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絕地求生1

第一節前籃球冠軍,前清華學子

在所有國民黨軍的將軍中,孫立人是一個另類。

孫立人的前半生轟轟烈烈,禦敵抗日,創造了國民黨軍中最好的戰績;後半生遭到蔣介石誣陷,身陷囹圄,關押長達年。

據說,蔣介石見到手下將領的時候,最喜歡問:“你是黃埔幾期的?”因為蔣介石當過黃埔軍校的校長,所以,他對所有從黃埔走出來的人,都以導師自居。

而孫立人不屬於黃埔係,也不屬於國民黨員,所以蔣介石一直視孫立人為異類。

1945年,緬北戰役結束,艾森豪威爾邀請孫立人赴歐洲考察。孫立人向蔣介石告假,蔣介石竟然酸溜溜地問道:“為什麽沒有邀請我去?”他認為能夠和艾森豪威爾地位對等的,應該是他,而不是孫立人這樣一個小小的軍長。

蔣介石一生都沒有把孫立人當成自己人。蔣介石手下的黃埔係一直都在排擠孫立人。

孫立人出身書香門第,家境顯赫。伯父是晚清進士,曾任台灣海關監察;父親是晚清舉人,曾任山東高級審判廳廳長。用今天的話來說,孫立人是一個“官二代”,他的父親應該屬於省部級高官。後來被新一軍傳唱的《新一軍軍歌》,就出自他的父親孫熙澤之手。

孫立人身高186米,即使放在今天,他也算高個子,他屬於高富帥。

孫立人以安徽狀元的成績考上了清華大學,同一年考上清華大學的還有聞一多、梁實秋、梁思成、吳文藻……這些人無一不是某一學術方麵的泰山北鬥。如果孫立人繼續從文,他也許會成為某一學術方麵的領袖,可是他卻沒有走這條路。他棄文從武,投身行伍。

孫立人在籃球方麵極具天賦,他是清華大學籃球隊的隊長,此後以學生的身份進入中國籃球隊,在遠東運動會上擊敗了日本隊,為中國捧得了第一個國際比賽的冠軍。曾經有人說,在緬北戰場上,孫立人笑著對士兵們講:打籃球,日本人不行;打仗,日本人更不行。

在清華大學,孫立人的各項球類都成績突出,除了籃球之外,他還是清華大學足球、排球、棒球、手球隊隊員。

孫立人在軍事方麵更具天賦,他在清華大學學習的是土木工程,而考取了美國公費留學後,進入弗吉尼亞軍校學習軍事。此後,他成為了中國抗日戰爭時期正麵戰場上最有才華的將軍。弗吉尼亞軍校還培養出一名軍事奇才——馬歇爾如果沒有陸軍參謀長馬歇爾,就沒有巴頓、麥克阿瑟、艾森豪威爾等等這些美國名將。馬歇爾是美軍中的伯樂,他隨身攜帶著一個小本子,把他發現的每一個軍事人才的姓名和特點都記錄下來,一有合適的機會,就把這些人安排在合適的位置。

在正麵戰場所有的部隊中,孫立人和新一軍都是個另類。

在正麵戰場上,沒有哪支軍隊像新一軍這樣曆盡波折,大起大落;也沒有哪支軍隊像新一軍這樣成績輝煌,揚威異域;更沒有哪支軍隊像新一軍這樣,戰法與八路軍如此貼近。

新一軍的前身是新38師,新38師的前身是稅警總團。稅警總團是一支算不上正規軍的編外部隊,它甚至連雜牌軍都算不上,它連軍隊的番號都沒有。

從稅警總團變為新38師,是因為孫立人。當時稅警總團已經被胡宗南吞並,

而還能稱為稅警總團的,隻剩下了孫立人一個人。是孫立人豎起大旗,重召舊部,保存了稅警總団僅有的一點血脈。而這一點血脈,就是新38師的根基。

從新38師變為新一軍,還是因為孫立人。當時在中國遠征軍大部還在緬北野人山中艱苦跋涉,每一公裏的地麵上,都躺下了幾十具屍骨的時候,孫立人帶著新38師突出重圍,早早來到了印度。新38師嚴明的軍紀和突出的成績,讓來到印度的歐美觀察家刮目相看。後來,新38師和後期來到的廖耀湘的新22師合二為一,這就是新一軍。本來,孫立人可以無可爭議地擔任軍長。但是,蔣介石派來了黃埔係的鄭洞國擔任軍長,孫立人是副軍長。

然後,新一軍開始了緬甸之旅,他們閃電突擊,迂回包抄,把驕橫無比的日軍打得遍體鱗傷,讓日軍少將死在轟隆隆開來的坦克履帶之下;讓2000名被困日軍呼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最後活活餓死;讓號稱“叢林戰之王”的日本第18師團先後補充達到15次之多;最後連官方大印、座駕都丟失了……

之後,新一軍打通了中印公路,另一支中國遠征軍打通了雲南境內的滇緬公路,這條中國抗戰的輸血管終於開通了,從印度雷多的美援戰略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往中國西南大後方,然後又運往了抗戰最前線,抗戰的進程大大加快。

最後,新一軍意氣風發,浩浩****地開進國門,沿途百姓簞食壺漿,夾道歡迎,新一軍押著600名日軍戰俘和三頭大象,來到廣州接受日軍投降。廣州市萬人空巷,人們爭相一睹中國遠征軍的風采。新一軍命令600名日軍戰俘在廣州修建“新一軍陣亡將士紀念碑”和“新一軍陣亡將士公墓”。這些狂妄自大的日軍,在亞熱帶炙熱的陽光下,揮汗如雨,洗刷罪孽。至今,這塊紀念碑還屹立在白雲山麓,

孫立人出生在1900年。那時候滿清已經日薄西山,氣息奄奄,像一輛行駛在斜陽餘暉中的殘破馬車,隨時都可能散架。1906年,孫立人進入了私塾學校,如果大清的龍脈還能繼續綿延,他大概會像他的父輩們一樣,沿著秀才、舉人、進士的道路一直走上去。按照孫立人的天賦和努力,他最後一定會頭戴花翎,腳蹬高靴,官拜禦史大夫或者欽差大臣,甚至還會走得更高。

然而,在孫立人12歲的那一年,腐朽昏庸的大清王朝在一片罵聲和歡呼聲中,轟然墜落。學生們此後不再學之乎者也,而改習西學。

這一年,孫立人隨同父親來到山東青島,進人了一家德語學校就讀。用今天的話來說,這所學校就是一座雙語教學的貴族學校。

現在,能夠找到的最早關於孫立人的記載,是他在青島上學的一個故事。有一次,孫立人一個人沿著海邊漫步,看到幾個德國孩子毆打一名中國孩子,孫立人衝上去厲聲斥責,結果被一名德國孩子打了一個耳光。當時,幼小的孫立人沒有哭,他咬緊牙關,發誓一定要努力學習,習練武功,為中國人爭口氣。

在當時那種情勢下,幼小的孫立人肯定是打不過那幾個德國孩子的,盡管孫立人明白這一點,但是他還是衝上去保護那名受欺負的中國孩子,從這件事情上就能夠看出孫立人從小就具有勇敢和正義的品質。而他在遭到德國孩子打了一記耳光後,並沒有像個莽夫一樣衝上去拚命,如果那樣,他肯定會被打得更慘,甚至會被打死。從這件事情又能看出孫立人懂得隱忍以行、審時度勢。而他被打後不流眼淚,反映了他倔強和不服輸的性格。

中國古代人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從一個孩子表現出的特征,就能夠看到他以後的發展和走勢。確實是這樣。

1914年,清華學堂在全國招生。當時的清華學堂,就是今天的清華大學。

時年僅有14歲的孫立人報名應考,結果以安徽第一名的成績考中清華學堂的留美預科。當年,清華大學隻在安徽招收五名,而報名應考者達到上千人。

這一年,聞一多、梁思成、吳文藻、梁實秋、吳國楨等等一大批以後成為學界名流的少年,也都考上了清華大學。聞一多從湖北考上了,吳文藻從江蘇考上了,吳國楨從天津考上了,梁思成和梁實秋都從北京考上。那時候每一個能夠進入清華大學的,都是真正的佼佼者。

聞一多以後成為著名學者和作家;梁思成是梁啟超的公子,以後成為著名的建築學家,他的妻子是民國最有名的美女才女林徽因;吳文藻是著名的人類學家,他的妻子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著名的女作家冰心;梁實秋也是著名的作家,他的散文到現在還深受讀者喜愛;吳國楨以後在國民政府任要職,曾擔任蔣介石的秘書和上海市長。

孫立人考上清華大學後,父親送給他的禮物是一方硯台,硯台上刻著曾子的一句話:“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硯台現在成了古董。那時候的人們寫字還是用毛筆,要用毛筆寫字,先要在硯台裏研墨,然後用毛筆蘸著墨水在紙上寫字。

父親在硯台上刻下的這句話,以後成為孫立人終生的座右銘。

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學生們上街遊行請願,熱血青年聞一多抄寫了一份嶽飛的《滿江紅》,貼在了清華大學的學生食堂門口,表達驅逐列強、收複失地的決心和信心。清華大學的愛國火焰被點燃了。

五天後,在清華大學體育館門口,學生們舉行“紀念會”,孫立人當場宣誓陳詞:“口血未幹,丹誠難泯,言猶在耳,忠豈忘心。中華民國八年五月九日,清華學校學生,從今以後,願犧牲生命以保護中華民國人民、土地、主張。此誓。”

這就是清華學子,以天下為己任,胸中燃燒著一腔熱血。

192年,孫立人從清華大學土木工程係畢業,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美國的公費留學。當年,孫立人的父親想讓兒子繼續在土木工程方麵深造,以後成為中國一流的建築學家。孫立人想學軍事,但是又不願意違背父親的意誌,就去美國普渡大學學習建築,獲得了學士學位後,突然棄文從武,考取了美國弗吉尼亞軍校學習軍事。

他的人生來了一個180度的大轉彎。

也就在孫立人去往美國繼續深造的這時候,聞一多也赴美國留學,他學的是繪畫,留學的學校是芝加哥美術學院;梁思成也去了美國,他在賓夕法尼亞大學學習建築;吳文藻也去了美國,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學習社會學,此後獲得了該校“最近十年內最優秀的外國留學生”獎狀;吳國楨也去了美國,他先在格林內爾學院學習經濟學,獲取學位後,又到普林斯頓大學學習政治學……

這些天之驕子,他們在美國都是跨行業求學,隻有梁實秋去美國還是學習文學,而孫立人的行業跨度最大,從學術轉入完全不同的軍事。

孫立人要進入的弗吉尼亞軍校,是一所特別的學校。

弗吉尼亞軍校和西點軍校齊名,但是它教學方法的嚴酷和殘忍,在全世界所有軍校中,應該排列第一。

在這所學校裏,新生永遠是小弟,永遠都會受到老學生的考驗。新生走在路上,如果步伐散亂,老學生就會飽以老拳;新生坐在寢室,如果大聲說話,

老學生就會飛起一腳;新生和老學生說話,如果眼珠亂轉,老學生就會掄起巴掌;新生吃飯的時候抬起頭來,老學生就會拳打腳踢……

孫立人是弗吉尼亞大學的優秀畢業生。他後來回憶說,在軍校學習的頭兩年裏,他從來不知道食堂的天花板是什麽顏色,因為吃飯的時候不敢抬頭,一抬頭就會遭到老學生痛毆。

在這座嚴酷的軍校裏學習時,孫立人有一次被打昏在地。那次,新生圍著操場跑步,孫立人腳步慢下來,幾個老學生衝上去就對著孫立人拳腳飛舞,將他打昏了。醒過來後,孫立人獨自爬起來,又圍著操場奔跑。因為沒有跑夠要求的公裏數,誰也不能離開操場。

美國陸軍參謀長馬歇爾當年也在弗吉尼亞軍校遭到痛打。他在人校的第一天,就因為不了解而違反了校規,遭到一頓胖揍。後來幾十年裏,馬歇爾都不知道當年是誰打了自己。

弗吉尼亞軍校的學生中,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被毒打的命運。馬歇爾和孫立人這樣優秀的學生都被打成這樣,更何況那些普通的學生呢!

老學生給新生顏色,這隻是弗吉尼亞軍校的眾多特點之一。

這個軍校還有很多特色顯著的、迥乎尋常的地方。學校裏的夥食異常惡劣,每天發給學員的麵包又少又硬,就像磚塊一樣;如果把麵包屑掉在地上,就必須趴在地上用舌頭舔幹淨,還要忍受老學生一頓毒打;在食堂裏,老學生一放下刀叉,新生必須起立立正,排隊離開,吃不飽就自己餓肚子;學校常常半夜三更突然就會吹響集合號,讓這些剛剛挨上枕頭的學生不得不頂著滿頭星光開始野營拉練;學校沒有暖氣,沒有自來水,沒有洗澡間,沒有抽水馬桶,所有能夠帶來舒適享受的設備都沒有。

進入軍校,不是來享受的,不是來鍍金的,而是來錘煉自己的意誌的,是把自己鍛打成一名合格的職業軍人的。

前蘇聯作家阿托爾斯泰說過:“在鹽水裏煮三天,在鹵水裏泡三天,在泥水裏滾三天,你就會成為一個純粹的人。”中國也有古語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弗吉尼亞軍校的嚴酷生活,把孫立人錘煉成了一個職業軍人。這種生活影響了他的一生。

孫立人不僅僅是一名職業軍人,更是一位極富愛心的善良人。他愛護部下,救濟貧弱。在抗日戰爭期間,孫立人一直在收留失去了家園和父母的戰爭孤兒,到抗戰結束,孫立人已經收留了 1400名孤兒。這些孤兒跟著新一軍的家眷生活在一起。後來,孫立人到了台灣,又把這些孩子帶到了台灣,然而這卻遭到了一些陰險政客的猜忌,而蔣介石不分青紅皂白,就命令遣散這些孩子,孩子們的生活陷人了困頓,幾十年後,這些發憤圖強的孩子長大成人,他們有的成為將軍,有的成為工程師和科學家。他們每年都會聚會一次,說起當年被新一軍收留的情況,淚流滿麵。

這樣一個軍事奇才,卻一直淹沒在並不遙遠的曆史塵灰中。而且,從1955年開始,因為莫須有的“兵變”罪名,蔣介石將他關押。蔣介石去世後,他依然被蔣經國關押了 14年,直到1988年,他才被放出來,而這時候他已經是88歲的老人了:他生活無著,以賣玫瑰花為生,時人稱為“將軍玫瑰”。兩年後,他就去世了,人們整理他的遺物,發現僅有兩件襯衣,而襯衣全都打著補丁。

他一生都生活在蔣介石的歧視和黃埔係的排擠中,生活在蔣氏父子的猜忌中。他是一名悲劇英雄。

第二節曾經的稅警總團

從美國弗吉尼亞軍校畢業後,孫立人又在歐洲遊學幾年,然後回國。

因為有著清華大學和弗吉尼亞軍校的雙學曆,宋子文任命他擔任稅警總團第四團團長。

那時候,稅警總團的營團級幹部都有留洋經曆。這是一支和其他部隊完全不同的部隊。以後和孫立人搭檔的齊學啟將軍,曾經畢業於清華大學和美國西點軍校;以後擔任孫立人副手的賈幼慧將軍,先後畢業於清華大學和美國加州大學。

稅警總團很特殊。

軍人的職責是保家衛國,而稅警總團的職責是稽查走私。它的功能相當於今天稅務局裏的稽查大隊,專門檢查偷稅漏稅的。檢查偷稅漏稅的,算不上軍隊了。

甚至,稅警總團連稅務局的稽查大隊都算不上,隻能算是鹽務局的稽查大隊,因為他們的功能主要是稽查食鹽走私。

在過去,食鹽曆朝曆代都是納稅大戶。朝廷能夠從百姓手中收取稅收的,食鹽是最主要的來源。農耕文明社會,自給自足,衣服是自己紡線織布,糧食是自己春種秋收,家具是自己刀削斧砍,肉食是自己家中喂養。家中能夠生產這些生活必需品,但是家中不會生產食鹽。食鹽隻能出自特殊的地方,比如山東的海鹽、四川的井鹽。要吃鹽,隻能從山東和四川長途運輸,朝廷就把住交通要道,想運鹽,先交稅,不然就不叫你過去。在出產海鹽和井鹽的那些地方,食鹽如塵土一樣無人問津,但是到了別的地方就論斤賣。為什麽?因為有高額稅收在裏麵。這就像今天,牛仔褲在廣州東莞論斤賣,而一到內地就要論條賣。為什麽?好幾道批發販子都要抽利潤。

食鹽又是生活必需品,吃飯少不了它。如果長期不吃鹽,就會身體浮腫,四肢乏力,染病身亡。

清朝末年,清朝政府忌憚湘西人的凶焊,擔心他們舉旗造反,就故意不願供給湘西人食鹽,沒有食鹽,他們就沒有力氣。湘西就出現了販賣私鹽的,販賣私鹽一旦被抓住,是要課以重罪,甚至殺頭的。所謂的私鹽,就是沒有繳納稅收的食鹽。隋朝瓦崗寨上的程咬金,就幹過販私鹽的勾當。

湘西桑植縣青年賀龍也是販賣私鹽的,販賣私鹽的都是有膽有識的血性漢子。青年賀龍因為不滿稅務局的霸道,就提著兩把菜刀剁翻了收稅的。不僅僅如此,還一把火把稅務局燒掉了,然後帶著堂弟侄兒們上山起義。

稅警總團盡管算不上一支正規的軍隊,但是它的裝備是正規軍比不上的,它的訓練和戰鬥力比正規軍還正規。

因為這支部隊是財政部部長宋子文的部隊,是宋子文的掌上明珠。

宋子文家境顯赫,他的大姐夫是中華民國的前財政部長孔祥熙,二姐夫是中華民國的締造者孫中山,妹夫是陸海空三軍總司令蔣介石。在百年中國的曆史中,再沒有人能夠擁有宋子文這樣顯赫的背景了。

宋子文是在美國求學,在美國長大的,所以他的思想觀念也是西方的,他治下的稅警總團也是按照西方的軍事思想來培訓,所以他特別青睞留洋歸來的青年軍官。

稅警總團因為靠山是財政部長宋子文,所以得天獨厚,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當時,歐美在華銀行為了討好財政部長宋子文,以便讓自己的銀行能夠在華得到穩定的投資環境,所以,對稅警總團大力撥款和扶持。稅警總團的裝備和武器的精良程度,超過了國民黨軍的第2030師。而第2030師,是國民黨軍第一個機械化師,第一任師長是杜聿明,第二任師長是戴安瀾,都大名鼎鼎。

孫立人之所以從美國回來後,選擇去稅警總團,是因為他看上了稅警總團全新的美式裝備和稅警總團開放而嚴酷的管理方法。

稅警總團是中國現代曆史上一支有著傳奇色彩的武裝,它誕生於190年10月,首任總團長是王賡,下設三個團,第一團團長是趙君邁,第二團團長是古鼎華,第三團團長是張遠南。

和中國那時候的所有軍隊都不一樣,稅警總團的機構很龐大,不但有野炮營、通訊營、輜重營、野戰醫院、修械所,還有8名金發碧眼的德國軍事顧問。當時的中國,師一級配備德國軍事顧問的,僅有德械師,而德械師僅有三個。

“一戰”結束後,戰勝國簽署的《凡爾賽條約》把歐洲最大的軍事強國德國打入了深淵,條約規定德國隻能保存10萬名陸軍,不得擁有海軍和空軍。他們幻想著這樣,就能夠永遠遏製德國的強大。可是,他們低估了德國人的意誌和凝聚力。

“一戰”結束後,德國還有四五十萬精銳部隊,而現在隻讓保存十萬人,剩下的人怎麽辦?這可都是職業軍人,他們除了訓練和打仗,什麽都幹不了。於是,歐洲呆不住了,有人就去遙遠的東方淘金,尋找用武之地,而剛好蔣介石也想一統中國,打敗各路軍閥,急需把自己的軍隊鍛煉成一支具有戰鬥力的武裝。雙方一拍即合,德國優秀的將官們,就源源不斷地來到中國當教頭。比如,德國最有名的炮兵專家馬克斯鮑爾,打開了德國優秀軍事人才進人中國的通道;德國軍事奇才馮塞克特,他的建軍計劃讓蔣介石統一了各路軍閥,也加快了中國迎戰日本的步伐;德國總參謀部作戰處處長魏采爾,他幫助蔣介石進行淞滬抗戰……據說當年來到中國幫助訓練軍隊的就有10多位德國將軍,而那時候還有一位德國人也想來,卻沒有被挑選上,因為他那時候資曆太淺,他感到異常失落。這個德國人在後來的“二戰”時期,在非洲打出了讓全世界震驚的戰績,他的名字叫隆美爾,人們叫他“沙漠之狐”。

孫立人後來有一個外號,叫“東方隆美爾”。孫立人和隆美爾一樣,打仗精於算計。

九一八事變前,日軍劍拔弩張,威脅東北。當時密謀攻占東北的,是一個名叫石原莞爾的日本人。很多人認為石原莞爾是日本少有的戰略家,可是他在抗戰時期,一直沒有受到日本的足夠重視。

九一八事變後,日軍進攻北大營,然後迅速占領了東北。

日軍占領了東北後,迅速向中國增兵,進攻上海。十九路軍奮起反抗,阻擊日軍。當時最精銳的中國軍隊第五軍,在張治中將軍帶領下,從南京飛兵直下,增援上海。第五軍軍長是張治中,該軍下轄87師和88師。87師師長宋希濂,88師師長俞濟時。對抗戰曆史了解的人,都會知道這三個人的名字。其中俞濟時是首任74軍軍長,他的繼任者是王耀武,再繼任者是張靈甫。宋希濂在滇西會戰中擔任第11集團軍總司令,打通了滇緬公路中國段。張治中和共產黨來往密切,和周恩來是好朋友。

這就是中國人都知道的“一二八”淞滬抗戰。

第五軍有當年中國最精銳的兩個德械師。

稅警總團也參戰了,因為沒有軍隊番號,就對外宣稱88師獨立旅。

稅警總團在淞滬抗戰中表現優秀,不但多次擊敗了日軍進攻,還俘獲了日軍佐官一名。抗戰初期,要能夠抓住一名日軍俘虜是非常困難的。

稅警總團的犧牲也是巨大的,僅僅第二團,犧牲的排長以上軍官就有16名。

稅警總團在上海打得風生水起時,總團長王賡卻失蹤了。

王賡也是文武全才。王賡當年是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獲得文學學位後,報考西點軍校學習軍事的。他在西點軍校表現很突出,畢業時是以全級第12名的成績畢業的,而這一年級有來自全世界各國的佼佼者17名。

王賡從美國回來後,擔任軍閥孫傳芳的炮兵司令。孫傳芳覆滅後,王賡就來到宋子文新成立的稅警總團,擔任總團長,相當於師長。

因為文武全才,又有留洋經曆,王賡自然會受到很多女孩子的青睞。後來,王賡娶了一個名叫陸小曼的女人為妻。兩人生活了五年後,就離婚了。

是的,這個陸小曼,就是徐誌摩的妻子陸小曼。陸小曼和王賡離婚後的第二年,就嫁給了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最有名的詩人徐誌摩。

陸小曼和林徽因,都是民國名媛,也是民國時代最有故事的女人。

王賡在上海被日軍俘虜,有過多種版本,但是最靠譜的版本是這一種:

有一天,王賡在戰鬥空閑,穿著便裝,去往一個叫做查理飯店的地方,看到飯店門口站著幾個士兵。王賡沒有在意,徑直向前走,到了跟前才發現是日本兵。王賡眼睛高度近視,他也不知道查理飯店已經被日軍占領了。

突然遭遇日本兵,王賡也還冷靜,他幹脆繼續向前走,走進飯店,想從側門逃走,沒想到他的異常舉動引起日軍懷疑,就將他抓走了。

王賡是怎麽逃脫的,沒人知道,隻知道他回來後,有人告他泄密,被判了兩年徒刑。出獄後,全身心投入抗戰的後勤供應工作,1942年死於開羅。

王賡可能是冤枉的。可是,大戰在即,作為師長的王賡,你不和自己的部隊在一起,跑到外國人開的飯店幹什麽?

紀律嚴明的稅警總團都是這樣,更何況當年的國民黨其他軍隊?

孫立人來到稅警總團的時候,稅警總團已經擴充為四個團,他擔任第四團團長,而第四團的前身是稅警總團特種兵團。

孫立人的第四團編製龐大,戰鬥人員5000餘名,相當於當時的一個師。下轄三個營,每個營有四個連,還有一個重機槍連,一個直屬炮排;每個連有三個排,每個排有六個班,每個班有14人,這14人中,除了配置最新式的步槍夕卜,還配置有機槍、衝鋒槍。

而稅警總團除了四個團外,還有十個直屬步兵營,總兵力高達三萬人。

當年血戰衡陽47天的第十軍,僅僅有17萬人。稅警總團相當於兩個第十軍。

這樣的裝備和這樣的人員架構,戰鬥力能不強嗎?

196年,當時的中國人都知道中日終有一戰。經過艱苦卓絕的長征,勝利來到陝北的紅軍,高舉“北上抗日”的大旗;逃到關內的東北軍,處處受到排擠欺負,也要打回老家去;國軍中的很多高級將領也在製作對日作戰綱要,提出收複領土。蔣介石也知道全麵抗戰就要來臨,可是他卻加緊進攻紅軍,提出了“攘外必先安內”的主張。

稅警總團在這種氛圍中,自然也難以獨善其身,當時的中央軍事委員會也看到了稅警總團是一支可以利用的力量,便提出改編,軍政部派遣第二師師長黃傑,擔任稅警總團團長。這樣,稅警總團就完成了從地方武裝到軍事力量的過渡。

黃傑在離開第二師,去稅警總團上任的時候,向老上級顧祝同告別。顧祝同惋惜地說,第二師是一支正規部隊,稅警總團算個什麽呀,實在不應該去。

那時候,盡管稅警總團已經成立了六年,而且在淞滬抗戰中表現突出。但是,在陸軍上將顧祝同的眼中,仍然是一支不人眼的部隊。陸軍上將都是這樣,更何況普通官佐。

然而,黃傑很快就發現這是一支讓人瞪目結舌的部隊。

黃傑一上任,就進行改革,將總團下屬的十個步兵營改編為兩個團,這樣,稅警總團就擁有了六個龐大的團,而稅警總團的總人數,超過了當時一個軍的人數。

黃傑現在擔任的不是師長了,而是軍長。

稅警總團的兵力超過了黃傑的預料,而稅警總團的戰力,更超過黃傑的預料。

196年9月,國民政府的各支精銳部隊,在江西南昌舉行軍事演習,當時參加演習比賽的有120個團,孫立人帶著稅警總團第四團也參加了。比賽結束,孫立人的第四団以絕對性的壓倒優勢,獲得了第一名。而在個人單項成績中,前十名士兵,就有七名是孫立人的部下。

舉座嘩然。

孫立人開始進人了人們的視線。

196年12月12日,西安事變爆發,張學良的衛隊在陝西臨潼華清池突然抓捕前來督戰的蔣介石,漆黑夜色中,蔣介石深一腳淺一腳地逃往華清池旁的驪山上,結果還是被找到。當年蔣介石藏身的那個地方,先叫捉蔣亭,現在叫兵諫亭。

偏居西北的西安,成為舉世矚目的焦點。

蔣介石被捉,黃傑認為這是一個表現的好機會。他帶著稅警總團乘上火車,向憧關急進。來到潼關後,封鎖所有交通要道,炮口對準西安,駐守在咫尺之遙大荔縣的西北軍馮欽哉師投降。

局勢變得急轉直下,戰爭一觸即發。

關鍵時刻,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將蔣介石放回去,避免了一場同室操戈的悲劇上演,也避免了日本漁翁得利。

197年月,西安事變和平解決,陝西風平浪靜,稅警總團從陝西撤回。

不久,日軍為全麵侵華做準備,派遣了一個大隊的海軍陸戰隊進駐青島,而作為“二鬼子”的朝鮮流氓也嘯聚而來,和日本浪人在青島橫行無忌,尋釁滋事,欺壓中國百姓。當時,中日尚未開戰,而時任山東省主席的韓複榘,見到日本人就小腿抽筋,隻會下跪,對日本人唯唯諾諾。鑒於這種情況,如果中國軍隊開進青島,則會授人以柄;如果稅警總團以緝私的名義駐紮青島,則名正言順。於是,197年4月,稅警總團的兩個團進人青島,防範日軍。

當年,日本的《朝日新聞》在山東有發行,稅警總團一來到,這份報紙立即大肆汙蔑,說稅警總團紀律惡劣,濫殺無辜,燒殺**,無惡不作。

沒想到這一宣傳歪打正著,日本的報紙既然這樣宣傳,稅警總團幹脆就這樣做。他們上街的時候,每個人身後都背著一把明閃閃的大砍刀,見到日本浪人和朝鮮流氓就故意比劃比劃。而且,他們還故意在日本僑民的居住地附近,演練刀法,引來圍觀。

日本僑民和朝鮮“二鬼子”,看到這群“亡命之徒”,驚懼萬分,退避三舍,青島治安,空前良好。

日本領事看到稅警總團如此“橫行無法”,就多次與青島市市長沈鴻烈嚴正交涉,要求嚴懲稅警總團。而沈鴻烈說,稅警總團背後有靠山,是財政部的部長宋子文,而宋子文又是蔣委員長的大舅子,他一個小小的市長怎麽得罪得起。他勸日本人好好忍耐,不要惹這群“亡命之徒”。

日本海軍陸戰隊戰鬥力很強,但是他們也不敢和稅警總團正麵衝突,他們擔心一旦事發,這群“狂徒”會“濫殺無辜”,向日本僑民開刀。

197年7月7日,中日全麵戰爭爆發。

197年7月下旬,為了保證日本僑民的安全,日本政府讓日本僑民速速乘船返回日本。青島市長沈鴻烈密令將日僑所有財產全部焚毀,稅警總團和地方武裝這才真正開始了“燒殺搶掠”。在青島辛辛苦苦經營了幾十年的日僑,一夜之間變成了貧民。

第三節上海變成絞肉機

8月中旬,淞滬會戰開始。

中日雙方都把最精銳的部隊向上海集結,要在這座東方最繁華的國際都市打一場決戰。中國的海岸線很漫長,沿線城市多達幾十個,而日本之所以把上海作為攻擊點,可能有這兩方麵的考慮:一個原因是上海為中國工業重心,占領上海,中國工業將陷入癱瘓;另一個原因是上海距離首都南京很近,占領上海,南京指日可下,就可以摧毀中國人的抵抗決心和信心。

中國正麵戰場上最好的軍隊奔赴上海,駐紮在浙江的稅警總團當然也不例外。

當時,上海這座東方最繁華的城市變成了一座巨大的絞肉機,中國軍隊傷亡巨大,幾乎每天都要消耗一個師。又由於交通堵塞,運輸欠缺,占據了空中優勢的日軍飛機轟炸,中國軍隊也隻能將兵力漸次投入上海戰場,三萬人的稅警總團,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留守,兩部分奔往上海,而一到上海,因為戰事緊急,就被投向不同的戰場。

稅警總團本來是一個拳頭,現在卻隻能作為三根手指使用。

孫立人在《統馭學》中寫到了當年奔赴上海參戰的經過。他寫道:

“當時稅警總團開上去的有六個團,共約25000人,配備齊全,可做三個師用,如果擔當一麵的攻守可以發揮很大的作用。可惜上麵指揮者沒有整個計劃,竟被別人分散著用了。當時我們奉命開蘇州河待命,接著就開南翔,到了南翔車站,已經天黑,隻見各個的副官,都在搶著接兵,好像賓館的茶房在車站接客一樣,互相爭搶。原因是各師都有損傷,就爭著接兵補充,並送在最前線,以資抵禦淞滬會戰打得很英勇,傷亡也很大,但是下級士兵英勇奮戰,而上級軍官胡亂指揮,讓這場戰役落得大敗。總指揮部都不知道自己的戰略目的,走到哪裏哪裏黑,哪裏黑了就在哪裏歇。這種走一步看一步的作戰綱領,居然就是50萬人參戰的總指揮部所為,實在讓人想不通。把裝備和戰鬥力都極強的稅警總團瓜分得七零八碎,讓他們單兵作戰,傻子都知道這種打法非常不可取,而當年竟然就發生了。

當年統帥部的無能和昏庸可見一般。

當年一線的將士都在浴血奮戰,他們並不知道統帥部的瞎指揮是多麽不靠譜。

最先,淞滬會戰上的國軍是以兩個德械師為主力,這兩個德械師是87師和 88師,指揮官是張治中將軍;日軍是陸軍和海軍組成的聯合軍隊。

兩個德械師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僅僅87師,傷亡就達到一半以上,而日軍的第九師團也被打成殘廢,陣地交付趕來增援的第三師團。

日本在增兵,從日本本土通往中國的海麵上,晝夜疾駛著滿載日軍士兵和坦克大炮的艦船;中國也在增兵,從全國各地通往上海的大道小徑上,奔跑著身背步槍的中國士兵。沿途的百姓,簞食壺漿,支援前線。

現代戰爭打的是國力和軍力,日本當時已經是世界一流的軍事強國。

可見,戰爭對中國極為不利。

上海變成了屠場,硝煙彌漫,戰火紛飛,每一寸土地都在燃燒,每一寸土地都被燒烤。

為了鼓舞士氣,中央軍校的教導總隊都派到了上海戰場。教導總隊本來是培訓軍官的,現在把他們當成了士兵使用。作為緝私武裝的稅警總團也來到了上海。

稅警總團是最先趕到上海的第一批增援部隊。他們剛剛趕到,顧不得休息,就投人了戰場。

稅警總團在蘊藻濱與日軍交戰。在這裏,第四團團長孫立人負了重傷。

蘊藻浜是一條河流,它全長僅有0公裏,寬不過二三十米。這樣的一條普通的小河流,之所以能夠被人們關注,是因為淞滬會戰。在這場會戰中,蘊藻浜是戰況最激烈的戰場之一。

參加過淞滬會戰的老兵,都會反複提到蘊藻浜。

淞滬會戰中,中國軍隊傷亡很大。

傷亡很大的原因,一方麵是兵力過於集中,成為日軍重武器的靶子;一方麵是上層指揮無方。

可是,如果不集中兵力,更容易讓日軍突破。,所以,當時的中國軍隊,隻能選擇人海戰術,用巨大的犧牲來阻擋日軍的進攻。

稅警總團來到上海的時候,日軍的第三師團又被打殘了。

可是,日本的軍隊在被打殘後,能夠很快得到補充,戰鬥力絲毫也不會下降;而中國軍隊被打殘後,盡管照樣得到補充,但是戰鬥力大大下降。

這是為什麽?

因為日軍每一個師團都來自同一個地方。比如,第三師團來自名古屋,第四師團來自大阪,第五師團來自廣島。因為來自同一個地方,語言飲食和風俗習慣都是一樣的,在戰場上相互配合相互交流也很得力。如果第三師團被中國軍隊打殘了,陣地就先交給第九師團,第三師團趕快去補充。從哪裏補充,還是從第三師團的根據地名古屋補充,補充的都是些什麽人?補充的都是從第三師團退役後的老兵。這些老兵回到當初的部隊,官兵都很熟悉,武器也是曾經用過的,再次走上戰場,自然戰鬥力絲毫也不會下降。第三師團補充完畢了,立即接替又被打殘了的第九師團,而第九師團也依法炮製,繼續進行補充。

再反觀中國軍隊,德械師87師被打殘後,隻能從別的部隊去補充,而德械師全是徳式裝備,補充的戰士連怎麽使用都不會。既然不會用徳式裝備,那就用自己的漢陽造吧,可是德國武器和中國武器在一起混雜使用,戰鬥力又怎麽能夠發揮出來?還有,老兵和新兵來自不同的地方,中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十裏不同俗,百裏不同音,交流都會發生困難,又如何能夠進行戰術指導?最後隻能是長官怎麽做,士兵們就跟著照做。所以,抗戰時期,中國軍隊的下級軍官,傷亡非常大,尤其是連排一級軍官,為什麽會這樣?因為打仗的時候,他們衝在最前麵。

比如,日軍每個士兵在走上戰場前,都最少打過幾百發子彈,練就了一副好槍法;而中國軍人,很多是抓的壯丁,上了戰場,連槍是怎麽使用的,都不知道。

懂得了日軍的兵役法,就不會對抗戰時期的中國軍隊求全責備了。這些年,經常聽到有人說,中國軍隊打了八年,為什麽沒有成建製地消滅日軍一個師團?這實在是冤枉中國軍隊。

僅以孫立人的新一軍為例。在緬北戰場,號稱“叢林戰之王”的日軍第18師團,是新一軍最主要的對手。據統計,第18師團在與新一軍的交戰中,至少進行了 15次補充。盡管第18師團的番號還在,但是打到最後,幾乎全是補充進來的新兵了。

我釆訪的老兵阮明剛,在湖北隨州老家被抓了壯丁後,跟著部隊去打台兒莊,邊走邊學打槍,走了一個月,到了台兒莊,學會了打槍,卻沒有過一次實彈射擊,因為子彈太金貴了。

我采訪過的八路軍戰士劉誌明說,當時他們連隊裏,平均一杆步槍隻能配發四顆子彈,很多人拿著大刀長矛上戰場。為了迷惑日軍,八路軍把高粱杆折成一寸長的小節,塞進子彈袋裏迷惑日軍。

“二戰”時期,還有哪支軍隊能夠窮成這樣?

電影中經常能夠看到,八路軍伏擊日軍的時候,槍一響,就馬上冒著彈雨,發起衝鋒。為什麽?我問過好幾個八路軍老兵。他們說,八路軍窮啊,沒有那麽多子彈,隻能和日軍白刃戰,打死日軍後,才能繳獲槍支彈藥。

當年淞滬戰場上的戰況有多慘烈?慘烈得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日軍先後向上海投人了20萬兵力,中國投入了50萬兵力,雙方70萬兵力投放在一座城市裏,那時候的上海遠遠不如今天的上海這麽大,兵力的密集情況,完全能夠想到。

日軍攻打了十幾天,每天隻能推進幾百米,而每一米都變成了焦土,地麵上遍布著彈片和彈頭,這是中國有史以來打得最為慘烈的一場戰役。

那時候的上海還沒有摩天大樓,房屋的結構也不全是鋼筋水泥,那些低矮的磚瓦結構的房子,在日軍一顆炮彈的轟炸下,就會轟然倒塌,將藏在其中抵抗的中國軍人掩埋。在淞滬會戰中,不知道日軍共消耗了多少發炮彈,但是,僅僅日軍出動的飛機,每天都在500架次。每天500架次的飛機,盤旋在一座城市的上空,反複轟炸,這座城市還有多少值得轟炸的東西?更何況,還有比飛機炸彈多得多的艦船炮彈和各種山炮野炮小鋼炮的炮彈。為了這次淞滬會戰,日軍除了20萬陸軍和海軍共同參與外,還派遣了一支炮兵旅團和三支炮兵聯隊。日軍的一個旅團,相當於中國的一個師;一個聯隊,相當於中國的一個團。除此之外,日軍的各種炮裝備到了每一個中隊和小隊裏。現在算算,日軍共有多少門炮?

而中國軍人,在這麽密集的炮彈轟擊下,居然沒有死,居然還在反擊,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日軍除了炮彈外,還有坦克,坦克裝備到了每一次衝鋒中。而中屆那時候的坦克,稀罕得不得了,除了第2030師有坦克外,其餘的軍隊連坦克是木頭做的,還是泥巴糊的,都不知道。

所以,每次日軍展開攻擊,坦克打頭,步兵緊跟其後,向著中國軍隊的陣地慢悠悠地開過來,中國軍人沒有見過這個像烏龜殼一樣的玩意,就拿起槍瞄準射擊,子彈打在坦克上當當作響,連一條印痕都沒有留下。坦克開到了跟前,將至死不退的中國軍人壓在了履帶下,跟在坦克後麵的日軍將躲在一邊的中國軍人射殺,然後繼續向前進擊。

中國軍人在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後,才明白這個鐵烏龜不能用子彈打,隻能炸。可是怎麽炸呢?中國軍隊沒有反坦克炮,沒有火力凶猛的野炮,中國少量軍隊裝備的平射炮,對坦克就根本構不成威脅,而且這些威力弱小的平射炮在日軍第一輪轟擊下,就幾乎喪失殆盡。

萬般無奈下,中國軍隊隻能使用自己的最基本武器,用手榴彈炸。

我曾經采訪過參加了淞滬會戰的第七軍老兵梁天恩。他說,在淞滬戰場上,每個士兵能夠領到兩枚手榴彈。隻發給每個士兵兩枚手榴彈,可見當時的中國軍隊有多窮,這還是作為主力使用的,衝在最前麵的第七軍,而另外的軍隊,估計連手榴彈也沒有,隻發給幾發子彈。中國軍人們就拿著這幾發子彈,和擁有坦克飛機艦炮的日軍,在上海這個有限的空間作戰。

用手榴彈炸坦克,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手榴彈又如何才能炸坦克呢?隻能用人體炸彈。把很多枚手榴彈綁在身上,爬向坦克,接近了坦克後,拉響手榴彈,自己和坦克同歸於盡。

坦克裏有日軍,日軍能夠在潛望鏡裏看到前麵的動向。坦克後麵是日軍,日軍能夠看清左右和後麵的動向,在四麵都被日軍密切注視的情況下,要接近坦克,談何容易!一個戰士上去了,還沒有拉響手榴彈,就犧牲了,另一個戰士衝上去,又犧牲了。往往為了炸掉一輛坦克,要犧牲很多個戰士的性命。

梁天恩回憶說,為了炸掉一輛日軍的坦克,常常要犧牲一個排的戰士!

防守蘊藻浜北岸的除了稅警總團,還有第11師62團。62團幾乎全軍覆沒。其中,第一連在守衛陣地時,一天就換了三個連長。打到最後,隻剩下了六名戰士,日軍衝上來,六名戰士與日軍展開白刃戰,一刀砍死了日軍的宿田信義中隊長,最後全部壯烈犧牲。

上海久攻不下。

而淞滬會戰開始前,日軍大本營就曾經誇口說:隻需三天,就能夠拿下上海。而現在幾十個三天都過去了,為什麽日軍還不能占領上海?

西村敏行回到大本營,第一句話就說:速速向上海增兵。

在沒有新一軍在印緬戰場誕生之前,第一軍被當時的人們常常提起。蔣介石、何應欽都在第一軍當過軍長。抗戰開始前的19碎,胡宗南擔任第一軍軍長。

第一軍也是首期趕到上海前線的軍隊。

激戰數天後,淞滬警備司令部作戰參謀劉勁持受命來到第一軍了解情況,第一軍參謀處長傅維潘介紹說,他剛剛從第一師回來,第一師共有兩個旅長,都已受傷;四個團長,兩個犧牲,兩個受傷;第一師所有的連長中,除過通訊連連長外,其餘的全都死亡或者重傷,現任的所有連長都是戰場上重新任命的。

所有的長官非死即傷,仗打到了這個份上,已經不僅僅用慘烈能夠形容了。

中國人民解放軍上將陶峙嶽,在抗戰之初任第八師師長。他率部參加了淞

滬會戰,而當時他就是和稅警總團並肩作戰,在蘊藻浜阻擊日軍的。陶峙嶽在後來的冋憶錄中寫道:

“我們必須與陣地共存亡。無論官兵,思想上隻有國家民族,個人安危均已置之度外,因此,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我們在蘊藻浜與敵人周旋了21個日日夜夜,陣地安如磐石。部隊每天處在戰火硝煙之中,休息和進餐隻有在戰鬥的間隙裏進行。戰鬥之頻繁激烈為前所未見。我們由於缺乏空軍和重武器,除偶爾夜襲外,主要是防禦,以免消耗實力。後來有人問我,在當時那種艱苦的條件下,怎麽能堅守21個日夜的?我說,就是兩個字:死守。”

參加淞滬會戰的稅警總團分成了兩個支隊,從江蘇趕往上海,因為一路有日軍轟炸,公路鐵路毀壞嚴重,他們趕到上海的時候,已經到了 9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