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為了忘卻的紀念(一)

我沒想到會叫我。

場院裏至少站著幾百人,我也跟大家一樣,滿臉黑黑的。

他怎麽會叫我?

難道認出了我,在幾十年後吃掉他的靈魂?

不可能吧!

輪不到我多想,馬上有兩個漢奸,過來就拖我上去。

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想必凶多吉少。

那一瞬間我想了很多,總之一句話,就算老子死也要站著死。

我昂頭挺胸的站在那日本軍官麵前,直到這時我才發現,這家夥居然才到我的肩膀。

個子撐死1米5,又矮又挫,卻腳踏大長靴,腰間挎長刀,模樣極凶狠,又滑稽,厲聲問:

“你的,為什麽的抬頭!”

聽到這話我一愣,旁邊有一個臉上長痦子的,老漢奸上來就給了我一個大耳瓜子:

“媽的,活膩歪了不是,太君訓話,你個支那人,隻能看地!”

媽的,原來是為了這,我心裏惱火極了,恨不得上去就給這家夥一拳。

可想到我真要是打回去的話,那我肯定完了,即便是死也沒意義。

心裏隻好暫且忍下這口惡氣,趕緊學著其他人,眼睛看著地麵。

可那日本軍官狠狠的吐出一口惡氣,依然還不依不饒:

“拉出去,扔狗圈的幹活!”

當時我並沒想到害怕,根本沒意識進狗圈的可怕。

好在旁邊兩個漢奸對那日本軍官一陣耳語:

“太君,大佐那邊,天天要求增加產量,可我們人手不夠啊!”

那日本軍官轉過臉來,狠狠的剜了我一眼:

“那就讓他快快的幹活!”

很快我就又被拉了下去,塞給我大板鍬,“去挖煤,挖不夠50噸,你還得死!”

說這話的,就是剛才臉上長痦子的漢奸,滿臉橫肉,一看就不是好鳥。

盡管發生了事故,日本人根本不考慮搶救人,隻是一味催促勞工們返回礦洞作業。

可那礦洞剛剛經過爆炸,釘板都炸酥了,沒走了多遠,前麵又坍塌了。

可那些監工們不管,連聲催促:“快點挖開,趕緊出煤,今天湊不夠八百噸,誰都別想活著出去!”

直到這時我才注意到,開鑿的礦井,極其的原始。

壓根就沒有任何防護裝置。

再往前走,人就隻能趴著了。

前方最多用幾根細木頭支撐著,木頭吱嘎吱嘎的響,響得讓人心驚膽戰。

可監工們的皮鞭不管你那些,動作稍慢一點,皮鞭就打了上來。

人不得不趴著腰,一點一點往前爬,頭頂上的落石,撲簌簌掉落,險象環生。

此刻嗆人的濃煙尚未散盡。

塌下的廢墟當中,還能看見亂石掩埋的屍體。

到處是血跡,帶血的煤塊,在腳下滾來滾去。

那些漢奸和日本兵,這次根本不敢進來,隻是遠遠的守在洞口,大聲催促,還伴有幾隻狼狗瘋狂的叫聲。

我拿著那大板鍬,都不知道該怎麽挖,怎麽挖也會也碰到同胞的屍體。

現場慘不忍睹,到處是斷肢殘臂,血流遍地。

我內心非常憤恨,可我周圍的人卻是那麽麻木。

似乎對這樣的場景早已見怪不怪,隻是機械性的勞作。

搬開巨石,將前人的斷肢,收攏在一起,緊跟著又開始,將土方一點一點背出,清理出巷道,繼續挖煤。

如此辛苦的勞作,一直幹到半夜三更,才允許出坑。

住的地方也極差,竟然是半地下的窩棚,又潮濕,又陰冷。

壓根也沒有洗澡那一說,渾身滿身煤黑,個個窩在稻草堆上。

窩棚不大,幾乎是人擠人,人挨人,躺都躺不下。

至於吃的,就是漢奸們,監工,走到窩棚跟前,隨手扔進一大筐窩頭。

嘩的一群人過去搶,我哪經曆過這個,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這一切。

好在曾跟我搭話的老頭兒,見我沒搶著,分給我一個:“吃吧,後生,每天就這一頓!”

幹這麽重的活,不吃飯怎麽受得了?

我也餓極了,剛吃了一口,又騷又臭不說,還有土石,差點硌了牙,呸的又吐了出去。

旁邊一群人看到,馬上幾個老頭過來唉聲歎氣的勸:“後生,忍著點兒吧,不吃,兩天就把你榨幹了,離狗圈就不遠了!”

一直說狗圈,狗圈,我心裏好奇,問:

“狗圈就那麽可怕嗎?不就是養狗的嗎?”

那些人聽了我這話,隻是幹笑了兩下,就沉默的低下了頭。

直到剛才跟我搭話的老頭兒,無奈的拍了拍我的肩:

“後生,你真沒聽說過啊?”

我有些茫然的搖搖頭,實在不明白那狗圈到底有什麽可怕的?

剛才那狗漢奸也斷不斷,拿這來威脅。

那老頭臉上的神色一暗,歎了口氣:

“你不知道,那我告訴你,狗圈裏麵養的都是日本人的大狼狗,什麽都不吃,專吃人肉!”

那一刻,我心驚膽戰。

就聽那老頭兒,幽幽的說道:

“我,你,他,他,所有的人最終歸宿,都得進狗圈,隻不過是遲早而已!”

這話,讓旁邊一個跟我年齡差不多大年輕人聽到,噌的一下站起來,狠狠的罵道:

“不行,咱們跟他們幹,與其讓狗吃了,還不如拚一場!”

那個年輕人長得並不算健壯,非常瘦弱,黑乎乎的一張臉上,就那兩隻眼睛亮晶晶十分有神。

他這話一說,馬上旁邊有人勸他:

“小聲點兒,咱們當中,也有人靠不住,給你報告了,你就慘了!”

這話一說讓我極為震驚,都這麽慘了,還能發生這種事?

我不由啞然失笑:

“我實話跟你們說吧,我其實來自未來五十年後,你們的結局我都知道,想不想聽!”

我決定放大招了,就感覺這些人太麻木了。

不光麻木還要內鬥,這怎能忍得了?

為什麽就不能團結在一起呢?

哪知道我這話一說完,更多的人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我。

尤其是那個年輕人,嘴一張露出雪白的牙齒:“那你說說俄們,最後怎麽了?”

“你們會被埋在一個大坑裏,好多好多的人,都變成了白骨,後世的人管,這叫萬人坑……”

我話還沒說完呢,那老頭兒打斷了我:

“後生,快別胡勒勒了,那還用你說,大家都知道。”

那老頭兒邊大口嚼著那窩窩頭,毫不在意的說道:

“來了鬼門關,還想活著出去,夢去吧!”

這話一說完,眾人跟著哄笑。

可笑著,笑著都笑不出來了,個個臉上,流下了淚,淚水衝的那本就黑漆漆的臉上道道溝壑。

此情此景,別提一個慘字得了。

這樣,一晚上過去了,我卻沒怎麽睡著。

心想怎麽辦?

難道我白穿越過來了?

怎樣才能找到那個下咒之人?

最後還是那個靠在我身邊的年輕人,推了我一下:

“這老哥,你又不吃也不睡,熬不住的,不過早死早解脫!”

剛才就是這個家夥,帶頭說要幹的,我心想,此刻最缺的就是這樣一個人,忙向他打聽了姓名。

原來他叫張小海,還是附近遊擊隊的。

這我一聽有門兒,對方也會打槍,說不定能幫上我。

我小聲跟他講:

“說實話,我不想死,至少不想窩窩囊囊的死!”

一說這話,那年輕人先對我做了個僸聲的手勢。

此時,周圍早已鼾聲大起,他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才小聲問我:

“就看得出,你跟別人不一樣,信得過我的話,說說你的打算!”

這時我們的說話聲,引起了白天跟我搭話的那老頭兒的興趣。

這老頭姓曹,叫什麽不清楚,口音是陝西那邊的,說話很硬,也很直接,切的一聲嘲笑:

“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你是要活到頭了!”

我懶得理他,轉過臉對那年輕人認真的說道:

“我想過了,主要的關鍵,就是控製住那個日本兵,拿他當人質,放心,我也會開槍,隻要人質在手……”

話剛說到這裏,忽然一道亮光掃了進來,原來是白天那個日本兵,拿著手電筒,來回的查看我們。

我馬上也學其他人,閉上了眼,裝睡。

好在那日本兵,照了沒幾下,就懶懶的離開了。

張小海這才馬上轉過身來,直對我豎大拇指,緊跟著問:

“那出了礦洞,周圍都是高牆,上麵架著鐵絲網,還有電,四周還有崗哨,探照燈,怎麽跑?”

這倒也是另一個難點,我一下子陷入了沉思,真要是從外麵跑,怕也不現實。

圍牆的高度我可看過,足足有三米多高,更何況上麵還有鐵絲網,就算徒手攀爬上去,電網還難以逾越。

思來想去,我悄悄對他耳語:“看見那邊,就不能挖個通道嗎?”

一句話提醒夢中人,張小海興奮的點點頭:

“你跟我想到一塊兒了,我告訴你啊……”

這是那曹老頭,又推了我一下:“快睡吧!”

我本來對這個曹老頭還有點好感,就是不知道他怎麽了,一個勁兒催我睡覺。

可第二天發生的事情,幾乎讓我追悔莫及。

跟張小海偷偷耳語一番後,我也困了,很快就睡著了,正睡的香時,忽然鑼聲響起:

“起來,都起來,都滾起來!”

一聲聲厲喝,我們都趕緊站起,被一群漢奸和日本兵端著刺刀,趕出了窩棚。

外麵天才剛蒙蒙亮,就見院子裏,到處是探照燈雪亮的燈光,晃的人睜不開眼,旁邊還有狼狗瘋狂的叫。

又是那個日本軍官,冰冷的眼神掃過我們每個人的臉,最後竟拔出了長刀,一臉獰笑的走到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