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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宗明從床底爬了出來，剛才，他大氣都沒敢出一聲。

街上，看熱鬧的人群慢慢散了。

楊宗明從屋裏走出來，他需要透透氣，剛才，他是憋壞了。他恨恨地說：“這個婆娘，指使兒子來鬧，來打頭陣，打前站，她出來充好人！說不願鬧，還鬧少了，等賺不到便宜，她不大鬧才怪呢！說話句句都帶著倒掛刺！不刺人就難受！”

當爹的一看兒子大放厥詞，氣得暴跳如雷：“你個喪門星！你個掃帚星！要不是你惹事，我們用得著和他們低三下四，陪著小心嗎？你還在那兒說三道四、指指點點、指手畫腳的！就沒有能起你的！人家走了，你來了你的能了，人家來時，你幹什麽去了？你剛才躲起來幹什麽，說什麽風涼話！我看，你就是鍋台後的漢子，關起門來的英雄！一到了人麵前，就死過去了，什麽本事也抖落不出來了！你嘰嘰喳喳叫嚷什麽，還不都是你惹的！不省事的下賤東西！我一鐵鍁拍死你！讓你腿直勾了，進停屍房，看你還惹事不？還讓你胡作非為不？省得讓你胡攪和，讓一家人跟著沒個清靜！”

“他爹，你存心咒咱們兒子幹什麽！你還盼著他出事呀？人家馬家都沒給咱出難題，故意為難咱，沒憋著勁沒給咱使壞，這就不錯了，萬幸了！萬事大吉了！你還鬧個什麽勁兒？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咱可以把心揣進肚子裏了，你就別胡亂發火了。留留力氣，多花點心思，勸勸你那寶貝閨女吧，你都大包大攬打包票了，你也不問問秀秀，就和人家馬家誇下海口，秀秀哪兒那麽痛快就依了你？”楊宗明的娘勸解著老頭子。

“你以為我願意呀？我當時不是怕馬家鬧出什麽事來，沒辦法就胡亂先應諾下來，以後再慢慢辦著看唄。就是秀秀願意，我搭上個閨女，我有什麽滿意的？都是這個兔崽子惹得！這個不爭氣的東西！狼心狗肺的東西！害我女兒一輩子！你說，你幹的瞎事！憑什麽讓你妹妹搭上一輩子，趟你這灘渾水？可苦了你妹子了！你怎麽就不替個好人死了！淨幹些牽連人的事情！”當爹的黑著臉，一臉嚴肅。

“我倒是想嫁到馬家，那也得人家願意呀！我也不想讓我妹妹代我受罪，我想立馬變成個女的，可醫院做不了這手術！我就是變成個女的，也生不了孩子，完不成為老馬家傳宗接代的差事，讓馬家絕了後，那馬家死活不會答應！我弄瞎了明揚一隻眼，我大不了賠他們一條命！我自作自受，就叫我去死好了，也別讓你們對我有意見，拿我當仇人！我可不願欠你們人情！”楊宗明冷冰冰地說著不盡人情、過於生分的話，刺激摩擦著父母的敏感神經。

“放你娘的七十二個羅圈連環屁！越說越離譜，越說越沒有人味了！你那是人說的話嗎？你惹出那麽大的事，你還有理了，一點也不知道羞愧！你攪和得我們天天不得安寧，吃吃不好，睡睡不著，你不把我們這把老骨頭折騰死，不是你楊宗明！你不害死我們，你不放心！養你這麽大，沒孝順過我們什麽，盡學會糟蹋我們當爹當娘的！你看我們活得好好的，你就生出點事來，你是盼著我們快一點死！你還不如拆了我們！你真是我們養的好兒子！我們生下你這個討債鬼，算是我們欠下你們的，我們活該跟著你沾光，受這種罪！可你妹妹欠你什麽了，她犯什麽錯了？要替你頂這份債！要為你搭在一個獨眼那裏！你做的好事！害死了你妹妹！你還好意思活著，你還不如找根繩子到馬家吊死，兩家也就一了百了了。你自己惹事，一家人給你擦屁股！跟著收拾！你自己能做能當也好，惹出事，就烏龜王八一樣縮起頭，什麽事也沒有你的了，全讓別人給你清理，你就是個廢品！還害人！”當爹的一個勁地摩擦刺激著兒子敏感的神經。

“爹，是你們一遍遍說不讓我出來見馬家人的，怎麽就又說我躲起來了呢？我又不怕死，不怕給他們搭上我這條命，是你們橫攔豎攔，怕我出事，怎麽就成了我膽小怕事了？現在還不讓我說話，幹脆，封上我的嘴好了！你們不封死我的嘴，我就要說！我也不想把事情搞成這樣，馬明揚也該擔著點責任，他也沒有阻止我去噴他呀？出了事了，責任就都成了我的了？我真搞不明白！我也真不想拖累什麽人，逼急了，我就去還他們馬家一條命！我把日子過成這樣，你們以為我還想活嗎？我還活個什麽勁！我大不了就是一死！真逼到那一步，我把自己送給他們，由著他們劈了我！我反正不想活了，我就是一條賤命！沒有什麽分量！我也不在乎這條賤命！”楊宗明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性質。

“孩子，別去要死要活的，咱是惹事了，咱不是很快就擺平了？人家馬家對咱態度那麽好，都對咱網開一麵了，咱們也不能含糊，咱們也得有咱們該有的表示！惹出這麽大禍事，一般人碰上了，肯定會鬧得四鄰不安，雞飛狗跳的，咱沒先到人家家裏，先去表明個立場，人家沒怨咱這一點，沒特別挑咱們這個理，沒說咱態度不好，揭我們的短，他們夠通情達理的了，她那種女人，難得對咱這樣！人家給咱留足麵子了！她要不是看中了秀秀，她能這麽好心氣？忍住不嚷嚷？咱還有什麽不答複他們滿意的？人家馬明揚也是個大活人啊，他不是個物件，咱不能太虧了人家！”當娘的充滿耐心、刻意和顏悅色地對爺兩個說。

“這個惹禍的東西！就知道和老子白強！你要死要活的幹什麽？耍態度給誰看？誰還稀罕看你！省省吧，就當個啞巴，沒人把你賣了！嘴巴巴地，沒完沒了，沒能起你的！有本事別用你妹妹，自己抖落掉抖落幹淨這事！別讓我們跟著你操心、惦記、費心、不放心！就是在你爹娘麵前的本事！就是鍋台後的漢子尖！”當爹的一肚子怨氣。兒子的事，幾乎要把他給憋瘋。

“咱們說得這麽熱鬧，就不知當事人秀秀是什麽態度，她肯屈就咱們嗎？”楊宗明無法不擔憂。秀秀，目前已經成為化解兩家矛盾的一個最至關重要的先決條件，她肯滿足馬家，下嫁給馬明揚，兩家才會化幹戈為玉帛，一好百好，什麽都好，否則，一定會有一場無法收拾的大吵大鬧，肯定會夾雜著激烈的身體與身體的直接對抗。馬明揚那個老娘，豈是省油的燈！她不用吵不用鬧甚至不用板著臉就能夠輕易把事情搞定了，給解決了，麻利給辦好了，她是那種拿人的厲害角色！她為什麽不那樣呢，不動不搖的，坐享其成的，就把事情辦成了，什麽事也耽誤不了。他對這個女人充滿了恐怖。

以後會發生什麽，他無法預期，他隻能提心吊膽：要是一輩子過這樣的日子，還不如死了！人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他覺得，賴活還不如早死了，眼一閉，什麽煩惱也沒有了，那多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