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6、數百人下跪

大遼蕭家的女子都是堅毅果決之輩,屬於能夠斷腕自救的強人,沒有太多的兒女情長,更不會優柔寡斷。

有了一個重新獲得自由的機會,蕭芸娘自然不會回到蔡攸身邊。

不過,蕭芸娘提到一個新情況,還是引起了李憲的注意。

“蔡攸本來沒有把這裏當回事,不過三天前突然來了兩個人,讓我們不要澆鑄聖像,而是要鑄金錠。要求五十兩一錠,越多越好,越快越好。不知道保州城發生了何事,我已經在這裏等了三天,希望從你這裏了解一些情況。”

李憲一瞬間反應過來:因為自己把“贖燕費”的金錠銀錠都給搬空了,相當於八十萬貫銅錢不翼而飛。現在蔡攸臨時鑄金錠,看來童貫和蔡攸還是想把燕京從名義上買回來。

李憲掐指一算,現在是1123年三月初,到1125年隻有兩時間,完顏宗翰、完顏宗望兩個雜碎兵分兩路南下,百萬貫贖燕費不過是給女真韃子湊齊了軍費而已。

“花錢買平安”,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人世間最大的諷刺,就是整個大宋朝完成的。而且對敵國稱臣納貢曆時三百年,大宋朝可謂鍥而不舍,孜孜以求。

從趙光義征遼大敗之後,大宋朝就被打斷了脊梁骨,無論他們的身體呈現何種形態,靈魂都永遠跪著。

有宋以來,隻有在老百姓麵前能夠高舉屠刀,在外國侵略者麵前就卑躬屈膝,像一隻螻蟻卑微地活著。

曆史上所有的朝代,雖然也有屈辱的時候,可一旦遭遇外侮,總會在穀底反彈,然後驅逐外辱獲得重生。

大宋朝在華夏曆史上獨樹一幟,稱臣納貢的屈辱時間,從立國到滅亡一天都沒有間斷,開創了曆史先河。

那真是:念天地之悠悠,前麵沒有古人;獨愴然而泣下,後麵好像也沒什麽來者。

李憲帶著蕭芸娘回到莊院,時間已過三更天。董家莊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叫做白雲莊。

蕭姵和蕭芸娘兩個人乍一見麵,站在那裏對視了至少三分鍾,然後抱頭痛哭了一分鍾。

李憲不得不佩服大遼蕭家的女子,的確都是心性堅韌之輩。大哭之後轉眼大笑,然後嘀嘀咕咕開始謀劃起來。

自己似乎成為多餘的人,李憲幹脆到“泳池”泡了一個熱水澡——這是蕭姵早就準備好的。然後一場大睡,醒過來已經日上三竿。

享受著女兵班班長梁豔端來的早餐,李憲終於發現了問題:“蕭姵和蕭芸娘兩姐妹怎麽不見?”

“大姊二姊在四更將盡的時候,帶領郭小乙的偵察排和李天成的內衛排出去,據說要把什麽道士全部處決,把金銀控製在自己手裏。”

梁豔今年十五歲,是女兵班年紀最大的一個,比蕭姵和蕭芸娘年紀還大一歲多。說話的眼神躲躲閃閃,神態有些不自然,或許還沒有從乞丐的身份中解脫出來,或許還有什麽其它的緣故,李憲沒有精力深究。

蕭芸娘具有比較特殊的身份,而且又是淩晨發動政變,李憲認為奪取金銀冶煉場難度不大,所以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東側莊園現在改名“匠作營”,陳老幺物色進來的各類工匠三百多人,就在這個基地裏麵。整天叮鈴哐啷,好像鳴炮奏樂一般。

李憲正準備到匠作營去看看,女兵班長梁豔突然進來報告:“公子,銅鐵總監薑琦在外求見。”

李憲聞言大喜:“趕緊讓他進來!”

薑琦,四十多歲的老工匠。原來董家莊自願留下來的工匠們經過商議,共同推舉出來的領頭人,李憲任命的頭銜就是“銅鐵總監”。

薑琦來到李憲所在的第三窯洞,也就是從最東邊浴室數過來的第三座,第二座是蕭姵的專用房間。

打開紅布,一個金黃色的圓筒出現在桌子上,薑琦顯得非常興奮:“公子,按照您的圖紙,我們經過三十多次失敗,昨天晚上終於成功了一次,請過目!”

李憲也很高興,因為這是他迫不及待所做的一次實驗。

黃銅鑄成的圓筒,實際上就是李憲讓薑琦等人用模具澆鑄出來的紅衣大炮雛形。長度一米二左右,內孔直徑大概十厘米,外沿直徑二十厘米。

李憲伸手抱起來試了一下,重量接近一百斤,難怪薑琦進來的時候扛著。

很明顯,薑琦並不知道這種東西是幹什麽用的,所以顯得很興奮。

李憲作為設計者當然眼光不同,仔細觀察了一番之後,發現這是半廢品,根本不能用。

不是薑琦沒有澆鑄好,而是模具質量不過關,導致內孔裏麵有好多“腫瘤”。

這玩意肯定不能裝火藥,更不能放進鐵沙子,因為有“腫瘤”。一旦燃放的話,肯定會因為“腸梗阻”導致炸膛。

不過,薑琦說得沒錯,他們至少弄出了一個形狀,作為實驗來說是成功的。

李憲也決定予以嘉獎:“的確很不錯,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能夠達到這個水平,工匠兄弟們這個月應該發獎金。不過,做事情要精益求精,不能停滯不前。要告誡兄弟們:沒有最好,隻有更好。”

接下來,李憲專門對薑琦講解了幾個注意事項。

首先就是模具還要反複試驗,盡可能讓內孔壁光滑,而且孔徑不能變形。如果用沙子不行,是否考慮使用蠟模。

其次是澆鑄過程中一定要加強攪拌,盡可能清除銅水裏麵的殘渣和氣泡,確保管身密實均勻。

此前,李憲火急火燎把飛狐鏢局派到東京汴梁城,專門想辦法謀取芒硝和硫磺,就是因為他需要火藥做實驗。

大宋朝雖然也配出來不少火藥,但是配方不成熟,爆炸威力嚴重不足。所以李憲強調不要火藥,隻要原材料就是這個原因。

李憲心裏再著急也沒用,要想讓紅衣大炮提前幾百年誕生,這個難度真的非常大,冶煉工藝是一個最大的瓶頸。

因為他知道事物的發展有它自己的規律,絕對不能一鍬挖口井。沒有千百次的失敗,不可能取得最後的成功。

得到了嘉獎、鼓勵和建議,薑琦高高興興離開了,李憲趕緊攤開一張紙,用自己“發明”的石墨筆,開始勾畫草圖。

之所以用石墨筆,這也是被逼無奈。讓李憲用毛筆寫字畫圖,你還不如給他一挺機槍,上前線和敵人同歸於盡算了。

用了一個多小時完成了“設計”構圖,李憲剛準備去找匠作營營長陳老幺,結果女兵班長梁豔又進來了:“範家莊莊主範濤在門外要見公子,好像顯得很著急。”

“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一大早都過來了,讓老子什麽都幹不成。”李憲嘟囔了一句才擺擺手:“讓他進來說話。”

範濤四十多歲,上一次聽了李憲的“反動演說”,本來腰杆已經挺直了。可是今天又變得畏畏縮縮,頭上戴著一頂髒不拉幾的羊皮帽子,上身穿著一件翻毛羊皮襖,下身一條青色棉褲。

範濤一進門就點頭哈腰來一句:“李大官人在忙著呢?”

分明沒話找話浪費時間,說明這家夥肯定有所為而來。

李憲前一世是職業軍人,不喜歡拐彎抹角:“範莊主請隨便坐,我們不是初次相見,有話請直說。”

範濤摘下帽子捏在手中:“李大官人,原來吧,這裏是三家勾心鬥角。所以呢,我們這些苦哈哈就弄了一個護礦隊。現在吧,李大官人在這裏親自坐鎮,是不是呢。我們覺著很安定了,也很安心了,所以就不想要護礦隊了。”

李憲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這家夥口中說很安心了,臉上的表情分明是徹底不安心了,他究竟想說什麽呢?

李憲決定幹脆把話挑明,看看他究竟想幹什麽:“範莊主,董常福叛國投敵實在不能饒恕,所以縣衙門才會采取雷霆手段。我上一次已經表明態度,沒有幹涉你們內部事務的意思。至於你們組織護礦隊,這很好啊,為何不要了?”

“是這樣子的。”範濤的屁股剛挨著椅子,頓時又站起身來:“現在收礦價錢也漲了,我們也能賺到更多的錢。李大官人還在這裏親自坐鎮,帶著馬隊保護鄉鄰,我們還要護礦隊幹啥?所以呢,我想把護礦隊交給李大官人。”

聞弦歌而知雅意,李憲一拍桌子站起身來:“範莊主你給我說實話,是不是我的人跑到你那裏鬧事了?”

“沒有,沒有沒有!”範濤雙手連搖,臉上都是驚慌之色:“李大官人不要發脾氣,我對天發誓,絕對沒有!”

看見範濤不像說假話,李憲也摸不著頭腦:“這就怪了,既然沒有人打擾你,這一大早你不去組織人幹活,跑到我這裏幹什麽?護礦隊還是你自己留著,說不定到時候有些不開眼的小毛賊鬧事,你們也能夠抵擋一陣子。”

範濤還真是下了死決心:“李大官人就做做好事,護礦隊絕對不能要了。人我都已經帶來了,就在山下。”

李憲終於知道事情不簡單了,臉色自然也不好看了:“梁豔,你出去看看,這都在搞什麽呀!”

梁豔聞聲衝出山莊,很快又回來了:“公子,範莊主說得不錯,莊門外的山坡下真有六七百人跪在那裏,讓人瘮的慌。”

一聽說六七百人在莊門外下跪,李憲額頭就冒汗了。

兩世為人的李憲,腦海中一瞬間出現的畫麵,就是千年之後那些下跪請願的老百姓。

這還得了嗎?軍規軍紀剛剛頒布,自己都還沒有站穩腳跟,就已經有數百人給自己下跪請願,實在是太過分了!

再也顧不得範濤,李憲一拉梁豔:“走,你賠我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