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人皮麵具

鬼車鳥聽出是主人的聲音,知道這一掌是主人懲罰自己的。剛來的時候,主人囑咐過它,要它在茅屋周圍巡弋,一方麵防止這茅屋裏的人逃走,另一方麵也警惕外來人士,能攔則攔,不能攔就提前報警。

沒想到鬼車鳥正巧碰到了這女子,它一眼就看出這女子修煉成功沒多久,應該是有內丹,自己要是得到她的內丹,可以將自己的功力提高一倍,甚至是兩倍,但是這女子十分機警,於是便心生一計,鑽進一個石洞裏,拿出自己的慣用伎倆,發出小兒的啼聲,終於將女子引了過來,隻是最終功虧一簣,在女子就要到手的時候,不知從哪裏飛來一個黑小子,壞了自己的好事。不但獵物沒到手,還差一點賠上自己的性命。

等它狼狽逃得性命,這才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忘了個精光,顧不上整理一下滿身的血汙和被燒焦的羽毛,便急急忙忙趕到茅屋,落在屋頂一看,隻見主人已經跟兩個鄉村夫婦模樣的人對峙上了。在它飛到屋頂上的那一刻,主人隻是瞟了它一眼,沒有顯出是不是生氣。

鬼車鳥知道主人的脾氣,心裏忐忑不安,不知道一會兒自己該有多麽倒黴。它一直聽著主人和鄉村夫婦的對話,心裏盤算著如何將功贖罪,並沒有注意到後麵來了人。到後來見那個農夫對主人出言無狀,以為機會來了,一聲怪叫,向農夫撲過去。

在它看來,那農夫十足一個平庸之輩,看不出一點奇特之處,以為自己一爪下去,立刻便能將他抓成爛泥。所以它先噴出一片彩絲兜,罩住農夫以防他跑掉,然後伸出兩隻鋼爪向他抓去。

沒想到其貌不揚的農夫,表裏不一,功夫著實不弱,劍光將自身包裹住,竟然衝破了自己的彩絲網,自己一撲不中,想要回身已經來不及,對方以上擊下,不得已趕緊飛向主人求助,沒想到得到的卻是主人重重的一巴掌。

鬼車鳥在地上掙紮了一會兒,才慢慢清醒過來,知道這次又惹主人生氣,於是俯伏在地,縮成一團,將腦袋都收回來,不敢再動。卻不知道,主人這一掌雖說也有教訓它放肆的成分,但是正是這一掌將它打翻在地,這才躲過了農夫那致命的一劍。

農夫落在地上,手裏的劍並沒有收回,瞪眼看著瘦長男子。

瘦長男子微微一笑,道:“好俊功夫,怪不得笑紅喜歡上了你。隻不知長相如何,想來也是不錯的。”說著話,手臂一揚。

農夫陡覺一陣勁風襲來,竟是十分淩厲,趕緊橫劍胸前,運力抵擋。人被吹得向後滑了兩步,剛剛將兩腳定住,臉上一涼,緊附在上麵的那張人皮麵具裂成碎片,飄起在空中,又紛紛落下,就像是蝴蝶翩躚飛舞。

籬笆外的女子看到一張非常英俊的臉龐,眉清目秀,鼻直口方,俊美中透出一股英氣。

農婦見丈夫露出了本來麵目,手向麵上一抓,立時變作另外一副模樣,柳眉杏眼,瓊瑤鼻,櫻桃口,十足的一個美人。

籬笆外的女子這才理解了先前瘦長男子所說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原來並不是諷刺。女子自從修煉成功之後,一直以自己的容貌為傲,閑來無事便修飾一番,遇到水流,忍不住走過去顧影自憐。現在看到農婦的本來麵目,不由得一呆,不想天下竟然有這樣的美人,心裏不由得又是喜愛,又是嫉妒,酸溜溜的很是難受。

她感到懷裏的孩子蠕動了一下,低頭一看,隻見王重陽眼睛睜得又大又圓,滿臉驚異之色,心想,這孩子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父母的廬山真麵目。他們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要隱瞞,卻不知所為何來。

瘦長男子看看這個,又看看另一個,也是一陣發呆,嘴裏喃喃自語,但是聲音很低,聽不到他說的是什麽。過了一會兒,他的目光停在農婦的臉上,道:“我現在要是殺了他,你一定會恨我一輩子。”

農婦點點頭,兩眼中露出了祈求的目光。

瘦長男子道:“我要是不殺他,眼看著你跟他在一起,我會痛苦一輩子。”

農婦不說話。

瘦長男子仰首向天,似乎是在祈求上蒼幫他做選擇,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拿定了主意,對農婦道:“我不會殺他,也不會放他,是生是死要看上蒼的旨意了。”

農婦道:“怎麽?”

瘦長男子道:“我把你們倆帶回山去,交給山主定奪。”

農婦聽了一驚,道:“師伯……”

瘦長男子一擺手,打斷農婦道:“放心,我絕不會在一旁使壞,一切都委之命運,這才最公平。”

農婦道:“師伯,你放過他吧,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他是被逼的。”

瘦長男子道:“我相信你的話,但那是開始,現在是不是還是這樣,我很懷疑。”

農夫上前一步,站在妻子身旁,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道:“跟他囉嗦什麽?生在一起,死在一起,你忘了我們的誓言。”

瘦長男子臉上的肌肉一陣扭曲,對農婦道:“你聽到了,廢話少說,我們走吧。”說完話,右臂向前一伸,從袖口裏飛出一個小葫蘆,停在空中,葫蘆口對著王重陽的父母,滴溜溜地旋轉不停。接著從葫蘆口裏飛出一道扇子麵的金光,朝著夫妻二人照過去。

夫妻二人同時一聲叱吒,雙雙飛起,一舉寶劍,一舉撅雲鋤,齊向瘦長男子打去。

瘦長男子負手在背,衝著二人冷笑一聲,並不抵擋。

二人剛飛到一半,那道金光已經照上身來,兩個人立刻被吸進金光之中,慢慢地向葫蘆口飛去。雖然兩個人用盡所有力氣,但是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金光,就像是鐵塊粘到了磁石上麵。

女子看著這一幕,心想這麽大的兩個人怎麽會被吸進一個拳頭大的葫蘆裏麵,肯定那個葫蘆能大能小。她伸手摸了摸腰間的短劍,心想我現在突然衝過去,一劍準能將那個葫蘆砍碎。但是砍碎之後怎麽辦?再加上自己一個人也不是瘦長男子的對手,救不了那夫妻二人,白白搭上一條性命而已。

她低頭看了懷中的王重陽一眼,隻見王重陽正瞪眼看著他的父母,眼角都裂開,流出了鮮血。

女子的手終於鬆開了短劍,如果自己出手,不但自己,連這個孩子也一起遭殃。

這時王重陽的父母漸漸被吸到葫蘆口,葫蘆並沒有變大,但是兩個人的身體卻在一點點變小,最後,兩個人放棄了掙紮,雙雙擁抱在一起,緩緩飛入葫蘆口。等到兩個人完全飛進葫蘆,那道金光一斂,葫蘆也停止了旋轉。

瘦長男子伸手一招,葫蘆飛到了他的手中。他將葫蘆舉在麵前,輕聲說道:“在山主麵前,我會盡力幫助你們夫妻說好話,不過是吉是凶,那也難說得很。隻怕……隻怕……唉。”說完長腦袋連連搖晃。

瘦長男子扭頭看了鬼車鳥一眼,厲聲道:“奴才,還不去看看那個小雜種在哪裏,等著我去找嗎?”

鬼車鳥聽到主人吩咐,展開翅膀剛要飛起,忽然又收起翅膀,一個小腦袋對著主人咿咿呀呀一陣叫喚。女子聽得懂鳥語,聽它是在說:“剛才在那邊山穀裏見到一個小黑孩子,就是那個黑孩子打了自己一石頭,才落敗受傷,不然自己絕對不會輸給那個畜生。現在想起來,那孩子才十來歲,但是身手非常了得,應該就是這對夫妻的兒子。”

瘦長男子聽後想了一下,點點頭,道:“既然有此本領,想來一定是的,普通的孩子別說飛不了那麽高,打不了那麽準,即使能夠打得準,又怎麽能傷到你的銅頭。”說著話伸手拍拍鬼車鳥那個被王重陽打中的腦袋,溫聲笑道:“怨不得你剛才一直暈頭轉向,光做混事。”

鬼車鳥聽了甚是難堪,九個腦袋一齊垂下。

瘦長男子道:“光顧著說笑話,別耽擱了正經事。你已經見過那孩子,趕緊去找一找,想來他不會走遠。你到周圍轉兩圈,故意做出一些響聲,來個打草驚蛇,我在這裏來個守株待兔。”

鬼車鳥九個頭連點,巨翅一伸,身子已騰空而起,猶如一片烏雲,向著剛才動手的那個山穀方向飛去。

瘦長男子看鬼車鳥飛走,便在院子裏盤膝坐下,從袖口裏拿出那個小葫蘆,放在自己的麵前,呆呆地看著發愣。

女子見那瘦長男子的長臉上神色變幻,時而歡喜,時而憤怒,時而憂鬱,時而癡呆。心裏想,這人也是個情種,看他剛才的所言所行,應當是愛上了自己的師侄,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師侄卻愛上了適才的那個男子,然後兩個人偷偷跑到這個偏僻隱秘的小山溝裏,化裝成鄉村夫婦,過起了最齷齪最平庸的生活。

他們倆都有一身好功夫,都有一副好相貌,但是整整十年,他們都甘心情願將自己的功夫和相貌深深埋藏,連自己的孩子也從來不曾見過他們的廬山真麵目。如果不是得到真愛,如果不是愛到最深,誰能做到?想到這裏,女子也不由得癡了。

耳中傳來一陣瑟瑟的輕響,女子偷眼一看,隻見瘦長男子的臉上有大滴大滴的淚水滑落,掉落在地上的草葉上。

瘦長男子忽然從地上站起來,扭頭向女子藏身的地方看來,女子嚇了一大跳,以為被他發現了行藏,卻又不敢立刻回頭,硬著頭皮呆呆不動。

隻見瘦長男子伸手擦了一把臉,伸手將地上葫蘆收起。女子以為他要動手,忽聽頭上呼的一聲,鬼車鳥從草屋頂上掠過,落在瘦長男子身前。

瘦長男子看了鬼車鳥一眼,不等它開口,道:“便宜了那雜種,走吧。”

嗖嗖,一人一鳥飛身空中,轉眼不見了蹤影。

女子這才敢長長出一口氣,低頭看王重陽時,隻見他滿臉鮮血,不知什麽時候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