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溯源歌

【數萬年前,天地初開,混沌之中無數神祗妖魅巫人孕育而生。

那是一個仙、妖、巫、魔、人混雜的年代。

那是洪荒時代。

天上有九重,分九部,去地約五萬裏;昆侖之下,地分九州,有大海環繞著百川東流。九天之上有廣峨奇麗的宮殿,住著天帝帝俊,掌管著這天地初開的仙界。九州之東,有九夷之國,東海浩瀚,繁花似錦,百鳥朝賀,帝俊的二子少昊就封於此;九州之西,有華胥之國,穹桑連綿,自然而已,至德之世,風伏羲為巫覡之國主;九州之南,有青丘之國,四季如春,桃花妖嬈,美奐美輪,住著以東皇太一為首的九尾妖族;九州之北,燭陰主修羅之國,北海之中,幽都淒冷詭異,到處都是外貌怪異醜陋的修羅黑人和那些哀聲嚎叫、奔跑躲避的鬼魂,他們被眾神唾棄、禁足於此。

她們說,洪荒之中,哪個不想做神仙?萬物生靈中,仙的壽命最長,依次為妖、巫、魔、人。最老的神仙可以活到三萬多年。洪荒之中,數不清的人與妖哪個不是擠破頭修煉個上千年也隻能瞻仰一下昆侖而已。

她們說, 她由天河金蓮孕育而生,是九天之上資曆最淺的小仙,是端著金飯碗出生的小仙,生而為仙,這便是時運佳,出身好。】

樹欲靜而風不止。

眾神危懼。

紫薇宮第一上神貪狼星君著了魔道,喪心病狂地殺害了諸多仙家,殘虐吞噬了仙家的仙元,反出了天宮。女岐上神死得最為慘烈,全身上下無一完好,九個總角小兒均被剜心,懸掛於宮門之中。帝俊震怒,令速召回太子黎昕,捉拿天狼。

那日,臨近月宮姮娥宮主生辰,整座月宮喜氣洋洋。九月,月宮中的月桂樹掛滿了成串成串的白色花蕊,微風輕拂,發出了清脆的響聲,撲鼻的香氣令人沉醉,遠遠望去,一顆顆月桂樹像一個個純潔無邪的美麗少女,綻放著最迷人的風姿。

姮娥令冥月摘些桂花,好多釀一些桂花酒,以備壽宴。

她一襲宮裝,提著竹籃,阿蠻小腰輕輕搖動,銀齒朱唇,連娟娥眉下一雙熠熠生輝的眼專注地穿梭於月桂樹中,竹籃中,白色月桂花層層疊疊,漸漸積滿了一竹籃。她停駐了腳步,將指尖白色花蕊放進了嘴中,沁人的香氣令她心曠神怡……殊不知,危險降至,一個高大黑暗的身影悄無聲息地立在她的身後,他血紅入魔的眸子盯著她婀娜的後背,蒼白的手指突然抬起,暴虐犀利地抓向她的心窩……

就在他即將碰到冥月青色玄衣,兩支迅猛犀利的長箭快若閃電地沒入了他的雙眼,他發出了慘烈的怪叫,驚擾了這一片月桂樹,也令冥月猛然轉身……高大黑衣男子痛苦地倒在她的腳下,尖利長箭刺穿了他血紅眼眶,力度之大,生生刺透了他的後腦骨,耀眼的箭尖染著血紅貫穿了他的整個腦袋,鮮血染紅了黑衣男子的整張臉,卻依然遮不住他殘虐血腥的氣質與輪廓。

“貪狼……”

冥月嚇得後退著,忍不住驚聲尖叫。

九天之上,因為貪狼星君一事,各個宮中大仙講,小仙講,為了令眾神提高警惕,帝俊還令最擅作畫的河伯冰夷畫了諸多貪狼星君的畫像,分發到各個仙宮。貪狼星君那張蒼白凶惡的形廓早已盡深深刻進了她的腦海,這些日子,就連做噩夢的時候,都是貪狼星君。

“救我……”貪狼掙紮著蒼白的手指,血紅的雙目瞪著她站立的方向……

“金烏,把貪狼帶走……”遠遠地,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冷寂。

話音未落,一個金衣少年淩厲地飛到了貪狼星君的麵前,緊抿雙唇,冷淡的一雙眼十分涼薄,出手酷烈,手中的鎖仙鏈瞬間將貪狼星君五花大綁,他站起身,將貪狼星君扛在了肩頭,縱身躍出了月桂林,自始至終,都未看她一眼。

冥月猛然向著金烏的方向飛奔而去,望見的卻是滿眼的青雲霓裳……

那是他的背影。

她激動地渾身戰栗,手中的竹籃打翻在地,渾然不知,隻是死死地瞪著那漸漸遠去的龍輈……

關於他的傳說,她早已經爛熟於心。

他身邊的少年叫做金烏,是九天之上三足鳥所化;

他住在湯穀,日出之地,那裏長滿了千丈高的扶桑樹;

他駕龍輈,載雲旗,穿霓裳衣,左手操神弓,右手舉長矢,巡遊九天;

他是九天之上最勇猛的英雄,未來的天帝;

他是帝俊九個兒女中最受寵的太子;

他的名字叫做黎昕,黎明的黎,昕天的昕。

冥月將第一次見到黎昕的事情告訴了顧莬。

顧莬是月宮中那棵月桂樹孕育而生的小仙,雖然隻有兩千年的仙齡,卻比冥月資曆老了許多。冥月與哥哥冥河是天河金蓮孕育而生的兩個小仙,是九天之上資曆最淺的小仙,隻有七百年的仙齡。他們無依無靠,自出生就住在冷寂的月宮之中。月宮雖冷,好在月宮之主姮娥不喜是非,他們在月宮之中倒也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顧莬是冥月在天庭之中除了哥哥最親近的仙。

顧莬芊芊玉手戳著她的額頭,用著她那一貫綿綿的聲音數落著她,“冥月,像黎昕這樣的身份與我們才真的是天上地上的距離,永遠跨越不得,你醒醒吧……”

“可是他抓了貪狼,救了我……”

“你看見的不過是他的背影,他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怎麽這麽死心眼呢?再說,九天上下上神少輩之中最厲害的人物還數不上黎昕……”

冥月不服氣地瞪著顧莬,一雙美麗的大眼鼓了起來,“顧莬,你在開玩笑吧!黎昕可是未來的天帝……”

“說你沒見過世麵,還真是應景……”顧莬端起了腮幫子,一臉憧憬道:“你是沒見過那個青丘少主,絕豔無雙,三百歲斬殺天宮獵豹、一千歲抽筋北海惡龍、兩千歲力砍饕鬄、三千歲燭陰老祖閉關,幽冥修羅作亂,他以一敵千,血染衣袍,令數萬修羅人跪地求饒,震懾了九天上下……如今洪荒內外,參加五方尊神千年北海之約,上神之中隻有那個青丘少主……”

“我不信,還有比得上黎昕的男子……”

後來,因為貪狼一事,帝俊認為眾神慣於懶散,為了避免下一個貪狼的出現,帝俊請出了鴻鈞老祖,擺擂紫霄宮,邀請洪荒各國的神祗競相報名,比武切磋,最後勝出的拜鴻鈞老祖為師。

一時間,洪荒眾神為之瘋狂。

鴻鈞老祖?那可是開天辟地的人物,五尊上神之一。縱觀天上人間,洪荒內外,難得有幾個上神比得上鴻鈞老祖的名望與資曆。且天地初開至今,鴻鈞老祖的法術首屈一指,三萬多年間,鴻鈞老祖隻收了兩位愛徒,這兩位愛徒皆是洪荒內外數一數二的人物。一位愛徒是青丘國的大公主東皇玄女,另一位愛徒便是九天之上赫赫有名的太子黎昕。

聽到這個消息,冥月拉著顧莬像瘋子一樣去見姮娥。

姮娥像看怪物一樣盯著她們,涼涼的眼半眯著,半晌,輕輕道:“這些烏七八槽的事情,我們月宮不參與,你們回去吧……”

“宮主……”冥月猛地跪在姮娥的麵前,盈盈雙目認真地望著姮娥,“這洪荒內外,九天之上,宮主身份尊貴,如若不是這不喜是非的性子,怎會令其他小仙在九天之上向您撒野……”

“放肆……”姮娥瑩徹的臉上隱約著怒意。

洪荒內外,姮娥與羿的故事,被眾神演繹了無數遍,每一種都足夠驚心動魄。

羿是帝俊手下第一神箭手,神勇無比,容貌出眾,偷偷暗戀姮娥千年,因為時間過久,水到渠成,帝俊一高興,就真的將自己的寶貝小女兒嫁給了自己最勇猛的臣子。姮娥嫁給羿的那天,是洪荒內外最熱鬧的一天,眾神皆來恭賀,連昆侖山上的蟠桃都吃了個淨光。

姮娥嫁給後羿本來也算是琴瑟和鳴,夫妻恩愛,豈料帝俊總認為太子黎昕生活過於清淡,缺了點生活的熱情,便擅自在日宮養了十隻活蹦亂跳的三足烏鴉。事情便出在這十隻三足烏鴉身上,十隻三足烏鴉化身十個太陽,常常一起出現在天空中,九天之下,萬物難生,帝俊一氣之下令神箭手羿開弓射箭嚇一嚇這群寵物,豈料羿本性耿直,竟活生生射殺了九隻三足烏鴉,幸好黎昕趕來,救下了最後一隻叫做“金烏”的三足烏鴉,才算留下了一隻。這件事惹惱了帝俊,怎麽說,這群三足烏鴉代表了帝俊對兒子的關愛,怎能全部夭折,因為此事,帝俊這個老丈人與自己的女婿鬧起了脾氣。神箭手羿是個倔脾氣,既然不受老丈人待見,便帶著妻子姮娥下了天庭,在人間混得風生水起——在人間除掉了惡神猰貐;在躊華之野殺死了一個叫做“鑿齒”的怪物;在北方凶水殺死了九個腦袋的怪物;在青丘之澤射殺了凶惡的鷙鳥;在洞庭湖斬斷了興波作浪的巨蟒;在桑林擒住了大野豬。一時間,後羿在人間風光無限,直逼“人王”。

有一句話叫做“樹大招風”。

一次偶然的機會,羿在洛水的水濱遇見了伏羲的女兒,水神河伯的妻子宓妃。河伯性本風流**,宓妃嫵媚動人,自持清高,早已對河伯冰夷有所不滿。羿從天庭到人間,多多少少有些懷才不遇的落寞,這些落寞因為帝俊牽連到姮娥的身上,再加上兩個人都是悶騷型的性格,不善溝通,關係如履薄冰。

當宓妃遇見羿,一個是蓋世的英雄,一個是曠古的美人,心中都有著對伴侶的不滿,自然猶如幹柴遇見烈火,轟轟烈烈的外遇開始了。

姮娥不堪侮辱,徑自飛上了天庭,守在孤寂的月宮之中,落個清靜。

宓妃喜歡羿,在洪荒內外鬧得沸沸揚揚,她不僅離開了河伯,還闖進月宮要求姮娥放過羿,成全她與羿的愛情。

九天之上,數千年,最熱門的事便是宓妃、姮娥、羿這段三角戀。

宓妃橫腳一足,多多少少有些不妥,華胥國之主風伏羲親自跑到了帝俊麵前賠了不是,禁足了宓妃,這段轟轟烈烈的外遇才算告一段落。可有時候,冥月真的欽佩宓妃的勇氣,她喜歡後羿,喜歡地人盡皆知、轟轟烈烈。她冥月隻有七百年的仙齡,她喜歡黎昕,也喜歡他七百年了,隻是這件事,除了顧莬,她不敢讓任何人知道,包括她最親的哥哥冥河。

冥月跪爬幾步,爬到了姮娥的腳邊,不怕死地盯著姮娥的怒言,“放眼洪荒內外,沒有一個女仙能夠勝過您的風姿,可您整日居於月宮,這些沸沸揚揚的傳聞隻會令您越來越尷尬……”

因為宓妃一事,姮娥懶得再出月宮,塗個清閑。因此,洪荒內外,皆言姮娥為情所傷,躲進月宮,每日都哭得傷傷心心,甚至有些無聊的上仙造謠姮娥幾近瘋狂。

姮娥冷冷地瞪了冥月一眼,甩袖向著月桂樹走去,泠泠的聲音遠遠傳來,“顧莬,去把月宮報上紫霄宮,省得有些小妮子在我耳根子邊整日嘮叨……”

冥月凝視著姮娥遠去的背影,興奮地叫道,“顧莬,我和你一起去……”

紫霄宮遠居九天之外,位於大荒之中。

紫霄宮裏裏外外載滿了連綿無際的桃樹,沒見過鴻鈞老祖,可洪荒內外皆知,鴻鈞老祖愛美成癖,就連家門口那一大片桃林被他施咒一年四季隻開花,不結果,為的是看起來賞心悅目。

冥月與顧莬手持月宮手令,穿過桃林,便是紫霄宮。

清幽夭夭的桃林中,一位黑衣少年滿身是血,跪在一位白衣男子麵前。

黑衣少年倔強的臉上青腫一片,血跡斑斑的樣子看起來令人生憐;白衣男子麵容冷漠,整個人似玉雕一般,除了滿頭的白發。

“師父,你說這次我隻要殺死大荒中那頭凶獸,便會收我為徒……”少年認真地盯著白發男子。

“那是昨日,今日我改變主意了,看你心頭不悅,我是不會收你為你徒的……”白衣男子嘴角泛起了完美的笑容,冷冷的。

“你怎能言而無信……”少年抬起手,那雙握緊的拳已經血肉模糊。

白衣男子轉身要走,少年猛地站起身,身子劇烈地顫抖,大聲喊道:“你說,我殺死北海那條惡魚,便收我為徒,我殺了;你說我摘下昆侖山上最高的那朵紫花,便收我為徒,我摘了;你說大荒有凶獸,我隻要掏出它的心,你便收我為徒,我也掏了。為什麽我全都做了,你卻還不願收我為徒?”

“你心不靜,我不想收你為徒……”白衣男子冷冷的話毫無溫度。

“借口!”少年倔強的眼底布滿了血絲,他大聲吼著,“隻因我無父無母,身份卑微,在洪荒之中被鄙視,我以為你是開天辟地的聖仙,自會與他人不同,沒料到,你與他們一樣,一樣的虛偽……”

白衣男子猛地停駐了腳步,轉過身,冷冷瞅著黑衣少年,如玉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手臂伸長,在冥月的驚叫聲中,掐著她的脖子,將冥月拉到了他的近前,“鯤鵬,你看好,她也無父無母,沒有依靠,可是,她活得自在舒心,我就願意收她為徒……”說著,他猛然抬腳踹向冥月,她身子不穩,跪在了他的腳邊,“你是千萬年中第一個走運的小仙,叫師父……”

什麽跟什麽?憑什麽他像施恩一樣,她就得非要叫他師父?冥月胸口一團惡氣難以紓解,猛地一躍而起,瞪著白衣男子,“我憑什麽叫你師父?你配做人家師父嗎?那個少年不解世事,他活得不舒心自在,不正是要拜你為師,受你點化嗎?如果人家活得自自在在,還拜你為師做什麽?處幽燭明,是為神照,這些道理都不懂,真不知道你是怎麽給人家當師父的?”

冥月理直氣壯的一翻豪語,令顧莬與那個叫做鯤鵬的少年呆若木雞;白衣男子眯起了冷冷的雙眼,千萬年來,從不動怒的他第一次動怒了。

那時,冥月並不知,麵前這個玉雕似的男人正是洪荒內外被眾神瘋狂歌頌仰望的鴻鈞老祖。

“真是好茶啊……”鴻鈞老祖坐在精致無雙的紫霄宮中,身旁的兩個小童接引、準提又是倒茶,又是打扇,殷勤萬分。

漫天的桃花飄落在紫霄宮中,撲鼻的香氣令紫霄宮春意融融。

可憐是她,被鴻鈞老祖五花大綁在紫霄宮中的雲柱上,施咒封了口舌,什麽也講不出來。

顧莬可憐兮兮地跪在紫霄宮中,不斷地求著情,“老祖,您就大人有大量,放過冥月吧!她年紀小,不懂事,您就不要和她計較了……”

冥月圓睜雙目,瞪著鴻鈞老祖,心中早已經將他罵了千遍萬遍。

鴻鈞老祖半眯著涼薄的眼,冷冷地瞅著顧莬,最終開口,“你瞅瞅她,認錯態度一點也不良好!你回去吧,告訴姮娥,這個叫做冥月的小仙一點也沒有規矩,就留在紫霄宮,等老身將她**好,自然放她回去!”

“老祖,您……”顧莬跪爬了幾步。

“還不回去,你也不懂規矩嗎……”鴻鈞老祖站起身,冰雕似的的臉對著顧莬,嚇得顧莬縮了縮脖子,最終,可憐巴巴地瞅了冥月一眼,乖乖地離開了紫霄宮。

偌大的紫霄宮死寂一片。

鴻鈞老祖踱步來到冥月的近前,那張冷冰冰的臉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看起來仿佛十分無害,“你叫冥月,金蓮孕育而生,膽量不小啊……”他上下打量著我,懶懶地再次開口,竟有八分威脅,“我現在還沒有想好如何**你,算你走運,等我回來看我如何收拾你……”說罷,他轉身離開了大殿。

接引和準提兩位仙童臭屁般地瞪了冥月一眼,緊跟著鴻鈞老祖離開了大殿。

大殿中空無一人,隻有漫天飛舞的桃花香,冥月手腳被縛,嘴舌被封,瞪著雙目,心中不甘,卻也毫無辦法。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又一覺,雙膝麻木,渾身酸痛。

突然,一串嫋繞的笑聲在寂寞的大殿中響起,仿佛珠落玉盤,勾去了人的魂魄,生生地貫穿了冥月的整個心髒,她感覺渾身酥軟,不由得抬眼望去,瞬間,整個人傻眉楞眼,呆若木雞。

九天之中竟然有如此美的女子!

素白錦服,廣袖飄飄;萬千青絲,如墨如綢;凝雪香肌,如羽若脂;剪水秋瞳,廖若星辰;盛顏仙姿,絕豔妖嬈。她**著白皙如玉的雙腳,來到了我的麵前,秋波含笑,開口甜潤,如聞天籟,“你這個小仙的本領真不小,九天之中,能讓師父著惱的人還是頭一個,你叫什麽名字?”

冥月想答卻不能開口的模樣令她撲哧一笑,她揮手解開了冥月嘴舌的封咒。

“姐姐,你真美……”冥月開口,嘶啞中卻是真摯一片。

一句話未落,她咯咯地笑了起來,揮手,竟連冥月手腳的封咒解開了,“小丫頭,嘴真甜,姐姐我看著喜歡!”

得了自由的冥月揉著酸痛的手,猛地撲到了她的近前,緊張地說道:“姐姐,我們快些走吧,這裏的鴻鈞老祖太凶猛了,我隻不過多說了幾句話,就令他將我綁在這裏折磨……”

“傻丫頭,多少上神恨不得歲歲年年被綁在紫霄宮……”絕豔的姐姐笑著拉起了冥月的手,細細地端詳著她,嘴角含笑,最終讚歎道:“這小臉長得真好,這小嘴又有意思,怪不得千萬年來師父再次動了收徒弟的心,走吧,我帶你逛逛紫霄宮……”

冥月欲哭無淚,還要逛逛紫霄宮,天啊,她恨不得馬上逃走,避開那個變態的鴻鈞老祖,“姐姐,我們還是趕緊逃吧,被那個鴻鈞老祖抓到了,真的……”

絕豔的姐姐身影一閃,抓住了她的手,在冥月苦兮兮的聲音中,騰身衝出了紫霄宮的大殿,躍上了彩雲……

一時間,冥月的話被咽進了肚子裏,著迷地盯著紫霄宮,“天!真美……”

九天之上,眾仙說紫霄宮最美,這句話果然不假,這個鴻鈞老祖不是一般的變態。

紫霄宮中,宮殿巍峨奇麗,層層疊疊,竟望不到盡頭,到處是絢麗奪目的花木,萃成束,滾成團,一簇簇,一層層,仿若雲錦似的漫天鋪去,在霞光的照射中,流光溢彩,璀璨奪目。

比起紫霄宮來,月宮真的是太過寒酸了。

“走,我帶你下去看看……”她拉著冥月躍下了彩雲,穿梭在滿目的迷離異彩之中。

“姐姐,你叫做什麽名字?”一路走來,冥月心情大好,怪不得眾仙常說,好風光便會有好心情。

絕豔的姐姐停駐了腳步,轉頭望著她,輕輕笑道,“青丘玄女!”

瞬間,冥月崇拜的尖叫聲響徹了紫霄宮。

第二日,冥河持月宮令跪在了紫霄宮門外。

大殿中安靜一片,冥月規規矩矩地縮在玄女的身邊,偷偷瞧著陰晴不定的鴻鈞老祖。

“師父,您說你和這麽一個小丫頭置什麽氣?這要傳出去還不讓眾神笑掉大牙?”玄女清泠的聲音在大殿中毫不留情地回**著,“您是什麽身份?這個小丫頭又是什麽身份?您私自扣留姮娥仙子的侍女在紫霄宮,讓人家怎麽想?您上萬年的仙齡和一個七百年仙齡的小侍女鬥氣,傳出去還不辱沒了師父您的美名……”

“我隻不過看她心性純良,仙格清奇,是千萬年來難遇的人才,如若投到了我的門下,前途自是不可估量……”鴻鈞老祖一張玉雕似的臉難堪地拉了下來,“更何況誰說我強留她在紫霄宮了?她這不好好地呆在這裏,沒人捆她,沒人綁她,隻是我這紫霄宮名聲太大,太多的仙人來了就不想走……”

“師父……說的自是道理……”玄女不以為然地笑著瞅著鴻鈞老祖。

“那個……你說……你怎麽想的……”鴻鈞老祖猛地瞪著冥月,一副她敢亂說就掐死她的模樣。

冥月訕訕一笑,縮了縮脖子,討好道:“隻怪小仙太過欽慕紫霄宮了,是小仙自願留在紫霄宮的……”

“跪下來……”鴻鈞老祖的話令冥月一愣……

“傻丫頭,還不跪下來叫師父……”玄女望著她愣愣地模樣,不覺“噗哧”一笑,伸手將冥月拉到了鴻鈞老祖的麵前。

冥月雙膝一軟,跪在了鴻鈞老祖的麵前,軟綿綿地喚道:“師父——”

就這樣,冥月成了繼天宮太子黎昕、九天玄女之後鴻鈞老祖的第三位愛徒。萬年後,冥月這段滑稽而幸運的拜師經曆被後世演繹了無數版本。

第三日,冥月見到了跪了一天一夜的冥河。

肅穆的紫霄宮前,素衣男子青絲如瀑,挺拔的身影在連綿不斷的桃林中顯得格外寂寥,聽到冥月的腳步聲,跪伏在地上的男子猛然抬起臉,寒色的臉被桃色映襯地格外清冷,宛若山巔之中的雪蓮。

“哥哥……”七百年來,冥河與冥月相依為命,冥河護妹妹、寵妹妹,既是哥哥又像父母,感情深摯。

冥月不知不覺加快腳步,紅了眼眶,撲在了冥河的身旁,“哥哥,冥月讓你擔心了……”

“鴻鈞老祖沒有……”冥河擔憂地瞅著冥月。

“老祖待我極好,他收我為徒了……”冥月揚起含著淚的笑臉顫顫道。

“真的?”冥河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彷如做夢一般,不自覺地微微咧開了嘴角, “真的嗎?冥月,真好……”

“哥哥,以後若是再有那些上仙欺負我們的話,你就報我的名號……”冥月擦著眼淚戲謔地掛在了冥河的身上,大笑著,“走吧,師父說他已經和姮娥上仙知會了此事,他給我三日時間,去月宮收拾行李,三日後到紫霄宮……”

冥河那隻握著冥月的手的手猛地一緊,收斂的唇微微顫抖,難受地盯著她無限風光的小臉……

“哥哥……”冥月拖著長長地嗲聲,明媚的眼角含笑,“哥哥以為我從此以後就不回月宮了嗎?哥哥想哪裏去了?師父說,月宮和紫霄宮都是我的家,師父還說,哥哥你是我冥月唯一的親人,自然也是紫霄宮的親人,從此,紫霄宮便是我們兄妹的第二個家……哥哥,冥月怎麽舍得離開你……”冥月將小臉靠在了冥河寬闊的肩頭,輕輕歎道:“如若讓冥月離開哥哥,不要說他是眾神崇拜的鴻鈞老祖,就是再過尊貴的身份,也是萬萬不能的,我們兄妹相依為命,血濃於水,上天,入地,冥月都會和哥哥一起的!”

“冥月……”冥河輕撫著她的長發,牽起了冥月的小手向著月宮緩緩走去……

紫霄宮擺擂,熱鬧自是不比尋常。

鴻鈞老祖為了顯示氣派,在紫霄宮幻化出巍峨庭閣,三千裏連綿不絕的桃樹紛紛擾擾,整座紫霄宮如夢如幻,美得令人窒息。

大殿中,鴻鈞老祖嫌棄地瞅著她,“冥月,你有沒有幾樣像樣的衣服啊?後日就是開擂之日,你瞅瞅你渾身上下,站出去,我紫霄宮的臉麵都讓你丟完了……”

冥月心中擰了擰,抬起小臉,堆著僵硬的笑容,“師父,這身紅衣是冥月最好的衣服了……”

鴻鈞老祖撇了撇嘴,吩咐著身邊的小童,“接引,你讓黎昕和玄女明日來的時候,多帶些好看的女子衣服……”

接引不滿地瞅了我一眼,應了一聲,轉身而下。

聽到“黎昕”的名字,冥月的心一顫,手指忍不住微微顫抖。

見到黎昕的時候,冥月站在鴻鈞老祖的身後,一顆心幾乎呼之欲出,她緊張地不敢抬頭,手心全是汗漬,垂著頭,不敢去看——在師父麵前行禮的那個令她朝暮思狂的身影。

“冥月,見過你師兄……”

她傻傻地垂著頭,一顆心雀躍到了極點,思緒漂浮到了天邊。

“冥月……”鴻鈞老祖皺了皺眉,不悅地轉過頭,盯著她傻傻的樣子,“冥月……”

“啊……師父……”冥月嚇得猛地抬頭,觸目而及是那雙明亮地令她移不開眼的雙眸。

黎昕衣袍若雪,一塵不染,溫暖含笑的眸光落在了冥月的身上。

冥月癡癡呆呆地望著他,這是她第一次這麽近的看到黎昕。

他像她想了無數遍那樣完美,甚至比她想象地還要完美,背脊挺直,渾身上下不言而諭出堅韌,俊朗的額頭、眉目、鼻子、雙唇、下巴……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高貴天然而生,哪怕不言不語,卻似勝過千言萬語,令人再也移不開雙眼。為什麽他長了如此明亮的雙眼?為什麽他長了如此美好的雙唇?為什麽他長了如此俊美的一張臉?

“冥月……”鴻鈞老祖不耐煩地盯著她癡傻的模樣。

“師妹……”黎昕開口,清冷動聽。

“師哥……”她答,微微顫抖。

“真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鴻鈞老祖好笑地搖了搖頭,“一個師兄就讓你嚇成這樣,若明日見到各路神仙,你還不嚇破膽子?”

“黎昕,為師收了這麽一個呆板無趣的丫頭,紫霄宮擺擂,這些日子你留在紫霄宮,為師知你不喜熱鬧,你便幫著為師**一下這個丫頭,不要讓其他上仙覺得我們紫霄宮的人如此無用……”

“是,師父。”他的聲音溫和。

冥月瞪大了雙眸,有怒有喜卻不敢言。

冥月住在紫霄宮的怡月殿,與黎昕的昭陽殿毗鄰而居。

開擂的第一天,冥月早早地換上了黎昕和玄女送她的錦裙。

雪白羅裙鑲銀絲邊際,水芙色紗帶曼佻腰際,華美油然而生。銅鏡中,冥月青澀的一雙美眸泛著珠玉般的光芒,雀躍興奮,一雙柔荑纖長白皙,袖口處繡著的淡雅的金線更是襯出如削蔥的十指,粉嫩的嘴唇泛著晶瑩的顏色,輕彎出很好看的弧度。

冥月傻笑地守候在昭陽殿的門外,直到那個叫做金烏的少年走出來冷漠地瞅了她一眼,轉身又走進了昭陽殿。

時間不久,黎昕走了出來,好看的臉帶著一絲動人的笑,“師妹,既然來了,何不進來?”

“我怕打擾到師兄,特在此等候師兄教誨!”冥月一字一句道,緊張地望著他。

“進來吧……”他帶冥月走進了他的昭陽殿。

他的昭陽殿幹幹淨淨,纖塵不染,高高的案牘上放了一把明晃晃的長劍。

“試試吧……”他執起長劍遞給了冥月,“看看合不合手?”

“這個……”冥月呆呆地接下長劍,遲疑地瞅著他。

“第一次見到師妹,沒帶什麽禮物,這把長劍是我昨晚親手而磨,雖算不得珍貴,也可將就著用些時日……”他淡淡地開口。

他親手而磨?為她親手而磨?這是真的嗎?

冥月的身子禁不住地顫抖,難以置信地望著那張她心中想過千遍萬遍的麵孔,開口已是沙啞,“師兄,這柄劍真的送給我嗎?”

“怎麽?不喜歡嗎?”他疑惑地微皺了一下眉頭。

“不——”她急急地將長劍摟在了懷裏,甚至劃傷了下巴竟然渾然不覺,“我……我……我隻是太開心了……我好喜歡……”

“小心些……”他抬起輕柔的手指拭去了冥月下巴上的血漬,“如果喜歡那就好,師妹,我們走吧……”他轉身披上了青雲霓裳,修長的白色身影隱隱綽綽,玉雕似的一張俊容掛著溫柔的笑容。

他走的很快,冥月抱著長劍小跑著跟在他的身後,來到了紫霄宮的東山,那裏是主擂台。

望著麵前這個崇巔之上的主擂台,冥月瞪目結舌。

鴻鈞老祖真的不是一般的強悍,竟幻化出如此仙境做為主擂台?三千連綿不絕的桃林中,紅浪翻滾,丹崖怪石,削壁奇峰,有崇嶺隱約,百崖匯出擎天柱,之上彩鳳雙鳴,麒麟獨臥,奇花瑤草不謝,青鬆翠柏長春,金色、紫色、紅色……幻化出琉璃般絕豔的光輝隱約籠罩著整座山頂。

這便是紫霄宮今日的主擂台。

此刻,洪荒內外的大神小神皆聚於此,一時間,好不熱鬧。

擂台外的主座為洪荒中五位尊神留了五個空位,卻隻坐了四位——天帝帝俊,青丘國國主東皇太一,華胥之國國主風伏羲,以及鴻鈞老祖。

這四位皆是開天辟地的人物,抖抖手天地便會為之一顫的頂尖上神。

帝俊玄黃宮服,華麗璀璨,一張酷似黎昕的麵孔雙鬢已白;風伏羲玄青長袍,淡然的一張臉泛著黝黑憨厚,低調樸素;鴻鈞老祖依舊玉雕似的雪白長衫,招搖顯擺;隻有那個青丘國國主,身著火紅的長袍,雖長了一張顛倒眾生的臉,神情冷得好似北幽的冰川,靠近一尺便會渾身凍僵。

冥月跟在黎昕的身後,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做萬眾矚目。

一雙雙火辣辣的目光追隨著黎昕,慢慢都聚集在冥月嬌小的身上,她甚至聽到了竊竊的議論聲,化作一道道尖利的芒刺落在了她僵硬的背脊上。

“那是誰?怎麽會跟在太子身後?”

“聽說天上有個小丫頭走了狗屎運,被老祖收為了弟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她?”

“隻是一個乳臭未幹的臭丫頭,怎配跟在太子身後?”

“莫非老祖迷了雙眼……”

……

黎昕帶著冥月不言不語,徑直走到了一個角落中,雙目認真地望著主擂台。

冥月好奇地望著高台上第五個空位,心中疑惑,不由地靠近金烏,小聲問道:“金烏,那個空位是留給誰的啊?”

冥月忽視了紫霄宮中的都是修為高深的大神,不是她這樣隻有七百年修為的小仙,所有神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掃過她,金烏僵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像是看一頭怪物一般盯了她一眼。

“師妹,莫要多嘴……”黎昕轉過頭,溫柔的俊臉有一絲不悅。

冥月嚇得縮了縮腦袋,垂下眼再也不敢亂動一分。

開擂前,隨著桃花紛紛灑灑,玄女九天而下,清麗的歌聲令眾神鴉雀無聲。

這次擺擂,鴻鈞老祖令九天玄女主持大局。

玄女手中數條彩帶飄飄,緩緩地落到了每個人的手中,除了座位上的四位頂尖上神。

冥月驚愕地看到手中的彩帶竟然是十二,側眼偷瞧到金烏手中的彩帶是十八,她踮起腳,努力想瞧見黎昕手中的彩帶,卻見他淡淡地瞅了一眼,仿若老僧坐定,將彩帶塞進了袖籠。

擂台規則是鴻鈞老祖定的,有些變態——此次擂台比試見者有份,重在參與,凡是來到紫霄宮皆具有參賽資格,除了座位上的四個頂尖高手,包括了鴻鈞老祖的三個弟子,為了刺激,生死由命,當然,你可以放棄或者認輸。

為了發揚風格,鴻鈞老祖讓自己的愛徒玄女第一個登台,玄女不僅身份高貴,而且美麗驚人、修為高深,給鴻鈞老祖撐足了麵子。

第二個登上擂台的是河伯冰夷。

這個多情而善戀的才子,與洪荒諸多女神皆有流言。他喜歡巡遊,愛好爭鬥,貪財,好色,因為姮娥上仙那段戀情的緣故,對於冰夷,冥月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嫌棄,如若不是他風流在外,宓妃何苦移情別戀,成為姮娥與後羿之間的罅隙。

他顯擺地立於峻嶺之巔,白似雪的長袍隨風舞動,手中折扇瀟灑地在空中劃過好看的弧度,一雙水波般的星眸含情脈脈,嘴角帶著竊喜,開口綿綿,“冰夷實在有幸向玄女姐姐討教兩招……”

玄女微微點頭,手中七色綾緞優雅地在空中劃過,立於冰夷麵前,“河伯謙虛了……”

兩個人看似彬彬有禮,動起手來,令冥月手中的彩帶險些掉了下去,她呆呆地瞅著擂台中兩個華美淩厲的身影,忍不住地為玄女叫好,玄女手中七色綾緞動起來便成了最尖銳的劍,最凶猛的刀,十個回合不到,冰夷身上的錦緞漸漸襤褸,直到玄女收手,冰夷引以為傲的發型已經大亂,額頭中最寶貝的夜明珠滾落在玄女腳邊,玄女俯身拾起了夜明珠遞向了冰夷,“河伯,多有得罪,望見諒!“

河伯一攏長發,搖著破爛的折扇,妖媚的雙眸閃灼著笑意,努力地維持著瀟灑,“玄女姐姐綾下死,冰夷做鬼也風流,這顆夜明珠就送給姐姐了……“

玄女一笑,猛然戲謔地將手中夜明珠扔下了擂台,那顆閃亮的珠子直直地砸在冥月的腦袋上,滾落在她的懷中,“那多謝河伯了,前些日子,我那師妹一直嚷著紫霄宮再明亮些就好了,師妹,還不謝謝河伯上神……”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在冥月的身上,就連河伯遲疑著也望向了她,看到冥月通紅著一張臉,像一個熟透的蝦子,捧著夜明珠緊張地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由地笑著搖了搖頭。

頓時,冥月聽到了彼此起伏的譏笑聲,就連她身邊的金烏都鄙視地望著她,吐出兩個字,“傻瓜……”。

冥月不懂,可未等她懂,她手中的明珠已經被人奪走,她看到了黎昕寬闊的背矗立她的麵前,遮住了所有的鄙夷和諷刺,他執手將那顆夜明珠又甩向了擂台……

所有人都看得出,黎昕有些惱怒了……

明珠擦著玄女的發,滾落在河伯的腳邊,靜靜地。

“冰夷,真是不好意思,連我那小師妹都不喜你這顆珠子……”

“看來,老祖門下女子真是難求啊,罷罷罷,我冰夷沒有這個豔福了……”冰夷哈哈大笑了起來,拾起了珠子轉身下了擂台。

隨著冰夷的話,冥月看到師姐嘴角的冷笑,她的心沉了下來,一時間,竟有一絲恍惚。

冥月沒有想到,第三個登上擂台的竟然是冥河。

她緊張地向前一步,擔心地忍不住喊出了聲,“哥哥……”

冥河與她從天河金蓮中同胞而生,她像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小丫頭,瘋癲毛躁;而冥河卻天生冷靜,立於高台之中,與她七分相似的麵孔冰冷孤傲,整個人如玉雕一般,倔強地深諳不語。

玄女手中的七色綾緞是天地初開,第一縷七色天氣所煉而成,是洪荒之中至尊寶貝。

而冥河沒有一件兵器,赤手空拳。

“放心,玄女雖有些心高氣傲,但不會傷你哥哥的……”黎昕後退了一步,站在了冥月的身邊,輕輕說道。

冥月很害怕,身子竟有些微微顫抖。

她看出了冥河眼中的恨意。

冥月與冥河自小心有靈犀,自然看不慣玄女當著眾神之麵將夜明珠扔向冥月,令冥月難堪,從來冥河寧願自己吃虧受傷,也看不得冥月受半絲委屈,今日玄女這場捉弄,惹怒了冥河。

可是冥河怎會是玄女的對手?

他們二人連話都未講,便鬥在了一起。

玄女神情鄙夷,隻使出了三分功力;冥河拚盡了全身的蠻力,卻被玄女一遍又一遍地摔打在台上,誰也沒有想到,冥河最後摔倒在玄女的腳下,竟然爬著抓住了玄女的腳裸,愣生生地將玄女拽倒在地……

當玄女與冥河同時爬起來時,冥月看見了玄女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機,七色綾緞如劍刺向了冥河的胸口,霎時間,鮮血四濺,隨著冥月的尖叫聲,冥河白色的長袍上濺落了桃花般的血漬,冥河軟軟地倒在台上,血順著嘴角流淌了出來……

“哥哥……”冥月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著,想衝上去,卻被黎昕一把拉住,“不要衝動,玄女雖心高氣傲,但絕不會傷害你哥哥……”

冥月轉過頭,紅了雙眼,死命地想掙脫黎昕鐵腕般的手,嘶喊出聲,“放開我,放開我……”

“你……”玄女自小被眾星捧月的長大,何時被如此諷刺過?她鳳眼半眯,一張美到極致的臉變了顏色,“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死?有什麽可怕?”冥河笑得無謂,“隻是,死在你的手中……實在不值!”

“找死……”從未被人頂撞過的玄女鳳眼閃過血紅,剛要抬手,一道黑色厲影猛地閃過,擋在了冥河與玄女之間。

眾神神情劇變,閃過駭然,甚至有的神仙忍不住微微顫抖。

就連玄女都規規矩矩地放下手中綾緞,畏懼地望向麵前的黑衣老者,“老祖……”

擂台上的黑衣老者一出現,整座紫霄宮變得死寂無聲,從他的身上傳來了一種死亡的氣息,像是無底的黑淵,緩緩地彌漫開來。

老者花白的長發下一張蒼老的臉,眉毛連著胡子擋住了嘴巴鼻子,隻剩下一雙沒有半點生息的眼,半睜半眯。他無視於玄女,徑直地盯著滿身是血的冥河,從懷中掏出了一把黑乎乎的長劍,看起來破舊不堪,扔給了冥河,“小子,如果你用這把劍戰勝她,老祖我就收你為徒……”

老者的話蒼老無力,像是從棺材裏傳出來的呻吟。

這一切詭異地令擂台下的神仙張大了嘴巴,大氣也不敢喘;擂台上四位頂尖上神都站了起來。

老者衝著帝俊、風伏羲、東皇太一以及鴻鈞老祖微微點了點頭,徑直走向了那個空著的座位,坐下,蜷縮成一團,像是睡了,又像是瞅著冥河與玄女即將的血戰。

黎昕將冥月拉到他的身邊,輕聲道:“他是燭陰老祖,五尊神之首,主宰著洪荒中最黑暗,最恐怖的修羅國,他的修為勝過師父,如若他肯收你哥哥為徒,是所有上神求也求不來的造化……”

冥月激動的身子冷靜了下來,紅著雙眸瞅著黎昕,“我不管誰是誰,我在乎的是我哥哥的生死,無論師父還是燭陰老祖,都比不得我哥哥的性命重要……”說罷,冥月猛地甩開了黎昕的手,提起裙擺,擠到了眾神的最前麵。

黎昕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焦急的背影,一動也不動。

冥月站在擂台的最前端,扯開了嗓門喊道:“哥哥,我們不稀罕絕世武功,我們也不稀罕身份地位,哥哥,打不過就下來,冥月隻要你活著,你聽好了,冥月等著你,活著下來,如果你死了,冥月永遠不會原諒你,洪荒三界,冥月永遠不會原諒你……”淚水迎著風染花了她的小臉,她用力擦了擦眼淚,盯著冥河,“哥哥,不要忘了,後日就是冥月和你的百年生辰,說好了,我們一起過的……”嘶聲力竭的喊罷,冥月無視於所有神仙的震驚,像個瘋子一般提著裙擺轉身跑了去。

冥月擦著眼淚走進了桃林,撲鼻的桃花香醉了所有的味覺,想起哥哥與玄女比試,生死未卜,冥月的心像是被人揉碎了一般,痛得一抽一抽的,她忍不住坐在了一顆高大的桃樹下,想著想著又哭了起來……

合著她的哭聲,奇怪的呻吟聲從她身後的桃樹下傳了出來,女子快要斷氣的呻吟聲一陣大過一陣,她止住了哭聲,想著樹後有誰受傷了,站起身,走了過去……

轉到樹後,冥月抬起的腳仿佛被定格住,瞪大了雙眼,呆呆地瞅著桃樹下**不堪的畫麵……

猛地,她一把用手捂住了雙眼,雙頰像是燃火了一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是兩條九尾狐狸精。

緊緊糾纏在一起的美豔男女,衣衫盡褪,因為**,長長的尾巴毛茸茸地在她眼前無限製地擴大開來。

冥月狼狽地緊緊捂住了雙眼,聽到了耳邊火辣辣的對話。

“少主,這藥性難忍地很……”

“紅玉,你真是膽大地可以……”

“少主,莫管他人,讓紅玉服侍您……”

“滾……”

“我什麽也沒有看到,我什麽也沒有看到,我什麽也沒有看到……”冥月捂著雙眼,像是念經一般,念了很久,直到,耳邊傳來了跌宕纏綿的男子笑聲。

“你沒有看到什麽呢?”

她嚇得後退了一步,睜大了雙眼,不知什麽時候,對麵隻剩下那個衣衫盡褪的男妖孽。

冥月憤怒地握緊了雙拳,望向了無恥的他。

天啊,真不愧是妖孽啊!

那一張媚態如絲的臉豔如美玉,比男人俊朗,比女人妖冶,明媚妖嬈中隱匿著狂野;那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絕豔地半眯著,微微一眨,冥月感覺到自己的小心肝一顫;那如瀑的黑發撒亂地迎風飛舞;那火紅的長袍半敞,露出了白皙性感的鎖骨,令神仙也會想入非非……

她傻傻地瞪著他,竟邁不動腳步。

她從未見過,一個妖孽可以長得這麽美,這麽豔,這麽銷魂……

“過來,扶我一把……”他軟綿綿地坐在桃樹下,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帶著蠱惑的笑意,楚楚動人地哀求著她。

“你怎麽了?”冥月底氣不足地向前一步,停在了他的麵前,穩了穩心神。

“我被妖精下了**……”他抬眸,盯著冥月,比天河水還要粼粼的眸子灼花了她的眼。

“那怎麽辦?”

“紫霄宮中有一金花池,扶我過去,就可解此毒!”他淡淡地說著,垂下了雙眸,看起來令人心憐,“否則,我隻有死路一條!”

冥月知道,在紫霄宮的最南天有一條天河注入的金花池,那是師父煉丹的地方,也是紫霄宮的禁地,除了紫霄宮的人知道除禁的咒語,其他人是如何也闖入不了金花池的。

“丫頭,好香啊!”他靠在她的肩頭,長發覆在她的眼前,低回輕薄的聲音響在她的耳邊,冥月甚至可以感覺到他薄薄的唇幾乎貼著她的脖頸。

冥月昂了昂頭,離他有了一定的距離,皺了皺眉頭,不悅地瞪著他,“如果想讓我救你,就少說些廢話……”

他一愣,瞧著她使出了全身力氣,一把將他扛在了肩頭。她一個神仙扛著一個妖孽算不得什麽難事,不去理會他錯愕到極致的表情,健步如飛,奔向了金花池。

解了咒語,站在金花池邊,冥月毫不留情地將他甩下了金花池……

等了很久,那個妖孽仿佛沒了聲息,冥月有些害怕,大聲喊道:“喂,喂,你解毒了嗎……”

突然間,隨著她的喊聲,他騰空而起,火紅的身影像是天邊最璀璨的虹,他狂野不羈地大笑著,嘴中叼著一朵鴻鈞老祖視為心肝寶貝的金花。

鴻鈞老祖在這個池中費盡心血養了九朵金花,千年一葉,萬年一花,這九朵金花耗盡了鴻鈞老祖萬年的修為,據說有起死回生之效。

“丫頭,謝謝你送給我這朵金花了……”妖孽男子掠過冥月的頭頂,紅色的身影揚長而去。

冥月傻傻地立於金花池邊,才驚覺自己上了他的當,被他盜走了金花。

瞬間,冥月的大腦一片空白,她該如何交代,師父不擰下她的腦袋才怪!

冥月不知道她是怎麽走出金花池的,直到有人伸手攔住了木訥的她。

“師妹……”冥月抬眸,紅紅的雙眼望見了眉目疏朗的黎昕。

冥月瞅著黎昕,湧上心頭的話哽在心間,“師兄……”

“發生了什麽事情?”黎昕握住了她的肩,有力的手掌令冥月冰冷的身體漸漸有了溫暖,她呆呆地瞅著他,最終搖了搖頭。

“沒事就好。”黎昕垂下頭,盯著她蒼白的小臉,好看的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冥月心神不一地點頭。

他鬆開了她的肩,轉過身,朗聲道:“走吧,馬上就要輪到你和我上台了,如被耽擱了,師父才會真的覺得被駁了麵子……”

冥月小跑著跟在黎昕的身後,一瞬不瞬地瞅著他偉岸的背影,心裏卻是七上八下。

回到東山上,冥月見到了完好無缺的哥哥,冥河一把將她摟進了懷中,笑得開懷,身上的血漬蹭了冥月一身,“冥月,你那丟人現眼的一翻喊話,令你師姐給我留了薄麵,她故意輸給了我……”

冥月詫異地抬頭,望到黎昕身後的玄女,隻見她臉色冰冷,嘴角輕撇,瞪著我與哥哥。

冥月推開哥哥,奔到了玄女的麵前,抬手握住了師姐的手,認真地瞅著美到極致的玄女,想哭又想笑,“師姐,謝謝……你,你是洪荒三界心腸最好的美人……”

“我怎麽敢?師姐,我是真心感動……”冥月湊到了師姐的麵前,真摯地抬起了小臉。

玄女順勢將冥月拉到近前,細細地瞅著她的小臉,歎了一口氣,“小傻瓜,我和你還真投緣,誰叫我一見到你這孩子便喜歡你,先前我故意將河伯的明珠扔給你,隻是想要教給你,在這世上,無需對人趨炎附勢,無需昧心討好旁人,你明白嗎?”

“師姐……”冥月的手微微顫抖,原來如此!

正當她滿心歡喜之際,台上的接引童子高聲喊道:“十二號上台比擂……”

冥月心中咯噔一下,望著空空的高台,緊張了起來。

在她離去的那段時間,已經比試了十個神仙。鴻鈞老祖也在這十個神仙之中挑選了兩個徒弟:一個是風伏羲的妹妹女媧;一個是那個癡心不改的鯤鵬。女媧的彩帶是十,鯤鵬的彩帶是十一,誰都未料到,鯤鵬憑著毅力與不要命的蠻力愣是與修為高深的女媧打成了平手,此戰精彩絕倫,不僅打動了鴻鈞老祖,也打動了眾神。

因此,高台上就空了出來。

冥月咬著朱唇,想著師兄師姐對她如此好,決不能丟師父的臉,提氣,一個漂亮的飛旋,落在了高台之上。她立在高台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聽到了顧莬為她加油的聲音,也看到了冥河和黎昕玄女鼓勵的目光。

一時間,冥月心中滿是力量。

“十三號打擂!”隨著接引小童子的喊聲,一個火紅的身影縱身躍上了高台,像燃燒著的一團火,點燃了所有神仙的神經。

他的出現引來了眾神的抽氣聲和無法抑製的私語聲:

“天啊,少主怎麽來了……”

“他一向不屑這樣的場合?”

“燭陰老祖來了,他是老祖唯一的愛徒,怎麽能不來?”

“聽說東皇風華和太一上神鬧的很不愉快……”

“再鬧的不愉快,他還是太一上神唯一的兒子,青丘的少主……”

“太一上神對他寄予厚望,怎想他殺生不眨眼,醉酒無度,喜怒無常,**不羈,青丘的女仙與他多多少少都有一腿,荒唐得一塌糊塗,這才惹怒了太一上神……”

“可是九天上下他依舊帥得不行不行了……”

……

“丫頭,我們又見麵了……”

望見上台的第十三號,冥月火衝腦門,身子戰栗了起來,那張豔若桃李的一張麵孔在她眼前扭曲開來,冥月抽出黎昕送她的長劍,狠狠地刺向了麵前這個美得不像話的惡男,“妖孽,別以為你藏起了狐狸尾巴,我就認不出你的本性,看劍……”

冥月七百年的修為怎敵得了他上萬年的修為!

十個回合不到,她就被東皇風華抓住了手腕,愣是被他摟在了懷裏,她拚命掙紮著,他低垂的笑語響在她的耳邊,不要臉地與她耳鬢廝磨,“你說,我當著洪荒三界眾神的麵,親了你,會如何呢?”

冥月心中大駭,全然不顧地張嘴咬住了他的手臂,竟活生生合著他的紅袍咬掉了他的一塊皮肉。

他猛地鬆開了我,難以置信地瞪著滿嘴是血的冥月,“你這個瘋子……”

“不要臉的妖孽,我就是拚死也要殺了你……”冥月像瘋了一般,握著長劍衝他刺去。

冥月拚命不怕死的打法吸引了所有上神,洪荒三界,能不被風華這個妖孽所迷惑的女子還真少見,帝俊、東皇太一、風伏羲、燭陰和鴻鈞老祖的目光都聚在了她的身上,各有所思,鴻鈞老祖禁不住咧開了嘴角,對她的表現滿意至極。

東皇風華漸漸惱了,一雙妖媚的桃花眼收斂了笑意,多了陰霾,他手指如鋼如電,每接他一招,冥月都艱難萬分。

她知道,他赤手空拳,用不了幾招,就能活活掐死她。

她漸漸橫下了一顆心,就是死,也要死得漂亮,不給師父丟臉。當冥月的劍刺空,東皇風華的手如最鋒芒的兵刃刺向了她的心口,她知道再也躲不過,猛地閉上了雙眼,迎上了他,回轉手腕,同歸於盡地刺向了他的脖頸……

他撤身,反手抓住了冥月的手腕,愣是奪了她的長劍,眨眼間,那把黎昕為她打磨的長劍碎成了數段……

冥月的雙眼突然間像是被什麽東西迷住了,模糊一片,眼淚不由自主地湧了出來。

那是黎昕送她的第一件禮物。

那是她喜歡了七百年的男子送她的唯一一件最珍貴的禮物。

猛然間,冥月雙眼血紅,嘶吼了一聲,歇斯底裏地撲向了他,“你還我劍,你還我劍,你還我劍……”

東皇風華被她糾纏地再也沒了耐性,還未動手,眨眼之間,高台上急遽飛上了一個偉岸的身影,立在東皇風華的麵前,護在了冥月的身前。

“風華,別來無恙?”黎昕麵如朗月,雍容自若,淡淡地瞅著東皇風華。

“真是難得見你黎昕如此緊張一個女子……”東皇風華收斂了所有的殺氣,又掛上了那股子吊兒郎當的不羈,“既然是黎昕出麵,我就放過她了……”

“恰好很巧,我是第十四號,冥月敗給風華也不為過,接下來就由我來討教風華吧……”黎昕笑得雅致。

冥月知趣地飛下了高台,一瞬不瞬地瞅著擂台上那個雍容爾雅的男子。

他白袍迎風,纖塵不染,心坎中那張好看的容顏真實的就在眼前,以前見到都是他的背影,原來,他笑起來竟然是如此動人。

想著想著,冥月笑得淚眼珊珊。

這是冥月第一次看到黎昕與東皇風華的打鬥。

一個紅袍似火,一個白衣如玉。

後來,冥月總是會想起黎昕與風華這次不分勝負的打鬥,它滯留在她的記憶中,深刻的總也抹不去,上萬年來,她一直記得黎昕的雍容,東皇風華的不羈。

這次比擂轟轟烈烈的開始,也轟轟烈烈地結束了,整整比了十日,參與過的神仙超過了上千。

比擂結束後,冥月多了兩個師妹,女媧和紅鸞,一個師弟,鯤鵬。

燭陰老祖收了第二個弟子,冥河。

冥河成了妖孽東皇風華的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