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劍封喉

王氏姑侄在盤算什麽,劉欣並不知道,他現在最大的樂趣就是和情郎董賢在一起鬼混,其他的所有事情對他都算不了什麽。經過了一番苦心周折,這次他終於把董賢給扶正做了大司馬了,心裏十分得意。

不過劉欣的身體狀況依然不太樂觀,病情越來越重了,時常臥床不起。董賢名義上是大司馬,實際上是後宮嬪妃,他根本不去大司馬府辦公,每天都在劉欣麵前端湯奉藥,侍侯他生命中最大的貴人。

本來劉欣對自己的病情還抱有一絲好轉的希望,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劉欣越來越不自信了。他感覺自己好象是時日無多了,劉欣倒不是怕死,他最擔心的是一旦自己駕崩,董賢該怎麽辦?

劉欣也知道董賢這個大司馬名不符實,朝野上下從來就沒有服過董賢,自己活著的時候,那夥人還不敢對董賢怎麽樣。可自己死後,這些人還會對董賢恭敬有加麽?怎麽可能!

為了保護董賢在自己死後不受傷害,劉欣苦思良久,他決定把天下禪讓給董賢。這樣董賢就成了一國之君,就不敢有人再對董賢放肆了。劉欣真是天真的可以,董賢當大司馬別人都不服,要讓董賢做皇帝,天下人不會有人服董賢的。

劉欣對這種事情心裏也沒有底,他想試探一下群臣對禪讓的看法。幾天後,劉欣覺得身體稍好了一些,就傳詔在麒麟殿擺酒,把董賢的所有親屬都請來赴宴。劉欣讓董賢坐在身邊,王去疾、王閎等侍中、中常侍們坐在兩廂侍候。

劉欣看著下麵各懷心思的眾人,劉欣深呼了一口氣,終於說出了他的真實想法:“諸卿!朕想效法帝堯禪位於大舜的舊例,讓位給董賢,諸卿以為如何?”

皇帝要把江山傳給外人董賢!沒聽錯吧?這句話猶如炸雷一般,炸的所有人目瞪口呆。還是王閎反應快,第一個回過神來,強烈反對劉欣的想法:“天下是高皇帝的天下,非陛下之天下!陛下承繼宗廟,天下應傳之子孫,歸於無窮。王統帝業,天下之至大,天子豈可有戲言!”劉欣一看王閎跳出來砸場子,當時就怒不可遏,拍著案子大罵王宏:“滾回你的郎署去,今後不許再隨侍禁中!”

王閎是王氏家族的重要骨幹力量,劉欣想拿王閎開刀,王政君第一個不答應。王政君顫巍巍地來到未央宮找劉欣,親自替王閎圓場:“王閎年輕,說話不知輕重,老身在此代他向陛下賠罪,請陛下賣給老身一個麵子,給王閎留條門縫吧。”

劉欣雖然很討厭王政君,但畢竟王政君是太皇太後,劉欣必須給王政君麵子,否則大家都下不來台。劉欣心一軟,就饒了王閎,準許他繼續入宮侍奉。

劉欣本以為王閎會“改過自新”,哪知道王閎半點不領情,繼續勸諫:“從前褒國的神蛇變化為美女褒姒,禍亂周室,為天下笑!今陛下寵戀董賢,隻恐會給陛下帶來災禍。陛下所為,豈足為後世法!”

劉欣一聽,差點沒氣暈過去,好你個給臉不要臉的王閎,你這不成心糟賤朕麽!真是不識抬舉!不過劉欣看在王政君的麵子,最終還是沒把王閎怎麽樣。

元壽二年(西元前1年)正月,以匈奴單於、烏孫大昆彌伊秩靡為首的西域君主朝見團進入長安。

五月二日,劉欣下詔以大司馬、衛將軍董賢為大司馬;丞相孔光為大司徒;彭宣為大司空,封長平侯。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三足鼎立的政治格局又重出江湖。劉欣做出這樣的安排,意圖很明顯,就是讓孔光他們輔佐董賢,借以其他勢力。

匈奴單於真是“災星”,單於來朝必死皇帝的神秘詛咒再次“應驗”了。六月,匈奴單於前腳離開長安,劉欣後腳就人事不省,眼看沒幾天好活了。

六月二十六日,劉欣進入了彌留之際。臨死前,劉欣將皇帝璽綬親手董賢,叮囑道:“無妄以與人!”這是劉欣留給人間的最後一句話。隨後,二十七歲的劉欣駕崩於未央宮。

董賢捧著皇帝璽綬,心裏翻江倒海,和實實在在的權力相比,這塊玉石什麽都證明不了。有劉欣在,董賢富貴無憂,可現在劉欣已經成了曆史,以自己在朝中的政治勢力,他根本不是王氏家族的對手。董賢心裏有股不祥的預感:也許,他的末日就要到了!

劉欣暴死、董賢私藏玉璽的消息,當天就被中常侍王閎偵知。王閎知道劉欣想幹什麽,他立刻跑到長信宮向王政君通報情況。王閎在王政君麵前痛罵董賢,還主動請纓出馬:“國無嗣主,內外恇懼。董賢不過是個佞幸小人,竟敢私藏玉璽,大逆不道!小臣願帶兵入宮,收奪傳國玉璽!”

王政君早就盼著這天了。她立即準奏,命令王閎馬上去收拾董賢,自己隨後就到。王閎領命後,他手提三尺長劍,帶著幾個禁軍親信馳往未央宮。等他氣勢洶洶地趕到後,卻不見董賢的人影。心急火燎的王閎找到一個小宦官,喝問:“董賢何在?”小宦官哆哆嗦嗦答道:“在宣德殿後闥。”王閎帶人趕到,卻見董賢抱著劉欣的屍體號啕痛哭,手裏還捧著傳國玉璽。王閎用冰冷的劍鋒指著董賢,厲聲叱責:“大行皇帝駕崩,儲君未立,人心不安。你受恩深重,本當為國盡忠!現在你竟敢私藏璽綬,居心何在!”董賢看到王閎如此的凶狠,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了。為了活命,董賢乖乖地跪下,把璽綬交給了王閎。

王閎拿到璽綬後,立刻派人通知王政君:該姑母您出場演戲了。王政君早就準備好了,得到消息後,她立刻來到未央宮。王閎把傳國玉璽呈給王政君,王政君卻看到了橫亙在榻上的那具死屍,王政君心裏別提多快意了,惡狠狠的啐著劉欣屍體,一解六年之恨!呸!你這王八羔子,也有今天!

王政君也看到了跪在眼前的董賢,冷若冰霜。現在劉欣已經死了,她就沒必要給董賢留什麽麵子。王政君拖著尖細的嗓音問:“董賢!本宮問你,對大行皇帝的喪事安排,你且有何意見?”董賢雖是大司馬,實際上他根本毫無手腕,也沒有什麽政治經驗,更是從未經曆過如此可怕的場麵。董賢偷眼看去,隻見王政君端坐榻上,臉如冰霜一般煞白,不怒自威。他見王政君這架勢,簡直是要吃人!他早已嚇得魂飛天外,哪裏還有什麽主意?他渾身不住發抖,想要說什麽,卻無從說起,隻好脫下官帽趴在地上不住叩頭。

王政君高傲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這個小男人,心中無限地鄙夷。她本想將他狠狠痛罵一頓,一出鬱積在心中六年的惡氣。可話到了嘴邊,她又突然咽下去了,口中蹦出來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新都侯王莽先前做大司馬時,辦理過孝成皇帝的大喪。他熟悉喪典禮儀舊例,我看還是讓他來教你怎麽辦喪事!”王政君又以充滿厭惡的口吻告訴董賢:“這裏沒有你呆的地方,回家呆著吧!”董賢明白她在下逐客令,未央宮已經不是他的天下了。他隻好低著頭出宮回府,在絕望中等待命運的最終宣判。

將董賢打發走後,王政君立刻派人去召王莽入宮:“有要事,快來!”同時她又下詔給尚書:所有征調軍隊的符節、百官奏事、中黃門和期門武士等,都歸王莽掌管。敢於擅自調兵者,殺無赦!

王莽很快就來到了宮裏,這次王政君找王莽是商量如何處理董賢的問題。雖然現在董賢已經成了一條落水狗,但不打死這條狗,以後難免會跳出來咬人,必須想辦法讓董賢從這個世界消失。

除掉董賢是王氏姑侄的共同心願,但他們卻很難抓到他什麽把柄。畢竟董賢除了迷惑劉欣並大肆收受賄賂外,沒做過什麽太大壞事,特別是沒有什麽血債。不過欲加其罪、何患無辭,這個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借口。王莽授意尚書,彈劾董賢:“先帝病重時,董賢不能親自侍奉醫藥,今後不宜入宮覲見!”

王莽攻擊董賢的這條理由中所說的事實根本不存在。劉欣病著的時候,董賢天天在**伺候,伺候的比侍奉爹娘都盡心!王莽居然說什麽不能“不能親自侍奉醫藥”,純粹是扯淡!可就算王莽公然在說謊,但這又如何!刀把子攥在他手裏,如今他說什麽,那就是什麽!

所有人也都看出來了,眼前這場戲的聯合主演是王政君和王莽。他們是成心要拿董賢開刀的,這個可憐的小夥子,隻怕是凶多吉少!但大家誰也不敢為此多嘴饒舌。誰敢說?難道是活夠了嗎?

在這場戲中,王莽扮白臉,王政君扮黑臉,分工明確。王政君接到對董賢的所謂指控後,立刻下詔禁止董賢入宮。

這都不算完,隨後王莽派謁者拿著王政君的詔書,在宮門口宣布罷免了董賢:“董賢太年輕,驟登大位,人心不服。著即收回大司馬印綬,免去一切官職,遣回宅第!” 就這樣,董賢在名義上擁有的軍權也丟了。

當天夜裏,絕望的董賢和妻子服毒自殺,家人連夜將他們裝進棺槨,悄悄埋入了早年劉欣為他建好的豪華墓地中。

王莽聽說董賢死了,有點半信半疑,不會有詐吧?王莽夠狠的,他命司法官員奏請發掘董賢墓地,並把棺柩抬到監獄驗視。獄吏打開棺木,發現董賢確死無疑。

王莽長長出了一口氣,但他還是沒打算放過還沒來得及超生的董賢,王莽讓人在監獄裏挖個大坑,將董賢的屍體就地掩埋。可憐劉欣當年的一片苦心,全部白費,也怪董賢“紅顏薄命”,他沒這個福分,消受不起。

除掉了董賢,王政君下麵要做的是讓滿朝文武推薦新任大司馬的人選。這還推薦個屁,根本就是在走過場,官場上都知道除了王莽,還有誰有資格入選。

朝野上下知道天下又姓了王,沒有人會傻到跳出來自尋死路。這些習慣做牆頭草的大人先生們以大司徒孔光首,異口同聲地向王政君推薦了王莽。他們的理由是:“王莽從前就是大司馬,當年是為避開丁、傅兩家外戚才辭去職務,又是太皇太後的近親,大司馬一職非王莽莫屬。”這個建議當然是大大符合王政君的心意。她正要批準,卻突然又有了麻煩。

她臉上的笑容還沒有褪去,突然跳出來了兩個不識相的大臣堅決反對王莽官複原職。這兩人,正是前將軍何武、左將軍公孫祿。他們認為:成、哀兩帝以來兩朝無嗣,應選立劉氏近支親屬為新帝,不應再讓外戚大臣輔政!

王政君冷冷地問何武:“王莽不行,你說誰行?”何武說:“公孫祿。”王政君又問公孫祿:“你的意見呢?” 公孫祿說:“何武不錯。”

王政君沉默了半天,一直沒吭聲。她用冰冷的目光著著何武與公孫祿,直到這兩人低下了頭。王政君心中暗自思忖:“就你們兩個小螞蚱,還想吃了天了不成!好一出合演的雙簧戲!”王政君連理都沒理他們,隻是輕蔑地朝著兩人笑笑就宣布散朝。

二十八日,王政君下詔任命王莽為大司馬、錄尚書事,王莽的堂弟、安陽侯王舜為車騎將軍協助輔政。

在苦苦忍耐了整整六年後,王政君與王莽終於奪回了最高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