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等了兩千年,趕了三萬裏

從荒山古刹回來,淩波仙子池笑紅早早收拾好必要的行囊,然後靜等著大戲的開場。然而八九天過去了,雖然來到這裏探查寶藏的各色人士一波接著一波,玄武穀的寶氣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在這期間,山上又出現了幾個無頭屍身,被野狼撕咬得血肉模糊,從他們的裝束看,應當是三山五嶽的修真人士。

蛇龜山一帶一直籠罩著一股詭譎恐怖的氣氛。不過當地的百姓對此卻一點都不覺察,一如既往地種地,打柴,放牧。

到了第十天頭上,池笑紅無端地覺得心裏有些焦躁不安。或者是因為擔心鐵圍山的人趕來吧,再不就是心急,怕在自己離開這裏之前,趕不上看那場大戲。

其實,池笑紅真的很想得到那個寶物。雖然不知道那寶物到底是什麽,有多大的威力,但是單從那股衝天而起的寶氣來看,一定非同尋常。如果這裏埋藏的確實是一件奇珍異寶,得到了它,然後再找個地方將它修煉成功,說不定今後真的不用再過這種東躲西藏的逃難生活了。雖然她已經答應了丈夫,但是心裏卻另外打著一副算盤。她不會貿然出手,她會躲在一邊靜靜觀察,看清形勢再定主意,如果搶寶的人本領非同小可,或者有鐵圍山的人在其中,自己自然退避三舍。如果來的都是一些貪得無厭又愚蠢無能之輩,那就毫不客氣地據為己有。

轉眼已經是第十天了,寶氣再沒有出現過,池笑紅答應過丈夫到第十天頭上離開這裏,雖然她非常渴望留在這裏,但是說過的話不能不算數。丈夫各方麵都好,就是有些謹慎過頭。

天還未亮,便開始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雖然雨滴不大,但是綿綿不絕,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下來。王十一郎早早起來,穿上蓑衣帶上鬥笠,拿著漁具,說是要去釣幾條魚,在蛇山的最後一天,他想讓全家美美地吃一頓這個地方的魚米飯菜。

王重陽又是兩天沒有回來,不過前天回來時已經跟他說過了,今天中午一定要趕回來,在這裏吃最後一頓飯,下午就離開。

等丈夫走後,池笑紅便起來收拾東西,不知道怎麽回事,心緒一直不寧,不由自主地在屋裏走來走去。她一向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做事拿得起放得下,不會因為離開某個地方而心生留戀,看來還是牽掛著那個寶藏。

過了一會兒,她心跳得厲害,覺得在茅屋中壓抑得喘不過氣來,便走到門口,靠著門框看雨。

一股淡淡的香味飄過來,聞到之後很是舒服,池笑紅忍不住吸了兩下鼻子,似乎是煎魚的味道。

她感到很是奇怪,這裏的山坡上隻有他們家一個茅屋,再沒有別人,怎麽會有煎魚的味道飄過來。難道是丈夫早早回來,偷偷地在廚房煎魚,想要給自己一個驚喜。不過她馬上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廚房緊挨著茅屋,如果在那裏煎魚,自己就會聽到聲響。

不過說不定丈夫把火移到了旁邊的岩石下麵,他就是好來這一套。不過,池笑紅心裏還是感到溫馨,她真的覺得丈夫很有情趣。

她躡手躡腳順著香味飄來的方向走去,既然丈夫想要給自己一個驚喜,自己不妨先嚇唬他一下。

香味越來越濃,是從岩石拐角的地方飄過來的。池笑紅到了拐角之處,先隱藏好身形,然後慢慢探頭看去。

隻見不遠處的一塊凸出的岩石上站著一個人,上麵毫無遮攔,這人沒有穿戴雨具,全身已經被雨水打濕,不過他似乎毫不在意,聚精會神地作弄著麵前的平底鍋。

這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很是壯碩,背後係著圍裙的帶子,不是丈夫文質彬彬的樣子。

看出那人不是自己丈夫,池笑紅心中很是失望,站在那裏猶豫不決,不知道是該立刻回去,還是走上前去看個究竟。

小雨滴落在油鍋裏,不停地發出嗞嗞的聲響,香味一陣陣飄過來,很是有**力,勾起了池笑紅的食欲。她想,這人是誰?幹嘛在雨天跑到這裏來煎魚?不論是誰,這份情趣可不一般,不可不見一麵。

池笑紅向來膽大,心中對此人發生興趣,便邁步走上前去。

隻見平底鍋架在三塊燃燒的大柴火上,鍋中放的都是些小魚,大的不過三寸,小的更是一二寸,魚身的四周嗞嗞地冒著油花。那人的手裏握著一隻小小的木鏟,正在不住地翻動著魚。奇怪的是木鏟隻是在平底鍋的右邊翻動,一直沒有動左邊的魚。右邊的小魚有些已經碎裂開,斷頭斷尾,而左邊的小魚一個個都還很完整。

池笑紅問道:“怎麽隻翻那邊的魚?”

那人眼睛沒有離開鍋裏的魚,答道:“因為那邊的魚是自己吃的。”

池笑紅道:“那麽這邊的魚是給別人吃嘍。為什麽自己吃的魚可以翻動,別人吃的魚不能翻動?”

那人一邊動著木鏟,一邊道:“自己吃的魚隻要好吃就行,不必好看。待客的魚就不同,魚可以不是很好吃,但一定要很好看。”

池笑紅覺得那人說得很有道理,便點點頭。如果右邊的那些碎魚給客人吃,即使滋味非常鮮美,恐怕客人也不會滿意。這樣看來確實是,好看的不一定好吃,好吃的未必好看。她問道:“能不能做得既好看,又好吃?”

那人的大頭連搖了好幾下,道:“難,難,太難了。”

池笑紅道:“我看沒有那麽難。我們家做的魚就既好吃又好看。”

那人仍然沒有回頭,道:“你們家做的魚一定不是這麽小的魚,應該是大魚。”

池笑紅想了想,果然不錯,問道:“你怎麽知道?”

那人反問道:“你聽沒聽說過這句話,治大國如烹小鮮。”

池笑紅道:“聽說過,老子說的。”

那人問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池笑紅愣了一下,她雖然讀過老子的《道德經》,但是並沒有深入研究過,隻是膚皮潦草看過幾便而已,便道:“老子是道家之祖,本領大得很,治理大國也是小菜一碟,是不是這個意思?”

那人大頭連搖,道:“非也非也,自古到今,哪裏有輕輕鬆鬆將一個國家治理好的?上古聖君多有胼手胝足,過家門而不入的例子,還有什麽垂衣而治,拱手而治,多被人誤會,以為是說穿好衣裳,拱拱手就能把天下治理好,大錯特錯。其實垂衣拱手的意思是說……”

那人所說的道理池笑紅都不明白,便聽得索然無味,忍不住打斷他,道:“那你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是什麽意思啊?”

那人正在侃侃而談,被池笑紅打斷,不過他的修養甚好,並不生氣,見池笑紅發問,便道:“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治理一個大國,跟烹煎一條小魚的道理一樣。一條小魚,去頭去尾,再把肚裏的腸子池出,就隻剩下兩張皮了,放在熱油鍋裏煎,不能過多地翻動,否則,就會變成這個樣子。”他用木鏟點了點鍋裏那些碎魚。

池笑紅還是不大明白,道:“這跟治大國有什麽關係?”

那人道:“治大國和烹小鮮,雖然大小不同,但是其中的道理是一樣的。治理一個國家,首要在於穩定,不能朝三暮四,朝令夕改,如果政令改動太多太勤,百姓就會不知所措,什麽事情都不敢做,最終的結果就是將一個國家治理成這番模樣。”

池笑紅終於聽明白了,老子說治大國如烹小鮮,使用烹小鮮來形象說明治大國的道理,這人反過來用這句話,是用治大國來說明他現在烹小鮮的事情。這個圈子繞得太大,而且用深奧難懂的事情,來說明本來淺顯易懂的事情,這真是你不說我倒還明白,你越說我越糊塗。

池笑紅對這人的學問很佩服,這樣一個衣著粗俗,五大三粗的人,肚裏竟然有這麽多的知識,不能不讓人佩服。不過,佩服歸佩服,池笑紅不敢再領教對方的學問,便轉移話題,道:“你這一鍋小魚,兩樣做法,除了自己吃,難道還要在這裏招待客人嗎?”

那人道:“不錯,是要招待一個客人。”

池笑紅很是好奇,道:“誰?我可以幫你去叫他。”

那人道:“是一個以水仙為名的人,叫作淩波仙子。”

池笑紅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後退一步,但她很快鎮靜下來,道:“淩波仙子?沒有啊。這裏的人我都認識,從沒聽說過有叫淩波仙子的,你不會找錯地方吧?”

那人道:“不會的。我等了兩千年,趕了三萬裏,為的就是這一刻,所以一定不會錯的。”

池笑紅聽他說什麽等了兩千年,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隨口說道:“兩千年?”

那人道:“不錯,整整兩千年。我重新回到人間,複活的時間隻有短短的十天,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這個淩波仙子。幸好不辱使命,終於找到了。”

池笑紅道:“你等了整整兩千年,不知道你是怎麽等的?是不是做夢在夢中睡了兩千年?”

那人道:“我也不知道是誰在做夢。我說的事情你以為在做夢,你過的生活,我以為在做夢。就說我們現在是夢是醒,是真是假,這也難說的很。”

池笑紅聽他又開始發感慨,便道:“這一覺可夠長的,你是在什麽地方做夢的?”

那人冷冷說出三個字:“墳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