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山民美夢

卻說洛安按照伯父的遺書囑托,要把棺槨葬在後院一片桃林江畔。

他是個雷厲風行之人,來不及傷心流淚,即刻拿著鐵鏟與鋤頭,走去桃林江邊挖掘墓穴。風伏林與大蒙也去幫忙料理。

三人挖好墓穴,洛安也不身穿孝衣,也不頭紮白巾。就請叔侄二人做個幫客,抬著棺槨前來下葬掩埋,堆成一個錐形土丘,胡亂立下一塊無字石碑。點上黃香白蠟,祭祀一堆酒肉瓜果,燒盡一筐紙錢。

不消半日,洛安便忙完了這樁喪事,在墳前默哀一會。眼看暮色降臨,便去江邊洗一把臉,招手呼喚二人回屋歇息。

叔侄二人看得疑惑不解,不敢相信雪國人的葬禮風俗,竟會如此簡單草率,如同鬧劇一般。便把眼睛盯他,似在提醒什麽。

洛安詢問:“喪事都辦完了,咱們可以走了。”

風伏林問:“洛兄是否還遺忘了什麽?”

洛安以為是有什麽器具未曾拿走,便去墳前走看一圈。發覺沒有其他遺物,便又往屋走去。

風伏林指問:“洛兄不需要在這紮個棚子,守靈過夜?”

洛安揮手:“不必這麽麻煩。”

風伏林苦笑:“這是喪禮習俗,怎麽能叫麻煩?在我們那部落,若有喪事,家人都要守靈七天,以作心意悼念。怎麽在你雪國,半天就完成了喪禮?”

洛安說:“那是你們深山部落的規矩,我們雪國這邊,沒有這種繁瑣儀式。”

風伏林指責:“你在撒謊。我們部落有位老族長,他既是你雪國人,也是我骨族人。他曾告訴我說,雪國的喪禮習俗,也要守靈七天,哪有這麽快的?”

洛安說:“習俗也要看人而定。你信,自然有用。不信,那不就沒有約束力了?”

風伏林問:“如此說來,你是不信?”

洛安說:“這沒什麽。所謂生前沒有盡孝,死了也不必哭作上吊。人死如同火滅,我就是在這哭上三天三夜,伯父也聽不見、醒不來。那我何必還要這樣麻煩?”

風伏林聽得啞然失聲,竟然無話反駁。

洛安說:“我跟你說件事,就在數月前,梁城有個姓毛的財主。自己住著豪宅闊樓,每天吃用山珍海味,卻把親母趕入黑屋裏去。可憐那位老母親,每天食不果腹,忍受寒冷。結果夜裏被活活凍死了。

當時此案由我接手辦理。於是,我便前去莊上查問情況,開辦一些官文手續。那家夥卻在棺前一把鼻涕一抹淚,哭得死去活來,肝腸寸斷。當時我並不知情,還以為他是一個孝子,便拿好話去勸慰他。不久,有人向我密報了實情,氣得我是狠狠抽了自己的耳光。”

風伏林問:“後來又是如何?”

洛安說:“到第二天,我扮作一個吊喪客,再去莊上查看。你猜怎麽著?那家夥毫無羞恥之心,又來向我哭喪叫屈,裝模作樣。我實在忍耐不住怒火,便在他娘的靈棺麵前,把他一頓拳腳暴毆,打得滿嘴是血,殺豬一樣慘叫。若不是眾人強行拖拽,我非把他打死不可。”

叔侄聽到這件慪氣事,不禁搖頭哀歎。

洛安說:“我氣雖然出了,不過之後也倒了大黴。沒過幾日,那家夥一紙訴狀,告進衙門裏去。說我假借吊喪之名,在他母親靈前胡亂傷人,行為極其惡劣,想要把我告進牢獄。為此,我被上官當眾脊杖二十訓棍。三個月內,薪俸減半,戴罪留職聽用。”

風伏林噗嗤一聲,繼續追問:“洛兄,你後悔不?”

洛安拍胸脯說:“我洛安做事,從不知道後悔。我隻後悔當時下手太輕,沒有把他打斷一副手腳。”

風伏林笑說:“看來洛兄是位性情中人。身為父母官,居然會在一位母親棺前,爆打她的兒子。這可真是駭人聽聞。”

洛安哂笑:“那個龜崽子,狼心狗肺,虛偽作態,連個畜生都不如。打死了他,都是罪有應得。”

大蒙說:“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那家夥竟敢如此虐待生母,真不是人。洛叔幹得漂亮,我支持你。”

風伏林也說:“洛兄罪責難免,行為可嘉。”

洛安笑嘿嘿說:“大家都這麽說。”

三人笑談過了此事,眼見夜幕籠罩,星月滿天閃爍。誰也無心再提守靈之事,結伴回了屋宅。

洛安見屋中髒亂冷清,彌漫一股死人氣息,住著不太舒服。便與二人走去街道,入住一家酒樓。

翌日清晨,三人回到屋中清理家務。收拾裏外棄用物什,擦拭桌椅櫃箱灰塵。

洛安是個粗人,哪裏幹得了這種細膩活?就在屋外找來兩個勤快婦人,給些錢財雇傭,請她們幫著買辦居家物件。自個騎馬出屋,辦理要事去了。

屋內由那兩個婦人看管,叔侄便來後院做事。兩邊忙著掃地擦窗,拔草除雜,搭建馬棚,清洗水井等等。

四人忙碌一天,挨到黃昏時刻。那兩個婦人忙完了事,前來打聲招呼,自行走了。

風伏林在後院喂養馬匹水料,隻聽半空傳來兩聲鳳鳴。抬頭一看,那對青鸞正在結伴翱翔。

風伏林見狀,嘴裏打聲呼哨,走去空曠地召喚。兩隻青鸞見了主人,立刻從高處俯衝而下,緩緩停落在了身邊。

大蒙走來看見,驚喜地說:“這兩個好寶貝,一輩子都跟定叔叔了。無論距離多遠,它們都要追尋而來。”

風伏林輕笑:“我猜它們一定會來找我,果然不出所料。”

大蒙問:“叔叔為何不擔心青鸞走失?”

風伏林說:“它們都認得我,我也認得它們。相互心有靈犀,就像知心朋友一樣。”

大蒙疑問:“奇怪,我們是同時發現青鸞的。為何叔叔就能心有靈犀,我卻感覺不到?難道叔叔用了什麽密法不成?”

風伏林說:“你得把它們當作朋友才行。要敞開心懷,毫無保留,不要帶有任何不良之意。”

大蒙左思右想不明,見天色已晚,便提著竹籠出門,去酒樓購買酒食回來。

叔侄喂投過了青鸞,坐在屋中用餐。洛安從外麵趕回,先去後院拴養坐騎,走來大堂飲酒。看著屋宅已被收拾得有模有樣了,頻頻點頭讚許。

風伏林指笑:“你個懶人,把家務活都扔給了我們,自己卻不管不顧,跑去外麵閑耍。好不快活。”

洛安解釋:“我可不是為了遊玩。今日我跑了半個城池,去找昔日的弟兄幫忙。結果運氣不錯,從一位兄弟的口中,打聽到了另外一位弟兄的住處。這人可了不得,是個上流人物。”

風伏林問:“何謂上流人物?”

洛安說:“他叫寒慶,出自本城一家上戶子弟,田衣族人。我們在邊關一起並肩作戰,殺敵建功。後來我因故離開雁城,回到梁城去了。他卻一直都在邊關效力,積功做到飛騎將軍一職。後來,國王巡視邊關,在靈武太子的推薦下,於是國王把他帶回彤城,做了貼身衛將,官帶左千衛護駕將軍。麾下掌管一千精銳禁軍,負責王宮衛戍一事。換句話說,他是國王身邊的心腹愛將,與我恰好又是同袍戰友,你說這算不算是上流人物?”

風伏林點頭:“若有這個紐帶關係,事情就會容易很多。”

洛安說:“聽說他一直住在王宮裏麵,很少出來閑走。等哪天找個好時機,我去他的府上拜訪一回。由他作保推薦,咱們很快就能把神鳥賣給國王。到那時候,錢財滾滾而來,咱們一輩子也不愁吃用了。”

風伏林見他是想把鳳凰賣給國王換錢,而自己卻又想要送給靈姬公主。兩人想法大不一樣,似乎難以融合。見他已經自我陶醉在了發財夢裏,自己實不忍心把夢戳破。眼看矛盾越來越近,臉上不禁堆滿愁雲,不知該要如何解釋。

洛安暢飲幾杯酒後,見他眼神呆滯無神,似有煩惱心事,便問:“伏林兄弟,我今日帶回了這個好消息,你該高興才對,怎麽反而愁眉苦臉了?”

風伏林苦笑:“你不會想知道的。”

洛安疑惑:“莫非那兩隻青鸞,已經丟失了?”

大蒙插話:“就在黃昏時刻,青鸞已經找過來了。”

洛安吐口悶氣,鼓掌笑說:“那我就放心了。隻要等我這邊把事辦妥,咱們就能坐著數錢。到時要官要錢,你自己看著辦。”

風伏林輕笑:“洛兄倒是一個直性子。那你想要什麽?”

洛安說:“咱們按照契約辦事,我隻拿三分之一就行。多也不要,少點也沒關係。隻要別少太多就行。”

風伏林思考一會,囑咐大蒙前去火房燒水。把他支開後,認真詢問:“洛兄,我想打聽一件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

洛安點頭:“但說無妨。我知道的,肯定會如實告訴於你。”

風伏林問:“不知洛兄對靈姬公主,可曾了解?”

洛安思考一會,搖頭回答:“了解倒也談不上,但是前後見過兩次,話卻沒有說過一回。去年時節,她就來過梁城,在將軍府歇息了幾日。不久,又率領一隊護衛回往彤城去了。”

風伏林問:“那你對她印象如何?”

洛安說:“還行。靈姬公主英姿冷豔,又有傾國美貌,號稱雪國第一美人。聽說她也喜歡舞刀弄劍,是個練武之人。”

風伏林說:“那我如何才能把鳳凰贈送給她呢!”

洛安說:“這很簡單,隻要咱們把鳳凰賣給國王,那她就一定可以看見,這又不是難事。”

風伏林說:“我是想送給她,而不是賣給她。若有賞賜之物,我分文不取,如數送給洛兄便是。兌現契約之後,我也就不算失信。不知道洛兄意下如何?”

洛安聽到這話,麵目變得呆愣,半晌都沒回轉心神。好在他是個聰明人,眼睛一轉,來回細思一番後,突然明白過來。

他把手指看風伏林,感覺自己受了欺騙,又氣又笑,滿臉都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