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肉餡兒

我回頭一望,竟然是那個白化病,他也不理會我,徑直走向了攤主。

一揮手,便將攤主手裏的七星劍奪了過來,然後遞到了我的手裏。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我甚至都來不及反應,隻是木訥地雙手捧著七星劍。

“不是,大兄弟,咱們講道理呀。吃飯給錢,天經地義,他們來吃霸王餐,留個東西作抵押,這總沒錯吧?”攤主忿忿不平。

白化病雙目如電,驀地射向攤主,攤主一個四十多歲的精猛漢子,竟然被這目光嚇得抖了一下。

白化病走到了他身邊,耳語了幾句。

就見那攤主神情大變,渾身止不住地發抖,就差雙腿一軟坐在地上了。

白化病說完後,起身對我說了一個字:“走。”

我也不知道他有何神通,三言兩語就幫我解了圍。

直到走出了老遠,我回頭看去,攤主還呆立在原地。

我們一路走著,白化病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頭,也不回頭看我們。

他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到最後,還是範胖子忍不住:“我說,嘿,叫你呢,長白毛的小子。”

白化病站住了腳步,緩緩回過頭來看著範胖子。

被他的眼神這麽盯著,範胖子也有點兒心虛:“那個……呃,敢問尊姓大名。”

這小子變臉可真快。

白化病看看範胖子,而後看看我,對我說道:“七爺讓我來的。”

“剛才……謝謝你了。”我踟躕著說道。

白化病說道:“以後行走江湖,你們要小心。”

“是,下次一定帶夠錢,回去代我們向七爺問個好。”範胖子又是點頭又是哈腰的。

沒想到白化病卻輕輕搖了兩下頭:“你們沒吃出那餛飩有什麽不對嗎?”

我表情茫然,昨夜和水猴子搏殺了大半天,筋疲力盡,肚子裏也就沒東西了。剛才隻是吃了一碗餛飩一根油條,能有什麽不對?

白化病看著我的雙眼說道:“餛飩餡兒是白肉。”

就這短短幾個字,令我胃裏陣陣翻滾,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我趕緊扶著旁邊的牆,彎下腰去“哇嘔哇嘔”地吐著。

範胖子卻還不明白:“啥叫白肉啊,小九爺你咋了,吃壞東西啦?”

我感覺自己連苦膽都快吐出來了,抬起袖子一抹嘴:“你個夯貨,你知道什麽叫白肉嗎?”

範胖子搖著那顆大肥腦袋。

“白肉就是人肉啊!”

“啊?”範胖子也趕緊扶著牆,哇哇吐了起來。

我聽爺爺說過,因為人的皮膚白淨,所以江湖中稱白肉指的就是人肉。尤其遇到大荒之年,百姓沒有吃的,更遑論那些飯店酒家了。有些酒家就起了歪心思,將災民引入店內將其麻翻,洗剝幹淨後,剔骨削肉,充當黃牛肉來賣。

《水滸傳》中的母夜叉孫二娘,菜園子張青,兩口子幹的就是這生意。

範胖子吃了十根油條一碗餛飩,廢了好大勁兒才吐幹淨,他問白化病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白化病說,這個攤主以前是個倒鬥的土夫子,後來被判了十多年,放出來後,自己經營了一家早餐攤。但是因為經營不善,沒有了錢供貨,他這才動起了歪心思。

攤主隔三差五去趟亂葬崗,拖回死人屍體,剁碎了充當餛飩餡兒。

隻是聽白化病光這麽說,我就已經覺得惡心了。

範胖子一跺腳:“他奶奶的,你早就知道你咋不說啊?”

白化病沒有回答。

我說道:“都這樣了,警察也不抓他?”

“他做事很謹慎,每次都找剛下葬不久的無名死屍。”

我靠著牆喘了幾口氣,一想到自己吃進了白肉餡兒的餛飩,總覺得這胃裏有惡心的蟲子在爬。

我問白化病,他到底是誰,怎麽和我爺爺認識的。

白化病說道:“白若,七爺救過我的命。”

白若,怎麽像個女孩子的名字?不過這個姓氏倒是和他的膚色很搭。

我說接下來我們要去靈州,白若是否一起跟隨。

白若搖了搖頭,一句話都沒說,轉身走了。

這家夥,可真怪。

“小九爺,這事可不能說出去啊,我還沒娶著媳婦兒呢,萬一讓人知道我吃了人肉了,那我可……”

我懶得聽這胖子聒噪,便說知道了。

我們生怕再發生什麽變故,當即離開了十字鎮。我腦海中依稀記起,孫二娘兩口子的黑店就開在了十字坡,如今在十字鎮,同樣有個攤主賣白肉餡兒的餛飩,不禁陣陣後怕。

從十字鎮出發,我們坐上了一輛進城的牛車,到了縣城之後,轉乘了一輛公交車,前往靈州。

這一路多是陡峭的山路,車窗外,遠處的山勢高低起伏,錯落有致,山浪峰濤隱沒在了雲煙之中,朦朦朧朧,若隱若現。

折騰了一夜,我和範胖子都累得夠嗆,坐在車上就睡著了。

到了下午三點多鍾,車子慢慢駛進了靈州地界,終於到了。

我們下車後,本打算吃點兒東西的,但是一想到早上的那頓白肉,我們倆人都沒了胃口。

商量了一下,就決定前往殯儀館,先帶回範胖子妹妹的遺體。

等我們到了郊區的殯儀館,但見此處烏雲壓頂,天黑得跟鍋底一樣。

範胖子抬頭咋舌:“咋回事啊,剛才還好好的,怎麽這會兒突然變天啦?小九爺,咱們先進去。看這天,一會兒就得下起來,咱們避了雨再走。”

我心下狐疑,舉目遠眺,見不遠處晴空萬裏,似乎這片烏雲隻蓋在了殯儀館的上空。

抬頭觀瞧這間殯儀館,門口寬有三丈有餘,大門是黑漆鐵門,牆體為灰白色調。

大門的左邊掛著一個白底黑字的木牌字,上書“靈州殯儀館”五個字,龍飛鳳舞,筆走龍蛇。

範胖子上前敲了敲門,不一會兒,“吱——呀”一聲,門開了,裏麵露出了一張人臉。

這是位老爺子,瞅這模樣,差不多年逾古稀,他開嗓問道:“幹什麽的?”聲音尖細。

“大爺,我是範文章啊,電話裏聯係過,我來帶我妹妹的遺體回去。”

老人點了點頭,打開門讓我們進去了。

一跨進殯儀館的大院,我隻覺得一陣陰冷沁入了骨頭裏,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一抬頭,正對門口立著一道影壁,影壁使用青磚壘起來的,正麵抹著大白,上麵雕刻著鬆鶴延年,卻並沒有上色,看上去白慘慘的,有些瘮人。

老爺子在前麵引路,帶我們來到了一棟建築前,這裏東邊的幾間房,都是悼念廳,上麵懸掛著“思賢”、“追遠”、“長天”等名字。

西邊有一間大廳,走進去後,是一排排的櫃子。

就見範胖子從貼身的兜裏拿出了一個牌子,上麵有個數字。

老爺子接過去後,帶我們走到了大廳的最裏麵,麵前是一個停屍間,這裏的門是一道厚重的金屬門,上麵還有閥門。

隻見老爺子雙手搬動閥門,隨著“吱呀呀”的響動,這扇大門緩緩開啟,一股徹骨的寒意從門縫兒冒了出來。

老爺子招招手,讓我們跟他進去了。

到了裏麵,隻見一排排的停屍櫃整整齊齊的排列著。

老爺子對照著數字,指了指旁邊的3號停屍櫃。

範胖子懂了,衝我一點頭:“小九爺,有勞你了。我先搬出來。”

此時,老爺忽然咧嘴笑了:“小夥子,燒了吧,帶著還方便。”

範胖子擺擺手:“你們的套路,我門兒清。就想多黑我點兒錢。”

說著,他拉開了停屍櫃,裏麵躺著一個年輕的姑娘,雖然膚色慘白,但是模樣俏麗,一如生前。

隱隱間,我突然意識到了不對,一把手攥住了範胖子的手腕:“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