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間最豔的扶桑花2

這一次,換她好好愛他;這一次,她隻為他而來。

床幃中頓時炙熱了起來。韋尷尬地咳了一聲,伸手落下了床幔,帶著一絲不自然的笑意衝著大家訕訕道:“我們……先退下吧……”

阿載依舊呆呆地,驚愕地瞪著落下的帷幕,難以置信。

“走吧……阿載……”傅說一把拽住了阿載的手,將他拉出了朱雀宮。

冥月的吻令身下僵硬的身體漸漸柔軟了起來,他好似遺落了多年的精魂,終於尋覓了。他的大手依舊如往昔那般灼熱,遊走在她的身上;他的唇迫切地尋找她的雙唇,失而複得的恐懼令他想要掏空她所有的氣息甚至精血,他恨不得一口口將她嚼碎、咽下、融入骨血。

冥月的長發劃過他的臉,他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當冥月以為就要斷氣的時候,他終於離開了她的唇,大手顫抖地撥開了她額間的發,認真專注、一瞬不瞬地望著她,黑眸壓抑著驚濤駭浪,嘶啞著,“辛月……是你嗎……”

“子昭,我欠你一個解釋……”冥月抬手摟住了他的脖頸,淚水鹹鹹地落盡嘴中,“我回來了……”

“噓……不要解釋……”他抬手捂住了她的嘴,眼中流露出驚恐,“我害怕你解釋了,又會不見了……”

冥月將頭猛地紮進了他的胸懷,壓抑的哭聲忍不住傳了出來,“子昭,隻要我活著,我就在這裏,一直在這裏,在你懷裏,在你心裏,在你身邊,子昭,我愛你,真的好愛你,洪荒千年萬年,你要記得,無論變成什麽摸樣,我心中隻有你,愛得隻有你……”

無論他是風華還是子昭。

這一次,她會至死愛他。

他摟著冥月顫栗的身子,緊緊地摟著她顫栗的身子。

旭日東升,豔陽漸漸當空,整座朱雀宮被籠罩在琉璃萬頃的光彩之中。

冥月睜開了雙眸,像個孩子般地貪婪地任陽光透過窗棱舒服地滾落在她的身上,人間,依舊如往昔,溫暖熾烈。

他們的身體緊緊地糾纏在一起,仿佛二十年的時光在他們的身上從未有過隔閡。他的手像每一天那樣摟著她的腰,我她的頭枕在他的肩頭。隻是,這一次他一直睜著眼望著她。從狂風驟雨般地纏綿到她醒來,他一直睜眼望著她。

“子昭……”冥月沙啞地開口,抬手覆上了他明亮炙熱的雙眸。

他抓住了冥月的手,輕輕吻著,嘴角慢慢扯出一抹感慨,“辛月,我等你等了二十年,我等你等得人都老了……”

冥月抽出手,慢慢觸摸著他漸白的雙鬢,貼上了他的臉,很想告訴他,他本是上神仙胎,難得蒼老,那漸白的雙鬢是他氣息微弱的表象。

隻是那麽多難以解釋的過往,他以後自會明白。

如今,她隻想與他在一起,多些情話,多些纏綿,多些溫存。

因為,她隻有七日的時光。

“你剛剛比二十年前還要生龍活虎……”冥月湊近了他的耳邊,曖昧霸道的話地令他周身僵硬了起來,“子昭,我回來了,從現在起,你眼中隻能有我,身邊隻能有我,床榻邊也隻能有我,高興的時候告訴我,難過的時候告訴我,憤怒的時候告訴我,你可以愛江山,可以愛子女,也可以愛臣子,但是我要你最愛的隻有我,你的心裏裝滿的隻能是我……”冥月的唇描過他的耳廓,落在他顫抖的嘴上,“萬裏江山不能重於我,千萬臣民不能重於我,血親兒女不能重於我,愛我吧,子昭,我隻要你最愛我。”

“好。”

床榻間,枕畔前,第一天,他們抵死纏綿。

離開朱雀宮的時候,已是日已銜山,夜幕降臨。

當冥月與子昭手挽手踏出朱雀宮的那一刻,整座王宮幾乎都顫了一顫,萬千燈火瞬間燃亮,璀璨炫目,無盡的恭賀聲此起彼伏地回**在王宮中。

“韋,擺宴朱雀宮,你、子商、子畫、雀、傅說、沚彧、西戉、己、子曜、子載、如癸留下來,其他人都散了吧!”武丁紅袍翻滾,長身立於朱雀宮前,亦如當年。

二十年,物是人非,這些曾經比肩而戰的親人都已漸漸蒼老,除了她這個神仙。

朱雀宮中,如癸顫抖著雙手為冥月挽起了長發,鳳雕銅鏡中,她望見了如癸紅著雙眼,嘴角噙著笑意,一雙纖手依舊溫柔。

“如癸,你一直都未嫁人嗎?”冥月輕啟的話令如癸一顫,纖細的手指停駐在她的鬢角。

“自王後走後,我自願留在宮中,照顧兩位王子的飲食起居,大王憐惜我的忠心,將我封為夫人,子曜、子載也體貼地稱呼我一聲‘母親’,隻可惜的是……大公主……大公主……”提到阿漁,如癸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地滾落下來,她噗通一聲跪在了冥月的麵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裙擺,用力地磕了個響頭,顫聲道:“如癸對不起王後,如癸沒有照顧好阿漁公主,大王身體有恙,大公主為大王祈福,馬車滾落了懸崖,自此,大王一病不起,神誌不清……”

冥月伸手緊緊握住了如癸的雙手,忍不住將她摟進了懷中。

她俯在她的膝頭痛苦地嚎啕大哭。

“不哭了,如癸……”冥月安撫著她的悲戚,按耐不住地微微一笑,“阿漁並未死,隻是被九天之上的帝君度化成仙,她如今很好,是帝君唯一的弟子!”

“真的?”如癸難以置信地抬起頭,臉頰上帶著未幹的淚珠。

冥月緩緩點頭。

她激動地難以自製,站起身,自言自語著,“真是太好了,大公主沒有死真是太好了,王後,讓如癸好好給您打扮一番……”

如癸顫抖的手指剛拿起妝台中的流雲拆,武丁火紅的身影從銅鏡中映襯了出來。

“如癸,你下去吧……”武丁立於冥月的身後,接過了如癸手中的流雲釵,“我來吧……”

如癸點點頭,嘴角含著笑,紅著雙眼退了下去。

武丁小心翼翼地將流雲釵插進了冥月的長發,抬手劃過她如瀑長發,仔細地梳理、挽起。

銅鏡中映出了一張靈動如玉的臉,含情凝涕,豔麗奪目,般般入畫,風流蘊藉。

冥月轉過身,倚在了他的腰間,抬起了這張盛世綻放的小臉,努了努嘴,“我要你為我點朱紅!”

他拿起妝台上的朱紅,在冥月的雙唇上輕輕點起……

“子昭,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跳下煉獄之火嗎?”

他的手一滯。

“其實阿屠劍刺入我心髒的那時,便封了我的仙魂,我體內殘留著據比之屍的殘魂蘇醒了,附身於我肚子裏的阿載,據比之屍是萬魔之首,他的複活是個詛咒,誰知道了真相便會慘死,亙爭的死便是如此……”

他手中的朱紅猛地掉在了地上,俯身蹲在了冥月的麵前,凝視著她。

“那時我不願與你說的理由隻有一個,我隻想你開心平安,我想方設法想要找到破除據比之屍詛咒的方法,可惜,沒有辦法,最後為了保住阿載,我隻有跳入煉獄之火,甚至解釋都沒有就跳進了煉獄之火……”

他的手覆上了冥月的手,摩挲著她每一根指尖,抬頭,黑眸之中壓抑著狂烈,“所以,你想要墮胎,所以,你從不對我解釋……”

冥月撲進了他的懷抱,忍不住有些顫抖和委屈地點著頭,“那時,你可知我愛慘了你……”

“那這回呢?”他緊緊抱著她顫抖的雙肩,壓抑的聲音帶著恐懼,“你是否有隱情?是否有難言?是否有苦衷?是不是會突然不見?會不會隻為了解釋而來……”

淚珠滾落在他的脖頸,他的身子僵了一下。

冥月的手指緊緊地摟住了他僵硬的脖頸,瘋狂地搖頭,開口已是哽咽,“這一次,我來,隻為了好好愛你;這一次,我來,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除非我死。”

“你是神,我是人,我知道自己執拗。他們說昆侖在九天之上,神之居所,我便追上了昆侖,卻沒有尋到你,後來韋告訴我人有前世今生,我令韋找到了最老的巫術,那時以為你或許不是神仙,真的死了,便擅自做主將你的陰魂許配給了我四次前世,韋說這樣的話,我與你在這大千世界再也不會分離,每一世,都會相遇,每一世,都會廝守,每一世,都會相愛,如今想想,自己好傻,我就是再執拗,又如何能束縛神仙呢……”他捧著冥月的淚臉,一字一句,敲打著她的心,“辛月,我怎麽才能要的起你的生生世世呢?”

“就算是神,麵對巫族的死誓,一樣束手無策,我與你的緣分是注定了,隻要我活著一天,便會與你相愛一天……”冥月傾身,唇輕輕覆上了他的唇,輾轉的話落進了他的心底的最深處,“子昭,你要記住,無論你是誰,變作什麽摸樣,你在我心中亦如當初,我會一直如此深愛著你!”

冥月閉上了雙眼,心中千般不舍,萬般悲涼。

“風華,若你醒來,不要像子昭如此執拗,把我忘了吧!”

武丁猛地抱起了冥月,他們火紅的宮袍依偎在一起,圓寂了這宮中二十年的落寞與悲愴。

玄武殿。

燈火璀璨,人群掩映,笙歌繚繞。

恍惚間,一切都如昨日。

冥月走過大殿,手指輕撫過兩旁精雕細刻的玄鳥玉器,抬眼間,望見了一張張殷切的熟悉麵孔,悲喜交加,欲言又止。

武丁摟著她坐了下來,他的手始終沒有鬆開冥月的手,堅毅的嘴角肅然。冥月依偎著武丁,環視了一圈,忍不住在他耳邊耳語道:“這二十年,還是有了些許變化,你要一一解釋給我聽……”

他眉骨一挑,寵溺地垂了冥月一眼,忍不住綻開了一抹笑意,大手又如以前那般爬上了她的腰,毫不顧忌地將她摟進了他的懷中,眼望著群臣,在我耳邊道來,“二十年了,該娶妻都娶妻了,有些都已經有了兒孫,你可知道,子曜已經娶了三位妃子,子商和西戉都有了孫子……”

冥月瞧眼瞅了瞅陰霾不語的阿載,輕輕道:“那阿載呢?”

“那是個倔小子……”武丁捏緊了她的手,“這幾日見著了你,他多少有些想不通,過些日子就好了……”

“他真像你!”冥月歎道,忍不住輕輕笑了,“也像我的偏執……”

武丁拍了拍她的手,將座下之人一一指與她,“那是子畫的妃子,叫做阿妥,身邊的少年人是他們的兒子稟;那是子商的妃子,叫做華芝;那是雀的妃子,叫做阿錦;那是西戉的妃子,叫做苒苒;那是子曜的正妃,叫做阿越;那是沚彧的妃子,叫做初夏……”

冥月忍不住多瞅了初夏一眼,心中一緊。

冥月想不到的是沚彧身邊那個叫做初夏的女子白衣素服,眉眼彎彎,瀲灩如初月,晃眼中竟與自己幾分相似,她抬起清冷的一雙水眸,掩著震驚,偷偷打量著冥月。

沚彧垂著頭,柔美的臉上無波無瀾,靜靜地握緊了手中的酒觚。

正在冥月失神中,大殿外竟闖進了一個紅衣女子。

紅衣似火,豔若朝陽。

白皙如玉的小臉上一雙玉雕般的水晶眸子綻放著耀人的光彩,刹那間,整座玄武殿因為她的出現更加明媚燦爛。

好一個賞心悅目的女子。

女子直直地望著武丁,眼中再無他人,星光水眸中是女子三千執拗的情思。

“小春——”

“小春——”

“小春——”

初夏、傅說與己竟同時叫道,傅說繞過案牘,上前抓住了女子的手腕,愣是將她拖到了自己的身邊。

己皺著眉一瞬不瞬地盯著叫做小春的女子。

豈料,紅衣女子又一把甩開了傅說的手腕,徑直衝到了武丁的麵前,“噗通”一聲跪在了武丁的腳下,仰視著武丁,毫不退縮,咄咄逼人,“大王一直因為思念故去的王後,遲遲不肯納妃,小春便不敢妄想,可今日,為何她可以坐在玄武殿的寶座之中?小春不服,小春這些年對大王的愛慕之心難道比不得她這麽一個稚嫩的女子嗎?”

“你太大膽了!”傅說氣得臉色蒼青,玄武殿中,顧不得群臣之禮,拖起了跪在地上的女子。

“義父……”紅衣女子眼中湧起了霧氣,倔強地大喊出聲,“她到底什麽人?憑什麽可以代替王後的位置?隻因為她年輕貌美嗎?”

初夏慌忙出列,跪在了小春的身旁,惶恐地磕著頭,“是臣妾沒有管教好妹妹,請大王與王後息怒……”

“王後?”叫做小春的女子震驚地瞪著冥月,狠狠地瞪著冥月,突然間大笑了起來,她指著武丁,“我敬你愛你,更欽佩你對先王後的一片深情,沒想到,到最後,你竟冊封了這麽一個年幼的丫頭做王後,原來你與天下男子一般無二,愛得是皮囊……”

“放肆……”武丁略微有些著惱,想要抬起的手卻被冥月用力握住了。

冥月好整以暇地站起身,緩步走到了小春麵前,嘴角噙著笑意,“傅說,你放開她!”

“她與初夏都是我的義女,在鬼方,被水卿收養,後來一直跟在我的身邊……”傅說尷尬地說道,“小春性子一直都有些偏執,你就原諒她吧……”

“你叫做小春,也是鬼方女子?”冥月垂首望著她,小春冷眼瞪著冥月。

冥月抬手指著沉默不語的阿載,對小春說道:“你看到那邊與你一般年紀的二王子了嗎?”

小春順著冥月的手望見了蹙眉清冷的阿載。

“他是我十月懷胎,浴血沙場生下的兒子;二十年前,或許你還未出生,我便已經生下了他的姐姐子漁……”冥月盯著她震驚的臉,感慨地笑了,“我隻是一直就是這個模樣,我很感激大王對我的情誼……”說著,冥月緩緩走向了武丁……

冥月將手放在了武丁伸出的手心中,牽著他的手,猛地端起了麵前的酒觚,一隻手將酒觚高高舉起,高亢的聲音激越,傳遍了玄武殿每個角落,回**在王宮中,“我,大商婦好今夜站在玄武殿中,第一杯酒敬在座的諸位親人將領,曾與我同甘共苦,灑血沙場……”說罷,冥月仰頭將手中烈酒一飲而盡。

冥月端起了宮人斟滿的第二杯酒,腦海中閃過暮春如春花般的笑靨,心揪著疼痛,“第二杯酒敬為大商江山逝去的忠臣……”說罷,冥月再次一飲而盡。

當冥月端起了宮人斟滿的第三杯酒,眼角不知不覺湧出了水汽,端著酒觚的手指微微顫抖,轉身,對著身旁的武丁微微一笑,“這第三杯酒敬我此生最愛的男子,他為了我,上天入地,千載眷戀,從今往後,我要讓這九天之上與洪荒三界都知道,我愛他,刻骨銘心,至死不渝!”

當冥月在武丁震撼的目光中飲盡了手中的烈酒,醉眼迷離地吩咐道:“如癸,將大王的五弦琴拿來,今晚月色怡人,我要為大王奏一曲《桃花諾》來助興……”說罷,冥月腳步踉蹌,被武丁一把摟進了懷中。

三杯烈酒下肚,冥月仿佛成了幽冥北海邊的那個豔麗女子,眼中沒了天地,沒了眾人,隻剩下麵前這雙輪回中永遠不變的狐狸眼,她緊緊揪著武丁的衣襟,忍不住潸然淚下,喃喃道:“無論你變成什麽模樣,我愛得隻有你,永遠隻有你!”

冥月再也不會吝嗇她的言語,再也不會假裝她的執拗,再也不會隱藏她的情感,她要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的愛。

“風華,你看到了嗎?”

“我的一顆心。”

如癸抱來的五弦琴,令冥月在眾人麵前第一次放縱開來。

泠泠琴聲從她指尖撥弄出來,冥月雖比不得風華奏出的天籟之音,可字字句句皆是情真意切。

“月出爍爍,我心不說。

寤寐悁悁,攜手不左。

子惠思我,桃花一諾。

風雷霍霍,死生契闊。

呦呦鹿鳴,鼓琴鼓瑟,

穆穆三界,弦歌赫赫,

風月有情,不易花落。

入骨相思,桃花一諾。”

這一晚,在冥月的琴聲中,每個人情難自禁地多飲了幾杯,玄武殿中,少了肅穆,多了溫情。

這一晚,冥月醉了,最終,不像一個王後,醉倒在武丁的懷中。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冥月不僅瞧見了從窗外折射進來的陽光,也瞧見了眼前這雙深情的黑眸,帶著幾許豔麗,幾許滄桑,幾許感慨,直直地,不動地盯著她。

冥月抬手捂住他的雙眼,卻被他抱了個滿懷,他的下巴搓著她的香肩,寵溺的聲音有些沙啞,“辛月,今日,想做些什麽?”

想做些什麽呢?已經第二天了。

“我們去看看阿載那個倔小子吧!”冥月膩在武丁的懷中,輕輕歎道:“二十年了,我實在不是一個好母親!”

於是,武丁下令,令阿載、子商、子畫的兒子稟陪同他們前往神囷山狩獵。

神囷山依舊深幽綺麗。

在馬背上遙望去,參天古木,綠蔭蔽日,一片接一片,一叢接一叢,山溪蜿蜒地流過,深綠地好似璀璨的翡翠,雄偉、浩瀚、瑰麗、神奇。

“還記得你第一次到神囷山狩獵的情景嗎?”武丁的手摟著冥月的腰,在她耳邊笑道:“我一直記得,你端坐在馬背上,僵硬地像個木頭人,我故意將所有的獵物都甩在你的馬背上……”

“當你獵到了一頭野豬時,我已經要哭了……”冥月的頭靠在他的懷裏,忍不住笑了,“那時候,你每日裏最喜歡戲弄我……”

我們低聲悄語令身旁的阿載凝住了眉骨,猛地勒緊了手中的韁繩,向著前方狂奔而去,他拉弓形似流雲,動作一氣嗬成,宛若二十年前的武丁,前方一隻野豬悶哼了一聲,便重重的倒地。阿載身旁的侍衛酷酷地跳下馬背,徑直向著野豬走去……

“把野豬掛在二王子的馬背上……”武丁突然高聲喊道,狐狸眼中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

頓時,阿載紅火的身影僵硬了起來,半晌,他緩緩轉過蒼青的臉,憋出了一句,“父王,阿載不要野豬,阿載看見野豬會眼暈……”

突然,子商沒有風度地爆笑了出來,抬起手指指指冥月,笑得說不出話來。

“大王,掛在稟的馬背上吧……”稟抬起一張好似子畫那張眉清目秀的臉,維護阿載之心盡顯無疑。

“還是掛在我的馬背上吧……”阿載臉黑了許多,衝著兩難的侍衛吩咐道:“別擾了大家的雅興……”

“阿載,下馬陪我與你母後走一走吧……”武丁說著,抱著冥月跳下了馬背,“子商,你們多獵些東西,我們在神囷山口見……”

子商應了一聲,帶著稟與眾人勒馬離開了。

靜靜的林子中,隻剩下了他們一家三人。

阿載倔強的臉上帶著一絲尷尬,走到了武丁的身旁,一言不發。

“在想什麽?”

“沒想什麽。”

“喜怒哀樂都寫在了臉上,還說沒想什麽?”

“阿載愚笨,謹遵父王教導!”

“你以後會是大商未來的儲君,都二十歲的人了,竟還是個孩子心智!”

“王哥仁心仁義,大智大慧,阿載甘願忠於王哥……”

“子載……”武丁猛然停駐了腳步,眼神犀利地落在了阿載的身上,“你與子曜誰更適合做大商的王,父王心中明明白白,如今,你母後安然無恙,這大商的儲君之位你更當之無愧……”

“父王……”阿載“噗通”一聲跪在了武丁的腳下,“這二十年,王哥居於深宮,七竅通明,溫婉爾雅,待大臣猶如手足,待百姓猶如子弟,待阿載更甚於自身,於理於情,王哥才是大商最好的儲君……”

一時間,一縷輕柔的陽光落在了阿載的臉上,將他的真摯映襯地格外清晰。

武丁不語,眼神冷冽了許多,靜靜地注視著跪在地上的阿載。

冥月聽懂了他們之間的罅隙與爭執,心中無比感慨,難得阿載不爭不搶,可以成全子曜。

冥月走到阿載麵前,將他扶了起來。

他的身子一僵,麵無表情地瞪著冥月。

冥月凝視著麵前高大的阿載,眼圈不由得有絲酸澀,“阿載……”

第一次,冥月在兒子的麵前喚他的名字。

“別擔心,子曜是母後在時冊封的儲君,他終究會是大商的儲君……”

“辛月……”武丁聽著我偏執的話,不由得擰起了眉頭。

“陪母後走一走吧……”冥月忽視了武丁,衝著阿載說道。

阿載輕輕點了點頭。

“二十年前,你還在我的肚子裏。你比阿漁頑虐許多,將我折磨得夜不能寐,那時候,我總在想,這個孩子不知道以後會有多頑皮,沒想到,二十年後竟是如此穩重。那時,你父王日日夜夜期待著你,告訴我你肯定是個兒子,繼承他的江山大統。阿載,我是在羌方的戰場上生下你的,你從出生就不是一個平凡的孩子,那時候,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便為你取名載,希望在你身上可以承載我和你父王所有的希望和愛戀,阿載,你要記住,你是我與你父王血脈的延續,你要為你父王守護好大商的江山,這延綿萬裏的河山來之不易,每寸土地都凝聚了你父王的心血……”

“那,為何你要離開父王二十年?離開我二十年?”終於,阿載沒有忍住,問出了心中的不甘,“甚至,讓我一天都未看到過自己的母後……”

冥月的身子一顫,停駐了腳步,凝視著遠方淡下來的光芒,幽幽開口,“二十年前,母後被小人所害,身上覆上了惡靈,如若惡靈蘇醒,這萬裏江山將成為修羅地獄。那時,我與你隻能存活一個,我曾想過不要你,可終究割舍不到,我不想你父王辛苦經營的大商河山淪落成血海,我不能……那時,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父王,但是我已經走投無路,別無選擇,甚至一句解釋也沒有,便跳進了煉獄之火……”

武丁走到了冥月的身旁,握住了她顫抖的雙肩,將她摟在了懷中,“不想了,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

說罷,武丁摟著冥月向著密林走去,留下了呆滯無語的阿載。

久久地,冥月聽到了身後傳來一聲近似哽咽地呼喊,“母後……”

冥月的身子一僵,還未轉身,便被撲過來的阿載抱住了雙膝,他跪在冥月的腳邊,昂著那張酷似武丁的臉,淚水難以自製地滲出了眼眶,聲聲喚著“母後”。

冥月戰栗地轉過身子,手指忍不住覆上了他的頭,顫顫道:“阿載……”

“是阿載不好,是阿載連累了母後,阿載寧可死,也願換得父王對母後二十年的相思折磨,是阿載不好……”

“阿載……”武丁拉起哽咽的阿載,伸出寬闊的臂膀,將冥月與阿載緊緊地擁在了懷中。

林子中,傳**著阿載與冥月交替的嗚咽聲。

她的夫君,她的兒子,她最愛的人,這一次,他們能否原諒她,隻有七日時光?

“風華,如若你醒來,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顧我們的兒子和女兒。”

洪荒千載,曆經滄海,他們終究再次邂逅、相惜、相戀,若這世上沒了她,還好,還有阿漁與阿載可以陪著他看盡這九天上下的繁華。

“風華,這一次,我依舊別無選擇。”

第三日。

冥月與武丁喬裝成普通的百姓,在殷邑城中遊**了整整一日,冥月像個孩子一般,牽著武丁的手,走遍了殷邑城的每一寸土地。

旁晚時分,落日金輝,整座殷邑城籠罩在淡淡的紅暈之中,美得如夢如幻。

冥月與武丁找到殷邑中一家不起眼的酒肆,掌櫃是一對年邁的夫婦。他們要了些菜肴,點了老兩口親手釀的美酒。

幾杯酒下肚,冥月已經紅了臉,妖精般地迷離著醉眼,毫不顧忌地半臥在武丁的懷中,芊芊細指遊走在他的衣襟上,一邊與他竊竊細語,一邊凝視著他那雙可以融化我的黑眸。

冥月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杯中的酒。

這酒沒有名字,比不得九天之上那些瓊瑤玉液,可是酒入喉嚨,卻是說不出的悠遠甘醇,暖暖的,甜甜的,絲絲縷縷滲進了冥月的骨骸,融化了整顆心。

冥月不由得笑得開懷,“真想就這樣醉上千年萬年,睜開眼,一直在你的懷裏……”

冥月的話令他的手猛然一緊,她不由自主地倒進了他整個懷抱,他抱著她,聲音有絲嘶啞,“辛月,我們前生定已相許,否則,從我懂得男女情思開始,又怎麽會一遍又一遍夢見你呢?我夢見你在大片大片的紅花從中與我纏綿,那麽真實,那麽刻骨,辛月,我們是不是前生就在一起了呢……”

他低低沉沉的話一字一句敲打著她的心尖,冥月閉上了雙眼,靠在他的心口,忍不住輕輕笑道:“你知道嗎?你前世就是條九尾狐狸精,將我迷得昏頭轉向……”

“我看,你才是條勾魂攝魄的狐狸精……”他咬牙切齒地笑了,頭越來越低,滾燙的唇覆上了冥月的唇,愣是絞盡了她的五髒六腑,吸幹了她唇齒間的酒香。

那一旁,老兩口看得心驚肉跳,紅了整張老臉。

老婆子褶皺著臉,忍不住啐了一口老頭,“看夠了沒有?一輩子就像個木頭疙瘩!”

“你也不瞅瞅我們什麽年齡了?那小兩口真是年幼啊!年幼啊!”

“年幼?你沒看到那男人已經白了雙鬢?”

“白了雙鬢又如何?舉止輕狂,是個不知輕重的少年後生……”

“不過,這少年夫妻生的真好,是我老婆子見過最好看的人了……”老婆子眯起了褶皺的眼,笑得溫存,一雙手被老頭子緊緊地握在了手中。

“你年輕的時候比他們好看多了……”老頭子信誓旦旦道。

老婆子飛了一眼老頭,笑得一張牙齒稀落的臉花枝亂顫。

當冥月與武丁付了酒錢,離開酒肆的時候,冥月忍不住望了一眼酒肆中那對身體佝僂的老夫婦,與武丁耳語道,“如若有一天,我成了那麽老的老婆子,你還會不會哄我開心?”

“真想看你變成那樣的老婆子,我變成那樣的老頭子,我們一起慢慢變老,一起白頭偕老,可如今我白了雙鬢,你依舊燦若桃李,有一天,我老成了沒了牙齒,佝僂了身體,辛月,我不敢相信我要如何麵對你……”武丁微蹙眉頭,握緊了我的手,嘴角帶著一絲苦澀的笑意。

冥月認真地盯著他,挑了挑眉,猛然踮起腳尖,勾住了他的脖頸,微醉的紅唇覆在了他的雙唇,丹田一緊,將身體中的真氣源源不斷地渡給了他,直到,他用力將她推開,冥月已經虛若地沒了力氣,身子軟軟地倒在了他的懷裏,笑得令武丁憤怒,“做神仙第一次令我覺得真好,子昭,我真笨,從來就隻會這一個笨辦法……”

“我不許你這麽糟踐自己……”他握緊了冥月的腰肢,禁著滿腔怒火,眯起了冷眸,“把真氣渡給我,就算是神仙又怎樣?你這樣是自找死路……”

冥月賴在他的懷裏,沒有辯解地咯咯笑了起來,再抬起一張蒼白的臉,故意摟住了他的臂彎,委屈道:“子昭,我沒了力氣,你抱我吧……”

他凝視著她,半晌,歎了一口氣,彎腰將她抱在了懷中,他語重心長地在她耳邊說著,“辛月,就算我老去也無妨,隻要你記得我就好,每一世,我都來尋你,隻要你記得就好……”

生生世世,她真想許給他她的生生世世。

可是,她隻有七日的時光,如今已過了三日。

第四日。

東方欲曉,晨曦微露,絲絲縷縷間籠罩著萬籟俱靜的朱雀宮。

武丁輕輕地翻了個身,不想擾到假裝熟睡的冥月。

冥月閉著雙眼,聽到了韋差遣如癸一遍又一遍在紗幔外懇請武丁上朝的輕言細語。她已經霸著他四天了,殷邑中滿朝文武議論紛紛,再也按耐不住,懇請武丁上朝議事。

冥月舍不得他。

閉著雙眼,冥月的手指捏住了他手中的長袍。他垂下身子,散落的長發掃過我的臉,一絲絲癢令她忍不住睜開了眼。

“醒了?”他的手鬆開了長袍,輕撫著冥月迷離的臉,撥開了她額間的散發,寵溺地貼著她的麵頰,“再多睡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冥月的心一緊,伸出**的臂膀像蛇般地緊緊摟住了他,聲音有絲沙啞哀求著他,“子昭,不要走,我求你,至少這幾日陪我,好不好……”冥月的聲音漸漸哽咽,有些話再也說不出口。

她要得不多,隻要他這七日。

她隻想在這七日中讓他明白她做的所有的事情,隻有一個目的,便是好好地愛他。

她顧不了天下,顧不了群臣,顧不了百姓,算她任性吧!

因為,她隻剩七日時光。

“傻瓜……”他笑著親她,“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我們後半輩子有大把的時間耗在一起,那時候,你就是攆也攆不走我……”

冥月搖頭,像個孩子般地任性地纏在他的身上,微涼的晨風吹過紗幔,吹拂過她**的雪肩,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武丁無奈地掀開錦被,躺在了冥月的身邊,伸手將磨人的她摟進了懷中。

冥月一翻身,壓在了他的身上,臉緊緊地貼住了他的胸膛,甕聲甕氣道:“你一定要記住,我愛你,不是因為你這張臉,是因為你長了一雙勾人的狐狸眼……”

“又開始胡說了……”他笑著,“怎麽天天都在說這些胡話?我哪裏長了狐狸眼,明明是你就像一隻小狐狸,將我迷得魂不守舍……”

“像狐狸又怎樣……”冥月的唇不老實地遊走在他的下巴,溫暖的身子貼著他炙熱的欲望,“我才不管別人怎麽說,我就是喜歡你,就要霸者你……”

“辛月……”武丁身子有了起伏,他的聲音近似嘶啞,濃鬱的眸光中燃起了致命的欲望,他一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抓住了我不安分的手,咬牙切齒道:“對你,還真是沒有一絲抵抗力……”

說著,他抓住了冥月顫抖的身子,開始了再一次洶湧澎湃的纏綿。

他們緊緊纏繞著對方,恨不得將對方絞碎,融進骨血,合為一體。

這一日,武丁依舊沒有上朝,陪著冥月泛舟在洹河。

傍晚十分,細雨朦朦下了起來。

子曜在己的陪伴下,手持骨傘,立在洹河邊,清俊的臉染上了一絲蒼白。

“父王……”終於,那個單純的孩子忍無可忍,跪在了洹河邊上,“朝中需要您主持大局啊……”已的白衫在細雨中飄飄繞繞,堅毅的手指接過子曜手中的骨傘,那張酷似媿昊的一張臉涼薄了許多。

冥月陪著武丁下了小舟,與他來到了已和子曜的麵前。

“起來吧……”武丁垂眼望著子曜。

“父王……”子曜的眼直直地望著武丁,眼底的懇切哀求竟有些決絕,“您是大商最偉大的王,怎能因一個女子耽擱了大商千百年的基業,您數日未上朝,朝中已亂成了一團……”

武丁眼中猛然閃過一股子冷意,在這細雨中,令人不寒而栗。

“耽擱不耽擱父王心中有數,容不得你來提醒……”武丁牽著冥月的手,冷言的話令子曜身子一僵,他剛邁開腳步,己綿綿的聲音悄悄響起。

“大商上下臣民皆言先王後母辛南征北戰,肅立朝綱,豐功偉業;可如今複活的王後空有一張先王後的臉,與先王後大相徑庭,望大王莫要被妖孽蒙蔽了雙眼……”

“大膽……”武丁的暴喝聲驚得韋手中的骨傘顫了一顫。

“大王……”己猛地跪在了子曜的身邊,一雙酷似媿昊的眸子直直地瞪著武丁,毫無畏懼,“自己擒下鬼候獻給大王,己早已經無謂生死,大王怒,已也要進言,如若她是己兒時的王後娘娘,怎會令大王不理朝政,荒誕宮闈?”

“放肆……”突然,鳴鴻刀在細雨中翻飛,淩厲地逼在了己的脖頸。

“父王……”子曜瘋了般地撲向了己,緊緊地將己護在了自己的身後,大驚失措地磕頭,斑斑血漬合著細雨染紅了青石,“求父王開恩,己隻是一時糊塗……”

冥月略有蒼白的手指握住了武丁斑駁青筋的大手,“他們都是孩子……”

武丁的黑眸湧起的怒意漸漸淡了下去,他盯著冥月,輕輕歎了一口氣,“我向來聽不得旁人對你的惡言,哪怕他們都是孩子……”

當鳴鴻刀歸了刀鞘,冥月立於子曜與己的麵前,“子曜,你是大商的儲君,這統領萬裏江山的魄力在哪裏?你不能事事依賴你的父王,這隻不過幾日,你便在朝中熬不下去,那若有一天隻剩你獨擔大任,你又要如何做呢?也要日日亂作一團嗎?”冥月的話令子曜與己都吃了一驚,“你的父王為你們掙下了這片江河,你要做得是挺起脊梁,堅定地為你父王守好河山,令大商千古不衰!”

冥月撿起了己手中滾落的骨傘,交給了己的手中,輕輕道:“你們回去吧!明日早朝,我會陪你們父王一同上朝……”

後來,回到宮中的這一晚,冥月喝得酩酊大醉。

她抓著武丁的手,一字一句重複著念叨,“我知道,你想讓我們的阿載繼承大商基業,可是,我曾答應了妌雪,我不會辜負子曜,子昭,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讓我做一個言而無信的小人,畢竟,我親手結束了妌雪的性命,我要她用性命來為她的兒子換得大商的江山……”

武丁擁著冥月,聽著她亂七八糟的醉話,不言不語,偶爾,笑得無奈。

冥月真的醉了,到後來,她醉地幾乎看不清武丁那張深情脈脈的臉,看到地卻是風華絕豔的笑眼,動人地像是手持細針在她的心坎上輕輕劃過,又痛又麻又癢。

冥月捧起了手中那雙刻骨銘心的狐狸眼,眼淚止不住地滾落了下來,“你怎麽那麽傻?你怎麽那麽傻?我值得你這麽做嗎?我甚至從未與你說過歡喜,你是這個世上最大的傻瓜……風華,我要如何做,才能讓你明白,我是如此地愛你……”

冥月再也看不清眼前任何麵孔,感到地卻是一雙滾燙的大手將她緊緊地嵌進了懷中,洶湧襲來的**徹底俘虜了她,她像一灘春水般的軟在了他的身下,百骨盡酥,在那最後的意識中,冥月似乎聽到了記憶中最遙遠的琴聲,像是她飲下的最烈的一杯酒,久久不絕……

第五日,冥月陪著武丁上朝。

她在玄武殿膩了整整一天。

冥月聽著武丁與群臣的對答,聽著大商千百年來如出一撤的征戰與討伐,心思早已經飄到了九天之上。

明日,已是第六日,她已經沒有時間了。

她要去青丘懇求東皇太一為她抽魂奪魄,冥月想東皇太一必會同意吧,畢竟,風華是他唯一的兒子,她身體裏的元神是風華的,隻是,她不知道,太一上神見到她會不會恨得即刻想殺掉她,是她,毀了他唯一的兒子。

冥月不知道東皇太一麵對她的時候是何種心情。

第六日,冥月再一次霸住了武丁。

冥月纏著他在朱雀宮整整一天不依不饒,不跌不休地與武丁說話,這一天,他們將這千萬年的話都說了個遍。傍晚時,冥月與武丁的話題定格在生與死之間。

“如若我們之間隻有一個可以活著,子昭,你一定要好好地活著!”

“好好地,怎麽又說胡話呢?”

冥月膩在他的身旁,握著他錚錚手指,輕輕道:“子昭,我給你講個神仙的故事吧!”

武丁順勢摟住了冥月的腰肢,凝視著我。

“九天之上,曾經有一個丫頭,不諳世事,瘋狂地迷戀著九天之上的帝君,卻被一條狐狸精戲弄。丫頭因禍得福,被鴻鈞老祖收為弟子,可也和那狐狸精成了冤家。後來,帝君娶了別的女子,丫頭很傷心,狐狸精陪在她的身邊整整一千年,丫頭她已經忘記了是從什麽時候對狐狸精動的心,或許在離瞀洞旁的糾纏裏,或許是北海邊嬉笑中,不知不覺,她心中隻剩下那條常常戲弄她的狐狸精,隻是她口是心非,從未說過一句喜歡。再後來,魔道叛反,洪荒大劫,那些她信任的、愛戀的人一瞬間都變了樣,那些對她好的上神不過是因為她至善至純之氣,早就將她算計,犧牲她練就五行陣,她以為連那條狐狸精也是如此。一瞬間,世界在她的眼中因為狐狸精的虛情假意徹底崩潰,因為她深深地愛著那條狐狸精,她相信他說過的每句話,做過的每件事,她是如此愛他,不似迷戀帝君的年少輕狂,第一次,她用生命愛上了一個男子,不能收回,不能再堅強。於是,她當著他的麵跳進了北海,告訴他最後的一句話依舊口是心非,她說,她從未喜歡過他……”

武丁抱著她,寵溺著捏了捏她滿是淚水的鼻子,扯過帕子擦著她的臉,無可奈何笑道:“那丫頭真傻,可你比她還傻,這麽大的一個人了,為了一個故事哭成這樣……”

“但你可知,真正比丫頭還傻的卻是那條九尾狐狸精……”冥月坐在他懷中,勾住了他的脖頸,淚眼婆娑,直勾勾地凝視著他,“他是真的喜歡丫頭,他說過的每句話都是真的,他為她做過的每件事也都是真的,隻是故事開始時錯了一步,他沒有想到他會愛上那個傻丫頭。為了那個傻丫頭,他什麽都放棄了,放棄了長生不老的機會,放棄了五行陣中的位置,放棄了萬年的修為,甚至放棄了自己的生命,你說他傻不傻?”

“那這個丫頭和狐狸精都夠傻的,直到死,彼此都不知道彼此的心意……”他摩挲著冥月的額頭,動人的眸子燃著醉人的光彩,溫柔的吻落在了冥月的唇邊,“比起他們,我們真是幸運……”

“我愛你。”冥月輕輕喃喃道,任由這個溫柔的吻漸漸掀起了欲望的風暴,冥月在他身下輾轉旖旎,恨不得就這樣,一直就這樣,永遠都不會醒來,沉醉在他的身下。

“我也愛你!”武丁的話隨著驚濤駭浪般的情欲留戀在冥月的耳邊。

第七日。

冥月不舍地凝視著昏迷不醒的武丁,腦海中再一次想起了九天之上那個狂放不羈的紅衣男子。她俯下身子,在他耳邊定格了她的真心話。

“風華,如果你想起了北海邊的我,不要傷心,不要難過;如果你真的愛我,就好好活著,為我活著,替我活著,照顧好阿漁和阿載,替我看遍北海邊那片如火如荼的彼岸花……”

說罷,冥月放下了幔帳。

冥月令如癸喚來了韋、雀、子商、子畫、沚彧、己、子曜和阿載。

他們緊張地窺視著幔帳,跪在了冥月的腳邊。

“你們好好守著大王,一日後,大王自會醒來……”說罷,冥月望了一眼眾人,理了理衣裙,在眾人的驚愕中緩緩走出朱雀宮……

“母後……”阿載略有遲疑的聲音令冥月停駐了腳步,他站起生,快走了兩步,遙遙望著冥月,火紅的袍子在晨輝之中映花了她的雙眸。

“阿載……”冥月凝視著阿載,嘴角綻開了一抹溫柔,朱唇輕啟,“等你父王醒來,好好輔佐他……”

“母後,您要去哪裏……”阿載眼中透出了悲哀和艱難。

“回到我該回去的地方!”說罷,冥月不再留戀,強壓住了眼底的淚水,轉身,眨眼間消失在朱雀宮外。

青丘塗山。

在無盡桃林中,冥月見到了玄女。桃花燦若芳華,玄女那張絕美的臉卻隱約著一絲從未有過的蒼白。

“師姐,我要見上神東皇太一……”冥月“噗通”一聲跪在了玄女地腳邊,執拗地望著玄女。

“冥月……”玄女低低沉沉開口,猶似歎息,“父王對你切齒痛恨,你就莫要再惹他了……”

“因為風華,我才要見他……”

“你難道不明白嗎?就是因為風華,父王才對你恨之入骨,不要說父王,就是我,對你……”玄女鳳眼半眯,唇中漸漸透出了冷氣,她不想再理她,向著漫漫桃林走去。

冥月慌忙追了過去,在玄女的身後叫道:“師姐,我知道是我害了風華,沒臉見你們,可這九天上下,能夠使得“剝魂噬魄”大法的隻有你們九尾一族,唯一一個可以將我心中的元神還給風華、令風華複活的上神隻剩下你父王了!師姐!我求求你,讓我去見你父王……”

玄女止住了腳步,震驚地轉過頭,瞪著我,“冥月,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師姐,我隻想要風華複活!”我再次跪在了玄女的腳邊。

“那‘剝魂噬魄’大法自上古以來,太過血腥殘忍,因此不僅是我們青丘的禁忌,也是九天上下的禁忌,我與父王恨你正是因為風華為了救你全然不顧地用了此法,幸得六道輪回,可風華活得不如鬼魅,遲早要魂飛魄散;你身上的元神本不屬於你,如若對你用‘剝魂噬魄’大法,你根本無法墜入輪回,不僅會魂飛魄散,還會曆經這世間最殘忍的痛楚與血腥,若你有一絲遲疑不願,都會害了為你施法的父王……”玄女冷眸中帶著擔憂。

冥月跪爬了幾步,一把揪住了玄女的裙擺,昂起臉,死死地望著玄女,“師姐!我求求你!為了風華,我什麽都願意,我求你,讓我見見東皇上神吧……”

“你已經害了風華,我不能讓你再禍害父王……”玄女冷豔的臉沉了下來,伸手將裙擺拽開,轉身奔進了桃林。

“師姐!師姐……”冥月撕心裂肺地喊道,猛地站起身,向著塗山跑去……

她已經看不清滿眼的桃色,也感受不到誘人的花香,除了滿眼的淚水,她在塗山中像個瘋子一般嘶聲吼叫,“東皇太一,你出來!東皇太一,你出來!東皇太一……”我滿腔的憤慨和悲傷引動了整座青丘……

遠方,漸漸傳來了隱隱雷聲。

一場大雨不期而至。

“東皇太一,我求求你,你救救風華吧……”冥月踉蹌著奔跑在磅礴大雨的塗山之中,聲音漸漸嘶啞,她的懇求漸漸變作了咒罵,漸漸變作了哭泣。

冥月不懂,他們明明就是風華最親的親人,為什麽不救風華?

冥月很害怕,她已經沒有時間。

冥月絕望地撲到在塗山上,從懷中拿出了一柄已被雨水澆透的匕首,她用盡了所有的內力,在塗山頂上悲鳴長嘯,“東皇上神!我知道這青丘漫山逃不脫您的法眼,您既然不肯幫我,我便毀了風華的萬年元神,既然他活不下來,我冥月也不願獨活……”

“冥月……”

“師妹……”

“癡兒……”

恍惚中,冥月似乎聽到了師兄黎昕的驚呼,似乎也聽見了師姐玄女的哽咽……冥月搖搖晃晃,跪倒在滿是雨水的塗山之中,在她倒下的刹那,一雙溫暖的大手緊緊握住了她的肩,冥月抬起朦朦雙眼,似乎見到了風華那張絕豔不羈的臉蒼老了,隻是一瞬間,她便明白了——他是東皇太一。

冥月勉強就著他的大手立在他的麵前,眼淚止不住地滾落在他的手背上,嘴角卻綻開了一抹燦爛的笑靨,嘶啞的聲音帶著歡愉,“東皇上神,你終於來了,你終於來了……”

東皇太一火紅的長袍猶似盛開,卻已滿頭白發,他蒼老的聲音帶著憐惜響在冥月的耳邊,“癡兒,你可知這世上最痛最苦莫過於‘剝魂噬魄’?千年之前,奈何橋中,風華拉著我的手哭著懇請我如若有一天有人要求我用‘剝魂噬魄’去救他,他寧可死……萬年來,這孩子在我麵前從未掉過一滴眼淚,我是第一次見他哭得那麽痛,就連他母親去世他都未哭出聲……”

“可是沒有什麽比活著更好,如若我和風華隻能存活一個,就讓我自私一點吧……”冥月再也不支,靠在了東皇太一的身上,斷斷續續道:“我想他活著,為了……為了他,我什麽都不怕,我不怕‘剝魂噬魄’……”

“你們兩個癡兒,我兒也算沒白愛你一場,我便成全你……”東皇太一歎了一口氣,話音未落,五指如鋼直直掏進了冥月的心口……

隻是一個瞬間,鮮血狂湧噴泄而出,冥月瞪大了雙眸,來不及感覺那瞬間的掏心之痛,直直地望見了東皇太一手中那顆還在蠕動的心髒,鮮血順著他的手指流在了她的裙角……

那是她的心。

滾燙的一顆心。

呆滯的刹那間,狂湧而出的鮮血染紅了冥月腳下的土地;疼痛從四肢百骸絲絲縷縷彌漫開來,這是她從未曆經的一種痛,痛得讓她意識到周身上下破碎開來,一點點地撕裂,一點點地剝離,冥月無法遏製地尖叫出聲……

剝魂,比剝皮慘烈,比碎骨難忍;噬魄,在血紅之中盛開那朵元神之花,覆在了冥月眼前的心髒上。

冥月再也不支地倒在了塗山之中,漸漸淡薄了意識,漸漸模糊了雙眼……

“風華,“剝魂噬魄”原來會這麽痛?”

“風華,若你醒來,還會記得我嗎?”

“風華,我多想多想和你在一起……”

冥月嘴角輕動,血紅的身軀慢慢消失在黎昕的臂膀之中,在最後的意識裏,冥月聽到了師兄的慟哭。

冥月想說的話留在了她的口中,說不出了,真是可惜。

塗山的風微微拂過,漫山的桃花真美。

刹那間,滿眼的芳紅盛開至荼蘼。

“風華,我不想你忘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