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屍魃

夜間起了霧,頭頂的月色朦朦朧朧。

看著範胖子背著遺體吃力地往前走,顧婉兒就問我這是怎麽回事。

我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她聽完後直搖頭苦笑:“看來,張七爺很是信任你呀。”

“快拉倒吧,他這是給我找罪受。你可不知道,我們這一路上別提有多倒黴了。”

顧婉兒要細問,我卻擔心嚇到她,怎麽都不肯說。

“說說看嘛,我就當是聽故事了。”

“算了,說出來你也不信,再說了,子不語怪力亂神,你沒聽過啊?大晚上的多瘮人。”

顧婉兒輕輕一笑:“你們倆半夜背著屍體,難道不嚇人了,這不是有你嗎?”

我倒真佩服這個女孩兒,居然一點兒都不會害怕。不過仔細一想,似乎顧婉兒的家人也是幹這一行的。

我記得小時候,她和她父親來我家裏,長輩們在屋裏商量著什麽事,而作為孩子的我們則一起在院裏玩耍。

我便問起她,家裏出了什麽事了。

顧婉兒幽幽歎了一聲,這才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顧家是東樂府人氏。大約半年前,有一個人突然登門拜訪,說要請顧婉兒的父親顧登陽去擇一處風水墓地。當時給的報酬不低,顧登陽便欣然前往。

但是轉眼大半年過去了,顧登陽再也沒有回來,家人也一直聯係不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報警也沒有找到。

顧婉兒說道:“我來這裏,就是想找七爺幫忙的,我爸不見了。我現在六神無主,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們倆年紀仿佛,這事如果發生在我身上,我一樣會方寸大亂。

我隻好安慰她:“放心吧, 幹咱們這行的講究趨吉避凶,顧叔叔一定會沒事的。這樣,我們回去之後,讓我爺爺拿個主意。我陪你一起去找。”

“真的?”顧婉兒說到父親失蹤,本來眼裏都含滿了淚花了,聽我這麽一說,急忙拭去,破涕為笑了。

我問起了,登門找顧登陽的是什麽人。

顧婉兒搖搖頭,說她也不知道,因為那天她正巧不在家。母親隻說,那些人聽口音,好像是從西陲來的。

我暗暗記在了心裏。

老實講,時隔多年能遇到顧婉兒,我有一種久別重逢的喜悅。隻是這種喜悅很快就被擔憂給衝淡了。風水先生講究趨吉避凶,誰會害一個這樣的人?不過我也真佩服這妹子心大,親爹都找不著了,她還有心思一上來和我開玩笑。

說話間,我們已經快走到前麵那個村子了。

村口正好有一處打穀場,一大片空地,不遠處還堆著幾個草垛子。

範胖子實在背不動了,嘴裏嚷嚷著不行了,將屍體放在了打穀場上。

於是我決定先在這裏歇歇,等會兒再出發,要不然這麽遠的路,走回去也累死了。

範胖子捶著自己的腰,一扭頭見我和顧婉兒正聊著,頓時一肚子氣:“嘿,我說,嘿,叫你呢,張一九!”

我扭頭望去:“又怎麽了?”

“有了妹子也別忘了兄弟呀。咱們總不能這麽一路背回去吧?這還有一百多裏地呢,要不這樣,叫車吧。”

我說道:“隨你。”心想這胖子明明有錢,卻裝糊塗,也該讓他出出血。

這倒並非我小氣,而是因為出門前爺爺說過,那兩萬塊錢的白禮是要還給他的。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我總不能白忙活。

範胖子抬頭看看月亮,嘟囔了一句:“這兒的殯儀館電話是多少啊?”

我也沒有理會他,而是接著和顧婉兒聊天。

顧婉兒看了一眼:“這遺體……”

“哦,範胖子的妹妹。這小子一路不著調,關鍵不知道為什麽,我爺爺非得讓我來走這趟活兒。”我壓低了聲音對她說道,“等回去了,立馬和這胖子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

“不,我是說,這遺體你們就是這麽處置的?”

我很詫異:“有什麽不對嗎?”

“身上沒有遮蓋,飽食太陰精華,萬一屍變……”

顧婉兒的語氣柔和,卻讓我聽得陣陣寒意,我扭頭望去,隻見不知何時,我貼在遺體頭上的符紙居然不見了。

“範胖子!”

“幹啥玩意兒,一驚一乍的?”

“符呢?”我跳了起來,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範胖子不情願地說道:“什麽符啊?”

“就是我貼在你妹妹額頭上的那道符,哪兒去了?”

範胖子扭頭看著遺體,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但這胖子還是嘴硬:“哪兒……哪兒有什麽符啊,你是不是記錯啦?”

媽的,這死胖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定是在路上的時候掉了。

顧婉兒急忙說道:“你們先別吵了,張一九,趕緊補救!”

我懷裏還有幾道備用的符紙,我急忙拿出來,伸手要往遺體的額頭貼去。

可就在此時,範胖子妹妹的遺體突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隻見她原本白皙的皮膚迅速幹癟變灰,不一會兒,就瘦得隻剩下了一副骨架,撐著一層皮膚。眼皮掀了起來,一雙眼珠往外凸著,牙齒往外冒,頭頂的頭發迅速脫落,反倒是在手臂上生出了寸許長的黑毛。

範胖子嚇壞了,躲在一旁瑟瑟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顧婉兒見我愣在了原地,喝了聲:“快!”

我不再遲疑,按著符紙貼下去。

但就在朱砂符紙接觸到她額頭的瞬間,她突然伸出手來,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隨手一甩,我便飛了出去,背朝下重重地砸在了水泥地麵上。

接著,她縱身一躍,在黑暗中騰空而起,躍過了一堵高牆,消失不見了。

顧婉兒急忙跑過來,扶起了我。

範胖子此時終於說話了:“人呢,張一九,你把我妹妹弄哪兒去了?”

我疼得說不出話來,顧婉兒回答他說道:“那不是你妹妹了。”

“什麽意思啊?”

我也十分費解地望著顧婉兒。

隻聽她說了兩個字:“屍魃。”

這東西我從來沒有聽爺爺說起過,更遑論範胖子了。

我們二人麵麵相覷,誰都不知道顧婉兒說的是什麽意思。

顧婉兒解釋道,若是死者生前遭遇橫死,屍體又置於一個極陰之地,會飽食太陰精華,便極容易產生屍變。屍一旦化魃,極難對付。

她問我:“遺體是從哪裏帶回來的?”

“靈州殯儀館。”我總算能開口說話了。

“那地方你去看過嗎?”

“嗯,極煞之位。”

顧婉兒說道:“果然,從那裏帶回來屍體,你們就應該找一塊紅布蓋住她的臉,避免月光直射。七爺沒有教過你嗎?”

我茫然搖頭。我對天發誓,我真的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

範胖子跳著腳罵街:“張一九,你大爺的,你可把我坑苦啦!”

不料顧婉兒一道淩厲的目光射了過去,猶如一把可以殺人的利劍,範胖子被這目光嚇得周身一顫。

隻聽顧婉兒說道:“現在當務之急是抓住這具屍魃。你要是嘴裏不幹不淨,再罵張一九,我們扭頭而就走,後果你自己承擔。”

範胖子愣住了,許久之後,他扇了自己一嘴巴:“行行行,我錯了,小九爺您行行好,幫幫我吧。”

我在顧婉兒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說道:“你要是早聽我的,把遺體燒了,什麽事都沒有。走吧,不能留著它禍害村子,要不然我們可就造孽了。”

顧婉兒問我帶了什麽東西,我身上除了七星劍和陰陽鏡,隻有幾道符了。

她很驚訝:“你就帶這麽點兒東西?”

我苦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這時,一牆之隔的院落裏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叫,刺破了夜空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