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拋磚引玉
正自說話，張輔風塵仆仆來了。
見朱祁鎮身邊與謝淩並肩立在一處，不禁有些踟躕，左右為難實在尷尬。
謝淩身子一欠，像是要告別。
朱祁鎮拽住謝淩的手腕，聲音響起：“謝姑娘不是外人，國公有事請直說。”
張輔見此情形，微微一奇，道：“皇上讓老臣去查那個方芸兒，老臣查到的卻隻有她三年前的消息，委實奇怪。”
謝淩嘴角斜起，笑道：“是的，三年前也是我為她治的花柳病，病情好轉之後，她便去了京師，聽說好像拜入了一位大人物的門下。”
張輔聞言一驚，不假思索道：“這大人物可是泯王？”
謝淩白了他一眼，仰起孤高的頭：“不知。”
線索就此斷了！
朱祁鎮瞥了眼腳下的圈子，晦澀一笑：“這以後，朕莫不是要在這圈子裏故步自封？”
張輔拔出寶劍，怒氣衝衝便朝門外走。
“站住！”
朱祁鎮喝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國公，為了大局，還請忍一忍。”
謝淩定定望著朱祁鎮，不知不覺已然出神，原來眼前這位天子處事是這麽的沉穩，似乎和傳言中有些大大的不同。
朱祁鎮轉身朝謝淩施了一禮：“謝姑娘！”
謝淩“啊”地一聲，回轉心神後忙羞澀別過頭，溫言道：“何事？”
朱祁鎮幹咳兩聲，苦笑道：“朕還能有什麽事，眼下似乎可疑的線索隻有你說的那一條了，能不能還朕清白，全在姑娘一人。”
謝淩倒也沒有拒絕，隻是仍自低頭：“匕首的事事關官府，你要我調查，我需要一個既有能力又有權勢的人物幫忙。”
說話間，她瞥了眼一旁的張輔，搖頭道：“這人不行，帶他一起隻會拖後腿。”
張輔見這姑娘說話直爽，不禁尷尬：“皇上，老臣倒是有個合適的人選。”
朱祁鎮點頭道：“行，你去差人請薑維入關，明天就陪著謝姑娘查案。”
張輔躬身一拜：“是！”
次日清早，薑維來到居庸關，他並沒有按照張輔的約定先去述職，徑直來到將軍府後院之後的行苑，一路所過之處，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侍衛，就在弓弩手齊齊拉滿弓弦對準他的那一刻，薑維雙腿忽然一軟，跪倒在了朱祁鎮麵前。
朱祁鎮怒道：“誰敢放箭？”
他拔出寶劍，已走到薑維麵前，以一己之軀擋住弓弩手的目標，森然道：“這牢是朕所畫，出與不出，皆在朕一念之間。你們滾回去告訴王甫，別惹惱了朕，否則他連一刻也活不過去！”
說著，寶劍斜斜插入地下，兀自搖曳不定。
朱祁鎮身子一彎，扶起地上跪著的薑維，遞給他一塊玉令，朗聲道：“從今以後，這居庸關內所有的地方，你可以來去自如，如有攔阻，可先斬後奏！”
弓弩手紛紛退下，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皇上！小將可殺出一條血路，帶您出去。”
薑維雙手捧著玉令，淚如雨下。
朱祁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聽著，謝姑娘是來幫朕查案的，你今後與她合作，萬不可惹她，更得保她周全。懂了嗎？”
薑維剛要答話，忽聽走廊行來一人，他忙轉過身子，卻見一名打扮幹淨利落的女子手提食盒，闊步走向他們這邊。
朱祁鎮見到來人，嘴角泛起微笑：“來了！朕沒想到送早餐的人會是你。”
來人正是謝淩。
謝淩瞥了眼眼眶紅潤的薑維，微微一笑，伸手道：“你就是薑維？很能打？”
薑維見她舉止大方，絲毫沒有尋常女子的羞澀內斂，不禁詫異，索性抱拳躬身：“謝姑娘有何吩咐，薑維定會從命。”
謝淩慢悠悠收回右手，咯咯笑著打開食盒，從食盒取出四菜一湯，還有一屜冒著熱氣的包子，對著朱祁鎮笑道：“吃吧！我親自下廚的。”
朱祁鎮剛要表示感謝，卻聽她道：“別墨跡，我隻是要你活下去，別忘了咱們的約定。”
說罷，起身對薑維吩咐道：“你跟我走吧！時不我待，別把時間浪費在無用功上。”
薑維還沒反應過來，卻見謝淩已經闊步走遠。
朱祁鎮遞給薑維兩個包子，示意他快跟上。
身邊沒有其他人打擾，朱祁鎮總算可以靜下心吃頓早餐，他一邊吃飯一邊想謝淩提及的那把匕首。
很明顯，居庸關內有如此能耐讓方芸兒不惜身死構陷自己的人，隻有朱祁鈺一黨，而眼下朱祁鈺安排在居庸關的狗腿子就是守將王甫，可精明如王甫這般的人，為何要用這把刺眼的匕首害死方芸兒？
他細細咀嚼嘴裏的菜肴，猛地醒覺過來：“他是故意的！”
從太平鎮又聾又啞又瞎的老人開始，他們就開始精心布置，處處不離那口箱子，所以他才選用這把匕首。
可這麽做，有什麽好處了？
朱祁鎮認真推敲一番，自覺不對，無奈夾起一個包子放在嘴裏，咀嚼了幾口卻覺裏麵似是有什麽東西，取出來一看竟然是一塊絲帛，絲帛上寫著一行小字：“敵暗我明，不可故步自封。”
晨間，秋陽柔和照在朱祁鎮身上，他淡淡笑了起來。
這案子涉及皇室，必須他親自去查！
他已確信，將軍府內還有王甫為他準備好的暗算，眼前的種種隻不過是鋪墊。
他們要做什麽了？
朱祁鎮細細思索，這次他沒有將目標放在王甫身上，而是直接罩在朱祁鈺那裏。
朱祁鈺如果要爭奪皇位，無非有兩條路，其一，讓朱祁鎮兵敗如山倒，身死亂軍之中，或者被也先所擒；其二，如果朱祁鎮凱旋而歸，他得弄臭朱祁鎮的名聲，讓百官紛紛上奏彈劾朱祁鎮。
朱祁鎮放下筷子，冷哼道：“好深的心機啊！你還真是朕的好兄弟。”
拿一把匕首拋磚引玉，王甫啊王甫，你究竟給朕準備的是刀山火海還是龍潭虎穴？
朱祁鎮收拾好飯盒後起身，輕鬆如常跨出了他畫的圈子，一路所過之處，將軍府的侍衛和隨從紛紛低頭，均有不知所措。
朱祁鎮獨自行至後院，見王甫正在活動筋骨，臉上不禁浮出笑意：“王將軍，咱們開門見山吧！”
王甫正自舞動大刀，聽得這聲音險些一個不留神傷到自己，他雙手微顫，幹笑了起來：“皇上，老將早就說您不該畫地為牢的，不就是一個風塵女子嘛，死便死了，您還沒用過早飯吧，正好老將也沒有，不知可否邀請皇上一同用膳？”
朱祁鎮伸手示意他自便，腳步穩重，一步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