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醜就是你自己
堂上鴉雀無聲，去而複返的王甫顫巍巍抱著一壇子酒行到朱祁鎮身邊。
這次，他隻身一人。
朱祁鎮瞥了他一眼，心道：你這狗子，讓你滾，你迷路了是吧？想看朕出醜嗎？
哼！
那......小醜不得是你們自己？
眾人見朱祁鎮嘴角露出輕笑，不由大感詫異，皆不知朱祁鎮心裏盤算的什麽。
王甫此次一步登天成為居庸關守將，雖一直逢迎有術，但對朱祁鎮的昏庸也是聞名已久。
加上前幾天屢屢傳來敗報，以及方才所見的那些滿目瘡痍士卒，他已暗自懷疑朱祁鎮是敗逃，可剛才朱祁鎮宴席上侃侃而談，分明是一副勝利者的嘴臉，要跟朱祁鈺匯報得需證據，因此他想再探個清楚。
見此情形，自知明著不能和朱祁鎮套一些話，索性準備智激阿術，從而作壁上觀漁翁得利。
他老眼一睜一閉，已有了計劃。
但早已領教過朱祁鎮舌戰本事的阿術等人，看到這抹笑意，瞬間你望我我望你各自向後退了兩步。
朱祁鎮見他們這般懂事，當下也不客氣，含笑對王甫說道：“王將軍身為朝臣棟梁，食朕之祿，願不願意分君之憂？”
王甫大感錯愕，原本是坐山觀虎鬥，這老虎怎麽突然上山了？
在朱祁鎮天子氣勢的威懾下，他高壯的身軀瞬間矮了幾分，大氣也不敢喘：“是......是。”
朱祁鎮輕輕一指阿術：“可現在有人誣陷君父，你身為人臣，難道不想做些什麽？”
一直匍匐向前的王甫不禁膽寒，可要在抗旨和對付一個外族人之間做選擇，他當然傾向於後者。
啪！
“你兀良哈三衛隻是我大明豢養的一條狗，不管讓你咬別人，還是餓著肚子，難道都不是應該的？你小小年紀，怎敢如此跟皇上說話！”
王甫逼不得已，隻能棄車保帥，扇了阿術一巴掌。
席間眾人頓時驚慌起來，王甫卻難以遏製激動情緒，心裏喜不自禁：原來站著做官是這麽爽的呀，那老子以後非不必要再也不要跪著了。
正當他分心之時，一隻手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王甫活被嚇了一跳，轉身卻見是朱祁鎮帶著滿麵笑意到了他身後。
不待他恭敬請命，朱祁鎮先發製人，佯裝驚呼：“哎呀！阿術可是朕的好兄弟，王將軍這般對待他，恐怕有點說不過去吧？朕是叫你跟人家講理，你怎能動手？”
老成持重的張輔此刻也看清了形勢，也作壁上觀笑道：“王將軍果然是初生牛犢，你可知你打的可是兀良哈衛數萬鐵騎的統帥？”
眾人紛紛遠離王甫，一個個朝張輔行去。
眼看形勢不妙，王甫忙跪在地上向朱祁鎮求饒，不斷在臉上扇著耳光，苦苦乞求道：“皇上，老將知錯了！”
朱祁鎮眸子一轉，盯向負氣的阿術：“好兄弟，朕將此人交給你解決，隻要你能出氣，是殺是剮全憑你定。”
王甫刹那間臉色煞白，戰戰兢兢有些不知所措。
向來以勇武著稱的阿術雖然沒猜透這是朱祁鎮的借刀殺人之計，但卻知道求人辦事該有求人的樣子。
“這是皇帝陛下的家事，末將怎敢越權？”
阿術嗬嗬笑著走到朱祁鎮身邊，神態甚恭道：“您還是早點定下賞賜之物，末將等人待夠了也好回去交差！不然，三軍無統帥，末將怕兒郎們會做出什麽忤逆的事。”
這話已經帶著火藥味了。
朱祁鎮不慌不忙對臉頰腫脹的王甫打量一眼：“朕的兄弟既然不願殺你，你這便滾吧！”
王甫見能撿條命回去，忙夾著尾巴一路小跑離開，好似生怕朱祁鎮反悔。
朱祁鎮搖搖頭，對其他守將也下令逐客：“爾等也退下！做好城防戒備，不可大意。”
說話間，環視向阿術等三人。
“我朝從什麽時候開始對你們賞賜不斷的？”
朱祁鎮瞥了眼張輔，張輔躬身上前回答道：“回皇上，準確的說是從成祖朱棣爺開始，我朝便開始了與外族共處。”
此事牽涉皇室顏麵，他說話自得把握好分寸。
朱祁鎮拱了拱手，麵帶敬意，道：“我朝太祖沒做過？”
然後神情莊嚴，問向張輔：“如實回答！”
張輔略微思索，確定太祖朱元璋時期對潰逃的北元各部除了戰爭，基本沒有別的：“臣確定沒有。”
阿術等人頓感莫名其妙，我三衛向你大明要點賞賜，你無端扯出這麽你祖輩們作甚？
“既然太祖不曾給予他們一分一毫的賞賜，朕也不打算給！從朕開始，大明對外不和親、不納貢、不割地，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上至卿大夫下至百姓，絕不向任何外族勢力屈服。”
這話從皇帝口中說出雖然霸氣絕倫，但現在什麽情勢，張輔心知肚明，倘若鋌而走險讓兀良哈三衛叛逆，加上之前的瓦剌也先，以及作壁上觀的韃靼部一起攻打大明，大明危在旦夕。
“皇上三思啊！”
阿術等人初時還真被朱祁鎮震懾住了，但見張輔聲淚齊下，這才輕蔑一笑：“也罷！皇帝陛下既然決定如此行事，那我兀良哈三衛也就沒了後顧之憂。我等這便告辭！”
朱祁鎮打了個響指，門外立馬閃出百餘禁衛軍。
朱祁鎮緩緩踱步，冷嘲道：“朕的江山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便走的！”
阿術三人聞言一驚，拔劍大怒：“你待怎樣？”
朱祁鎮冷笑道：“不怎樣！朕隻是要教你們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朕把你們當兄弟那才是兄弟，不當兄弟，你們連條狗都算不上。”
既然連狗都算不上了，隻有打咯！
弓弦連續拉滿，箭簇已對準阿術等三人。
薑維赫然出手，趁其不備一腳踢翻泰寧衛的前鋒將軍，然後左右一拳攻向阿術和福餘衛指揮使，那阿術膂力過人，竟然不動如山接下薑維一招，但福餘衛指揮使就比較慘了，硬碰硬接了薑維一拳，右臂戛然而斷，痛的淒厲慘叫。
見豬隊友如此不堪一擊，阿術更覺莫名來氣，手持彎刀怒指薑維：“滾開！”
薑維不但沒有退卻，反而上前一步，就是不退不讓。
“你找死！”
阿術大怒欲狂，揮刀而起，刀風駛過就連朱祁鎮也驟然打了個冷顫。
張輔更是麵帶難色，提心吊膽。
但見彎刀疾落，薑維卻避也不避，就在彎刀落在他脖頸的刹那，薑維右腳輕輕在地上一點，倒退了半步，同時以快如閃電之速雙掌一並。
一撮長發落地，彎刀直抵薑維眉心，但被薑維雙掌夾持下不能前進分毫。
阿術在兀良哈地區可以說是勇冠三軍，此刻做夢也沒想到初次與明軍交鋒就遭慘敗。
慘敗？
不！
我兀良哈男兒絕不認輸！
阿術怒火中燒下，持刀的雙手竟然放開，緊接雙掌也並作一處，與薑維的雙掌幾乎並在一處，二人同時用力，隻聽“鏗鏘”一聲，刀身戛然而斷。
這一幕，就連薑維也沒有料到。
見薑維分心，阿術倒轉半截刀身，飛身踢出一腳，手中的前半截刀身更是脫手向朱祁鎮飛去。
阿術這一招變化實在太快，根本沒讓眾人反應過來，就連功夫極好的薑維也不禁大駭。
間不容發之際，薑維飛身而起，轉身把後背弱點全露，徑直去抓那半柄刀身。
阿術見之大喜，一腳結結實實踹在了薑維後背。
薑維但覺口中甘甜苦澀五味雜陳，嘴角已然冒出鮮血，但借著他一腳之力，剛好在刀身接觸朱祁鎮右臂的刹那緊握在了手裏。
握住半截彎刀的同時，薑維轉身就是一刀劃過。
阿術趁勝追擊，哪裏會想到薑維算計如此之精，一刀劃過，饒是他急速轉身，胳膊上還是被薑維砍了一道半尺長的口子，鮮血順著胳膊頃刻印出一灘血跡。
這一刀不但砍傷了阿術，同時也砍破了阿術的鬥誌。
他仰仗一身蠻橫武力，處處打抱不平，在兀良哈衛所口碑極好，年紀剛過二十便領軍出征，自他引領的軍隊從無一敗，如此十多年過去，他在軍中保持的種種記錄仍舊無人打破。
這不但讓阿術更加目空一切，更讓阿術心生一種獨孤求敗的落寞。
可他沒想到打破自己孤寂落寞無敵夢的竟然隻是一個沒任何名氣的大明小將，而且短短一天就給他敗了兩次。
他生性豪氣，言行高傲，此刻卻愣在地上，仿佛僵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