨天用冥幣糊弄作為交易的贖金,並且當著警方那麽多人的麵兒被揭穿了,這不僅促使女兒對其越發反感,看得出喻傑也對自己失望透頂,所以他原本是要博得女兒與副手的同情,但沒料到喻傑牽進來這麽多不相幹的人,自己就像是一隻被關在籠子裏的小醜猴,沐猴而冠著實是丟臉丟到家了。

但劍已出鞘!蕭啟諾又不能將示弱的這出戲碼當即終止,便隻得硬起頭皮閉上了眼睛,並翻了個身裝作睡覺的姿勢,至少讓自己的偽裝好過點兒,則是反而更加有種自欺欺人的可笑之態。想必,這也是對蕭啟諾的人生最為諷刺的剖析及總結。

喻傑瞧出老板的伎倆,但也沒有刻意去揭穿,因眼見其他人均四散在病床邊,正儀式感地注視著**的“病人”,這讓蕭啟諾愈加有種度日如年的煎熬。

由於察覺老板也熬得差不多了,甚至就連眼睛的睫毛都在抖動,喻傑這才慢慢地走過去,努力抑製住心頭的惡心,像是怕打攪對方,用輕柔的語氣道:“老板,小語——我幫您帶來了。”

“啊——啊——”煎熬了半晌,蕭啟諾的嗓子因為發幹,其眼睛也被眼屎給糊住了,便眼皮眨巴地牽扯了半天,這才緩緩地睜開了雙目:“小語——”

冰語的父親被自己的表演所折服,相比較之前的自信飛揚,掌控一切的企業家形象,眼前的蕭啟諾卻是更加符合其年齡本身所呈現出的老態及萎靡。

冰語的父親將手伸向自己的女兒,則是被那個側身飛快地閃躲開了;於是,那隻迅速萎縮的手臂就如同一截幹枯了的樹幹滑落在病床邊,其襯著雪白的被單無比耀目且刺眼,這令他仿佛躺在一片冰冷的雪地上,更加顯露出其自帶唾棄的可憐相兒,憶眼便將目光不忍直視地別向了窗外。

“你們談吧!我出去了。”冰語儼然一臉無法呼吸的神貌:“這裏的空氣實在是太糟糕,糟糕透了!”

喻傑跟隨女孩走出病房,兩人來到了走廊的一角,冰語有些厭煩對方的尾隨,正要轉身發怒,卻見一隻包裝精美的盒子伸到自己的眼前,喻傑麵衝女孩露出了一副少年清透的笑容,這使得冰語不忍心衝向對方冒火,隻得極不耐煩地抓過了那隻盒子。

“這是什麽?”冰語撕開精美的包裝,從而露出了一隻最新款的國產手機,其心裏自是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感動。

這樣,喻傑才極盡溫柔地回答:“我從逢隊那兒獲知——你的手機被摔壞了。”

冰語有意克製其心底正流動著的那股溫暖,用挑刺的語態道:“這手機該不會被安裝了跟蹤器吧?”

喻傑笑了起來:“我敢嗎?”

“諒你也沒這麽大的膽子!”冰語得意地挑了挑眉心。

“小語,”不想,喻傑真誠地說道:“你可千萬別換電話號碼,我隻是想隨時知道你是否平安。”

“怎麽?”冰語擺出不大習慣的疑惑:“你不催我回蕭家大院了?”

喻傑清淺地淡笑:“我知道——我說什麽你都不肯回去。”

這令冰語感到吃驚的是——她分明從對方的口吻聽出了一種同仇敵愾的語式:“我明白了!特別是發生冥幣那樣的事情,你把那個人總算是徹底看透了。表麵看起來,你位居公司高位,但說白了——你現在是在為蕭啟諾賣命,等他把公司交給我的哥哥們,你依然是在為別人打工。”

“小語,你說的這些情況我都清楚,但我不在乎是為你父親賣命,亦或是為了你的哥哥們打工。原本,我是打定了主意準備將自己這一生——交付給你們蕭家的家族事業。”喻傑眼見女孩的臉色微動,便繼續說道:“小語,我隻想守護在你身邊,一心一意保護你。但不可否認,人質交易那件事——的確讓我傷透了心,所以我不會再勸你回到那個沒有人情味的蕭家大院了。”

由此可見,喻傑是真心喜歡麵前的這個女孩,因而處處盡心竭力為其著想,隻希望對方能活得自在快樂。

冰語聽聞了喻傑的這番表白,心裏多多少少感到有些難過,便轉換話題道:“我奶奶——她好嗎?”

“你和老板——”喻傑先是明顯猶豫了一下,這才控製著語速輕緩作答:“被綁架一事,沒告訴她老人家,所以身體還能撐得過去。”

冰語感覺自己的喉頭有些發緊及發苦:“真是辛苦你了!”

喻傑微笑地搖了搖頭,繼而快速想起了什麽,便從口袋裏掏出了兩張餐券:“這是俞城酒店的兩張餐券,算是感謝這幾個月來——那個人對你的照顧吧!”顯然,其口中的“那個人”是指女孩的老板——憶眼。

“你不吃醋嗎?”冰語接過那兩張餐券,可見這每一張的均價標注為一千元的自助餐消費水準,並且該卷麵用以金色的字體印製著“限量版”的花體字樣。

“隻要你過得幸福!”這是喻傑的真心話,不免讓人感覺心疼,就算平日裏看起來什麽都無所謂的冰語——但此時此刻也做不到全然的無動於衷。

“你總是這麽傻!”冰語仰頭,是為阻止眼眶裏的淚水滴落下來,順帶控製住了其呼吸難過的氣聲:“有機會——還是離開那個人吧!”

“不管你父親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但他對我都有知遇之恩,是他叮囑我讀書的重要性,讓我一定要考上大學,所以——我不能就這麽一走了之。”喻傑的嘴角露出一抹透明的笑意,這使得其坦**具有非凡的感染力,更讓他看起來如同清風拂麵,令人自心底裏感受到了美好和溫暖。

“那好吧!”冰語頷首:“我也希望你能過得幸福!”

與此同時,病房內則是另外的一番景象,猶若警察跟嫌犯之前的對峙,蕭啟諾躺在**,身體背衝向兩人,其滿背皆散發出著不待見對方的防禦姿態,好似用這種方式就能堵住了來訪者的問話。

然而,逢慈倒是沒當回事,他拖過了一把椅子,就坐在了病床邊,神態客客氣氣道:“蕭先生,我們聊點兒什麽吧?”

“我知道你們想要聊什麽。”蕭啟諾依然沒有轉過身:“但我不清楚自己怎麽就稀裏糊塗地被綁架了,因而沒什麽好聊的。”

逢慈卻是一針見血:“恐怕,您是覺得很丟人吧?”

“我隻是沒想到——自己的親生女兒居然會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來。”明明正是自身的拋棄行為,造成了祝仙仙的命運坎坷,進而導致其性格扭曲變態,也才會做出這種不記後果的愚蠢綁架行徑,但蕭啟諾則是將所有的罪責統統都推到了大女兒的身上。

憶眼一直站在床尾,由於見對方的舉動人神共憤,便走到了蕭啟諾麵朝的那側床頭,其居高臨下地注視病**的男子,就如同廟宇間頂天立地的四大金剛。雖然看不見蕭啟諾的眼睛,卻是瞧明白了對方的心虛。

冰語的父親身體微微一顫,便裝作若無其事地翻了個身,當眼望見坐在另一邊的逢慈,這輾轉反側都有人對視著你,其心裏老大不的暢快,便幹脆直愣愣地望向天花板,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抵抗。

憶眼微微一笑:“蕭先生,您看起來似乎在冒虛汗,身體多半是受驚不小,那要不——我幫您把把脈吧?”

之前,蕭啟諾為了營救女兒,到俞城客棧憶眼的房間,主動示意要跟對方握手,則是遭到了憶眼的拒絕;眼下,冰語的父親試圖掙紮,卻是被憶眼手握鉗子狀,一把扣按住了其左手腕,令對方沒有絲毫脫力的時機。

憶眼已經完全不避諱逢慈就在現場,反正他們哥倆相互間早已心知肚明。隻是逢慈還不太明白憶眼的特異功能到底是怎麽個特異法,其內心中的想象過於空洞,所以還隻停留在猜測階段。

憶眼便閉上了雙目,其腦袋裏白光一閃:通過蕭啟諾的主觀視點,可見他走入進某片文化創意園區,那裏的建築物都不太高,也就四五層樓高的樣子,則是充滿了閃光的藝術氣息;蕭啟諾迎麵走進商務大堂,可見大堂服務台背後的牆上用金色的字體塑形著“廣域傳媒”這四個大字。

蕭啟諾正在前往電梯的方向,可見一個女子站在一側的牆邊,牆上掛有一個樓層功能分布的金屬架構圖,從而顯示這整個公司的部門構成情況。

女人似乎正在選定其所要前往的部門,但轉身時看似不小心撞了蕭啟諾一下,其拿著的手包摔落在地,而這個女人便是祝仙仙。

那時候大概由於是春天,祝仙仙身穿憶眼與冰語在霓裳酒吧——初次見到她時所穿著的那件玫瑰紅的修身裙子,宛如一隻招蜂引蝶的豔麗花朵,端出了一臉矜持而莊柔的美態。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祝仙仙連忙蹲下身子,並劃拉著一地的雜物。

“沒事!這是你的錢包。”蕭啟諾揀起一隻金色的錢包,因包內滑出一張相片,便無意識地看了一眼,那照片上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女人,正抱著一個剛滿月的孩子,透露出了一副溫婉的笑容。

蕭啟諾的手指一顫,他看似被那相片上的女人給電到,照片便摔落在了地上。

“這是我和我的母親。”祝仙仙撿起地上的那張相片,並輕柔地拍了拍上麵的灰塵。

“什麽?”蕭啟諾難以置信地望向麵前的女子:“這上麵的嬰兒是你?”

“是啊!”祝仙仙露出天真的笑意。

“你今年多大?”盡管憶眼看到不蕭啟諾的臉,但通過對方激動顫抖的音色,可以感受到其內在澎湃的心緒。

“二十八,再過幾個月,八月二十一日就是我的生日。”祝仙仙詫異地望向對方,這個表情實在是太絕了,沒有一丁點表演的痕跡,仿佛水到渠成的山泉一般,印澈其天然的心性所使然。

“你母親是不是叫盧月?”

“是啊!”祝仙仙愈加擺出驚詫的姿態,便進一步加速了相認的效果。

就這樣,祝仙仙與蕭啟諾以看似上述這種自然而然且意外相識的方式——促使了他們父女倆的最終相認。

憶眼放開對方的手腕:“她是故意靠近你的。”

蕭啟諾先是臉色一愣神,疑惑地望向麵前的男子:“你在說什麽?”

“我是說——”憶眼麵不改色道:“祝仙仙去廣域傳媒的公司大堂,就是為了找機會認識你。”

蕭啟諾一副難以置信,他先是久久地盯視憶眼,隨而便驚訝地望向逢慈,其擺明了是在追問他怎麽知道。逢慈卻是憋笑,並且攤了攤手,表明自己也不清楚。

但很快,蕭啟諾便心情平靜了下來,他不置可否地喃喃自語道:“她聲稱那天到我的公司,是想給仙仙樂園拍一部宣傳片。”

逢慈追問:“那部宣傳片拍了嗎?”

“沒有!”

憶眼莞爾一笑:“隨便她編什麽理由,現在——你還相信嗎?”

蕭啟諾沉寂著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坐起身,背靠著病床的檔頭,他就像是攤在河邊石頭上的一條半死不活的臭魚。這才是冰語的父親卸下其內心偽裝的那一瞬間,仿佛是在言說自己原來已經不堪到了此種地步——居然被他這個大女兒祝仙仙玩弄於股掌之間。

“說說你是怎麽被綁架的吧!”憶眼仍是那臉居高臨下的神狀。

“好!我說,我說!”終於,蕭啟諾繳械投降,清楚自己躲不過去,倒不如實話實說來得痛快:“小語交易的那天夜裏,我到女兒的房間等她平安歸來,大概在十一點四十五分左右,我接到了綁匪的來電,告知我交易的地點在榆樹灣立交橋七號匝道東側入口處的第七根橋墩下碰麵,於是,我把這個情況通知給了喻傑。”

蕭啟諾多半意識到顏麵無光,他頓了一頓,便怯懦地掃視過麵前的兩人,這才絡續道:“當時剛放下聽筒,我就接到了祝仙仙的來電,她說想談談自己的母親,便約我在俞江港口五號碼頭的廣播室見麵。因為是去見自己的女兒,她特意提到其母親生前就在那裏工作,所以我就過去了。”

逢慈告知對方:“她母親——盧月就是在那裏上吊自殺的。”

“是嗎?”蕭啟諾麵現遺憾的表情:“難怪,她把我約到了那兒。她準備了一些涼菜和啤酒,那罐啤酒我還沒喝完,便暈了過去。”

憶眼頷首明白道:“她一定是在給你的飲料裏下了安眠藥。”

“應該是這樣。”蕭啟諾呼呼地喘氣:“我現在還能做些什麽?”

“祈禱冰語的原諒吧!”憶眼轉身麵朝病房外走去,他將那個羸弱不堪的男人甩在了身後,而蕭啟諾就像是一團破敗醜陋的棉絮,其身體綿軟無力地塌陷在了病**。

之前,蕭啟諾瞧似那般強悍,一派唯我獨尊的氣勢,但那隻不過是其外強中幹的假象罷了!眼下,這才是他最為真實的麵目——虛弱且蒼白,甚至連一隻紙老虎都算不上。

(叁)

憶眼和逢慈從病房裏走出,喻傑經過憶眼的麵前,他看似是在走向病房,但臨末了,卻是丟給對方一句話:“憶先生,就麻煩你幫忙照顧好小語。”

憶眼也不甘示弱,則是頭也沒回,便同樣丟話道:“麻煩你照顧好小語的奶奶。”

怎麽?小語將奶奶的情況也告知給了這個男人?聽到對方這麽說,喻傑的眉梢一炸,其鬢角邊的發根挑了挑,便感覺到心口一陣刺痛。

喻傑停下了腳步,他抬臉望向憶眼,卻見對方並沒止步,而是一副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裏的狂傲,倒是緊隨在憶眼身側的逢慈回過了頭來,看似有些可憐地望向自己。

喻傑稍稍穩定住了情緒,收拾心中的敗局,麵露自嘲的苦笑:“看來,小語對你充滿了信任。”

憶眼並不否認:“所以,你大可放心把她交給我。”

“還有我!”逢慈竟是不害臊地湊了過去,分明是在刷尋自身的存在感,他與憶眼並肩而站,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一致。

“那就謝謝你們了!”喻傑咧出嘴角邊的苦笑,可見他對冰語愛得越深,也就越顯得卑微且渺小。

“小喻——”病房內傳出蕭啟諾的吆喝聲:“快進來,扶我上衛生間!”

“哎!來了!”當即,喻傑便狗腿子般回身奔入進了病房。

逢慈和憶眼乘坐電梯下樓,由於見電梯內沒有外人,逢慈便衝對方攤了攤手,顯然是在討要什麽東西。

憶眼不明白道:“什麽?”

“那把槍呢?”逢慈是在提及昨天淩晨——憶眼準備轟擊冷藏車門鎖的那把手槍。

“你是說這個?!”憶眼從腰口掏出槍械,正好電梯門打開,進來了一個醫生,其嚇得魂都飛了。

豈料,那醫生驚魂未定,因聽到了扣動扳機的聲響,他以為自己遭遇了不測,便嚇得連忙抱住了腦袋:“別開槍,別開槍!我什麽都不知道!”

不想,那槍孔則是飆射出了一柱火苗;原來,這是一把高仿真的手槍打火機。

逢慈怎可信以為真:“這就是你昨天拔出的那把手槍?”

“是啊!”憶眼點頭:“這是我在大家電商淘的——高仿真打火機,怎麽樣,像吧?”

喻傑給憶眼準備了兩把手槍,這些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在了那張清單上,而那兩把手槍一真一假,其外表瞧上去一模一樣,看起來沒有任何的差別。這兩把手槍中的一把跟手機、盒尺,以及地獄守衛犬戰術雙刃刀等物品放在一起,而另一把卻是藏在那隻登山包的夾層,其目的就是為應對如當下這樣的情形。

逢慈奪過那把槍械,裏裏外外打量了一番,但他怎麽也無法相信:“昨天夜裏,你想用這個來開鎖?”

憶眼振振有詞:“冰語被綁架,生死未卜,我買一把高仿手槍帶在身上,至少對綁匪具有一定的震懾作用。”

“但不對啊!”逢慈琢磨地回味過來:“昨天我們發生爭執,那槍可是射出子彈,誤傷了高翔,都見血了,怎麽可能是高仿真,而且還是打火機?”

憶眼耍無賴道:“反正槍就這麽一把,你愛信不信!”

“那好!這槍暫且不論,我們來談談你聯合蕭啟諾私底下的這個交易。”逢慈一副肝疼的惱怒:“怎麽?你就這麽不相信我們警方的力量?”

憶眼反唇相駁:“你不是也通過莊雅眉給你當內線,從而知曉了我和喻傑的行蹤?”

“你還有理了?!”逢慈生氣道:“你這麽有本事,幹嗎還求助我們警方?”

這位刑警隊長是在提及憶眼於榆樹灣立交橋給他打電話——向其求助鎖定冰語是在哪輛冷藏車時的通話情景。

憶眼不客氣道:“那不是為了救冰語?”

兩人正在爭論時,電梯門打開,那個醫生屁滾尿流地跑了出去,生怕被那隻高仿真手槍所誤傷。逢慈便將其給收繳,揣放在自己的後腰,總算是平息了此番爭端。

冰語坐在醫院一樓的大廳,望著進進出出的人們發呆,瞧見逢慈與憶眼走了過來,她也不起身迎接,而是麵衝向窗外的太陽,便舒展身姿抻了個懶腰,如同正嗅著陽光的氣味。

“別詩意了,我們該回客棧了!”憶眼走到小助手的身旁。

豈料,冰語則是回答:“我想去見見張錦海。”

原本憶眼說完,滑過女孩的身側,此時回頭驚訝道:“見張錦海?為什麽?”

“不為什麽!你不是說——”冰語跟上了老板的腳步,其目光卻是掃視過逢慈:“他是我的小學同學嗎?所以——我想知道他為什麽要跟蹤我?”

“這很重要嗎?”逢慈也是一臉奇怪的麵目。

“倘若你在乎的話——這當然重要。”冰語倔強地嘟起了嘴巴,其天生帶著一股天地不怕的混不吝,這可是把逢慈給結結實實地惹笑了。

“也好!”這位刑警隊長開心道:“那家夥昨天跟我們死磕了一晚上,說不定你能讓他開口吐出點兒什麽。”

“哎!”憶眼不滿地嚷嚷:“逢隊,你還真同意了呀?”

逢慈用手肘懟了一下對方的胸口:“那是在我的地盤,你怕什麽?擔心我保護不了小語?”

這位刑警隊長的反問堵得憶眼啞口無言,冰語則是得寸進尺道:“那我能提一個小小的要求嗎?”

“什麽?”逢慈擺出包在其身上的豪爽。

“我要跟他麵對麵談。”

“這可不行!”

麵對憶眼的阻撓,逢慈低頭思索了一下,他多半認定問題不大,便頷首同意道:“好!今天——憶眼的位置就是你的主場。”

這話言下之意是在提及:平日裏,自己身邊審訊席的位置多是坐著憶眼,而那家夥總是喧賓奪主,無視其刑警隊長的身份,而今天這個位置卻是改坐成了冰語。

“逢慈——”憶眼正惱得雙腿直跳:“你怎麽能如此縱容這個小丫頭?!”

“放心吧!”逢慈用手背拍了拍好兄弟的肚皮:“我就坐在小語的身邊,不會出什麽岔子。”

“可是——”

“別可是了!”冰語居然像哥們那般,挽摟住了老板的肩膀,其神態簡直沒大沒小,拽住憶眼就朝醫院的大門外走去:“反正——你一定會在觀察室保護我,是不是啊?我相信你,我親愛的老板大人!”

逢慈眼見兩人的相處模式,仿佛白晝顛倒的天明和夜黑,由起初冰語對憶眼暴跳如雷直罵其黑心老板,到現在她對這個黑心老板的吃幹抹淨,便開心地笑掩住了嘴巴,是避免讓自己大笑出聲,其難得見到自信飛揚的憶眼也有如此遜斃了的無奈。

(肆)

三人來到俞城市公安局刑警總隊的審訊室。

雖然這是冰語第一次名正言順地坐在審訊席的位置,但早前在觀察室見到的情況多了,所以女孩明白氣勢萬萬不可輸人,她便揚起臉、輕車熟路地走入進了房間。

張錦海被拷在審訊桌前,由於聽到門聲,眼見冰語走了進來,盡管已經清楚對方被解救的情況,但他還是麵露出略顯訝異的吃驚。

因被羈押數日,張錦海的唇邊長滿一圈濃密的胡須,就像是覆蓋著一蓬雜亂叢生的野草,女孩差點沒認出這個小學同桌。

“怎麽?”冰語微笑地坐在了這位昔日老同學的對麵:“見到我平安無事,所以覺得很驚訝?”

“當然不是!”張錦海神態自若,望向女孩的眼睛,其麵色真誠道:“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傷害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是嗎?”冰語一副被氣炸了的狂怒:“但我差點被凍死!”

“這不是沒有被凍死嗎?”張錦海望向審訊室一側的單向玻璃,他似乎看到隱藏在玻璃背後的憶眼,這個男人就定在冰語通常所站著的那個位子,正望著小助手的一舉一動,特別是嫌犯所透射而來的那雙目光,於嘴角露出了一抹沒有表情的淡笑。

“對!我是沒有被凍死,”冰語恢複了其冷靜的嚴肅:“所以——我代表上蒼來問你一些問題,就說說你跟我的親姐姐——祝仙仙是怎麽認識的吧?”

“她是我的初戀。”張錦海用藐視一切的眼神,掃視過麵前的這一男一女,仿佛那意思是在叫囂:祝仙仙獨屬於我一人!

但逢慈卻是用同樣的藐視擊碎了對方的冷傲,他根本就沒有將張錦海的目中無人放在眼裏:“多早的初戀?”

“你們不配知道!”張錦海發出尖銳的叫聲,不似他本來明亮的音色,而是仿若來自於地獄裏的高聲憤懣。

“哈哈!”冰語的笑聲成功引起了嫌犯和逢慈的注意,眼見兩人正一起望向自己,特別是張錦海疑惑的表情,她故意用最惡毒的言語刺激這個小學同學:“逢隊,他知道自己的初戀嗝屁了嗎?”

逢慈搖了搖頭:“還不知曉!”

“什麽?”張錦海麵現一臉無法相信的絕望:“你們在說什麽?”

“什麽?祝仙仙死了?!”張錦海的身體一垮,頹然靠在了椅背上,他就像是被衝擊到沙灘上的一隻八爪魚,其渾身發出千瘡百孔般的呼呼漏風之聲,那是來自於祝仙仙的靈魂之錘,一錘將其擊得血肉模糊,便好似攤成了一堆爛泥。

憶眼隔在單向玻璃後,正關注著小助手的表現,其嘴角乍現滿意的笑容,附帶輕輕地點了點頭:“學得蠻快嘛!”很明顯,他是得意於自己之前所言傳身教取得了意想不到的實質性戰果。

“說說你跟祝仙仙是怎麽認識的吧?”冰語轉而用柔和的語態道:“說真的——我還是很想知道關於姐姐的一些事情。”

張錦海抬手,想擦抹掉眼角沁溢出的淚水,但無奈雙手由於被手銬握住,便隻得任由眼淚自顧自地流淌。

冰語倒也沒催促,而是將雙臂抱胸,擺出耐心等候的風輕雲淡,表明一切盡在其把控之中。

哭了小半晌,張錦海清了一下嗓子,這才開口道:“我認識祝仙仙已經很多年了。初中時,祝仙仙是我的學姐,我們都就讀於育才中學。那時候,她讀高三,我讀初一,我剛進校,她則是正在備戰高考。”

“你們相差六歲?”逢慈插話道。

“對!”張錦海點了點頭:“我七歲讀的書。”

“那後來呢?”冰語用手肘支頤著臉頰。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情景。”張錦海完全沉浸在對於往事的美好回憶當中:“那是我報道的第一天,我不知道初一1班怎麽走,眼見一個女孩身穿白色的裙子、靠在一棵大樹前,正在翻看著一本《海子詩集》,便走過去問。”

跟隨張錦海的講述,逢慈與冰語的眼前——仿佛還原了當時的情景:八年前九月初開學的第一天清晨,育才中學的校園內,祝仙仙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書籍,露出了她那張絕世純美的麵容,晨曦的微風吹撩起女孩的長發,那是一個少女最為美好的年紀,可以用風華絕代來形容十八歲時的祝仙仙。

一時間,此情此景把張錦海給看傻了。從那以後,張錦海便關注祝仙仙的一舉一動。每當有機會坐在窗邊,張錦海便會上課走神,望向操場——尋找祝仙仙的身影。

“也許——”張錦海用幽幽的口氣道:“我之所以把自己的名字由‘川’改成了‘海’,多半是受到了那本《海子詩集》的影響,因為我想要成為大海那樣——用無邊無際的深度與廣度,誠摯熱愛著這個女人。”

“閑來時,為了緩解升學壓力,祝仙仙喜歡到我們學校的川劇社聽戲。”張錦海舔了舔嘴唇繼續:“為了能經常見到學姐,我參加了那個川劇社,也正是因為這樣——初中畢業後,我就去報考了四川藝術職業學院附中的川劇專業。”

“她喜歡聽戲?”冰語意外道:“這倒沒瞧出來。”

“不!”張錦海搖了搖頭:“她隻是看到那些花花綠綠的人物,跟隨他們同喜同悲,仿佛有種內在的解脫。”

“想必,那是由於現實的世界太痛苦了。”那時候,祝仙仙就已經長期遭到了其養父——祝明父親的強暴。

張錦海明白逢慈的意思,其眼角飆出了兩汪淚水:“我不知道在她身上發生了那麽多痛苦的事情。不然,我一定會殺了那個男人,我會殺了那個男人,我會殺了他!”

冰語的眼眶也有一些濕潤,她用手背擦抹了一下眼睛:“那然後呢?你向她表白了嗎?”

“沒有!”張錦海遺憾地回答:“我沒有向祝仙仙表白。那時候,我的個頭還太小,我急切地盼望著自己能趕緊長大。所以等到四年製的中專一畢業,被分配到俞城市曲藝團工作——當時,我正好從同學那兒聽說祝仙仙開了一間花坊,就在熙街,所以便拿著單位的錄用通知書,匆匆地趕了過去。”

冰語瞪大眼睛道:“你準備向她表白?”

“對!”張錦海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天,恰是仙仙樂園開張的日子,祝仙仙站在花坊的大門口,正接受著左鄰右舍和朋友們開張大吉的剪彩儀式及各類祝福語。人群中的祝仙仙盛裝出席,看起來風光無限,左右逢源,喜笑迎客,這越加襯得周圍的人們黯淡無光。

然而,當張錦海等到前來剪彩祝賀的人們一一離去,便悄悄地跟隨在祝仙仙的身後,他是想給對方一個大大的驚喜,兩人一前一後地穿過花坊入口處的拱形園藝通道,可見通道的兩側擺滿了慶典的花籃,祝仙仙走入進了那間玻璃的辦公室。

張錦海輕輕地跟來到了窗戶前,其手裏撫摸著那封錄用通知書,實在無法掩飾心底的興奮之情,但沒想到——辦公室內的情景給他兜去了一盆冷水。

隻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坐在沙發上,祝仙仙坐在那人的大腿,並麵衝男子親昵地耳語:“謝謝你——讚助我開了這間花坊!”

“以後,我們還是在潤尚齋見麵,這樣比較方便。”這個男人正是趙氏餐飲集團的大公子——趙潤。

……

通過張錦海的講述,冰語完全能夠想象趙潤那張惡心醜陋的嘴臉,便抑製不住地皺了皺眉,這才忍住了罵人的發作。

逢慈一針見血:“祝仙仙是個蛇蠍美人,她跟你好,其實是在利用你。”

是的!無論祝仙仙曾經遭遇了怎樣的心靈及肉體上的雙重創傷,但這些慘痛的經曆則是無法否認她身為蛇蠍美人的事實;但也可以說,正是那些悲慘的人生過往把她塑造成了一個心腸歹毒、手段狠辣、無惡不作的蛇蠍美人。

張錦海的嘴角漾出慘笑:“我知道她這麽做的目的——就是要讓那個拋棄了她們母女倆的男人遺臭萬年!”

“原來,祝仙仙綁架我還真是因為複仇啊!”冰語哀聲地喟歎:“隻不過這真正複仇的目標是她的親生父親——蕭啟諾。”

逢慈緊追不放:“那你清楚你在這整個局中——所擔任什麽樣的角色嗎?”

張錦海的笑容就像是兩道深深的疤痕烙印在了其嘴角兩側的法令紋:“我知道——我當然清楚在這個任務中所扮演的角色並不光彩。那天,在龍湖國際假日酒店的宴會大廳,我之所以直播時將鏡頭帶到冰語,其實是給休息室內的祝仙仙看。”

正是那間龍湖國際假日酒店天河宴會廳隔壁的休息室內,祝仙仙眼見張錦海直播的視頻畫麵,冰語正蒙著臉害羞道:“哎呀!……你自己玩你的,拍我幹嗎?”……

祝仙仙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她便站起身來,走出了休息室;與此同時,莊雅眉給情郎帶去好吃的,但高翔畢竟正在執行任務,就將女友悄悄地領進了休息室,兩人差點便跟祝仙仙擦肩而過。……這也算是當天幾個人物之間所相互交織的兩段小小的插曲。

“你跟蹤冰語——不正是因為喜歡她嗎?”憶眼出其不意地走進了審訊室,他是要證實其心底的那個猜測:那個年齡段的小男生往往用欺負小女生的方式,來表達自己暗戀對方,從而吸引小助手的注意力。

三人皆是微微一驚,而冰語的麵色最甚,其透出了一股說不出的淺暈,就像是被人給抓住了什麽不可告知的現行。

張錦海臉紅地回答:“小時候,我借欺負冰語之名,可能是有點兒喜歡她;但我對祝仙仙——那才是是真正的愛。”

憶眼冷笑地反駁:“你這人還真是朝三暮四啊!居然都不知道害臊。再者說了,口口聲聲——許諾說愛祝仙仙的男人那可就多了,包括那個貨車司機——袁魁。”

“但我不一樣!”張錦海竟是如同瘋子般激動地癲狂道:“我才是最愛她的那個,我才是祝仙仙的男人!”

逢慈毫不客氣地潑去了冷水:“但祝仙仙已死,就算你愛她,聲稱自己是唯一愛她的那個男人,但這又有什麽用呢?”

相對於張錦海的用情至深,袁魁卻是一副潑皮的麵貌,其昨天的審訊也很痛快。

“我跟祝仙仙的關係很簡單,她讓我給她做事,既然她長得那麽火辣,那就用身體來交換嘍!”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很簡單啊!一次送貨,在返回俞城的路上,一個女人站在路邊招手,說想搭乘順風車。當時,她穿著一條緊身的短裙,這分明就是在勾引我嘛!我沒能把持得住,趁拿水杯的機會,裝作無意間蹭了一下她的大腿……沒想到,她主動貼了過來,不僅讓我摸了,還讓我幹了。”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趙潤被鋼管穿胸而過的一個星期前。”

“這麽說來,祝仙仙在那個時候——就已經計劃要將趙潤偽裝成車禍身亡?”

“對!”

“那你在綁架冰語時,俞江港口七號碼頭的808號倉庫——出現的那些香水瓶又是怎麽回事?

“那是祝仙仙將網購的香水交給了我,說是可以用來對付那隻角雕。”

“難怪——”逢慈頷首明白道:“我們警方調取俞城天街專賣店的監控視頻,並沒有查到相關人等有購買的跡象。”

……

三個人走出審訊室,憶眼麵衝冰語豎起了大拇指,對小助手讚不絕口。

“表現得不錯嘛!”

但冰語並沒顯得特別興奮,而是露出一臉淡淡的憂傷:“逢隊,你把他給放了吧?我不想追究張錦海的責任了。”

“為什麽?”逢慈和憶眼同時麵現吃驚的神狀。

冰語吐氣般回答:“畢竟不是他下的手,而且綁架我的那個人也不是他,所以——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打轉。”

“但跟他也脫不了幹係,難道你不恨他?”憶眼心目中的小助手素來嫉惡如仇,回想起兩人一起偵破的第一個案件——章鴻成衣店那個失蹤了的小孫女,是冰語想要弄清楚薛豆豆的下落,並且推著自己大步往前,進而破獲了這一起又一起的各類案件。

“與其多豎一個敵人,倒不如化幹戈為玉帛。”冰語微笑地回應:“再者說了,我不是也沒怎麽樣嘛!”

這些日子,在經過這麽多事件的督促與洗禮,冰語似乎也變得些許成熟了起來,她不再隨便亂點評或是發表意見,因為我們總是被事物的表麵現象所迷惑及欺騙。比如:祝仙仙的內在並非給人最初的印象那樣沒有主見及柔弱,反而她是與之相關這三起命案背後的最大BOSS。

“那好吧!”逢慈頷首:“我尊重你的意見。”

冰語露出燦爛的笑容:“謝謝你了,逢隊!”

“對了!”逢慈當即想起了什麽:“正好,你跟我去趟辦公室。”

“嘿!你們這對老板跟員工的組合還真是配合默契啊!”逢慈望向憶眼解釋:“我給小語開個身份證明,她好到當地的派出所辦理戶口及居民身份證。”

“不要!”不想,冰語則是滿口的回絕:“我覺得這樣很好,即便無心做了什麽壞事,你們警方也不知道。”

這位刑警隊長望著女孩那副洋洋得意的淘氣:“對了!我一直弄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麽入住進俞城客棧的?”

“你問我老板啊!”

眼見冰語麵衝自己指了指,憶眼便快步地朝前走去,他是要避開警方的盤問。

然而,逢慈正要追上去,卻是被小貴叫住:“隊長,局長在會議室找您。”

“好!我知道了。”逢慈一臉氣惱的模樣,眼見兩人離去的背影,搖頭不滿地嘀咕:“真會挑時間,那好吧!等到下次再好好審你們兩個!”

但這位刑警隊長怎麽也沒想到,很快就會有新的命案即將發生,至少下次——他把這茬早就丟去了九霄雲外。

(伍)

憶眼和冰語從俞城市公安局走出來時,暮色已經稀疏落下,宛如籠著一層薄紗,在暮風中透出晚霞金溶色的餘暉,於天際線形成了一道耀目的金光,仿佛那是一扇自遠處金銀島所傾瀉而出的門縫,正一點點地閉合上了末日的眼睛。

“晚上想吃點兒什麽?”憶眼環視地四處張望,他多半是想就地解決。

由於擔心小助手的安危,他已經將近兩天沒怎麽好好地吃東西了,眼下隻想隨心所欲地大快朵頤。

但冰語拉住老板:“走!我們今天去吃豪餐!”

自從昨天上午兩人相擁而眠,彼此關係不僅邁近了一大步,甚至可以用親密無間來形容雙方的相處,至少女孩如此認定。

憶眼來不及捕捉小助手腦海裏的記憶,因內心感到有些別扭,便將對方本能地推開:“豪餐?什麽豪餐?”

冰語錯然一愣,察覺手上一空,便見老板那臉慌張的神態,特別是那雙正躲閃的眼神,其眼角眉梢更是好似自帶桃紅色的眼影,這讓女孩意識到已經很久都沒用桃花眼來形容老板這雙天生含情的美眸。別人多是臉紅,而這家夥居然眼皮特薄,其眉梢一片多彩的紅暈,點染在眼睛對稱的兩側,這令冰語忍不住大笑出聲,卻是惱得憶眼心頭直發毛。

“你——你笑什麽?”

“怎麽?”好半天,冰語才止住了笑聲:“你害羞了?”

“誰——誰害羞了?!”

之前,憶眼便針對自己處處挑逗,撩撥冰語的那顆少女之心,但當下老板怎麽就顯得如此靦腆及害羞了起來?這根本就不是憶眼一身正氣則又不失風流倜儻的作派與風格啊?!

因而,冰語笑出唇紅齒白道:“這當然是在說你啊!”

“是嗎?”憶眼甫現其風流的本性,腆麵朝小助手靠了過去,將臉貼近向女孩的眼睛,不料卻是撲了一空。

恰逢冰語當眼看見一輛出租車正朝他們駛來,便雙手興奮地招呼:“Taxi!”

還沒等憶眼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被這個小丫頭塞入進了後車座,她自己也擠坐到老板的身邊,高聲召喚司機前往俞城酒店。

俞城酒店作為本市最豪華的超五星級酒店,高約三百八十米,共計有八十八層,因雄踞城市中央商務區的最中心,它是目前俞城最高的城市建築。整幢建築的氣派非凡根本無須過多贅述,而室內的裝潢也隻能用奢華大氣來形容。

旋轉餐廳位於酒店的頂層,整個餐廳安裝有360度的弧形落地窗,因而全景觀無視野上的任何障礙,可飽覽整座城市及俞江美景的旖旎風光。

由此可見,整個餐廳以正中的那根圓柱為中心,其依次環繞著兩排高檔的餐位,自是臨窗的那排位子最受歡迎,從而表明來此用餐除了盡享二人世界的浪漫情調,這當然也是為了欣賞窗戶外璀璨怡人的城市景觀。

由於冰語和憶眼均是一身便服,兩人不像其他用餐者盛裝出席,他們被大堂經理攔在電梯的入口處,似乎無法相信兩人正是來此用餐的貴客,直到冰語隨手遞出那兩張限量版的餐券,這才恭恭敬敬地將他們領到最好的位子。

這裏所強調的最好位置,不僅指兩人的座位麵窗,更重要的是那可是整個餐廳唯一的“包廂”,座位兩側用半人高的雕花玻璃作為隔斷,進而保證了客人用餐的私密及親近。

眼見夜色降臨,窗外燈火輝煌,他們像是對坐在一個水晶球內,整座俞城儼然就在兩人的腳下,可見廳外的景色正勻速地旋轉,想來登上人生巔峰也不過如此,從這裏欣賞俞城的市容市貌真可謂風光無限啊!

此時此刻,特別是那條從腳下蜿蜒而過的俞江,被炫彩斑斕的燈光映耀得宛如一條通身燃燒了的火鳳凰,其看似痛苦地扭曲掙紮著浮波的身影,則是愈加顯現出醉魂漣漪的水灩風姿。顯而易見,這才是最為極致且純美的夜色勝景吧!

“為什麽帶我來這兒?”終於,坐在整個餐廳唯一的“包廂”,憶眼無暇顧忌窗外的美景,便迫不及待地追問。

冰語悠然自得地欣賞居高臨下的夜色風光:“此次經曆了劫後重生,也算是破繭成蝶,坐在這裏望得遠,當然要到這種地方來慶祝了。”

兩人正說著話,服務員送來了牛油果鮮蝦沙拉等開胃菜,一股清單的蔬菜香氣令人頓覺胃口大開。

“哎呀!你就別再抱怨了!”冰語大口地往嘴裏送著蝦仁:“反正有人請客,不吃白不吃!”

“這餐券是喻傑給你的?”雖然憶眼看似不情不願,但肚子餓得實在太厲害,便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了沙拉。

“他是為了表達對你的感謝之意。”冰語露出討喜的笑容。

憶眼不領情道:“不用他感謝,我自己的小助手,當然要救了!”

“他還說——你不肯要那個人給你的酬金,那可是一大筆錢啊!”顯然,冰語笑容滿麵的神情是對老板的這個舉動十分滿意。

憶眼擺出了一臉耍酷的自信:“我隻是不想接受這種名目不清不楚的酬勞。”

“你不要,我要!”冰語不客氣道:“明天——我就讓喻傑把那錢箱提到客棧來,反正都是那個人欠我的。”女孩口中一再提到的“那個人”自是指其親生父親——蕭啟諾。

“也好!”憶眼點頭:“以後,就由你負責交住宿費了。”

“好啊!”

憶眼沒料到對方如此爽快就答應了。若在平日裏,甭管有沒有道理,小助手必定跟自己鬥嘴,也甭管能不能鬥贏,兩人鬥嘴全圖一樂,而眼下就缺一旁聽的逢慈,冰語卻是不跟自己爭鬥了,這惹得憶眼分外不習慣地呆呆一愣。

“怎麽?”冰語眼見老板這副發呆的麵狀有些好笑。

“啊!沒怎麽!”憶眼惆悵若失地回答:“隻是今天你沒跟我鬥嘴,似乎不太習慣。”

冰語笑言:“你還盼著我天天跟你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