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輸了賭約輸了人心

我本以為,爺爺和我的這個賭約不過是興起之後隨便說說而已,也並不認為有可能再見到秀芹這個我印象還算可以的女人。

記得那是一個早上,爺爺一大早就接到了生意,同樣是給別人家裏畫遺像,活簡單,都是熟人,知根知底,所以在對方一個電話之後爺爺就拎著他那個百年不換的破木箱子出了門去,至於我,則又像著平日裏一樣哪出一張宣張,取來一支狼毫,照著那破書上的樣練起了畫來。

我這次畫的是地府罰惡司聖君鍾馗,雖然他在陰間鼎鼎大名,但是,他的明號在陽間同樣是人盡皆知,是中國民間傳說中能打鬼驅除邪祟的神,他的畫像被人們用來保家安宅。

對這於位爺,我是喜歡得緊,已畫了不下十遍,早是熟得不能再熟,心想著單不提咱這描魂師的名頭,就僅僅隻是畫在宣紙之上的這一手,這圖拿出去最少也能賣個十幾二十塊。

輕輕鬆鬆畫完,我拿起紙來細細端詳,隻見這鍾馗鐵麵虯須,手持斬鬼利劍,一身浩然正氣躍然紙上,尤其是那奇異(醜)的麵容,更是讓人一眼就能分辨這位爺是誰。

“這位小哥,行行好吧”,我正看的得意的時候,一個淒涼而且低沉的聲音傳來,同時隱約還有股子特別難聞的氣味,像有什麽東西腐爛了似的,我不由得眉頭一皺,心想著就我們這小地方怎麽還有乞丐了?

想到這裏,於是我放下手中鍾馗抬頭一看,卻見一個衣衫襤褸,滿身汙穢的女人低頭站在門口,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灰布衣,手裏拿著個破碗輕輕搖晃,碗裏裝了零星幾張紙幣,淩亂灰白的頭發一縷一縷扭成了麻花,頸口一個拳頭大小的膿包,上麵結滿了綠色的膿痂,那股子難聞的氣味正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

我一看她挺可憐的,於是摸了摸口袋,也就幾塊錢的零花錢,於是摳摳索索的給了她兩塊錢。

“謝謝”,這女人抬起頭來道了聲謝。

但是,就在她這一抬頭的瞬間,我頓時覺得有些熟悉,細細一看,隻見她雖然滿身汙垢,臉上黑一片白一片,但是,依稀間秀芹那精致的眉目卻清晰可見,我頓時一愣,輕聲道:“你是…”。

“不是我,不是我”,她一聽立馬慌了,身形一顫,連連後退了好幾步,一把摔在地上,我正要上前扶她,但她卻像是看見了瘟神一般的,連掉到地上的碗也不撿了,轉身就朝一旁跑去。

不用說,就衝她這麽大的反應我也知道,她必定是秀芹無疑了,隻是,這才幾天沒見,她怎麽弄成了這個樣了?她這模樣,看上去就算說她有七十歲也沒人不信啊。

“報應啊”,一個聲音從身旁傳來,我側臉一看,是個穿著一身休閑服的男人,三十來歲,手裏帶著塊表,看上去挺高端的,看著秀芹遠去的方向正不住的搖頭。

“嘿嘿,那個…大哥,你認識她?”我想著和爺爺的賭約,於是想詳細了解一下,正巧身旁這人好像了解似的,於是腆著個臉問他。

“可不”,這男人從兜裏掏出支煙,慢悠悠的點著了之後,斜著頭看了我一眼說:“我就住她家對麵,以前還一起吃過飯呢。”

“大哥,您請坐,請坐”,一聽這話,我立刻將這男人請進了店裏,又給他倒了杯水,對他說:“我感覺她好像是我們這裏以前的一位客人,所以想多了解一下。”

男人細細看了我一眼說:“你記得她是因為她長得漂亮吧?”

我訕訕一笑,沒有回話,卻見男人又接著說:“她可是咱們那裏有名的一朵花呢,沒結婚前身後的追求者都排起了老長的隊。”

我一聲沒吭,靜靜的聽男人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原來,這秀芹結婚前還真是十裏八鄉的一朵花,追求者數不勝數,但是她後來結婚時選的對象卻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居然找了個歪鼻子。

男人一說到“歪鼻子”三個字,我頓時想了起來,那不就是秀芹那死了的老公麽?

這歪鼻子父母死得早,人長得還算可以,唯一的缺陷就是因為小時候皮,爬樹的時候從樹上摔了下來,將鼻梁骨給摔歪了,因為當時醫療條件有限,所以最後就成了形。

這歪鼻子雖然有這個缺陷,但是人機靈能幹,又會賺錢,不消幾年家產就蹭蹭的往上翻了好幾番,成為城裏小有名氣的富戶,不過,這歪鼻子的父母在死前給他定了門娃娃親,也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歪鼻子發財了之後就準備著結婚的,哪知道半路這秀芹竟然殺了出來,愣是說懷了歪鼻子的孩子,攪得歪鼻子家裏是雞犬不寧,最後實在無奈隻好選擇了和秀芹結婚。

然而好景不長,兩人婚後不久就有傳聞出來說這歪鼻子不能人道,幾乎弄得人盡皆知。

我一聽奇了,心想這秀芹老公既然不能人道,那秀芹又怎麽可能會懷上別人的孩子呢?

隻聽男人又說了,原來,這秀芹一開始就是懷的別人的孩子,隻是因為和這歪鼻子一起吃了頓飯,兩人都喝多了酒,甚至連歪鼻子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跟這秀芹有沒有發生什麽,而這歪鼻子不能人道這事,卻是另外一人傳出來的。

“是誰?”我聽到這裏一愣,腦海之中隱約出現了一張人臉,隻是一時之間有些不太確定。

“說了你認得麽?”男人咧嘴一笑,反問到。

我訕訕一笑,心想也是啊,於是讓他接著說。

傳出歪鼻子不能人道這個消息的是秀芹肚子裏孩子真正的父親,也就是秀芹的相好,兩人相謀好了,隻要懷上了孩子再賴到歪鼻子那裏,逼著他結婚,至於兩人都喝醉酒的那次,根本都是早就預謀好的。

歪鼻子在知道這事之後當然不樂意了,於是根本從頭到尾都沒跟秀芹同過房,兩人隻是名義上的夫妻而已,同時,他為什麽不離婚這事也讓人非常的奇怪。

而兩人不尷不尬的關係,就這麽表麵平和的維持著。

可惜的是,人有旦夕禍福,那天歪鼻子開車回家的時候竟然在半路出了車撞,連人帶車都滾下了山,歪鼻子當場就死了。

這也就罷了,更慘的是,與歪鼻子一道在車上的還有一位,就是那名與歪鼻子訂了娃娃親的女人,同樣的殞命當場。

聽到這裏我猛然一驚,額頭頓時冒出了一陣冷汗,結合之前秀芹說的那個紅裙女人也在車上的事,那豈不是我幾次看到的紅裙女人正是秀芹老公的娃娃親?

最重要的是,那女人早就死了!

那麽,我幾次看到的到底是人是鬼?

“怎麽了,這就嚇住了?”男人看到了我的表情,嘿嘿一笑說。

我訕訕一笑說:“我是可惜啊,好人命不長啊。”

“可不”,男人淡淡一笑說:“還不隻這呢!”

我沒出聲,示意男人繼續說。

原來,歪鼻子死後,秀芹獨身一人料理了自己名義上丈夫的後事,然後繼承了歪鼻子所有的財產,本來,所有人都以為這件荒唐的婚姻就會這麽完了,但是,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秀芹丈夫的後事才料理完不久,秀芹之前的相好就卷走了歪鼻子所有的遺產,讓秀芹一夜之間變得分文無有不說,警察那邊同時也查明了秀芹丈夫出事的原因。

原來,秀芹的相好本身就是名貨車司機,知道秀芹丈夫那天會經過那裏,所以選擇了一個非常有利的位置等著秀芹的丈夫出現,然後直接將他撞到了山溝裏。

也就是說,秀芹丈夫的死,本身就是件謀殺案!

說到這裏的時候,我想起了那一匝照片,在我看來,或許謀殺秀芹丈夫的根本不止一個人,而是從頭到尾都有些秀芹的參與才是,隻不過,現在說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目前的秀芹,可以完完全全的說是人財兩空。

秀芹的相好被警察帶走了,如果以蓄意謀殺判刑的話,我相信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出獄的可能,至於秀芹,我想現在的她,隻怕活著比死還要難受吧?

難道,這就是傳說之中的因果報應?

男人說完之後,見我久久沒有回音,於是搖了搖頭顧自出了店裏,而我,隻覺得心裏堵得慌,不是因為我輸了和爺爺的賭約,而是我輸了對秀芹的信任,我萬萬想不到,一個長相如些甜美的女人,竟然會在背後做出如此下作肮髒的事來。

錢財千般好,但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人為了錢能做到這個份上,我除了歎息人心不古之外還能再說些什麽?

我再也沒了畫畫的心思,呆坐在店裏良久,為歪鼻子悲傷,也為秀芹悲傷,還為人心悲傷,久久不能平息。

我甚至都不知道等爺爺回來了要不要跟他說這事。

但是,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我定睛一看,是今天爺爺的主顧,隻見他一臉的焦急,還沒站穩就大喊道:“馬缺是吧,快,你爺爺出事了,在醫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