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桑棗鎮的不速之客

孩子們剛一離開,馮仁文就對旺嫂說:“天眼這次放假回家,可能還沒跟努宗爺爺見麵呢!”

旺嫂說:“一準兒是努宗爺爺想躲著天眼。”

“唉!”馮仁文歎息了一聲,“努宗爺爺失去了一條胳膊,他是怕天眼看到之後難過。努宗爺爺一直把天眼當親孫子待,他的心情我能理解。”

鄰座一位長須老者也發出感慨:“老努宗不上這兒喝早茶有半年多了,見不到老努宗,總覺得心裏少了點啥。”

“可不,”旺嫂馬上接道,“努宗爺爺見多識廣,他肚子裏的故事十天半月也講不完,跟他一起喝早茶,能長不少見識呢!對吧,老邢頭兒?”

那位被旺嫂稱為老邢頭兒的長須老者點點頭。

馮仁文將身子朝前湊了湊,低聲問身邊的幾位茶友:“你們說,努宗爺爺到底見到那頭怪獸沒有?”

老邢頭兒的眉頭擰成一團:“馮獸醫,你咋這麽問?難不成你還懷疑老努宗碰見怪獸了?假使老努宗連怪獸都沒見到,他的銀弓哪兒去了?他的右胳膊又怎麽會斷掉?”

“就是嘛,除了那頭可怕的怪獸,我不相信還有什麽動物能咬掉努宗爺爺的胳膊!”旺嫂邊說邊往大夥兒杯裏續水。

馮仁文縮回身子,若有所思地說:“我總覺得這事兒有點蹊蹺。”

“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嗎?”旁邊馬上有人追問。

“你們想想,努宗爺爺是我們桑棗鎮的第一獵手,就算他沒能降伏怪獸,還險些丟了性命,也不至於就變成啞巴了吧?還有,努宗爺爺回來後,我替他包紮過傷口,我發現努宗爺爺的傷口很奇怪——”

“你說說,啥地方奇怪了?”老邢頭兒忙問。

馮仁文環顧四周,見眾茶友都豎起耳朵在仔細聆聽,便咳嗽了一聲:“我先聲明,我隻是自己的推測,沒有一丁點兒不尊敬努宗爺爺的意思。”

旁邊的茶友忍不住催促道:“行啦,你就快說吧。”

馮仁文抿了一口茶,低聲說:“我幹獸醫這個行當有20多年了,各種傷口我都見過,咬傷、撕傷、斷裂傷、啄傷、摔傷、挖傷、撞傷等等,我一眼就能瞧出來。可是,這回替努宗爺爺包紮傷口時我發現,努宗爺爺的胳膊既不是咬傷,也不是撕脫傷,而是……像被利器所傷。”

“利器?”老邢頭兒很吃驚,“你的意思是說,老努宗是被人用利器所傷?”

旺嫂當即否定:“不可能!這十裏八村誰會用利器砍下努宗爺爺的胳膊?誰也沒有這個膽量,誰也沒有這個本事!”

馮仁文說:“所以我才感到很蹊蹺嘛。”

老邢頭兒半眯起眼睛:“難不成老努宗打了一輩子鷹,反倒被鷹給啄瞎了眼?”

“絕不可能!一準兒是馮獸醫自己看走眼了!”旺嫂決絕地說。

其他茶客也附和道:“要說努宗爺爺被怪獸所傷,我們信。要說他是被別人用利器砍傷,沒人肯信。”

馮仁文馬上說:“興許是我看走眼了。諸位,就當我啥也沒說,可千萬別把我剛才的話傳出去。”

眾人紛紛表態:“不會不會,這話到此為止。”

就在這時,一個背著大包、蓄著長發、脖子上掛著相機的男青年出現在眾茶友的視線裏,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男青年似乎是走了很長的路,神情疲憊。他站在鎮口的牌坊下,仰頭盯著牌坊,仔細端詳,又舉起相機,對著牌坊“卡嚓卡嚓”連拍了好幾張,這才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梅林茶鋪”。隻見他把背包取下,往凳子上一放,轉過臉,扯著嗓子喊道:“老板,泡杯茶!”

早已做好準備的旺嫂拿著一隻裝有茶葉的空杯,拎著一壺水迎上前,把杯子往男青年麵前一放,再往杯子倒滿水,然後順口問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男青年把嘴湊近杯口,撅嘴吹了吹飄在水麵的茶葉,含混地“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來旅遊的?”旺嫂的好奇心被勾起了,她繼續追問。

“不是。”男青年的回答非常簡潔。

男青年專心吹著茶葉,似乎不願多說一個字。旺嫂見狀也不好再問什麽,她正要轉身離開,卻聽男青年問道:“大嫂,你們這兒有個叫努宗的老人嗎?”

旺嫂略顯吃驚,點點頭:“有啊,你是來找努宗爺爺的?”

“唔。”男青年的回答又是很含混。

旺嫂見茶鋪裏喝早茶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男青年,又忍不住打聽道:“你是努宗爺爺家的親戚?”

“不是。”男青年的回答令所有豎起耳朵聆聽的人都很失望。

馮仁文大聲詢問:“小夥子,你找努宗爺爺幹什麽?”

男青年頭也不抬就答道:“我想來看看努宗老人被咬斷的胳膊。”

“小夥子,你啥意思啊?”老邢頭兒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你知不知道,老努宗是我們全鎮都很敬重的人,他被怪獸咬斷了胳膊,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恥辱!你居然找上門來要看他被咬斷的胳膊!你這不是想往他的傷口上撒鹽嗎?”

旺嫂也說:“小夥子,我勸你別沒事找事。努宗爺爺雖然少了一條胳膊,可要對付像你這樣的人,十個八個也不在話下!”

男青年啞然失笑,他出人意料地反問了一句:“既然努宗老人像你說的那麽厲害,他為什麽會被怪獸咬斷胳膊?”

不等旺嫂回答,老邢頭兒“啪”的一拍桌子,吼道:“小夥子!管好你的嘴!否則我不敢保證你能好好地離開桑棗鎮!”

男青年異常平靜地對老邢頭兒說:“如果桑棗鎮的人都像你這麽不講道理,你們永遠也對付不了怪獸!”

馮仁文端起茶杯,移座到男青年身邊,半眯著眼睛問:“小夥子,你莫不是想告訴我們,你能夠對付怪獸?”

男青年看看老邢頭兒,又看看旺嫂,然後抿了一口茶,淡然答道:“我從不說沒有把握的話。”

馮仁文饒有興趣地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從哪兒來?你找努宗爺爺幹什麽?”

男青年猶豫了一下,似問非答:“難道你們沒有聽說,梅爾諾森林要出大事了?”

“大事?什麽大事?”旺嫂搶先發問。

男青年麵露難色,似乎有些話不便說出口。

老邢頭兒這時也不再疾言厲色,他用緩和的口吻說:“小夥子,我們祖祖輩輩都住在桑棗鎮,如果梅爾諾森林真要出大事,我們怎麽可能不聞不問呢?希望你能如實相告。”

男青年再次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我了解的情況也不多。我隻知道你們所說的怪獸其實叫鷹龍獸。十二年前這隻怪獸就已經出現過,那時人們對它毫不了解,因為它長著鷹眼龍首,所以又叫它鷹眼獸。據我們所知,鷹龍獸每十二年就會發生一次基因突變,在這個突變期,鷹龍獸體內蘊藏的能量足以毀滅梅爾諾森林,說不定……連桑棗鎮也不能幸免。”

男青年說到這裏,頓住了。

整個“梅林茶鋪”一下子安靜下來,隻聽見男青年撅嘴噗噗吹茶葉的聲音。

就在大家感覺空氣在茶鋪上空凝固了的時候,一個尖叫聲破空而至。

“啊——”

叫聲淒厲而無助,讓聽到的人都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茶鋪裏的人都舉目循聲望去。

突然,旺嫂把手裏的開水壺一扔,驚道:“天哪!是妞妞!”

不等旺嫂跑出茶鋪,四條人影由遠而近,一路疾奔,跑過小鎮的石板路,穿過牌坊,徑直衝進茶鋪。

“媽媽!不好啦!出大事了!”妞妞帶著哭腔說。

旺嫂上前替妞妞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別急,慢慢說,出啥事了?”

“天眼……天眼他跑進林子裏去了!”

旺嫂失魂落魄地說:“這可怎麽是好?這可怎麽是好?”

“天哪!你們咋不攔住他?”

團仔說:“我們攔了,可沒攔住!”

旺嫂氣急敗壞地說:“你們不是去飛瀑口玩兒嗎?咋就鑽進林子裏去了?”

艾舟成辯白道:“我們在飛瀑口碰到幾個獵人在那裏打鸛鳥,天眼就山去阻止他們,說鸛鳥需要保護,他勸那幾個獵人進林子去打野兔和野鴨子,那幾個人說,林子裏有怪獸,他們不敢進去。天眼就非要進林子裏去看看。”

“天哪!這可咋辦哦!”旺嫂急得團團轉。

馮仁文說:“這事兒是不是該馬上告訴努宗爺爺?”

老邢頭兒急忙阻止:“老努宗胳膊上的傷剛剛才好,我覺得先不讓他知道為好。”

旺嫂說:“天眼是努宗爺爺的心肝寶貝兒,萬一天眼有個好歹,誰負得起這個責任?”

老邢頭兒說:“馮獸醫,你有一肚子學問,腦子又活泛,你快替大夥拿個主意吧!”

馮仁文思忖了一番,然後說:“這事可不敢馬虎,我覺得,可以暫時不告訴努宗爺爺,但必須馬上跟彭迪校長和艾力雅合計一下,想出一個完全之策。”

團仔說:“‘噴嚏’校長說,天眼是個天生的馴獸師,我想,他不會有事的。”

“屁話!”馮仁文訓斥道,“連經驗豐富的努宗爺爺都險些在林子裏丟了性命,何況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兒!”

旺嫂生氣地在妞妞背上猛拍了一巴掌:“你們幾個簡直要把我氣死!一點兒也不讓大人省心!”

妞妞哭著說:“你別怨我啊,又不是我讓天眼進林子去的。”

老邢頭兒神色嚴峻地說:“旺嫂,現在責怪孩子也晚了,還是按馮獸醫說的,趕緊找彭迪校長和艾力雅想辦法吧。”

艾舟成說:“我去喊我姐姐。”

說完,他掉頭就跑走了。

“胖頭魚”左右看了看:“我……我去把‘噴嚏’校長叫來。”

“胖頭魚”也趕緊跑走了。

旺嫂此時再也控製不住情緒了,她雙手捂麵,蹲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在座的茶友都不知道該如何出言相勸,大家固執地沉默著。

過了一會兒,待旺嫂的哭泣聲漸漸減弱,那位不知姓名的男青年站起來說:“我先走了。我要去找努宗。”

“你知道老努宗住在啥地方?”老邢頭兒問。

“鎮上保存最好的老宅就是努宗的家。”男青年背起大包,緩緩答道。

旺嫂說:“努宗爺爺現在誰都不見,他也不會見你的。”

“我去試試吧。”

馮仁文囑咐說:“小夥子,假如你見到了努宗爺爺,你可千萬別告訴他天眼跑進林子的事兒,記住了嗎?”

男青年問:“天眼是什麽人?”

“天眼是努宗爺爺的孫子。”團仔搶先回答。

男青年微微一怔,繼而說道:“你們放心,我不會說的。”

男青年看了大家一眼,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掏出一張10元的紙幣壓在杯座下,這才離開了“梅林茶鋪”。

努宗爺爺的家在一座保存完好的老宅裏,兩扇紅漆大門氣派威嚴。造型別致的屋簷上雕龍刻鳳,高高的院牆上有銀杏樹斜枝旁出。一隻花臉小貓趴在圍牆頂端,警惕地注視著過往的行人。

長發男青年站在努宗爺爺家的大門外,仰頭注視著飛簷上雕刻的各種飛禽走獸,還忍不住用相機“卡嚓卡嚓”拍個不停。趴在圍牆頂端的花臉小貓衝著這個舉止怪異的陌生人喵的叫了一聲,男青年又把他的鏡頭轉過來對準花臉小貓拍了幾張。或許是不願成為別人拍攝的對象,花臉小貓倏地順著圍牆消失了。

男青年放下相機,停了一下,然後抬手敲門。

“誰呀?”門裏傳出柳嬸的聲音。

男青年清了清嗓子,大聲問道:“請問,努宗……爺爺在家嗎?”

“努宗爺爺不見外客!”柳嬸的回答非常決斷。

男青年再次提高了音量:“麻煩您轉告努宗爺爺,您就說摩卡教授讓我來見他。我叫星漢。”

“摩卡教授是誰?”柳嬸問。

“您就這麽說,努宗爺爺一聽就回明白。”

大門裏無人答話。

過了好幾分鍾,大門“吱嘎”一聲開了。柳嬸從門縫裏探出頭來,她用警惕且略帶驚異的目光打量著門外自稱叫星漢的年輕人。

“你……從哪兒來?”柳嬸問道。

“我從邊城來。”星漢隨即又補充了一句,“摩卡教授是我的導師,是他讓我到桑棗鎮來找努宗爺爺的。”

柳嬸把門縫開大了一點,身子一側:“你進來吧。”

星漢剛進門,柳嬸立刻就把紅漆大門關上了。

星漢跟在柳嬸身後,穿過天井,繞過回廊,來到堂屋左側一間屋前。柳嬸用手輕輕拍了拍房門,低聲說:“努宗爺爺,我把他帶來了。”

說完,不等努宗爺爺答話,柳嬸便回頭對星漢說:“你自己進去吧。”

星漢推開房門,仄身進屋。

柳嬸在他身後迅速把門合上。

屋裏很暗,在房門的右側有一扇窗戶,但窗戶前垂著厚厚的簾子,隻能從簾子兩邊透出一絲弱光。待眼睛慢慢適應後,星漢這才發現,其實這間屋子很大,四麵牆上掛滿各種獸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怪怪的藥味兒。在房門的左側擺放著兩把舊式圈椅和一張茶幾。一位身材魁梧、須發盡白的老人腰板筆直地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響起一個炸雷,閃電的光芒穿透了厚厚的窗簾,在屋裏明滅起來。緊接著就聽見外麵傳來下雨的聲音。

星漢不知該如何開口,便裝出對各種獸骨感興趣的樣子,挨個細看。老人也不發話,就像一個極有耐心的貨郎,任由買主把自己的貨物挑來選去。星漢一邊看一邊想,我該怎麽開口呢?摩卡教授說,努宗爺爺本來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自打失去右臂之後,聽說他更是足不出戶,隔絕了與任何外人的交往,他在梅爾諾森林裏的神秘遭遇誰都無法知道。摩卡教授還說,他推測努宗爺爺一定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這一點星漢從看見努宗爺爺的第一眼就感覺到了。摩卡教授告訴星漢,他在12年前曾見過努宗爺爺一麵,那時的努宗爺爺體格魁梧,重眉濃髯,聲若洪鍾。盡管現在努宗爺爺已經須發全白,但星漢依舊可以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超強的震懾力。

或許,恰如摩卡教授預言的那樣,努宗爺爺正是我們要尋找的最合適的人選。

星漢心裏慢慢有譜之後,他轉身給努宗爺爺鞠了一躬,然後開始自我介紹:“我叫星漢,10年前我被家人送到摩卡教授那裏學習馴術。摩卡教授說,我是他最出色的學生。我這次來桑棗鎮,是受摩卡教授之托來找您。因為您是梅爾諾森林最好的獵手,您一定預感到了鷹龍獸給梅爾諾森林帶來的危險。摩卡教授說,您一定非常希望能夠馴服鷹龍獸,還梅爾諾森林一片寧靜,所以摩卡教授希望我們可以共同努力,幫您達成此願。”

努宗爺爺沒有答話。

停頓了一會兒,星漢繼續說:“近10年來,摩卡教授一直潛心研究動物基因與馴術之間的關係,馴術學校的彭迪校長則注重研究動物心理與馴術的關係,還有‘靈獸馬戲團’的團長艾力雅,她精通各種動物身體的結構特點和運動力學,而您則是梅爾諾森林最優秀的獵人,您最了解動物的生活習性和規律,並且,您可能是為數不多的,親眼見過鷹龍獸的獵人,假如我們能夠把各自的長處集中起來,或許可以對付鷹龍獸……”

努宗爺爺仍舊沒有接話。

星漢又說:“在我來桑棗鎮之前,摩卡教授跟彭迪校長和艾力雅團長都已經聯係過,他們非常讚同摩卡教授的建議,但他們……他們覺得沒有把握能說服您,讓您與我們一起來研究如何馴服鷹龍獸,所以……所以摩卡教授就派我前來拜訪您,希望我們的努力能為您將來馴服鷹龍獸提供一點幫助……”

來意表明之後,星漢也不再說話,他耐心地等待著努宗爺爺的答複。

屋裏再次陷入了沉默。

長時間的沉默。

星漢見努宗爺爺仍舊沒有說話的意思,便再次開口:“既然您什麽也不願意說,那您為什麽還同意見我?”

努宗爺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對麵垂著厚簾的窗口,臉上毫無表情。

“那好吧,既然您什麽話也不想說,我隻能走了。”星漢站了起來。

他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正要伸手開門,努宗爺爺終於發話了。努宗爺爺的聲音聽上去非常虛弱,像是大病初愈。

“你要在桑棗鎮住下來嗎?”

星漢背對著努宗答道:“是的,在沒有馴服鷹龍獸之前,我是不會離開的。”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留在這裏白費工夫。”

星漢回過頭,嘴角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您的意思是說,我們根本沒有能力馴服鷹龍獸?”

努宗爺爺沒有應話。

“假如連我們聯手都無法對付鷹龍獸,那麽鎮上的普通居民怎麽辦?摩卡教授推測,目前鷹龍獸正處於突變期。處於突變期的鷹龍獸是最危險的,但也是我們馴服它的最佳時機。如果我們不在突變期內馴服鷹龍獸,誰也說不準經曆這次突變之後,它將會給梅爾諾森林和森林附近的鄉鎮帶來怎樣的災難!如果真是那樣,就算人們不被鷹龍獸奪走生命,恐怕也隻能舉家遷徙,離開你們世代居住的故園。這樣的情形,想必您一定不願意看到。”

說完這段話,星漢察覺到努宗爺爺的身子微微一怔。

星漢停頓了片刻,見努宗爺爺重又恢複了漠然的神態,隻好說:“就算您不相信我們有能力馴服鷹龍獸,您至少可以把鷹龍洞的大概位置告訴我們,這對我們很重要。還有……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看看您斷臂的傷口。”

努宗爺爺輕輕咳嗽了一聲。

房門應聲而開,柳嬸探頭進來對星漢說:“你可以走了。”

星漢沉不住氣了,他大聲說:“我這就走,以後也不會再來打攪您了。不過我還是想告訴您,在我來桑棗鎮之前,摩卡教授告訴我,您是梅爾諾森林德高望重的老獵手,當我們都在為馴服鷹龍獸全力以赴的時候,您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可惜,我們想錯了。您原來是個自私膽小的人!”

柳嬸阻止道:“小夥子,不許你這樣跟努宗爺爺講話!”

努宗爺爺合上雙眼,平靜地說:“柳嬸,讓他把想說的話講完。”

星漢說:“假如災難首先降臨到您的頭上,您還會這麽冷漠嗎?”

“小夥子,你越說越不像話了!”柳嬸聽不下去了,“趕緊走!這裏不歡迎你!”

努宗爺爺猛地睜開眼睛,厲聲道:“你這話啥意思?”

星漢猶豫了一下,還敢把天眼獨闖梅爾諾森林的消息告訴努宗爺爺。

柳嬸催促道:“小夥子,快走吧!努宗爺爺要休息了。”

星漢懷著絕望的心情離開了努宗爺爺家。

“妞妞,怎麽辦?我們怎麽辦?”團仔不住嘴地問。

妞妞背靠著努宗爺爺家老宅的高牆,一直伸著脖子朝門口看。

團仔眉頭緊鎖,用腳一下一下地踢著牆壁:“天眼真不夠意思!天眼真不夠哥們兒!連我們的話都不聽!讓我們大家都替他擔驚受怕!哼!氣死我啦!氣死我啦!”

妞妞回過頭,吼道:“拜托!你別踢了行不行?”

“我又沒踢你。”團仔小聲嘟噥。

“我提醒你,努宗爺爺家的房子是文物,你要是把牆踢垮了,你就犯了破壞文物罪!”

不知是害怕“犯罪”,還是怕妞妞發火,團仔不再用腳踹牆,但嘴卻停不下來:“我恨死天眼了!我以後再也不把他當死黨了!我……我還要讓我爸爸再也不教天眼怎麽給動物治病了!”

妞妞白了團仔一眼,頓了一下,說:“你要是再不閉嘴,我就跟你翻臉!”

天眼進了森林,生死未卜,如果妞妞再跟自己翻臉,那實在是太沒趣了。團仔知道自己繼續囉嗦下去的嚴重後果,所以很明智地用手把嘴捂住。因為他的話實在太多了,多得就像湍溪裏的水。如果不用手把嘴捂住,隨時都有可能冒出幾句來。

又過了一會兒,隻聽見“吱嘎”一聲響,努宗爺爺家老宅的紅漆大門開了。剛才在茶鋪裏見到過的那個長發青年從門裏走出。長發青年回頭似乎還有話要說,但大門卻迅速關上了,同樣伴隨著刺耳的吱嘎聲。

長發青年站在門口的石階上,若有所思。他仰頭看看雨後初霽的天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剛才這陣雨來得快,停得也快,前後不到10分鍾。對於學了10年馴術的星漢來說,他知道這樣的天氣在梅爾諾森林並不少見。這種忽來忽去的陣雨天氣,往往提示雨季即將來臨。摩卡教授說過,雨季會加速鷹龍獸的突變,而這個鷹龍獸的突變加速期也可能是唯一有希望它的時候。可惜,自己此行並不順利,雖然見到了努宗爺爺,但並沒有說服努宗爺爺加入馴服鷹龍獸的行列,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星漢一時拿不定主意。

就在這時,妞妞和團仔拐過牆角走了過來。

“叔叔,你見到努宗爺爺了嗎?”妞妞問。

長發青年用訝然的目光望著妞妞和團仔,反問道:“你們來幹什麽?”

妞妞回答:“我們想知道你見到努宗爺爺沒有。”

“見到了。”

妞妞麵露喜色:“那努宗爺爺答應去救天眼了嗎?”

長發青年搖搖頭。

團仔帶著哭腔說:“努宗爺爺這麽狠心,連自己的孫子都不救!”

“團仔,不許你胡說!努宗爺爺不是這樣的人!”妞妞阻止道。

“我沒胡說!努宗爺爺就是沒有答應去救天眼!”

長發青年說:“我沒有把天眼獨闖森林的事告訴努宗爺爺,我怕他老人家經受不住。”

團仔說:“除了努宗爺爺,誰也救不了天眼!”

“不一定。”長發青年話中有話。

妞妞忙問:“叔叔,你快告訴我們,除了努宗爺爺,誰還可以救天眼!”

長發青年笑道:“我叫星漢,你們喊我星漢哥哥吧。”

團仔說:“星漢哥哥,你有辦法可以去救天眼嗎?”

星漢沒有回答團仔的問題,卻很突兀地問道:“為什麽你們認為隻有努宗爺爺才能救天眼?”

“因為努宗爺爺是桑棗鎮最優秀的獵手。”團仔搶答道。

“因為鎮上隻有努宗爺爺見過那頭怪獸。”妞妞補充了一句。

星漢用手摸摸團仔的頭,歎道:“我沒見過你們的朋友天眼,但我很羨慕他,因為他有你們這樣的朋友。放心吧,你們的朋友不會有事的。”

團仔問:“叔叔,你不認識天眼,又沒見過怪獸,你怎麽知道天眼會沒事?”

星漢笑著反問:“你怎麽知道我不認識天眼?”

妞妞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叔叔,你咋會認識天眼呢?你以前來過桑棗鎮嗎?”

星漢說:“我以前沒有到過桑棗鎮,也沒見過天眼,但我很早就聽彭迪校長提到過天眼。彭迪校長在信裏告訴我,在他的馴術學校裏,有一個天賦奇佳的孩子,姓衛,名叫天眼。彭迪校長還說,天眼是個天才馴獸師,他擁有一顆最容易與動物相通的心,他的勇氣和智慧,能夠幫助他絕處逢生。所以,你們不必太擔心。”

“可是……”妞妞說,“那頭怪獸把努宗爺爺的胳膊都咬斷了,要是天眼在林子中遇到了它,你還敢斷定天眼會沒事嗎?”

星漢回答:“假如——我是說假如——你們的好朋友天眼在森林中遇到了鷹龍獸,也就是你們所說的怪獸,我還真不敢預料會是什麽結果——”

“那你剛才——”團仔急得剛要插話。

“聽我把話說完,”星漢阻止道,“我不敢預料天眼遇到鷹龍獸之後會是什麽結果,但我可以預料,天眼遇到鷹龍獸的幾率非常非常低。”

妞妞不解地問:“為什麽呢?”

星漢說:“這個問題幾句話說不清楚。這樣吧,麻煩你們先帶我去馴術學校見彭迪校長。”

團仔說:“‘噴嚏’校長和艾力雅姐姐一定在‘梅林茶鋪’商量救天眼的辦法。”

“那好,我們馬上去找他們。”星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