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九死一生

卻說眾人一陣忙碌過後,終於把坑道填滿了石泥,各自累得乏力虛脫,坐在地上喘氣。

此時已近黃昏,天邊一輪霞日正在往西山處降落。

鄧珠三人圍坐一團,商議如何挨過眼下這般困境,安全返回東土雪國。

忽然聽到靈伯陽嘴裏撕心裂肺般呻吟叫喊,回頭一看,見他癱睡在地,瞠目結舌,渾身抽搐顫抖,手腳亂舞起來,如同屍毒正在發作一般。嚇得三人站起身子,按著腰間武器,做好提前預防。

靈伯陽渾身氣血翻滾,頭腦裏混亂不堪。但他畢竟是個兵將出身,上過戰場,打過惡戰,意誌力超於常人。腦海中突然爆發一股求生欲念,又把匕首狠狠刺進大腿肉裏,用疼痛來減輕體內煎熬,延緩入魔時間。

靈墨見他已經昏暈過去,怕他會突然變異屍魔,屆時難以掌控局麵。為了安全起見,便拔出腰間長劍,想要把他殺死解危。

鄧珠見狀,連忙拔出刀來,快步上前阻攔,喝問:“靈墨,你這是要做什麽?”

靈墨指說:“鐵哥已被惡魔所傷,身中屍毒,眼看是活不成了。與其讓他變成惡魔,生不如死,還不如讓他痛快一些。”

鄧珠回頭看著靈伯陽,搖頭拒絕:“鐵哥待我如親兄弟,從未有過虧負。此刻他已身遭不幸,我們該想辦法救他才對,豈能落井下石?”

靈墨說:“這不叫落井下石,而是為了剪除後患。一旦讓他發起魔怔,就會喪失本性,變成子鷲那樣。到時麻煩可就大了。”

鄧珠說:“鐵哥又不是子鷲,他的毅力過人,一定可以撐過這個難關。”

靈墨焦急地說:“你真糊塗,到如今這種情況,我們自身尚且難保。現在若不動手,難道還要眼睜睜看他入魔不成?”

鄧珠說:“我不忍心這樣做。”

靈墨說:“不用你做,交給我來便是。先把鐵哥送走埋葬,然後我們再回東土。”

鄧珠指問:“靈墨,你與鐵哥自幼交往,又是王族血脈,你竟能如此狠心?”

靈墨說:“不殺了他,早晚必出禍害,到時悔恨莫及。”

鄧珠怒說:“你若敢殺害鐵哥,我便與你拚命。”

靈墨嗬斥:“你有毛病。不見他要入魔了,你還這樣冥頑不靈?”

鄧珠說:“我們把他帶回東土,找個醫官診治,或許還能救他一命。”

靈墨搖頭:“那可不行,屍毒如此厲害,豈能帶回雪國?一旦釀成大禍,咱們可就變成千古罪人了。”

鄧珠見他說得有些道理,不知如何辯解,便轉頭問:“丹哥,你怎麽一言不發?”

陶丹麵色為難,支吾地說:“我……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鐵哥已經變成這副模樣,不能再讓他回到雪國,以免造成屍毒擴散。不如趁早做個決斷,結束他的痛苦。”

鄧珠不想他也說出這種話來,憤怒大罵:“混蛋,鐵哥待你恩情似海,如今他有危難,你卻忘恩負義,想要殺他,這是什麽道理?”

陶丹轉看靈伯陽一眼,想著他平日對自己恩若弟兄,不覺麵色羞紅,便低頭不說話。

兩邊僵持,各不相讓。

靈墨看著太陽落下山頭,天色變得昏暗。他見鄧珠遲遲不讓,心中焦慮起來,厲聲嗬斥:“休要這等婦人之見,給我走開。”

鄧珠見他執意要殺鐵哥,心頭憤怒起來,就揮刀去攔截,與他放起對頭。靈墨揮劍來刺,彼此狠狠拚鬥。

兩個壯漢刀來劍往,對戰三十回合,相互激烈角逐。

陶丹前來把刀撥開二人兵器,相互勸解:“咱們死裏逃生,都不容易。眼下處境還很危險,咱們弟兄需要同心協力,不能驟起內訌。”

兩人都把刀劍停下手來,冷眼盯看對方,默不作聲。

陶丹低聲勸說:“賢弟,如今鐵哥已經半死不活。這方圓數百裏內,又找不到一處人家,更無良醫前來救助。咱們身處窮山惡水之地,如何才能把他帶回雪國?”

鄧珠說:“可也不能就這樣把他殺了。你我都是鐵哥心腹,常年受他情義恩惠,如何能做這種忘恩負義之事?”

陶丹問:“那你認為該怎麽辦?”

鄧珠說:“我們把他帶上,一路盡心救治,不負兄弟義氣。如果他在路上折斷,這是天意難違,並非是我們惡意拋棄。”

陶丹憂慮:“如此一來,路上定會擔負許多風險。咱們又不懂醫術,不知如何才能抑製屍毒發作?若弄不好,咱們自家性命都保不住。”

鄧珠揮手:“不管你怎麽說,在鐵哥沒有入魔之前,誰也不能動他,我不答應。”

靈墨指說:“好好,你想在此殉葬,我不勉強。你自己保重,我們要回東土去了。”

他撇下這句言語後,前去收拾一番器具物什,就地提起一袋珠寶,樁前解開韁繩,跨馬往東奔走而去。

陶丹也手提一袋珠寶,正待返身離開。鄧珠急忙拖住手臂,哀聲懇求:“丹哥,咱們多少年來,都是同生共死,肝膽相照。眼下危難之際,怎能化作鳥獸散夥?”

陶丹說:“眼下隻有忍痛舍棄鐵哥,自謀生路,如此才能活著離開。”

鄧珠哭問:“我們走了,鐵哥該怎麽辦?我們豈能見死不救?”

陶丹猶豫片刻,嘴裏歎息一聲,自顧返身離去。

鄧珠眼見挽留不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氣得嘴裏叫罵:“無恥之徒,忘恩負義,簡直就是禽獸不如。”

此刻早已入夜,山下一片幽靜神秘,散發一股寒冷氣息。夜空裏一輪缸月明亮,照耀這片淩亂的廢墟廣場。附近樹林裏,走來幾隻赤眼豺狼,遊走在亂石間覓食。

鄧珠生起一堆篝火,用刀尖挑著馬肉烤吃,守坐在靈伯陽身邊,隻等他蘇醒。

他此刻滿是悲涼心態,生死已經置之度外,因此再無任何恐懼。那些豺狼見他渾身都是冰冷殺氣,嚇得不敢靠近身來。

約莫半個時辰後,靈伯陽嘴裏咳嗽幾聲,緩緩睜眼醒轉。鄧珠照顧他坐起身子,圍著篝火取暖,把熟肉分與他吃。

靈伯陽胡亂嚼吃一口,毫無食欲。轉見山下偌大一個廣場,隻剩兩人在此,便問:“他們到哪去了?”

鄧珠搖頭苦笑,把話詢問:“鐵哥感覺身體狀況如何?”

靈伯陽查看自身情況,默思許久,卻感覺裏外不痛不癢。他不放心,便用匕首刺破手指,卻擠出了幾滴黑血。在火光照映之下,頗為詭異猙獰。顯然是他身體已經發生異變,早晚都要墮落入魔。

兩人看得心領神會,一陣茫然默哀,口中不知所言。

靈伯陽歎氣:“看來是我大限將至,今夜必死無疑了。”

鄧珠苦笑:“人都會死,早晚而已。”

靈伯陽問:“他們都走,你為何不走?”

鄧珠說:“我在等你醒來,想問問你有無未了心願。”

靈伯陽起身觀看麵前這座石山,眼神裏陷入沉思,說不出是懊惱還是沮喪。

兩人正閑聊著,忽然聽到背後一陣蹄聲響動。回頭去看,隻見一匹白馬鞍上,載著一個人形袍影。那人身披鬥篷,手提一根黑木拐杖,緩緩策馬走來麵前。二人疑惑不解,不知這人從何而來。

那人來到篝火旁邊,徐徐翻身下馬,掀開頭上鬥篷來看,卻是彤城臭鼠巷那位老人。

二人看得目瞪口呆,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各自心想:“東土據此有數千裏,山高水遠,路途坎坷,他如何能找來這裏?”

靈伯陽驚問:“前輩如何會在這裏出現?”

鄧珠也問:“老先生是怎麽來的?”

那老人默不作聲,倚下拐杖後,落坐在了篝火旁。兩人也連忙圍坐身邊,愣眼看他。

那老人盯著篝火沉思許久,突然問他:“年青人,這回你該相信了?”

靈伯陽垂頭苦笑:“晚輩深信不疑。”

鄧珠求告:“前輩既已知曉這個難處,還請慈悲解救。”

那老人把靈伯陽左手臂拿在眼前查看,見他膚色已經發黑,屍毒浸入到了血肉之中,慣透五髒六腑,已然無法救治。便又將他手臂放下,眼睛看著麵前那座巍峨石山。

鄧珠輕聲詢問:“前輩,鐵哥的毒,還能醫治否?”

那老人搖頭歎息:“老朽晚來一步,天意難違了。”

鄧珠聽說這話,不覺閉眼哀歎。靈伯陽自知傷情無醫,反而解開了心鎖,笑說:“臨死之前,還能再見前輩一麵,也算死而無憾。”

那老人說:“伯陽,你我雖無師徒之緣,卻也相識已久,算是朋友一場。不是老朽告訴你這個故事,你也不會到來這裏冒險,更不會身中屍毒。這叫因果關聯,循環數理。”

靈伯陽說:“恨我不聽前輩良言勸告,執拗來此尋鬧,以致落難於此。縱有今日之災禍,也是咎由自取,雖死而無怨言。”

那老人說:“事到如今,也隻能是順其自然。”

靈伯陽問:“前輩為何來此?”

那老人說:“我來看看狼月山是何模樣。”

靈伯陽見他把手招動,似在討要什麽東西。轉念一想,就從懷裏取出那幾張書紙給他。老人看了幾眼,揣入懷裏收著。

鄧珠疑問:“前輩不遠千裏,到來這座狼月山下,莫非隻為看上一眼?”

那老人從懷裏掏出一個小葫蘆,遞給靈伯陽說:“這有一些丹藥,可以為你抑製屍毒發作,續命半年時光。你若有什麽未了之事,那就趕緊去做,以免留下遺憾。”

靈伯陽接過手來,低頭拜謝不已。

鄧珠疑問:“屍魔為何能在洞中存活這麽久,這太怪異了。它們究竟是人是魔?”

那老人說:“它們介於人魔之間,丟魂失魄,變作行屍走肉。能在黑暗裏沉睡幾千年。一旦現世開來,曆史又將重演。”

鄧珠問:“前輩能否徹底消滅它們,徹底鏟除禍害?”

那老人說:“我近不了它們。”

兩人聽得心驚肉跳,一片毛骨悚然。慶幸已將坑道填塞石泥,防止它們逃出山外,不然必會釀成一場人間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