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未卜先知

駱駝嶺西去二十裏,有一座小村莊,名叫姚家寨,當地多以苗人為主。

我們第二天一早就趕到了那裏。

遠遠地望見姚家寨被籠罩在了一片霧氣之中,朦朦朧朧,氤氳如雲。

走進村子,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幾座吊腳樓,灰黑瓦頂掩映在青山綠水間,分列在道路兩旁。

苗族女子們在樓邊做著女紅,隻是偶爾抬頭打量著我們這些外來人。

而幾個苗族小夥子則在辛苦勞作。

範胖子在頭前引路,帶著我們走到了寨子的深處,拐過轉角上了幾級石階。

抬頭看到一個人坐在路邊吸著竹筒水煙。

這人怕有六七十歲的年紀了,身穿一件青黑色的苗族服飾,頭上裹纏的青色長巾沾滿了黑色的油汙。白色的鬢角從耳邊露出了出來,他的顴骨很高,臉色焦黃,那些皺紋使他的臉上起來像是幹枯的樹皮。

老人手裏的竹筒已經包漿發亮。他旁若無人,一口一口地吸著。

範胖子見到此人,趕緊迎了上去,笑嗬嗬地叫了一聲:“四爺爺,您老身體好呀?”

老人抬起眼皮,卻露出了嫌棄的表情:“哦,是你小子啊。怎麽,來找我是還錢了嗎?”

敢情範胖子還欠著外債呢。

他看了我們一眼,急忙衝老人使眼色:“四爺爺您真是老糊塗了,我哪兒能那麽不懂事呢。嘿嘿,不瞞你說,這次我是給你介紹買賣來了。”

老人翻了一個白眼兒:“嗬嗬,不來吃我的拿我的,我就燒高香了,還介紹買賣呢。對了,之前小玲在靈州出事了,她媽說讓你去找人把遺體弄回來。可你小子卻一去不複返了,這是怎麽回事?”

“哎喲,四爺爺,你可不知道這一路有多懸啊。我得跟你好好說道說道,改天你見了我姑,多替我說兩句好話,我現在都沒臉見她了。”

老人吧嗒吧嗒地抽了兩口煙,表情愜意地吐了一口煙霧:“這事呀,我不管。你要說,自己進屋跟她說吧。”

範胖子一聽,嚇得倒退了一步,心神不寧地望了望老人身後的吊腳樓:“怎麽,我……我姑在裏麵?”

老人冷笑:“你小子沒了音信,她可不得來找我們嗎?你四奶奶在裏麵給他占了一卦,剛說你會來。這不讓我在這兒等著你嗎?”

我聽後,暗忖道:看來範胖子的這位四奶奶果然有手段,居然知道我們會來。

範胖子猶豫了一會兒:“我四奶奶沒算出來我今天得死在這兒吧?”

“哪兒那麽多廢話,跟我來吧。”老人撐著膝蓋,慢慢站了起來,他又看向我們,“你們也來。”

我們四人跟在了老人身後,走進了吊腳樓中。

這種吊橋樓是當地最常見的一種民族風格建築,多依山靠河,防潮通風,且防毒蟲猛獸。

我們沿著台階上了二樓,進入屋內後,隻見一老太太麵朝門口,盤膝而坐。

她和帶我們進來的這位老爺子年紀相仿,穿著苗族的傳統服飾,頭發眉毛都已花白,但麵色紅潤,臉頰布滿了老人斑,尖尖的下巴泛著幾分油光。

老人的對麵,坐著一個女人,隻是背對著我們,看不見她長相如何。

老太太見到我們來了,笑道:“他們來了。”

女人回頭望了過來,這女人五十多歲快六十的年紀,花白的頭發燙成了大波浪,滿臉的尖酸刻薄之氣。

範胖子一見到這個女人,嚇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姑……姑……”

女人謔的站起身來,指著範胖子的鼻子嗬斥道:“好你個死胖子,你可害苦了我啦!從我這兒拿走了兩萬塊錢,說是把小玲的屍體帶回來,人呢?帶哪兒去啦?”

女人說完後,幹脆一屁股坐倒,兩條腿一盤,手裏拿出一方手絹,哭天抹淚:“我的老天爺誒,我的命是真苦啊,男人走得早,女兒又客死他鄉。現在連我的親侄子都害我呀,騙我的錢呀,可憐我的女兒啊,到現在還不能入土為安啊。當媽的對不起你呀!”

她的聲調悲悲切切,卻猶如唱出來得一樣,高低起伏,讓人聽不到絲毫的悲傷之意。

說句不恭敬的話,甚至有點兒讓人想笑。

範胖子急忙解釋:“姑,你聽我說啊,不是我不幫忙,而是中途遇到事了。不信,不信的話,你問問他。”

範胖子一伸手,將我拉到了那女人麵前。

女人一抬眼皮,很快從哭腔中恢複了過來:“你是幹什麽的?”

範胖子還沒有來得及解釋,端坐在對麵的老太太輕悠悠開了口:“你就是張一九?”

“是……正是。”我知道這老太太就是範胖子的四奶奶,簡言之,她就是草鬼婆。何況她道出了我的名字,我頓時不敢放肆。

老太太對範胖子的姑姑說道:“瞧瞧,我沒有算錯吧?放心吧,小玲現在已經入土為安,被超度了。三天後,我做個扶乩,到時候就知道了。這事大可放心,不要追究了。”

她說完後,又看了我一眼:“好啊,不愧是張家的後人,好手段。”

其實我根本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那天下墓裏的是齊思賢,我隻好茫然地看了看他。

齊思賢卻什麽話都沒有說。

看來,在我們來之前,一切都在這草鬼婆的算計之中了。

範胖子的姑姑老大不情願,對範胖子說道:“範文章,你給我聽好了,別以為是一家人就這麽算了。這次是四姨救了你。咱們的賬以後再算!”

接著,老太太揮了揮手,讓範胖子的姑姑下去了。

她仍舊坐在原位,一雙眼睛打量著我們幾人。

範胖子脫困,如得大赦一般,滿臉訕笑著走過去:“四奶奶,還是您有辦法,要不然我就死定啦!你知道啊,我姑有多蠻橫。”

老太太輕聲冷笑:“你以為,你的麻煩隻有你這刁蠻的姑姑嗎?”

她的一雙細目掃過了我們在場的每一人。

不知道為什麽,一和她的眼神接觸,我就有一種莫名的寒意。

而她看到顧婉兒的時候,眼神在她的身上停留了許久。

顧婉兒神色惶恐,悄悄躲到了我背後。

我清了清嗓子:“看來,前輩已經知道我們的來意了。”

老太太凝望著門外的遠黛,呢喃道:“控蛇術,也隻是能保你們過第一關。張家的本事,遠近聞名。但你張一九,嗬嗬……”

她搖頭苦笑:“隻怕連過三關就算是僥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