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最討厭就是這雙筷子
那座高台，是朝歌的祭台。
因為帝辛，也就是商紂王，不肯理敬鬼神，已經差不多是要廢棄了。
但李世民說足夠高，就它了，正好可以上達天聽。
台已經架好。
幕已經拉開。
鼎已經備好。
樂已經奏響。
龜甲已經備好，按李世民要求的陣型排列。
“子受！這行嗎？”子啟擔心。
“不行也要行，既然接了紂王這個爛攤子，總不能躲著不出來。”李世民說。
“辛苦你了。”子啟真誠道謝。
“我倒沒什麽？你兄弟還好嗎？”李世民忽然問。
不過簡單問了一句，子啟手中的箸立即落到地上，他愕然問到:“你知道我藏匿了真正的子受?你什麽時候猜出來的?"
“在你決定把我當做他的時候，你就想著他終於可以逃跑了是吧?”李世民問。
“子受他不是人家說的那麽壞的，隻是不聽話，他隻是不肯敬鬼神，他從小就有自己的想法，他很好強的，不然也不會說與其被人那樣說不如死了，我告訴他活著才能為自己辯白，他不聽，自己跑到鹿台上去了。”子啟覺得五髒六腑都被看穿了，不如一切照實說。
李世民越聽越生氣，紂王爛成這樣的一個帝王，帝王中反麵的典型，竟然還有一個如此好的兄長，在這種時候，在任何時候都向著他說話。
而自己……自己在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也是有兄長的，十三歲時他第一次上戰場是跟著李建成的，李建成也是千叮嚀萬囑咐:“要聽話，不要亂跑。”
李建成告訴他戰場射箭不比演練。那個糾正他射箭的兄長那時絕不會想到有一天會死在他的箭下吧。
但偏偏是天下，隻有一個。
為什麽好好的又想這個？
能是因為外邊的巫樂真的招魂嗎？李世民今日又想到李建成，那個他努力在大唐的曆史上一手抹掉的人。
“用飯吧。”看他失神，子啟很是貼心的說，並且遞過來一雙筷子。
李世民看著那雙筷子。
是一雙長七寸許的筷子，象牙做的。
象牙材質獨特，質地堅硬而光滑，顏色也很容易識別，雖然大象的牙齒會因為來源與年齡的不同有一些差別，但一般是淺黃色或乳白。
這雙還自帶一些自然的紋路，顯然經過了精心雕刻和打磨，展現出細膩的紋理和華美的圖案。
象牙的光澤是如此獨特，溫暖、自然而明亮。在旭日的光裏，散發出近乎柔和光芒，帶著絲綢的光澤，給人以高貴的質感，盡顯奢華和精致。
不說在簡陋的商周之時，就算是在盛唐，象牙筷子也是一種精美奢華的餐具，這一雙筷子形狀優美，長短宜人，使用起來手感舒適。再配合上高檔的餐具，那不僅能提升用餐的品味，更能展現主人高雅的生活品位。
但，隻一眼，李世民就確定這就是他最討厭的筷子。
為什麽？因為他們家從他爹李淵開始就被這雙筷子支配。
想當年，他們剛入長安，在隋煬帝奢華的皇宮裏第一次晚餐，他爹就拿了一下這個筷子，說實話在隋煬帝的宮殿裏，比奢華能輪到一雙象牙的筷子嗎？
但是，李淵不過是拿起來一雙象牙筷子的那個效果，可是比起來李淵起兵還來得震撼，一屋子的大臣連架也不吵了，連隋煬帝也不罵了，一致阻止，請新搞定天下的李淵千萬不要用如此不吉利的筷子。
因為，那些引經據典的夫子們是這麽說的：“如果用象牙的筷子，一定不會用陶瓷的碗，一定不回吃普通的羹湯，一定要要吃龍肝鳳髓才能搭配。如果用象牙的筷子，一定不會住在茅草屋，一定會錦衣九重，廣室高台。且上行下效，……”
總之，說得就好像他們李家下一刻就會被趕出長安。
總之，那雙精美的筷子他爹是用不成了。
輪到他，也不行。
好歹李世民是世子啊，用些華貴的東西本來屬於正常，更何況整天在戰場上征戰殺伐的李世民對於吃穿並不介意，但他愛馬是出了名的啊，他就給他的白帝烏配了個金鞍，立即又不得了了，誰見誰把這個“紂王用象箸而箕子懼”的故事念經一樣念一遍，說得他到底把金鞍換掉才算。
那麽多膘肥體壯路都走不動的馬都有華貴的雕鞍，他的白蹄烏如此神駿，難道就配不上一個金鞍嗎？白蹄烏是要隨自己上戰場的，萬一哪天像颯露紫，拳毛驪一樣戰死，生平連一座金鞍都沒享用，多麽虧欠，那些勸他的人都不會想想。
來一個說，來一個說，不隻是文臣，還有多少讀過書的武將，但凡讀過書識得幾個字的都勸他。誰讓這個故事那麽有名的。
他為了自己的寶馬，恨死這支勸人不要奢華的筷子。
“啪”李世民把這把筷子扔在地上。
象牙是如此的脆，掉地上就折斷了。
折了就折了！
反正魏征，房玄齡，杜如晦沒一個在的，不會有人罵他不知珍惜，整天用又不給用，壞了又被說，不止一次，他心裏還真是巴不得做一個暴殄天物酒池肉林的夏桀商紂。
但，真有這麽一天，竟然是要收拾他的爛攤子，做明君也是有慣性的嗎？
“子受!你真的與過去一刀兩斷！真是太好了。”子啟看到掉在地上折斷的象牙筷子，他這樣做，竟然激動到要泣不成聲。
“大王！”其他的人向他賀喜一般。
“哼！你試探我！你想看看我連祭祀都肯做，是不是會像你那個好兄弟一樣惦記著奢華的生活？”相對於李世民經常性需要周旋的那些人，這位商的微子真是太君子了，心思就差沒有寫明了，根本不用猜測。
“難怪你擔心，萁子就是看到這雙象牙筷子才預言商會敗落的吧？”李世民問。
“啊？”子啟再次吃驚:“你是誰？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當然，就為了擔心他成為紂王，他的文臣們天天說這個故事，恨不能把他稍微好一點的吃穿用度全部換成艱苦樸素以示與民同甘共苦。
外邊一疊聲的呼喊：“吉時已到！諸神就位！”
看到這位紂王的替身走向祭祀的高台。
微子還是不敢相信：“你終於肯敬鬼神！蒼天這一次一定會保佑我們！商有救了！“
李世民搖一搖頭，要怎麽跟這樣的君子，這樣虔誠的人說：“我不是敬鬼神，我隻是要借用一下。”
算了，這種話會把微子嚇住吧。
李世民版本的商紂王迎著遠古的歌謠，向高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