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Y THREE 跟蹤之謎1

(壹)

夜幕蒼穹下,憶眼和冰語坐在俞江港口七號碼頭的台階處,旁側的壩子上照亮著大型燈光,正繁忙地裝運集裝箱等貨物,江麵上停泊幾艘巨大的貨輪,應合著遠處傳來了悠悠的汽笛聲。

兩人的背景是俞城客棧,天英抓站住台階的扶欄,可見澹澹的俞江漂浮著一隻蓮花燈,搖擺的燭火於水麵幽幽漣漪出倒影,就像正懸空在虛無縹緲的天地幽冥之間。冰語輕輕地撥了撥水流,是為了讓那燈漂得更遠,漂去極致——遠到水天交接的那片往生之域。

“你說——”冰語望向漂遠了的蓮花燈:“這蓮花燈能引領Selina渡過奈何橋,讓她忘記今生今世的這份孽情嗎?”

這是憶眼第一次見到小助手如此感懷的哀婉:“你跟她才認識幾天,也隻見了三四次麵,就這麽喜歡她?”

冰語凝視眼底那曲綿長蜿蜒的江水道:“有些人即便天天相對,也形同陌路;而有些人——即便隻見過一次,卻仿佛相知相守相伴了一生。”

“你這話簡單說來,就是一句成語——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憶眼一邊說著,一邊將一顆小石塊扔進水中,泛起了層層的漣漪。

冰語白了老板一目:“不要總是在我麵前炫學,破壞意境。”

“好好好!”憶眼認真地望向小助手:“你是說——你跟Selina短短認識了這幾天,便感覺與她相知相守相伴了一生?”

“我這隻是打個比方。”冰語難過地清淺一笑:“雖然我們不至於相知此生,但我喜歡她為人的那份豪氣。倘若在舊社會,Selina一定是個女中豪傑,如果生活在古代,想必——她肯定會成為花木蘭那樣的巾幗英雄。”

“這評價可真夠高的!”憶眼盯視著女孩那副精致的右臉側顏,特別是長長的睫毛下,冰語的鼻頭微微上翹,所以愈發平添了幾分少女氣息的嬌憨之美。“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她。”

“她為了自己心愛之人,竟是付出了生命。可能很多人都不太理解她的這份情感,以及她這種過於偏執,甚至有些極端的愛人方式,但我能理解。”冰語動情地流下了眼淚,吸了吸有些發堵的鼻腔,便抬頭凝望向夜空。

憶眼稍稍麵露意外,似乎更近一步認識了小助手:“這話好像在說——是你自己經曆了很多。”

冰語望向身邊的男子,其眼神於傷感中透出一股淘氣的倔強,並特意傲挺起了脖子:“你可別想試圖打聽我的隱私。”

“誰打聽了?!”憶眼朝江心丟了塊石頭,隨手打出了四五個水漂,正衝蓮花燈直追而去,便激起了一道道波光:“我還在想案子的事呢!”

“怎麽?”冰語滿臉的奇怪:“案子不是都已經了結了嗎?”

“但我覺得這個案件似乎還沒有結束。”憶眼搖頭的同時,其腦海裏卻是閃回從祝仙仙的瞳孔深處所看到的相關畫麵:祝明眼睛裏那個站在商務大廈天台的邊緣、其影像越來越遙遠的女人到底是誰?到底是祝仙仙亦或是Selina,或者根本就是其他女人?而祝仙仙哥哥的墜樓跟這起連環殺人案是否存在怎樣的關聯?……

“為什麽?”冰語再次麵現黯然之神傷:“不是都已經抓到凶手了嗎?”

“好了!不提Selina了,一提你就難過。”憶眼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我們回客棧吧!天英,走!”

冰語跟在老板的身後,正好眼見對方的後腦勺,原本長及肩膀的頭發,被剪到了耳廓的位置,在路燈下泛起了油密的青茬:“哎!你這頭發似乎短了點兒。”

“之前為救Selina,燒焦了一截。”憶眼用手指梳理了一下發型:“我就跑去服務台借了把剪刀,給自己修理了一下。”

“哈哈!”冰語開懷笑道:“你這樣子看起來順眼多了。”

“怎麽?”憶眼橫目望向小助手:“你不喜歡我留長發?”

冰語欣賞地打量老板道:“男人短發,看起來才更加清爽自信。”

憶眼剪去了半長的頭發,愈加落拓現代人的風貌,特別是露出其下顎骨的優美曲線,就像幽穀裏的崇峻山峰水落石出,一下子便青蔥年輕了好多,有種清潤不羈的內在超脫,整個人看起來也精神了幾許,因而惹得冰語不自覺咽了口吐沫:這男人秀色可餐是不是一種罪過?!

天英正滑翔著巨大的翅膀,其落下的影子在前方領路,憶眼和冰語穿過一道十幾級的梯坎,兩人便一前一後返回到了俞城客棧。

他們剛走進客棧,大堂經理便朝憶眼望來:“憶先生——”女人指了指那個開敞式的咖啡吧:“那邊有位客人在等您!”

這位大堂經理名叫莊雅眉,其嘴角梨渦盛開,笑出柔和的親近,一看就是討人喜歡的樣子。

憶眼與冰語同時抬頭,由於眼見訪客是逢慈,他正悠閑地喝著咖啡,兩人便對視了一目,走過去坐在這位刑警隊長的對麵,隱約可見那茶座的下方放有一隻黑色的行李袋。而天英則是落站在咖啡吧開敞式的扶手欄杆處。

憶眼拉了拉衣服的前擺,他以為來客有求於自己,便擺出接受新任務的隨性道:“逢隊,你找我有事?”

逢慈笑容地回答:“我來,是特意感謝你,以及你的小助手,幫我們破獲了兩起大案。尤其是這第一起,還要多虧你的這隻愛寵,幫我們警方找到了刁離。是不是啊,天英?你的名字是叫天英吧?”

逢慈一邊說著,就去撫摸角雕,卻是被天英毫不領情地叨手,幸虧他躲閃得及時,引來冰語哈哈大笑。

“居然敢跟我們的天英套近乎,看它不叨死你!是不是啊,天英?”冰語一臉諂媚的笑意,她小心翼翼地撫摸寵物的羽冠,盡管那隻角雕正咕咕咕地不滿,但至少沒有攻擊性的舉動,這也算是在外人麵前,它給足了女孩的臉麵。

逢慈掐出尷尬的苦笑:“你這愛寵還真是有個性啊!”

憶眼不鹹不淡道:“逢隊,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你親自來俞城客棧,肯定有什麽要緊事吧?”

“的確!”果然,逢慈坦誠直言:“我找你們是有要事相求。”

“相求?”憶眼的心中應道果然如此,其隨性的舉動越發懶散:“什麽事啊?”

不想,逢慈望向對方身旁的小助手:“準確地說——我是來找冰語小姐。”

“什麽?找我?”冰語滿臉的意外,指了指自己的鼻頭,隨而嘟嘴不高興道:“都說我不是小姐。”

“難道,你不是女孩?”逢慈露出看穿了一切的笑容:“冰小姐,你就不要否認自己的女性身份了。”

“是啊!”憶眼揶揄地毒舌道:“你女扮男裝的效果實在是太失敗、太差勁了,不然當初——還差點被刁離給——”顯然,他是在提及自己的小助手差點被那個禿頭男人強暴一事。

“之前,在章鴻成衣店還不是你暴露了我的身份,現在倒賴起我了!”如此不堪往事,冰語黑下臉來,她恨視向老板那張討厭、揭人傷疤的嘴臉。

“哎呀!”逢慈因眼見氣氛不對,便趕忙哈哈地打圓場:“好了,好了!事情都過去了!這不是冰小姐沒事嗎?毫發未損!”

憶眼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語有些過分,便轉向這位刑警隊長:“逢隊——是不是又有什麽大案要案,需要我們配合你們警方的調查?”

逢慈麵現苦惱:“這種事情說起來——總是有點兒難以啟齒。”

“難以啟齒就別說!”憶眼的快言快語弄得對方十分尷尬。

“哎呀!”冰語卻是好奇道:“你別這麽武斷嘛!都還沒聽人家說到底是什麽事。”

逢慈急忙坐直了身子,擺出一副有求於人的鄭重姿態:“最近,我們警方接到了一個案子,是關於一個跟蹤狂喜歡跟蹤二十歲左右小姑娘的案件,為了將嫌犯抓捕歸案,我們希望冰小姐能配合我們警方的工作。”

“啊!”冰語既興奮又驚訝道:“你是想讓我——引出那個跟蹤狂?”

“不行!”憶眼代替小助手斷然回絕:“這太危險了。況且,你們市公安局都沒有二十歲出頭的女孩?”

逢慈愈加麵現為難道:“我們局裏有是有,但那些女孩長相太一般。這不,我們派兩個女孩畫大濃妝、穿性感的衣服,輪流出沒在跟蹤狂所出現的那條路線,但這都已經一個星期了,卻是沒有任何的進展,就連跟蹤狂的影子都沒看到。”

冰語搖頭晃腦著一臉的洋洋得意:“這麽說來——你們市局的那些女孩該是長得有多寒磣啊!”

逢慈謙卑地欠了欠身子:“所以,我們想請冰小姐——”

憶眼橫加打斷道:“說不定,這一個星期正巧碰到跟蹤狂休息。”

“沒有,沒有!”逢慈搖頭否認:“根據我們得到的可靠消息,那個跟蹤狂改變了路線,所以我來請冰小姐——”

“好啊!好啊!”冰語也不等對方說完,似乎對當偵探很上癮,便開心地拍手道:“這任務聽起來就好玩,我答應了!”

憶眼拉下了臉色:“冰語,你忘了被刁離綁架一事?”

“憶先生,你放心!我們警方一定會全程保護好冰語小姐的安全。”逢慈轉向女孩道:“而且,我們會支付給冰小姐一定的酬勞。至於,工作需要所添置的服飾等費用,我們警方也都會全數報銷。”

“那好啊!”冰語快活得簡直像是一隻展翅欲飛的小鳥:“既然有酬勞,又有你們警方的保護,這工作我接了。”

“不行!”憶眼堅決反對道:“冰語,這太危險了,我不允許你答應!”

冰語鐵青著臉色,板起了麵孔質詢:“我是你什麽人啊?你為什麽橫加幹涉?”

憶眼不客氣道:“你是我的助手!”

“對啊!”冰語氣惱地站立起身,擺明了要衝老板宣戰:“我隻不過是你一個小小的助手,你就管東管西,那我辭職不幹了行吧?反正,你又不付給我工錢!”

憶眼也是一副越加生氣的惱怒:“但我包你吃包你住!”

冰語立馬轉望向逢慈,滿臉討價還價的狂傲:“逢隊,既然你們支付我酬勞,工作需要所添置的服飾等費用也都悉數報銷,那我住宿的問題——”

“有有有!”逢慈眉開眼笑地點頭:“我們公安係統的內部賓館——俞安賓館,就是專門為冰小姐所開設,我馬上打電話給賓館的服務中心,讓他們給你預留個最好的房間。”

“那好!”冰語挑釁地望了一眼老板:“我收拾一下行李,連夜就搬過去。”

由於見小助手轉身就朝二樓走去,根本無視自己的一切好心和阻撓,更無視這些日子兩人所產生革命似的戰友情誼,憶眼氣惱地瞪視向逢慈。這位刑警隊長便聳了聳肩膀,擺出了一副愛莫能助的遺憾,忙將眼睛望向了別處,是在回避對方的直視。

憶眼衝到客棧二樓,見小助手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其手裏拿著一個小小的挎包,便堵站在了門口。

“你真要走?”憶眼不客氣道:“那你把身上的這套西裝扒下來,這是我為你量身買的。”

“幼稚!”冰語將西裝外套扒下,用力地摔在了地上,露出裏內的白襯衫。

憶眼氣得臉色慘白,語態更加不依不饒:“還有這件白襯衫和褲子。”

可以想象聞此,冰語的肺葉簡直都快要被氣炸了:“你讓我光著身子出去?”

“沒關係,冰小姐!”逢慈從兩人的身後慢慢地踱來,提了提手裏那隻黑色的行李袋——那正是之前咖啡吧茶座下放著的那隻袋子:“這裏麵是我們市公安局那些女孩執行任務時穿過的衣服,如果冰小姐不嫌棄的話——”

原來,這個俞城市公安局刑警總隊的總隊長分明是有備而來。

“不嫌棄!”冰語一把抓過對方遞來的行李袋:“我都已經窮酸落魄到這副田地,差點被人給剝光了衣服,還有什麽好嫌棄的!”女孩故意挖了老板一目,顯然這話是說給他聽的。

冰語反身回到了房間,“砰”地一響關閉了房門,震得老板麵色通紅。

相對於憶眼的氣惱,逢慈卻是風輕雲淡,撿起地上的西裝外套遞給對方:“放心!我會幫你照看好你的小助手。”

這次輪到憶眼的肺葉快要被氣炸了,他豎起手指,想要說什麽,但又找不到合適的措辭數落對方,隻得黑著臉走向自己裏內的房間,則是聽聞身後傳來了開門的聲響。

冰語換好衣服走了出來,這是憶眼首次見小助手身穿女裝時的形象——由於穿著一件黑色蕾絲的貼身短裙,從而勾勒出其曼妙有致的完美身材,並且戴著一頂略顯誇張的彩色假發,儼然其天生就是一個清純可愛的小太妹。

“不錯啊!”逢慈一臉的驚訝,嘖嘖拍手讚歎道:“這打扮出來,還——還真是光彩照人,豔光四射,這形象絕了!”

“是豔俗四射吧!”憶眼差點將他那對白眼翻上了天。

“我就豔俗四射了,怎麽著吧?!”冰語擺出一股混世太保的狠勁:“我樂意!”

逢慈看這兩人鬥嘴,覺得既好笑又無奈,便招呼女孩出門:“那我們走吧!”

“我們今天晚上就執行任務?”冰語一邊朝向大堂走去,一邊躍躍欲試地興奮道:“他既然是跟蹤狂,那肯定是在夜裏神出鬼沒,說不定此時此刻都已經現身了!”

“怎麽?”逢慈沒料到女孩竟是如此積極:“你今晚就要執行任務?”

“是啊!”冰語一副理所應當的亢奮:“覺可以白天睡啊!”

“那好吧!”逢慈掏出手機,查看了下時間:“現在是晚上的十點零五分,正是各路牛鬼蛇神出沒的時候,我這就帶你去釣那個跟蹤狂。”

冰語愈加無法掩飾其滿臉的冒險精神:“這還是你們警方第一次主動找我執行任務,我真是太高興,太興奮了!說好了,你會全力保護我的安全?”

“我的冰大小姐,你就放心,放一百個心!”逢慈微笑地回應:“不止我,一會兒在車上,我打個電話,讓刑警總隊的全體成員全力保證你的人身安全。”

“哇噻!這麽多警察保護我,那真是好威風啊!”果然,冰語感覺自己就連走路都好似雙步生風。

憶眼見兩人離去的背影,走進自己的房間,嘴裏不免念叨著:“我睡覺了!懶得理你們兩個。”

然而,雖然憶眼嘴上看似逞強,但聽聞兩人下樓的聲響,則是倒退著身子探出頭,正巧眼見冰語和逢慈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樓梯口,其臉上浮現出擔憂及猶豫的表情,便拍了拍正落站在其肩頭的愛寵。

“天英,瞧見那個小丫頭固執地離開,我這心裏怎麽感覺空落落的?”憶眼越發失落道:“我是不是在擔心她的安全問題?逢慈靠譜嗎?……不行!如果她出了什麽差池,我還怎麽找回自己的記憶?……走!我們悄悄地跟著他們。我就不相信沒我憶眼,他們能成事,破得了案!”

天英咕咕靈性地點了點頭。

(貳)

為了低調行事,逢慈搭乘出租車,帶冰語來到魅市。這一路上,兩人在車上居然聊得很投緣。

逢慈將一個無線耳麥交給女孩:“冰小姐,請你把這個戴上,可隨時與我保持聯係。”

冰語看了看那枚形似紐扣的耳麥,便嚐試性地戴進了耳蝸,她感覺還挺舒服,自是更加興奮道:“哇噻!這可是高科技啊!我感覺自己就是詹姆斯·邦德(James Bond),這簡直是帥呆了!”

逢慈微笑地搖頭,並瞧了瞧駕駛座,還好那個司機沒有關注兩人之間的談話,而是專心致誌地開車。

逢慈擔心女孩亢奮過度,便壓低了聲息告誡對方:“冰小姐,請務必將安全放在首位!”

“你就放心吧!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隨而,冰語想起了什麽:“對了!逢隊,你不要老叫我冰小姐冰小姐的,多難聽啊!”

“對對對!不應該叫小姐,那我應該叫冰語小姐,哎呀!掌嘴,又順口了!”逢慈假意地掌摑自己的嘴巴。

“這樣吧!”冰語提議道:“你就管我叫小語吧!”

“小語?”逢慈開心地頷首:“好好好!小語這個名字好聽。”

冰語露出其少女的天真無邪:“那就這麽說定了?”

“好!”逢慈點頭:“一言為定!”

“對了!逢隊——”冰語望向駕駛室的方位,也學對方之前那般壓聲的謹慎:“你們警方有那個跟蹤狂的具體信息嗎?”

逢慈略顯遺憾道:“我們隻能根據報案,推測那個跟蹤狂——男,三十歲出頭,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但又有人說他是個女性,身高隻有一米六五,喜歡穿十厘米的高跟鞋。”

“還有更離譜的傳聞呢!”豈料,那個正認真開車的出租車司機因聽聞兩人之間的上述對話,便通過駕駛室的後視鏡,用陰森森的語態插話道:“聽說那個跟蹤狂並非人類,而是由夜鬼的冤魂所凝結而成,幻化成了人形。”

“天哪!”冰語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這個跟蹤狂怎麽一會兒是男人,一會兒是女性,一會兒是人類,一會兒又是夜鬼,變化無形,毫無具象,那他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逢慈卻是通過駕駛室的後視鏡,正在觀察那個司機的外貌特征,那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精壯男子,盡管臉上沒有什麽明顯的特征,但那雙眼睛則是投射出了一股微微的邪氣,由於察覺自己正望向他,便神態認真專注地把車。

逢慈麵冷道:“你怎麽知道這個跟蹤狂的傳聞?”

那個司機回頭討好地笑望向兩人:“我天天開車來魅市,怎麽會不清楚?!”

冰語麵露鄙夷:“那為什麽會有傳聞說——這個跟蹤狂是由夜鬼的冤魂所凝結而成?這也太無稽之談了!”

“你們不知道嗎?”出租車司機抬眼望向後視鏡,因其負氣壓的說話方式,加之車內原本沒有開燈,而斑駁陸離的路燈照入進車廂,這無疑增添了幾許詭異的氣氛,嚇得女孩不自覺朝往身邊的刑警隊長靠了靠,逢慈也是一副屏住呼吸、仔細聆聽的模樣。

“魅市原來是一片墳場,當年政府規劃新城區,原本將其規劃入內,便將那片墳場遷徙至遠郊,但由於遭到附近居民的強烈反對,大家都不願意搬遷至那兒,嫌太過晦氣,所以那塊地皮就被擱置了下來。這也就是說——魅市成為了老城區與新城區之間的一段三無地帶。”

冰語聽得汗毛都豎了起來,便下意識地抱了抱上半身,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不——不會這麽邪乎吧?這——這世上哪會有鬼?!”

逢慈好奇地追問:“那你見過他嗎?見過這隻‘夜鬼’?”

“好像見過吧!”那個司機陷入深深的回憶當中:“我記得兩天前,我開車送客人,由於已是淩晨五點鍾左右,天快亮了,魅市的街道上幾乎沒什麽路人。我將客人送抵到目的地,正準備調頭返回老城區,卻見一個二十歲出頭,對!”男子指著後車座上的冰語:“那個女孩跟你差不多大,穿著也跟你差不多,也是一身亮閃閃的黑色緊身裙,從我車前驚慌失措地跑過,並不時地朝身後望去。當時,我正納悶這是怎麽回事,便探頭朝往車窗外一瞧,我的媽呀!——就見一個身穿鬥篷之人形如鬼魅,站在擋風玻璃前,大概停留了五六秒鍾,似乎正望向我,嚇得了我魂都快沒了。……”

說話的同時,這個司機一隻手握方向盤,而另一隻手捂了捂驚魂未定的心口,可知其嚇得不輕。

根據對方活靈活現的描述,冰語仿佛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當時的情景,她既害怕又好奇地小聲追問:“那——那然後呢?”

“然後?”那個司機繼續表述:“然後——他就轉身,朝女孩奔跑的方向追去。”

冰語大著膽子問道:“那——那你看清楚他的長相了嗎?”

“沒有!”那個司機滿是一臉驚魂未定的後怕:“當時,我被嚇壞了,完全不明白是怎麽回事,而且他用帽子遮蓋住了臉。”

“那他該不會真是由這魅市夜鬼的冤魂所凝結而成,由鬥篷匯聚成形,所以連臉都沒有。”顯然,冰語已經被司機這番詭異莫測的講述,擊碎了其心念一直以來所堅守著的那份無神論的信仰。

逢慈嗤然冷笑道:“這不過都是民間添油加醋的各種傳聞,我可不相信有什麽夜鬼冤魂之說。”

冰語麵現鄙夷:“但你們對那個跟蹤狂並沒有一個實質性的了解,至少,人家這位司機大哥可是親眼見過。”

逢慈吐槽道:“他這算是哪門子的親眼見過,我倒認為沒見過最好,省得危言聳聽,妖言惑眾,傳播誤導信息。”

冰語笑了起來:“那你認為那個跟蹤狂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逢慈謹慎地思考了一下:“我看,他多半就是一個犯罪未遂的懦夫,因而我們警方要在他膽大犯案前,便將其一舉擒獲,以免罪惡的發生。”

“逢隊——”冰語淡笑道:“你這是想防範於未然啊!”

“到了!”冰語的話音還沒有落定,那個司機一個緊急刹車,出租車便置身於一片夜景街市,周圍皆是大聲叫賣著的小商販。

這裏跟冰語想象中的情景完全不一樣。原本,她以為魅市應是一個鬼裏鬼氣的空曠之地,甚至到處遺落著沒有被遷走的墳頭,卻沒料到此處熱鬧非凡,充滿了人間煙火的氣息。街道的兩側多是一些臨時搭建的房屋,牆上畫滿了色彩斑斕絢麗的大幅噴繪;而道路兩邊則是擺滿了攤位,有點類似於鬧市中心的夜市。

逢慈帶著冰語走下汽車:“我身為俞城市公安局刑警總隊的總隊長,對這魅市多少也有一些了解。剛才那個司機隻是說對了一半,雖然附近的居民對此忌諱,但這裏卻是落魄藝術家們的天堂。因為這裏的租金特別便宜,來自俞城的藝術家,甚至是全國的藝術家都匯聚於此,所以這裏的牆上到處都是噴繪,還有一些街頭藝人表演雜技或是魔術等節目。”

這樣,冰語發現那些小商小販的確跟一般的攤點不同,暫且不說他們各自所擁有著藝術家的獨特氣質,一個比一個的服飾裝扮特立獨行,攤位前也多是擺放各家的藝術品,如:民族風情的衣服、彩繪豔麗的陶器、令人匪夷所思的雕塑、極具先鋒質感的手工藝品,以及抽象迷離的油畫等等……他們就像是無意間闖入進了一個盛大的化妝舞會,這使得整條魅市皆充滿了魔幻超現實的不真實感。

“哇噻!這裏居然有這麽多好玩好看的東西!”冰語高興得幾乎要擁抱這整條街道。

“好了!我不能繼續跟在你身邊,你自己要小心!”說話的同時,逢慈特意指了指女孩正佩有無線耳麥的那隻耳朵。

“知道了!我會小心的。”冰語已經完全融入進了這個花花世界,她隻管追逐視覺的新鮮,這一路上東摸摸西看看,歡喜得不得了。

逢慈無奈地搖了搖頭,便藏身在一個小攤的暗影裏,他觀察女孩身影離去的同時,從口袋裏掏出了一部對講機,壓聲道:“大家都各就各位了嗎?”

“隊長,已經就位!”一陣雜音之後,對講機裏傳出高翔的聲音。

魅市除了各類藝術品這一大看點,街頭表演也是魅力四**彩紛呈:有動情的流浪歌手正在獻聲演唱,也有將架子鼓打成一片壯闊山河的熱情鼓手,以及演奏小提琴的樂器高手……冰語看到一個銅人定在路邊,正要上前去辨別那銅人的真假,不想從“銅人”的嘴裏噴出一團火焰,女孩便嚇得尖叫出聲,而那團火焰則是變成一支玫瑰,表演者將它伸到了女孩的麵前。

冰語的臉色一愣,望向麵前的這個“銅人”,隨而一臉的受寵若驚:“這——這是送給我的?”

“是啊!”“銅人”發出動聽的嗓音:“希望你像這支玫瑰一樣——永遠美麗可愛!”

“謝謝你的玫瑰!”冰語綻放出鮮花般滿麵盛開的笑容。

與此同時,夜空滑來了一隻白色的“幽靈”——天英正循著女孩的味道,引領著主人憶眼,也一路追蹤來到了魅市。

憶眼正在人群中來回地穿梭,他顯然在尋找小助手的身影;突然,他感覺肩膀被人一拍,是逢慈站在了他身後,一副不懷好意的壞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放心不下你這個心愛的小助手。”

憶眼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擔心她被那個跟蹤狂給拐跑,就沒人給我當助手,那我該多虧啊!”

逢慈麵現意味深長的昧笑:“你就這麽不放心——我們警方對她的暗中保護?”

“放心啊!我就是來看看。”憶眼言不由衷道:“你可別告訴她,我跟來到了這兒。”

“放心!”逢慈兄弟般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我不會告訴冰語,她可是我們抓住那個跟蹤狂的重要砝碼。”

“重要砝碼?”憶眼譏諷地笑出了聲:“她人現在人在哪兒?把那個跟蹤狂引出來了?”

逢慈指了指不處遠的前方、正在跟那個“銅人”有說有笑的女孩。

當即,憶眼便冷下臉來:“這個小丫頭——剛跟人家見麵,就有說有笑,她也不怕被壞人給拐跑?”

逢慈故作語態道:“那個‘銅人’可是送給了你這個小助手——一支玫瑰花呢!”

果然,憶眼看到冰語手裏拿著的那支玫瑰,並將鮮花放在自己的鼻息邊嗅了嗅,其一副淺笑吟吟的乖巧,便更加露出氣惱的怒焰。

“真是毫無防備之心。我如果不看著,這個小丫頭被別人給拐跑,肯定還樂滋滋地幫人家數錢,以為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憶眼抬腳就要向自己的小助手走去。

逢慈打趣道:“我幫你看著呢!”

“我怕你看不住,那小丫頭性子野著呢!”憶眼已經麵朝目標邁出了五六步。

“哈哈!”逢慈跟上的同時,放肆地大笑出聲:“是你自己不放心吧!”

“我懶得跟你廢話!”突然,憶眼定住了腳步,覺得其貿然出現,是在扇自己的臉麵,畢竟——之前在俞城客棧他對小助手說的那番話實在傷人自尊。

由於,看到街邊開張著一家夜間小吃攤,憶眼便帶著天英走過去,隨口要了一碗醪糟湯圓,看似他正在漫不經心地吃東西,實則關注著小助手的一舉一動。

這裏到處皆是奇裝異服、來自五湖四海的藝術家,大家也都見多識廣,所以憶眼的肩頭站著天英,倒也並不顯得其形象突兀。

這天晚上沒有任何的收獲,直到淩晨四點左右,整個魅市人潮散去,整條街道空空****,都沒有看到那個疑似跟蹤狂的鬥篷人出現。地上亂糟糟著紙屑等垃圾,一陣猛烈的夜風吹過,那些紙屑如群魔亂舞,在街麵上猶似屍橫遍野的滿目汙穢。

這一晚上,冰語東摸摸西看看,見什麽都覺得好玩,其手上的玫瑰花早已不知去蹤。她取下了耳中的那枚無線耳麥,無比失望地走到了逢慈的身邊,交還給對方:“整個魅市我都看遍了,根本沒有司機大哥所說的那個鬥篷人出現。”

逢慈安慰女孩:“小語,你別泄氣嘛!這畢竟才第一天晚上,說不定那個跟蹤狂偶爾休息打烊,或是恰巧遇到了什麽意外。”

“我不相信,為什麽我一接手任務,他就休息,這也太巧了吧?”冰語撥弄她那一頭火鳥似的假發尾梢,好勝心爆棚道:“像我這麽魅力非凡的小太妹,怎麽會吸引不出一個跟蹤狂?”

畢竟——這可是警方首次找她出警任務,冰語可不想有失自己的臉麵,被那個摳門的壞老板給看扁。

逢慈退後,拉出了一段距離,仔細打量著女孩:“是不是你的鞋子不對,走路也太不夠女人味?”

“女人味?”冰語看了看其腳上的那雙黑色矮跟皮鞋,這是為了搭配那套西裝,難免顯得太過於中性化:“本來,你那行李袋裏就沒有高跟鞋嘛!”

“是你的腳太小,我們局裏女孩穿的那些鞋碼沒有適合你的尺寸。這樣吧!”逢慈從口袋掏出錢包,抽出了兩張百元大鈔:“你去買一雙高跟鞋,算我報銷。”

“這個就暫且不用逢隊費心了。”憶眼帶著天英出現在兩人的麵前:“鞋子的錢——我這兒有,等案件了結,一起報銷吧!”

“憶眼?”冰語吃驚地差點將舌頭咬斷:“你怎麽會在這兒?”

憶眼擺出其慣常的那臉不冷不熱的孤傲:“走了一晚上,還是回客棧休息,房間我給你留著,沒退!”

冰語先是一愣神,當即滿麵的開心:“怎麽?憶眼,你舍不得我搬出去住啊?”

“我是怕你給咱逢隊添麻煩。”憶眼回臉望向那個刑警隊長:“逢隊,我跟你說,這個小丫頭可麻煩了,吃東西挑三揀四,住店要住五星級,還有啊!**用品一天兩換,洗澡一定要用礦泉水,而且還要用專屬的沐浴液……總之,雜七雜八麻煩不斷,會導致你消化不良。”

“我什麽時候吃東西挑三揀四了?還有**用品一天兩換,洗澡要用礦泉水,而且還要用專屬的沐浴液……你這是在惡意中傷,給我潑髒水!”冰語氣惱地抬起一對毫無威懾力的粉拳擊打老板:“到底是誰讓誰消化不良?”

“你讓我呀!”憶眼別著身子躲開對方的拳擊:“所以我放下身段,普渡眾生,就不讓你這個小妖精遺禍人間了,還是跟老衲回客棧吧!”臨末了,他還做了個阿彌陀佛普渡眾生的法式。

逢慈噗哧一樂,開玩笑地回應:“那好!時間也不早了,那這個遺禍人間的小妖精,就麻煩施主大人您——趕緊帶回去!”這位刑警隊長麵衝憶眼也做了個同級別普渡眾生的法式:“我也不想給我們俞安賓館帶去任何不必要的麻煩。”

冰語著實難以置信:“逢隊,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這分明就是過河拆橋!”

“這河還沒過呢!何來拆橋之說?眼下,這都已經四點過,到了後半夜,那今天晚上繼續,兩位好好休息。”逢慈做了個拜托的手勢,因眼見高翔開來的警車,便坐跳進了副駕駛室,麵衝兩人揮手告別道:“今晚見!我請兩位吃晚飯。”

那輛警車絕塵離去,小助手氣惱得雙腳直跳,但憶眼卻是滿心的壞笑:“回客棧吧!我答應你,今天晚上,會配合逢慈一起保護你。”

冰語的神色一愣,她見對方那雙真誠的目光,便也不再堅持地固執己見,而是跟隨在了老板的身後,抬手招呼夜色間正盤旋著的那隻角雕:“天英,我們該回客棧了!”

於是,天英便聽話地拍打著翅膀在前方領路。

盡管背衝小助手,但憶眼的嘴角則是不自覺地流露出了一抹笑容,估計這多是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淺淺淡笑。

(叁)

傍晚時分,逢慈如約來到了俞城客棧,邀請憶眼和冰語在老街一家名為奇俞的豆花莊吃晚飯。

由於正值飯點,不大的店堂內已經坐滿了食客,老板便將三人領進二樓的包廂。

逢慈向兩人介紹他選此就餐的原因:“這家店的葷豆花最好吃,特別是他們自創的火鍋豆花更是金字招牌,吸引了不少新城區的食客們慕名排隊前來品嚐。”

“哇噻!”冰語連連拍手:“別看他們的店麵小,原來生意這麽火爆。”

“對啊!”逢慈頷首回答:“這家店至少是五十年的老字號了。”

“難怪——”憶眼回頭打量店內的環境:“店麵的裝潢與設計也都是古樸的樣式。”

三人剛落坐進包廂,老板便端來瓜子和茶水等零食,招呼他們是否點菜。

“冰語,”憶眼衝小助手道:“既然是逢隊請客,而他又有求於你,你去看看都有些什麽好吃的,隻管按自己的喜好點。”

這話深得冰語的歡心:“那好!我現在就去,一定點最貴的。”

眼見女孩下樓的身影,憶眼淺吟地開玩笑道:“這個小丫頭攢著勁兒是要讓你破財了。”

逢慈微笑地回答:“多半——你是故意把你這個小助手給支開的吧?”

“哦?”憶眼稍稍愣神:“看來,我要把你之前對我說過的那句話反射回你。”

逢慈洗耳恭聽:“什麽話?”

“逢警官,跟你這種人做朋友真是太危險,也太可怕了,什麽都能被你一眼看穿。”顯然,憶眼是在提及警方之前將趙利請進市局——兩人在審訊室外的走廊所進行的那番對話。

“哈哈!”逢慈開心地回應:“這說明我們兩人很默契,對待問題的看法也相似,如此說來——我們也算是好朋友、好兄弟了吧?”

逢慈淡淡一樂,並不與之計較:“說吧!把你的小助手支開,想要問我什麽?”

憶眼也就不再拐彎抹角:“你為什麽選擇冰語配合你們警方——釣出那個跟蹤狂?”

逢慈轉動著麵前的茶杯,他瞧見杯內泛起的水波,語氣悠然道:“其實,我第一次在觀音山的那座廟宇碰見你們,就知道你們不是普通人。”

逢慈輕輕點頭:“所以,你便趁你的助手高翔不在身邊,就故意向我們透露了平帥命案所發生的真實地點,以及他與杜金的死亡時間?”

“怎麽?”逢慈一臉老謀深算的淡笑:“你認為——有一種被人利用了的感覺?”

“這倒沒有!”憶眼坦率地搖了搖頭:“至少,冰語玩得很開心。”

逢慈噗嗤一樂,大笑地喘氣道:“你還真是疼愛你的這個小助手啊!”

“因為我們是搭檔啊!”憶眼麵露似笑非笑的神狀。

逢慈便順水推舟:“那今天晚上,你可是要配合我們警方,保護好你這個小助手兼女友。”

憶眼恢複其習慣性的那臉高冷:“她是我的助手,但並非我女友。”

“對!”逢慈看似頷首承認,但仍舊壞笑地打趣:“雖然現在不是,但以後可就很難說了。”

眼見這位刑警隊長如此雅痞的模樣,憶眼被逗得哈哈大笑,正巧小助手點完餐回到二樓的包廂。

“你們在笑什麽?笑得這麽開心!”

“沒什麽!”憶眼默契地回望了一目這位新晉的好朋友兼好兄弟。

三人正在吃飯時,一個身穿大家電商製服的送貨員,其手裏捧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紙盒,氣喘籲籲地來到二樓的包廂門外。

“請問,哪位是冰語小姐?”

“我就是!”冰語滿臉的驚愕:“你找我?”

那個送貨的小夥子擦了擦一頭的汗水:“對!請簽收!”

“這是什麽?”冰語走到門口,奇怪地接過紙盒,放在耳邊搖了搖。

憶眼吃著菜,麵容平靜道:“這是我給你買的高跟鞋,足有十公分,穿上去一定很有女人味。”顯然,這後半句話是說給其身邊的刑警隊長聽的。

“啊!這是你買給我的?”冰語的心頭湧現一陣狂喜,便在簽收單上飛快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辦理好手續後,那個送貨員便留下發票轉身離開。

因見小助手捧著盒子,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憶眼依舊那副冷漠的神情:“你別太興奮,我就是想看看大家電商的老板不在了,整個公司是否還在正常運營。”

喜歡就喜歡唄!找這麽多借口!盡管逢慈在心頭小聲嘀咕,則是一本正經地望向對方:“你用這種方式試探大家電商的運營情況根本行不通。據我所知,既然平帥已經不在,董事會決定將公司轉讓給其他更有能力的人來經營。”

憶眼追問:“那是否已經找到有意向收購的公司?”

逢慈搖頭:“大家電商市值逾一百個億,董事會肯定不會便宜賣出,而俞城擁有這麽大胃口的集團又是鳳毛麟角,所以想要達到你情我願的結果,這肯定需要一個長期而漫長的談判過程。”

“那目前——大家電商的經營狀況如何?”冰語看似對企業經營很感興趣,這讓憶眼感到既意外又奇怪,不免多看了對方一目,但從小助手的臉上卻是完全瞧不出其隨口為之的佯裝之態,而是天生對這種事情有種本能的愛好。

逢慈回應:“當下,董事會總不能放任不管,就先維持著日常的經營。”

吃過晚飯後,天色已經黑透,三人便直奔魅市。

魅市如昨天一樣的情景熱鬧非凡,到處皆是擺攤或表演的藝術家們。這裏宛如一個歡樂的海洋,完全看不出這些人正沉淪在生活窘迫、鬱鬱不得誌、懷才不遇,甚至徘徊掙紮於貧困落魄的生存邊界線上,每個人都將自己的生命燃燒成為了炙烈的火焰,並且活得自得其樂,彰顯出了勃勃生機。

三人一走下出租車,由於冰語穿著高跟鞋,其雙腳就被崴了一下,疼得女孩呲牙又咧嘴,而腳上所穿著那雙桃紅色的的高跟鞋,與她身上桃紅色的亮片裙裝相得益彰,將冰語打扮得宛如一隻鶴立雞群的火烈鳥。

“這高跟鞋好是好看,但實在是太磨人了。”冰語恨不得脫下鞋子,將它泄憤地狠狠摔碎。

憶眼擺出霸道總裁的冷嘲熱諷:“誰讓你一定要接手這個任務?”

“我樂意,我活該行了吧!”冰語跺了跺雙腳,艱難地忍受著高跟鞋的折磨,盡量讓自己的身姿站得筆挺,足可體現出其不認輸的倔強個性,這自是把憶眼和逢慈都給惹笑了。

“你這個小助手還真是有趣,脾氣也真是倔強。”逢慈滿意地點頭:“看來,我找她來幫我們警方完成任務,還真是找對人了。”

“你就別幸災樂禍了!”憶眼不高興道:“我就想著趕緊把那跟蹤狂給揪出來,盡快結案了事,好帶這小丫頭回客棧休息。”

逢慈曖昧地笑言:“你還真是關心她啊!”

“她是我的助手嘛!”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前麵聚滿了正在圍看熱鬧的人群,冰語從縫隙間看到昨天晚上那個扮演銅人、送自己玫瑰花的男子,她的表情顯得無比興奮。

“啊!”冰語開心地拍手:“這就是昨天變給我玫瑰的那個男人。”

“冰語——”憶眼皺起眉頭道:“你到底是跑來執行任務,還是來玩的?”

“長夜漫漫,人家就看一眼嘛!”說話的同時,冰語已經興衝衝地跑向正在圍觀著的那叢人群。

就在那群圍觀著的人叢中央,男子身穿一套黑色的禮服,頭戴一頂高高的歐式禮帽,天生洋溢著魔術師的職業氣派。

也正因為如此,冰語瞧清楚了對方的容貌,那是一個麵目白淨儒正,大概二十六七歲的異性,雖然說不出有多好看,但有一股天然的魅力,那是一種存在於魔術師身體本能而神秘的優雅氣魄。

男子身邊放有一尊斷臂維納斯的標準雕像,高出其帽簷大約三四十公分,在那尊雕像的旁側放著一台3D打印機,猶若正等待著一出好戲即將傾情上演。

憶眼晃晃悠悠地走進圍觀的人群,他像是一個觀光客,站在小助手的身後,保護著女孩的安全,可見兩人之間正隔著兩三位觀眾。

很明顯,那個男子也看到冰語站在人群當中,便麵衝女孩微笑地打招呼,冰語愈加一副開心的模樣,正賣力地揮舞雙臂。

憶眼越過圍觀群眾的肩頭,正望向小助手的背影,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傻丫頭還真是毫無任何的戒備之心啊!

抬頭時,由於恰巧跟男子的目光相遇,憶眼便感覺其心頭“咯噔”一愣,好似那個男人的眼神間暗含有一股邪性,便不自覺地朝向冰語的方位攏了攏。

與此同時,逢慈和他的助手高翔等人身穿便裝,打扮成遊客的樣子,盤旋在人群的外圍,其目光正敏銳地觀察周遭的每一個人。

人叢中央,魔術師微微一笑,把控現場的氣氛,他脫帽敬禮道:“又到了魅市的競賽之夜,看來——大家都已經躍躍欲試,那我就閑話少說。今天的競賽主題是——”他讓主角亮相那般,讓出了身後的雕像:“斷臂維納斯。”

(肆)

可見男子整個人的狀態看起來神采飛揚,其自信非凡的麵狀正在跟大家侃侃而談,是在進一步介紹當天的競賽規則:

“眾所周知,斷臂維納斯是希臘位於愛情海的米洛斯島上——由一位當地農民於一八二零年春天挖地時,無意間在一個山洞裏掘獲,因而也被稱之為米洛斯的維納斯(Venus de Milo),它的發現距今已有兩百年的曆史,現保存於法國的盧浮宮。”

男子環視眾人繼續:“盡管維納斯雙臂殘缺,但讓人感覺完好無損,給世人以完整的美感,以至於後世雖有很多複原其雙臂的設計方案,但在原作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且黯然失色。……既然魅市是俞城的藝術寶地,吸引了來自俞城,甚至全國的藝術家們——希望今天晚上大家各施才華,以維納斯的手臂為題,將維納斯的殘臂還原完整,看誰做出的手臂最為天衣無縫,那他就是今天競賽之夜的勝利者!”

“這是什麽呀?”冰語自言自語地不明白道:“為什麽會有競賽主題?”

冰語頷首明白道:“原來是這樣!”

“那得勝者有什麽好處嗎?”憶眼站在那個搭訕者的身後。

該男子回答:“得勝者可將自己的任何一件藝術作品,放在俞城逸趣網的藏藝閣版塊進行拍賣。由於斬獲了魅市競賽之夜的魁首,所以得勝者的作品至少可將以高於其本身數倍的價格進行出售。”

憶眼麵露意外:“俞城逸趣網跟這裏也有合作?”

“是啊!”男子點頭繼續道:“這些落魄的藝術家,一個比一個窮酸,能吃飽肚子就不錯了,所以有這麽一個出名發財的好機會,當然都不肯錯過。”

冰語好奇地追問:“那誰能成為出題者呢?”

“誰都可以。”男子回答:“隻要你有題目與大家分享。”

憶眼好奇地插話道:“那評判的標準是什麽?”

“出題者本人和現場觀眾的反應就是這評判的最佳標準。”

“哈哈!”冰語笑言:“這倒是不拘一格,但這樣的標準是不是顯得太過隨意了?”

“隨意——”憶眼笑容滿麵地表達看法:“想必——這也恰恰是魅市這競賽之夜的魅力所在吧!反正這些自命不凡的藝術家多不拘一格,多半也都不喜歡那些虛文縟節的評判標準,因而由現場觀眾的反應也未必就不是真正的公平。”

“也對!”冰語點頭認可:“說不定俞城逸趣網也正是看中了這份隨意,所以願意與之合作。”

男子環視了一目前後這兩人,眼見他們一言一搭相互默契,雙雙氣宇不凡的神貌,看起來好像很相熟的樣子,便將身體朝往旁側縮了縮。

“那這麽說來,有好戲看了!”冰語越加麵現興趣盎然的期待:“我也很好奇這維納斯的手臂還原出來會是什麽樣子。”

憶眼淡淡一笑:“其實,這題並非無解。”

“哦?”冰語回頭望向老板:“什麽意思?”

憶眼瞅向出題者身邊的那尊斷臂維納斯的雕像回複:“十九世紀的法國艦長杜蒙·居維爾在自己的回憶錄,就已經解開了這尊維納斯的斷臂之謎。之前,這位出題者也說了維納斯是希臘的一位農民在刨地時所掘獲。出土時的維納斯完整端莊,其右臂下垂,正用手撫摸著衣衿,她的左上臂伸過頭,手裏握有一隻蘋果。”

冰語奇怪道:“那為什麽她的雙臂都不見了?”

“這是因為維納斯的雕像出土後,當時法國駐希臘米洛斯島的一個領事——路易斯·布勒斯特因得知此事,便表示要以高價購買,並與該農民達成了協議。不想,就在這個法國領事正在籌集資金的同時,那個希臘農民禁不住利益的**及驅使,就將神像賣給了一位希臘商人。”憶眼頓了頓繼續:“與此同時,英國在得知這一消息後,也派艦艇趕來搶奪。於是,這幾方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爭奪戰,而就在這場混戰之中,雕像的雙臂不幸被砸斷。從此,維納斯也就成為了一位斷臂女神。”

“正是如此!”憶眼輕輕頷首,加重著語態道:“其實,在我看來——這道題麵的解答就是指向人心的內在貪欲。”

冰語搖頭惋惜:“那還真是可憐了這尊來自於古希臘文化的雕像,在山洞裏雖然曆經數千年滄桑,其內心充滿了平和且安寧,然而被世人給挖出來後,一旦暴露在陽光下,便見證了人類的各種貪念和醜陋。”

憶眼擺出揶揄的笑容:“所以,這就是你眼中——人類的思想?”

顯然,他是在提及冰語之前看《動物世界》的那番據理力爭:所以——你不認為這正是人類比動物更加高等的原因嗎?正是因為人類心存私欲,這也就代表了人有思想。

冰語生氣地反詰:“別提那茬行嗎?”

“好好好!不提,不提,咱看比賽!”

兩人正在說話的同時,不少參賽的藝術家們已經用手機3D製圖軟件完成了現場的創作:有人完全以惡搞之能事,居然設計了千手維納斯;有人將維納斯的兩手按在其**,充滿了意**的效果;而有人以舞蹈的優美手勢,刻畫維納斯跳舞時的神韻;另外,也有人以紡紗的姿態還原了維納斯的斷臂……總之,各種匪夷所思的設計實在是千奇百怪、離奇萬狀。

通過3D打印機,所有的設計作品一一陳列在參賽者的身邊,大家站在自己的作品麵前,正在闡述複原的創作靈感:

“這尊千手維納斯——是我將中國的傳統佛教文化與西方文化相結合的完美典範,你們看她像不像是一尊千手觀音的正宗佛像?其渾身散發出佛性的偉大聖光,比起聖母瑪利亞還要偉大一千倍、一萬倍!……”

“維納斯既然被稱作是古羅馬神話中的美神,她用雙手撫摸欣賞自己的**,這也是在情理之中啊!這代表了母親是人類的生命之源,母親用她無私且鮮血般的乳汁,喂養長大了我們每一個人,這樣——也才能讓我們的人類社會駕駛曆史的車輪,一路高歌,奮勇向前!……”

“古希臘人擅長歌舞,所以我認為維納斯的斷臂是在舞蹈,你看她像不像是我們敦煌壁畫上優美仙仙的飛天形象?……”

“有國外學者曾經提出,他認為維納斯斷臂的姿勢看起來——跟古希臘的紡紗雕像及陶器上的圖像極為相似,所以便認為維納斯很可能是一名紡紗女。而紡紗,這在古希臘其實是閑來無事的妓女們用來打發時間的工作;所以,我是基於此理論所進行的複原設計。……”

……

這最後一個論點引起了全場的嘩然。

冰語流露出鄙夷之色,盡管沒有回頭,卻是對老板道:“根據你剛才的說法,這個人簡直是在胡說八道。”

那個出題者在還原的數尊雕像前徘徊,或沉思或是搖了搖頭,完全沒有舒展開麵目,顯然他對這些參賽者的所有作品均感到不滿意,因而弄得在場的觀眾跟隨其動勢心情也顯得很緊張。

“很遺憾!”終於,出題者抬頭掃視過眾人:“好像沒有一個將維納斯的殘臂——做到了天衣無縫的還原。”

“對!”圍觀的群眾也是高聲附和:“這都是些什麽玩意啊!”

“是啊!”一個嗓門最大地嚷嚷道:“那個把維納斯比作妓女的家夥——可以把他最先趕出去。”

“憑什麽是我?”

……

憶眼麵帶輕鬆,走進人群當中,他沒等冰語反應,就已經站在出題者的麵前,一臉笑容的神態望向對方,弄得男子的麵色很是茫然。

“這位先生——您有什麽事嗎?”

“這世界上本沒有天衣無縫這一說,”憶眼展露出其風度翩翩的笑容:“這個詞匯隻存在於你我每個人的心中,這就如同完美隻能存在於各位看官的心底,每個人的感受都不盡相同罷了!”

“哦?!”那個出題者麵現一副感興趣的模樣:“那我就更加好奇——在先生心目中的那個天衣無縫會是什麽樣子?”

“把它打碎!”說話的同時,憶眼回頭向圍觀的眾人掃視,由於見一個男孩拿著把錘子,他二話沒說,便搶過錘子,朝向那一尊尊被還原了的雕像砸過去,嚇得四周的圍觀者們發出陣陣的尖叫。

“你幹嘛毀壞我的作品?”那個之前大談維納斯就是妓女言論的參賽者試圖阻止憶眼的破壞:“還沒評選出今天競賽之夜的勝利者呢!你不能砸毀我的作品,我要成為今晚的競賽之星!”

“競賽之星?哈哈!”憶眼的嘴角輕蔑笑道:“難道,你不自知——這裏麵就數你的作品最為糟糕!”

配合話語的嘲諷,憶眼便砸騰得更加歡實了,他就像是一隻狂怒的野獸,火焰般爆發出全身的能量,一次次重擊手中的錘子。那些飆射的石膏碎片正如同烈焰本身,灼燒著熾烈無比的澎湃高溫,因而暢快地發出自由的尖笑,將自身焚燒成了漫地的齏粉。

與此同時,冰語和逢慈被同伴此番暴戾乖張的舉動給驚呆了。

為了躲避四處亂飆的雕像碎片,那個參賽者正氣鼓鼓著腮幫子,閃躲到了一邊,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所謂“傑作”化為了一地粉末。

原本,高翔正要上前阻攔,則被逢慈一把攔住,麵衝助手搖了搖頭,而其他刑警也都紛紛停止了上前幹預。

冰語先是一愣,便大步衝了過去,一把拉住老板:“憶眼,你這是在幹嗎?你瘋了嗎?!”

“沒什麽!給出題者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而已。”憶眼露出瀟灑不羈的笑容,將那把錘子丟還給了它的主人。

頃刻間,這大部分被複原了的維納斯變成一地碎片,那石膏中由於摻雜有少量的石英粉末,於斷裂處閃耀出了亮晶晶的美麗光澤。

憶眼拍了拍手,仿佛意猶未盡,他麵帶笑容地望向出題者:“這就是我心目中的天衣無縫。”

這個出題者倒是沒有表現出如眾人那般大驚小怪,流露一臉欣賞之色,其嘴角保持微笑道:“原來如此!謎題不在,也就無解題之說,這應該就是先生心目中的那個天衣無縫吧?”

“對啊!”憶眼稱兄道弟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何必如此折磨大家!來這裏討生活的人都不容易,更何況,藝術這東西見仁見智,本身就沒有一個標準的評判準則。”

“是啊!”這個出題者輕輕頷首:“先生說的是——大家活得都不容易!”

碰觸到對方**的脖子,憶眼的腦袋裏白光一閃:魅市空空****的主街,似乎所有的攤販和遊客都消失不見。這個出題者佇立在馬路的中央,一個身穿鬥篷之人麵朝他走來,對方站定之後,與男子麵對麵,足足有十來秒鍾,但他什麽也沒說,就從出題者的身邊擦肩而過。

等憶眼回過神之際,整個魅市已經散場,就隻剩下他、冰語和逢慈,以及其腳邊所殘留著的複原維納斯的一地碎片,進而表明之前的那些發生並非夢境。

冰語眼見老板回神,便快步走上前追問:“嚇死我了!你這副失魂**魄的狀態足足站了七八分鍾。”

“什麽?”憶眼也是滿麵的驚詫:“你是說——我像這樣發呆站了七八分鍾?”

“是啊!”一旁的逢慈也是擔憂之色:“你沒事吧?”

“啊!沒事!”憶眼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冰語望了一目逢慈,將老板拉拽到一邊,壓低聲息道:“怎麽樣?你看到什麽了?”

“沒什麽呀!”憶眼抬臉環視向四周:“咦?怎麽沒人啊?”

冰語掏出手機查看時間:“這都已經四點過,魅市收攤了。”

顯然,當天晚上依舊毫無所獲,逢慈親自駕駛其越野車,護送兩人返回俞城客棧。

冰語愈發垂頭喪氣:“怎麽還是沒有疑似跟蹤狂的那個鬥篷人出現?”

憶眼安慰小助手道:“別灰心嘛!這才第二天。”

說話的同時,憶眼的腦海裏再次閃回碰觸到那個出題者時——所呈現在其腦袋裏的相關畫麵:……出題者佇立在馬路的中央,一個身穿鬥篷之人麵朝他走來,對方站定之後,與男子麵對麵,足足有十來秒鍾,但他什麽也沒說,就從出題者的身邊擦肩而過。……難道,這個出題者跟鬥篷人認識?

“看來,我還真是不夠具有非凡的魅力,”冰語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自身:“所以穿高跟鞋也沒用。”因為疼痛難忍,女孩便將鞋子踢到了腳邊,並俯身揉了揉腫起的腳背。

“切!”冰語雙手抱胸,將臉別向窗外,可見整座城市已經沉入進了甜美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