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爺爺的營生

遺像,又稱“遺象”,是死者生前有意或無意留下的照片或畫像,雖然陰兩隔,但可憑這一張照片或畫像供後人追憶,是離世之人給尚在陽世人的一個念響,一個牽掛。

《三國誌·魏誌·倉慈傳》有提“數年卒官,吏民悲感如喪親戚,圖畫其形,思其遺像。”

其意思就是說倉慈此人死在了自己的任期上,他管轄區域的百姓悲痛得好像死了自己的親人一般,於是把他的像畫了下來,作為一種思念。

這就表明,遠在三國時期就有遺像一說了,其作用和現今並無二樣,由此可見遺像這一傳統曆史之悠久了。

爺爺就是畫遺像的畫師,一支狼毫筆,一張空白紙,愣是將我養大並送我進了縣裏的高中。

在我看來,爺爺這門手藝雖然收入還行,但是太過晦氣,我並不太喜歡,一直存有抵觸心理。

可惜的是,命運總是如此神奇,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這一生竟然和爺爺這門手藝結下了不解之緣。

這事,得從高三那年說起。

記得那天中午,我正坐教室和班裏同學聊天呢,突然有個人跑了進來,說要找我。

這人我認識,就和我家住一條街上,相隔得並不遠,他告訴我說,我爺爺病重,隻怕時間不多了。

爺爺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哪裏還敢猶豫一絲,因此連假都沒請直奔回了家裏。

可是,等我回家一看,爺爺正悠閑的躺在他那張太師椅上看報紙,比我還精神,哪裏有半點陽壽將盡的跡象?

爺爺看了我一眼說:“我時間不多了,馬家這套祖傳的本事就指著你了,這書,你也甭讀了,回來跟我學手藝。”

我雖然不想學,但是,我更不想讀書,索性也就一推二就,跳進了爺爺挖好的這坑了。

不過,這學藝的過程並不太如意,等我全心全意呆在了家裏的時候才發現,我唯一的任務竟然是看店。

不過這也無所謂了,反正在哪都是混,於是我也就索性定下心來,但是,我真正了解爺爺工作內容卻是在大半個月後。

記得那天我正低頭個腦袋坐在店裏發呆,一個女人的聲音出現在店裏:有人嗎?

一聽這話我頓時不樂意了,什麽叫“有人嗎”,這麽大個活人在這裏沒看到嗎?

但是轉念一想,這都大半個月沒開張了,好不容易有個客人上門說什麽也不能耍小性子,不然,再這樣下去非斷糧不可。

於是我嘿嘿一笑,抬起頭來應了聲:有人呢,您有什麽事?

“請問馬先生在嗎?”這個女人最多四十不到,聲音纖細柔和,麵容哀怨,眼睛紅紅的,強擠出一絲笑意問我。

“我就是”,我毫不遲疑的回到。

“小兔崽子,別犯渾”,爺爺的聲音從裏屋傳來,黑著張臉盯了我一眼,隨後看著那女人淡淡一笑:“我就是,有什麽事你說!”

爺爺這一問那女人頓時兩眼一紅,就要落下淚來,淒淒婉婉說了半天我這才聽明白。

原來,這女人的丈夫出車禍死了,臉被蹭得稀爛,雖然最後被殯儀館的化妝師修複了些,但其實也隻是稍稍看上去沒那麽嚇人,與真容比起來完全就是兩個人。

而且,這女人的丈夫生前性格比較古怪,特別不喜歡照像,幾乎沒留下什麽合適的照片,但人都死了,遺像是必須要有的,實在沒辦法這女人才找到爺爺這裏來了。

爺爺聽後點了點頭,一麵安慰這女人節哀,一麵低聲說這事包在我身上。

女人聽後連聲道謝,二話不說掏出五張毛/爺爺塞到爺爺手裏說這是定金,事成之後再給一千。

爺爺顯得非常淡然,將毛/爺爺往口袋一塞,輕聲道:“錢都無所謂,生者安寧,逝者安息才是最重要的,我這就準備準備。”

女人連忙說好的,您準備好了通知我一聲,我帶您過去。

爺爺聽後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走到裏屋收拾起來。

“好了,出發吧”,不到五分鍾時間爺爺便走了出來,肩上掛著個破木箱子,那是他吃飯的家夥什,至於裏麵裝著什麽我卻不太清楚。

“好的,馬大師請”,女人顯得非常迫切,立馬指了指門外的奧迪道。

爺爺擼了擼嘴,也沒多說什麽,大咧咧的上了奧迪車,一屁股坐了上去,顯得輕車熟路。

但是我不依了,瞧他這意思是不帶我去嘍,我這在家裏閑得都快長草了,好不容易有次見識他幹活的機會,又怎麽會放過呢?

於是我一把拉住車門說:“我也要去!”

爺爺聽後兩眼一瞪,胡子一吹喝斥道:“瞎胡鬧,滾回店裏去。”

我哪裏肯依,依舊不依不饒,心想著甭說你吹胡子瞪眼了,就算你拿大炮轟我我也不撒手。

爺爺實在無奈,最後才輕歎了口氣,沒好氣的說:“把店門關了,快上車。”

我聽後大喜,慌忙不迭的關了店門,隨之一屁股坐在了車上。

不得不說,這奧迪車坐著就是舒服,軟軟的,開在山路上一搖一晃的,長這麽大我還是頭一次坐這種豪車,不住好奇的四處打量。

坐在我旁邊的爺爺早就眯眼打起了盹,而我也沒要多久便一陣睡意襲來,悠悠睡了過去。

“馬大師,我們到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女人的聲音傳來,我眯眼一看,二話不說推門下了車。

可是等我定睛一看,卻又傻了眼了。

隻見一隻巨大的仙鶴當門而立,展翅欲飛,“駕鶴西去”四個鎏金大字赫然在目,原來是殯儀館。

“怎麽是殯儀館”,爺爺剛一下車便臉色一黑,繃著臉顯得非常不滿,好半天沒有出聲,最後才低聲沉吟道。

“馬大師,這有問題嗎?”女人聽後臉色一變,顯得非常擔心。

“陰氣駁雜,哀鴻遍野,這可有些麻煩啊”,爺爺輕歎口氣,顯得十分憂慮的樣子。

我一看樂了,心想著您這又耍的什麽花樣啊,不就畫張像麽,這殯儀館雖然晦氣了些,但也不至於像您老說的那樣“哀鴻遍野”吧?

不過這女人倒是似乎信了,臉色一變,一臉懇求的樣子看著爺爺,雖然沒說什麽,但是我看得出來,她也非常的為難。

爺爺好半天沒有出聲,低頭沉思著什麽,一隻手不住的摩挲著那已然不知被他用了多少年的破木箱子,一麵低吟著什麽,一麵又連連搖頭。

而一旁這女人則隨著爺爺的動作臉色也隨之變得陰睛不定,猶猶豫豫的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麽都沒說。

這時一股子難聞的氣味傳來,我回頭一看,卻見殯儀館那高大的煙囪裏一股濃煙冉冉升起,然後再隨風而散,將這難聞的氣味散發開來。

我皺了皺眉看著爺爺,心想著您要真不樂意就直接拒絕不完了嗎,幹嘛非得站在這裏呢?

“馬大師,您行行好,我丈夫死得太慘,隻有您能幫他了”,這時女人焦急的朝殯儀館裏麵看了一眼,隨後從包裏拿出幾張紅頭一把塞向爺爺懷裏,紅著眼睛低聲哀求起來,樣子讓人不由得一陣心酸。

別說是爺爺,就算是我看了也是心頭一軟,隻恨自己沒這本事,不然的話,這活爺爺不接我都得接了。

隻見爺爺輕歎口氣看了女人一眼,張了張嘴,最後又搖了搖頭,一副糾結萬分的樣子。

“爺爺”,我實在看不過去了,輕輕喊了爺爺一聲,一來是提醒,二來,也是催促。

“唉,即來之,則安之,先試試吧”,爺爺歎了口氣,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那隻不住摩挲破木箱子的手已然緊緊的抓在了上麵,甚至因為太過用力的緣故指節都有些發白。

“好的,那就麻煩您了”,女人聽後明顯鬆了口氣道:“麻煩您稍等,我拿下東西”。

女人說完又打開了車門,看樣子東西在車上。

一旁的爺爺一直苦著張臉,不住的仰頭看天,一臉憂慮的樣子,而那女人也不知在車裏鼓搗些什麽,進去磨磨蹭蹭了好大一會也沒見出來,於是我和爺爺又側臉向她那輛車看了過去。

但是,也就在這個時候,爺爺突然臉色一變,全身甚至禁不住的打了個哆嗦,等到女人出來的時候二話不說將還拿在手裏的錢往女人那邊塞去,哆哆嗦嗦的說:“這活我不接了,錢我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