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土鱉變老虎

臘月二十八日上午,下街下了一場大雪,整個街道像是包裹在一層棉花裏麵。

傳燈將兩隻手抄在袖管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忙碌著往架口上擺貨的劉全閑聊:“全哥,我發現你跟你兄弟劉祿不是一路人啊,劉祿嘴碎,像個小醜,你穩當,三棍子砸不出一個屁來,咋回事兒呢?”

劉全悶著頭嘿嘿:“不知道,俺們村裏的人都說俺的前身是個啞巴。”

傳燈問:“你是即墨劉家屯的?”

劉全說:“嗯。”

傳燈說:“我在碼頭扛活兒的時候聽說,前些日子你們村去了一幫日本鬼子,又燒房子又殺人,有個叫踢死牛的夥計把一個正在強奸他老婆的鬼子給用洋鎬刨死了,有這事兒?”劉全的身子僵了一下,轉瞬又忙碌起來:“俺不知道,那時候俺早就出來拉洋車了。掌櫃的別亂說話啊,前天日本人抓了一個據說是軍統特務的夥計,一槍打穿了他的脖子……”傳燈覺察到他語無倫次,表情非常不自在,逗引他說:“我還聽說,那個被刨死的鬼子強奸的不是踢死牛他老婆,是一個叫劉什麽的人的老婆呢。那個叫劉什麽的真土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老婆被日本鬼子日,連個屁都沒敢放……哎,那個土鱉叫什麽來著?劉富貴?不是,劉祿?也不是……對,好像叫劉全。全哥,那個土鱉不會是你吧?”劉全的身子又是一僵,架口上的一包洋蠟掉在地上,嘩啦一聲散了:“你……掌櫃的,你不好這樣說話呢。”

哈哈,沒準兒讓我給說對了,傳燈發現劉全的神情又慌亂又難堪,更加堅信了自己的猜測:“全哥,剛才你撒謊了。”

劉全抱著腦袋蹲下,翻起眼皮望傳燈:“俺咋撒謊了?”

傳燈說:“踢死牛出事兒的時候,你還沒來青島,別糊弄我。”

劉全轉回頭,歎口氣,幽幽地說:“你說對了……那個土鱉就是我。”

“真的?”傳燈的胸口猛然一堵,“操你娘的,你老婆……咳,你算哪門子男人啊……”

“掌櫃的,你不知道,”劉全的臉黃得就像貼了一張黃表紙,“那個場麵太嚇人了……漫天遍野全是血。”

“那你就眼看著鬼子糟蹋你自己的老婆?”傳燈抓起一隻杯子摔向他的脊梁,杯子在脊梁上彈開,掉到地上骨碌骨碌地滾。劉全蹲過去撿起杯子,用袖口擦幾下,起身擱到架口上,蔫蔫地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漫天遍野全是血,漫天遍野全是血。踢死牛是我的堂弟,他有血性,他比我強……他上去了,他刨死了那個畜生……鬼子把整個村子都燒光了,人也殺光了……我逃了,我逃來了青島……我記著踢死牛的恩情,他給我老婆報了仇。我沒忘記他,我拿了我兄弟的工錢,去碼頭給他收了屍,我對得起他……掌櫃的,我不是土鱉。”

傳燈不想跟他說話了,娘的,你還不是土鱉?你不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老婆被人糟蹋,你還吃過大糞。

劉全繼續收拾架口:“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漫山遍野全是血……我老婆死了,我爹娘死了,我除了有個弟弟還活著,全都死了。”

傳燈想了想,貌似無意地說:“還活著一個弟弟就好。劉祿去了濟南呢,跟著他把兄弟周五常。”

劉全停了手:“那才是個土鱉呢……家裏出那麽大的事兒,他楞是不見蹤影。”

傳燈說:“他那是聯合兄弟,想要報仇呢。哎,全哥,我聽說他把兄弟周五常很有本事,好像在東北當過胡子。”

劉全又開始忙碌:“咱不知道。”

傳燈哈哈兩聲,繼續嘟囔:“劉祿不土鱉,你土鱉,你們兄弟兩個不一樣呢,一個好漢一個土鱉……”

劉全似乎害怕傳燈繼續跟他說話,老鼠似的出溜到門邊,抓起一把笤帚出了店門,外麵響起的掃雪聲就像刮大風。

傳燈想起早晨吃飯的時候,說起雜貨鋪子的事情,徐老爺子說,劉全挺能幹,以後就長期留他在鋪子裏吧。

傳燈說,你願意留就留,別怕街坊笑話咱們收留了一個吃大糞的土鱉就成。

徐老爺子說,他那也是沒有辦法,逼他吃大糞的那個家夥是個惡霸,他有個兒子還是偵緝隊的隊長,誰敢跟他頂著。

傳燈問,那個惡霸是不是姓喬?徐老爺子說,是,他兒子外號叫蝦米,以前是個巡警,偵緝隊一成立他就去了,幹了沒多久就當上隊長了,聽說他懂日本話,好像在日本留過洋。傳燈吸了一口涼氣,喬蝦米是個心狠手辣的家夥,有一次帶領偵緝隊的人去碼頭上搜查共產黨嫌疑分子,一個經常去元倉碼頭賭拳的工友被他懷疑上了,要抓他,那個工友施展拳腳,三五下打倒了幾個偵緝隊的人,喬蝦米哦嗬一聲,接過一旁遞過來的一把槍,一下子打爆了那個工友的頭。那時候黃沙還活著,一看這個陣勢,說聲“殺長野老爺的工人,就是破壞共榮”,招呼工友們一起上,結果又被喬蝦米用槍掃倒了幾個兄弟,大家四散找黃沙的時候,黃沙鑽在一個木頭箱子裏,褲子都尿濕了。喬蝦米拿一根棍子把黃沙捅出來,說他妨害公務,要殺他,韓仲春過去跟他嘀咕了幾句,這才拉到。後來韓仲春放出話來說,喬蝦米是他們合勝堂的人。

那天關成羽不在,回來聽說了這事兒,沒說話,隻是笑,眼珠子是紅顏色的。

晚上睡覺的時候,關成羽對傳燈說,欠下的血債,早晚得償還。

傳燈這裏正生著悶氣,漢興推門進來了:“你知道喇嘛去了哪裏?”

傳燈反問道:“我咋知道,他不是留在板橋坊了嗎?”

漢興恨恨地哧了一下鼻子:“他有那麽老實還好了呢。又沒影兒了。”

傳燈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漢興拉傳燈往裏靠了靠,小聲說:“剛才金福來過,說他在濟南發現周五常的蹤跡了,連夜趕了回來。關大哥得知這個情況,讓張彪和楊武看好了喇嘛,別讓他隨便出門,就跟金福走了。兩個人剛進火車站,就看見喇嘛在人群裏一閃。關大哥以為喇嘛想跟著他們一起去濟南,等了一會兒也沒見他過來,就估計他又不知道竄哪兒去了,讓金福過來通知咱們,想辦法找到喇嘛,要過年了,千萬別出什麽事情。”

“金福呢?”

“走了,估計這工夫已經上了火車。”

“媽的,喇嘛這到底是中了哪門子邪?”傳燈估計他是想要偵查山口的行蹤,這家夥心眼兒小,想報仇呢。

“你估計他會去哪裏?”

“這事兒你就別管了,我有辦法找到他。”傳燈皺了一下眉頭,“關大哥也是個急性子,要過年了,他去什麽濟南?”

“他有他的想法。周五常一天不死,關大哥一天睡不安穩。”

“這倒也是,”傳燈嘬了一下嘴巴,“順利的話,過年能回來吧?”

“估計差不多,”漢興轉身要走,“回來恐怕也不能在咱家過年,他很警覺,懷疑有人盯上他了。”

“盯他的是韓尖嘴兒,”傳燈拉一把漢興,說,“你跟咱爹解釋解釋,關大哥不是不孝順……”

“我知道,”漢興回頭笑道,“咱爹不是小心眼的人。”

漢興剛一出門,劉全就倒提著笤帚進來了,臉紅得像是塗了胭脂:“掌櫃的,我不是土鱉!”這一嗓子中氣十足,把傳燈嚇了一跳:“你什麽意思?”劉全猛地掄了自己的大腿一笤帚:“沒啥意思,我不是土鱉,就這意思!”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傳燈有些後悔剛才對他說的話有點兒過分,繞出櫃台拿過劉全手裏的笤帚,歉意地笑了笑:“全哥別生氣,剛才我……”“掌櫃的,不關你的事兒,”劉全倒退兩步,一挺胸脯,“我想好了,我劉全也是男人,既然我已經沒有老婆了,我豁出去當條紅臉光棍!不敢殺鬼子,我殺惡霸總成了吧?”“全,全哥,你是不是瘋了?”傳燈吃驚地看著劉全,這人怎麽了?他怎麽一下子由土鱉變成了老虎?劉全的鼻孔支得像兩個老鼠洞,裏麵的毛兒都紮煞出來了:“我他奶奶的……我他奶奶的我!”“你真有殺人的膽量?”傳燈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劉全嘟囔幾聲“我他奶奶的”,一步一步倒退回了架口。

冷眼看著氣球撒氣一般萎靡下來的劉全,傳燈撲哧一聲笑了:“哈,全哥,殺人不是殺雞,那是需要膽量的。知道那個惡霸是什麽來頭嗎?”

劉全吭哧兩聲,轉身整理起了架口:“吃大糞,吃大糞,我吃了大糞了我……”

傳燈皺著眉頭想了一陣,走過去,站在劉全身後輕聲說:“全哥,他讓你吃一勺大糞,你應該讓他吃一碗大糞。”

劉全不回頭,悶聲道:“嗯,一碗大糞。”

傳燈說:“我幫你。”

劉全猛地轉回了身子:“真的?”

傳燈點了點頭:“真的。”

中午吃飯的時候,徐老爺子問傳燈:“還沒有喇嘛的消息?”

傳燈說:“沒有。不管他,一個大活人,還能死在外麵不成。”

徐老爺子歎了一口氣:“他娘來找過好幾次了,有一次還跟我瞪眼,說我不講江湖道義,為了白賺個兒子,把他給藏起來了。”

傳燈想笑,這個賣大炕的是個戲子,跟我爹演戲呢。誰不知道你平常把自己的兒子藏在首飾盒裏?你不是來找兒子的,你是趁機來勾搭我家老爺子的。想起喇嘛打扮成女人的樣子,傳燈忍不住還是笑出了聲,哈,娘兒倆是一對戲子,四大名旦要加人了。

徐老爺子見傳燈咧著大嘴笑,不解地問:“嘿嘿什麽呢?”

傳燈收起笑容,正色道:“你也有那閑心跟她‘搭咯’,你不明白她的意思?她那是想跟你……”

“胡說,”徐老爺子拍了一下桌子,“你小小年紀哪那麽多心思?你三姑盡管幹著窯子行,可她是個好人……一個寡婦,她不幹這一行,誰來養活她?”傳燈不敢接這個話茬兒,他知道一旦說不好,自己的腮幫子又該響起鞋底子聲了。

徐老爺子還要絮叨,漢興插話說:“喇嘛不會出事兒的,他很精明,在外麵闖**那麽長時間,要出事兒早就出了。”

傳燈附和道:“對,喇嘛是個人精,連小山那麽精明的人都鬥不過他,放心吧爹。”

徐老爺子把手裏的筷子擱到桌子上,眼睛瞥向了窗外,外麵還在下雪,雪花將窗玻璃全都糊住了。

漢興知道徐老爺子有什麽心事,匆匆扒拉幾口飯,捧著一本書去了堂屋,坐在灶下的一個墩子上,專心致誌地念了起來:“子曰,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傳燈端著飯碗跟出來,坐在對麵,似懂非懂地望著漢興發傻。

徐老爺子這次又喝多了,打開炕上的那隻箱子,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把豁口參差的大刀,橫在腿上一下一下地摩挲,搖頭晃腦,嘴裏念念有詞:“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巨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門一開,欒鳳山的腦袋探了進來,漢興連忙站起來招呼:“欒爺,您怎麽來了?”

欒鳳山把一根指頭橫在嘴唇上:“噓……我來看看老徐哥哥。在裏間?”

漢興轉頭衝裏間喊:“爹,欒會長看你來啦。”

裏間沒有動靜。漢興衝欒鳳山笑了笑:“我爹中午喝了不少酒,怕是睡下了呢。”

外麵有不少人說話的聲音,傳燈打開門一看,院子裏密密麻麻站著的全是維持會的人,回頭衝欒鳳山皺了一下眉頭:“抄家來了?”欒鳳山搖了搖手:“說什麽話哪大侄子。這不是要過年了嘛,皇軍怕遊擊隊來騷擾百姓,挨家挨戶‘過籮’呢。你們家沒有外人來吧?”漢興打開裏間的門,往裏讓欒鳳山:“欒爺不放心就請進去看看。”欒鳳山沉吟片刻,衝外麵一勾手:“穀子,進來,帶弟兄們隨便看看。別亂動東西啊,老徐大哥是個遵紀守法的人,不會亂藏東西的。”

歪嘴斜眼的穀子衝漢興和傳燈一哈腰,帶著一幫維持會的人呼啦一下鑽進了裏間。

在裏麵轉了轉,那幫人又去了西間,翻箱倒櫃地折騰。

欒鳳山瞥一眼漲紅著臉的傳燈,笑道:“大侄子不要生氣,沒有辦法,這都是皇軍安排的,我的這幫兄弟都得過年啊……”說著,撚了撚手指頭,漢興裝作沒看見,背著手溜達進了裏間,徐老爺子歪躺在炕上,像是睡著了。漢興拉過被子給他蓋上,慢騰騰地收拾起了桌子。

外屋傳來欒鳳山的一聲雞鳴:“沒有什麽情況我們走啦!告訴老徐大哥,明兒我還來!”

漢興接口道:“記著了欒爺,慢走啊,外麵下雪,當心滑倒。”

欒鳳山趕豬似的往外趕那幫維持會的人:“操你們那些娘的,你們以為老徐家是開金山銀礦的?漢興,什麽時候去警備隊?”

漢興坐在炕上沒動:“過了年去。欒爺慢走,外麵打閃,一會兒就要打雷了。”

欒鳳山一怔,鼻孔裏帶出一溜煙:“打雷不要緊,劈不著我……打雷打雷,咒我?有下雪天打雷的嘛,還讀書人呢。”

大雪讓夜晚來得很快,傳燈剛在堂屋的墩子上打了一個盹兒,天就黑了。

屋裏不見了漢興。傳燈搓搓眼皮,去裏間瞅了一眼,徐老爺子蓋著兩條被子,鼻孔裏發出微弱的鼾聲。

傳燈將中午剩下的飯菜在鍋裏熱了熱,掖好自己的槍,打開門,一愣,猛地跳了回來:“你怎麽藏在門口?”

劉全一身夜行打扮,關老爺提青龍刀一般倒提著的一根竹竿,話說得氣宇軒昂:“不是藏,是等候!掌櫃的,什麽時候動手?”

傳燈有些發傻:“跟誰動手?”

劉全把眼珠子瞪得像兩隻琉璃球:“你忘了?”

傳燈想起來了,自己上午答應過要幫劉全報仇的,含混地笑了笑:“有這事兒。這事兒我一定幫你,我爹說過,逼人吃一勺大糞,定會被人逼吃一碗大糞,意思就是說,肯定有人會逼那個惡霸吃一碗大糞的,全哥你盡管放心好了。你先回去,有機會我一定幫你。”

劉全將竹竿抱到胸前,眯縫著兩眼望天,雪花落在他的臉上,瞬間變成雪水,簌簌地往脖子裏麵淌。

傳燈側著身子往外溜,冷不丁被劉全抓住了脖領:“掌櫃的,你不該這樣,你不該不給自己的話做主!”

傳燈一低身子,撒腿逃出大門,身後響起劉全驢鳴般的叫喚:“一碗大糞——”

外麵還在下雪,沒有風,雪花直溜溜地掉下來,讓傳燈的眼前一片模糊。

傳燈將帽簷拉下來,遮住雪,貼著牆根直奔元倉碼頭。

傳燈斷定喇嘛一定是藏在西北倉庫牆上那個鍋蓋大的風扇裏麵盯著拳台。傳燈想直接上去拉他下來,然後掐著他的脖子將他掐回板橋坊金福的家,告訴他大家都在擔心他,讓他給大家一個安穩。這個小子太不聽話,就你這樣的怎麽配姓徐,怎麽配當我的六哥?傳燈忿忿地想,你是不是個婊子養的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你太不讓大家省心了,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由著自己的性子來,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了?組織紀律這個詞傳燈早就聽說過,在前灣碼頭的時候,小臧經常在睡覺前跟身邊的幾個兄弟嘀咕這個詞,傳燈明白,這個詞的意思就是一旦大家抱成團,就應該有團體意識,不能隨便由著性子來。現在我們也是有組織的人了,我們是“下街七虎”……這也算是一個組織?傳燈有些恍惚,人家國民黨和共產黨都是組織,連合勝堂和龍虎會都算組織,我們這七個人也算組織?應該不算吧,應該算是一個家的兄弟……正胡思亂想著,肩膀突然被人打了一下,傳燈抽出槍,猛一回頭,楊文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眉毛胡子上的雪花讓他看上去就像一個老人。

“二哥,你是從哪裏出來的,嚇我一跳。”傳燈將槍掖回褲腰,站住,回頭一望,自己已經到了碼頭西門。

“我一直在這兒等你。”楊文的聲音又滑又沉,讓傳燈想到了幽靈。

“你怎麽知道我會從這裏走?”

“喇嘛在西北倉庫,”楊文沒有正麵回答,“剛才我看見你三哥和你四哥也進去了。”

“他們怎麽也來了?”傳燈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我不知道,”楊文的手摸上了傳燈的肩膀,“你也進去,先不要接近你三哥和你四哥,把喇嘛拉出來,帶他回板橋坊。”

看著楊文冷峻的臉,傳燈感覺他好像決定了要幹一件什麽事情,不禁問道:“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去?”

“不,”楊文沉聲道,“老三和老四也不回去,你找到喇嘛就帶他回去,我不再重複了。”

傳燈咽了一口唾沫:“那……二哥,你們再就不回板橋坊了?”

楊文說:“看情況再說吧,估計可以回去。”

“二哥,你們不會是想……”看著楊文刀子一般冷的眼睛,傳燈將後麵的話咽了回去,他有預感,楊文一定是發現了山口的蹤跡,他想直接除掉他。楊文垂下眼皮悶了片刻,抬手一捏傳燈的胳膊:“去吧,今晚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和喇嘛都不要出來。”

傳燈倒退著往碼頭西門走,胸口像是被一塊石頭壓著,呼吸變得有些困難。

楊文衝傳燈揮了一下手,獵豹也似沉入大雪中的夜色。

傳燈咚咚捶了自己的胸口幾下,一甩頭,大步進了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