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鷹揚虎躍3

5月11日,滇西反攻開始,也有的資料寫為“反攻怒江”。

此時的中國遠征軍,在三條線上與日軍作戰:緬北戰場、滇西戰場、英帕爾戰場。

中國、緬甸、印度,都在作戰。

在瓦魯班,中國戰車營繳獲了第18師團關防大印和師團長田中新一的私章,打死了一大批大佐,可是師團長田中新一跑了。

田中新一怎麽跑的?他不是被堵在山洞裏嗎?為什麽還能跑掉?

由中華書局出版的日本防衛廳防衛研究所戰史室所著的《緬甸作戰》中,詳細記述了田中新一隻身從瓦魯班逃脫的經過:

“……坦克逐漸侵人師團司令部與長久聯隊之間,師團長抓住敵人行動的瞬息間歇,勇敢突破,好不容易到達瓦魯班,但敵坦克群似在尾追師團司令部,不久也出現在瓦魯班,與長久聯隊的一部和獨立速射炮大隊之間展開激戰。”查閱相關資料,沒有找到任何材料足以證明當日中國軍隊偵察到了田中新一司令部所在地,所以,這場痛殲第18師團司令部的戰鬥,完全是誤打誤撞的。中國軍隊隻知道跟在日軍屁股後麵猛追猛打,完全不知道追打的,居然是第18師團司令部,而且居然中了頭彩,三發炮彈就打死了一大批大佐。

日軍的這本書很有意思,把田中新一的逃跑描繪得非常英勇,實在可笑。可見,吹牛不是誰的專利。

這本書繼續寫道:

“敵逐漸縮小包圍圈。我師團主力在南北河與瓦魯班之間的狹小地帶裏,失去行動自由,各地陷人混戰。師團長以長久部隊壓製敵人。企圖在此時間裏,將相田部隊及師團其他直轄部隊轉移到瓦魯班南方,順著大道向南方突圍,但敵人封鎖了大道,未能成功。師團正麵臨著極端險惡環境”

日軍描述的被圍場景,這個可以有。當時,廖耀湘的新22師和戰車營,從北向南壓下來,孫立人的新38師和麥支隊,切斷了日軍南逃的道路。這段文字記述,是較為客觀的。日軍第18師團確實麵臨滅頂之災。

相田部隊,指的是第18師團步兵指揮官相田俊二少將,他當時率領著第18師團以55聯隊為主的殘兵敗將。

“然而,最終師團利用工兵聯隊長深山忠勇中佐事先砍伐開辟的秘密通道,僥幸逃出絕境。”

原來,田中新一是通過暗道逃走的。緬北叢林覆蓋,視線極差,即使在空中,也隻看到莽莽叢林,看不到這樣的秘密通道。

日軍撤退的時候,是相田部隊先撤,“長久部隊依然留在瓦魯班,背向道路入口,堅持苦戰到最後。……田中師團長於月7日命令長久聯隊撤退,師團下一步防禦線是傑布班山一線。”

日軍在傑布班早就構築好了堅固的工事,等著中國軍隊到來。

第五節傑布班山和高黎貢山

傑布班山像一頭疲憊的耕牛,橫臥在緬北叢林,隔開了胡康河穀與孟拱河穀。現在,中國軍隊已經占領了北麵的胡康河穀,而要進攻南麵的孟拱河穀,就必須通過傑布班山。除此而外,別無他路。

傑布班山海拔4000尺,北麵異常陡峭,南麵漸趨平緩。中國軍隊要從北向南進攻,必須仰攻,而仰攻則是最難以成功的一種攻擊方式。

連接胡康河穀和孟拱河穀的,隻有一條道路。而這條道路通過傑布班山,有一道隘口。隻要守住這個隘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這個天然隘口叫做沙都渣。沙都渣的兩邊,層巒疊嶂,形同刀削,即使猴子也難以爬上去。

而且,這道隘口全長六十多裏,處處易守難攻,在這六十多裏長的雄關險隘中,日軍可以從容阻擊。

中國軍隊想要強攻傑布班山,強攻沙都渣,實在太難了。

1944年的4月正值緬北最為幹旱的季節,傑布班山幹旱無水,中國軍隊經過此地,飲水都是極大的困難,很可能要付出巨大犧牲。

而且旱季過後,緊跟著就是雨季。雨季來臨時,如果中國軍隊還不能越過傑布班山,如果沒有被旱死,那麽就要被困死山中。

1944年4月末5月初,在亞洲戰場上,有三支軍隊在熱帶雨季來臨前,向著高山地帶發起進攻,想盡快結束戰爭。第一支是中國遠征軍X部隊在緬北攻打傑布班山,第二支是中國遠征軍Y部隊在滇西攻打高黎貢山,第三支是日軍攻打印緬邊境的英帕爾山脈。

當時,處於最有利形勢的是攻打英帕爾山脈的日軍,他們已經將英軍包圍,而處於最不利的,是中國的兩支軍隊。傑布班山隻有一條通道,這就是沙都渣;高黎貢山上,隻有兩條通道,這就是南齋公房和北齋公房。無論是在沙都渣,還是在南北齋公房,日軍都經過了兩年的苦心經營,每一座巨石後,都被日軍修築了工事;每一座山腳下,都密密麻麻布滿了日軍的機槍眼。

值得慶幸的是,兩支中國軍隊都趕在雨季來臨前,翻越了傑布班山和高黎貢山;而日軍沒有在雨季來臨前,攻下英帕爾山脈,結果從緬甸通往英帕爾的道路被衝塌,平地積水成河流,日軍後勤無法保障,65000名死亡的日軍中,大部分不是被餓死,就是被淹死。

攻占傑布班山和高黎貢山,絕不是一帆風順的。

傑布班山,筆者隨後會寫到,現在先說說攻占高黎貢山。

攻占高黎貢山的,有中國兩支軍隊,一支是第11集團軍,一支是第20集團軍。

筆者采訪過當年11集團軍司令部參謀譚延煦,他講述的高黎貢山讓筆者直到今天還震驚不已。

譚延煦跟著第11集團軍司令部來到高黎貢山下的時候,是一天傍晚,高黎貢山已經被先頭部隊攻占了。

日軍在高黎貢山構築了兩年工事,在每一處山隘,每一處路口,都修建了明暗碉堡,而且有的碉堡還在地下相連,第一處隘口被中國軍隊突破,日軍就通過地下通道撤退到第二處隘口,繼續防守。

第11集團軍的先頭部隊,在攻打易守難攻的高黎貢山時,付出了極大的犧牲。

因為高黎貢山太過陡峭,無法埋鍋造飯,司令部就命令在山下做飯,吃完飯後,就去翻山。

炊事班把米飯做好後,戰士們盛來米飯,卻無法吃下去,因為米飯有一股濃鬱的血腥味。當時大家都不知道這是什麽原因。

團長叫來炊事班長。炊事班長說,做飯用的水是山上流淌下來的泉水,而泉水全部被血染紅了。

團長讓重新打來一桶水,用手電光照亮,果然看到泉水是紅色的。

那次晚飯,大家匆匆撥拉了幾口後,就開始登山。

月光照耀著高黎貢山,夜風呼呼地刮著,讓人感到一陣陣陰冷。狹窄崎嶇的山路上,躺滿了死屍。走在前麵的人,不得不把路上的死屍搬到路邊,後麵的人才能夠通行。

譚延煦跟著第11集團軍司令部,一直走到天亮,還沒有走到山頂。

太陽升了上來,天氣卻越來越寒冷,人們不得不把單薄的衣服裹緊,以抵禦山上的寒冷。

越向山頂,死屍越多,尤其是在異常陡峭的地方,層層累積的死屍,鋪成了台階,一些死屍的身上還留著腳印,能夠想到當初衝鋒的戰士,是踏著這些死屍鋪成的台階,衝上去的。

死屍中,絕大多數是中國軍人的。

因為死屍擋住了路麵,讓司令部的人員無法通行,前麵開路的人不得不一具一具移開這些死屍。死屍的身上爬滿了螞蝗和各種各樣的蟲子,一搬動,那些蟲子和散發著腥臭的血水,就從綁腿的縫隙冒出來,濺在搬運士兵的身上和臉上。

越往山上走,氣候越寒冷,很多人是凍死的,他們的身上穿著單薄的衣衫。高黎貢山高入雲端,最高處有三千米,山頂上還有積年未化的冰雪。

當時,沒有多少地理知識的中國士兵,並不知道高山上的氣溫和山腳下的氣溫相差會有多大;縱使知道了,也沒有一件禦寒的棉衣。抗戰到這時候,已經打了七年,中國的家底已經徹底打光了,廣大北方淪陷區的棉花,也無法運至西南山區在高黎貢山上,中國軍人用七條命換日軍一條命,而凍死的中國戰士,超過戰死的中國士兵。

由於高黎貢山道路狹窄,中國戰士隻能一個跟著一個往上衝,前麵的戰士倒下去了,後麵的戰士把機槍架在前麵戰士的屍體上,向日軍射擊。

曾有一名營長,來到陣地上,看到滿地都是死屍,他高喊一聲:“站起來。”然而,沒有一個人站起來,回答他的,是日軍工事裏的槍聲。

這些都不是虛構的,都是當年戰士的口述。

高黎貢山,是“二戰”中海拔最高的戰場。

抗戰勝利後,有人寫了回憶高黎貢山戰役的文章,一些日軍的資料也翻澤過來,當年憑險據守高黎貢山的,是日軍第56師團的三個大隊。

第20集團軍走的是北齋公房,第11集團軍走的是南齋公房。

在北齋公房這一條路上,一個名叫灰坡的地方,給很多遠征軍戰士留下了很深的記憶。

去過華山的人,都知道有一處極為險峻的地方,叫蒼龍嶺。灰坡和蒼龍嶺一樣,高高聳起,山脊上僅有三四米寬,而兩邊都是萬丈深淵。這種地方,實在太易守難攻了。

遠征軍攻打灰坡,接連兩天都沒有奏效,死亡數百人。第二天夜晚,遠征軍兩個營的戰士,用繩索把武器綁在身上,把山炮拆成零件,也背在身上。在團長陶達綱的率領下,攀附著垂直的葛藤,一寸一寸摸索著向上攀爬,終於趕在天亮來到了灰坡右後方的一處山梁,然後,把山炮又組裝起來,對著灰坡日軍的據點猛轟。與此同時,灰坡下另一營戰士挺著刺刀、揮舞大刀強行仰攻。

就這樣,終於占領了灰坡。

時至今日,每逢夜晚,當地的農民還不敢從灰坡經過,傳說中灰坡一直鬧鬼。而每逢刮風下雨,站在灰坡下,就能夠聽到喊殺聲和武器相撞的聲音。

因為高黎貢山太過陡峭,當年滇西反攻的時候,僅在北齋公房這一條路上,就有2600匹騾馬,在翻越高黎貢山的時候,墜崖身亡。

北齋公房這條路上,犧牲了一名遠征軍團長,他叫覃子斌,是遠征軍54軍 198師592團團長。

1944年5月30日,在攻打北齋公房的時候,覃子斌帶著特務排在前搜索,被日軍發現。日軍五挺機槍一齊掃射,衝在最前麵的覃子斌大腿骨被打斷。有人勸他下去救治,可是覃子斌讓士兵背著他,繼續指揮戰鬥。後來,因為血流過多,以身殉國。

覃子斌犧牲後,遠征軍經過了 16天的激戰,才占領了北齋公房。

北齋公房守衛的日軍中,有一個衛生兵叫吉野孝公,在北齋公房被遠征軍攻占後,吉野孝公逃到了騰衝。在騰衝戰役中,這名日本衛生兵又僥幸不死,回到了日本。

後來,這名日軍衛生兵寫了一本書,叫做《騰越玉碎記》,描寫了他當年在滇西戰場的所見所聞。騰越,今天叫騰衝,是滇西的一個縣,當年中國遠征軍在這裏付出了巨大的犧牲。

中國遠征軍攻打不容易,日軍守衛也不容易。寒冷、饑餓、疲困、失敗、逃走,讓這些看不到希望的日軍精神崩潰了,吉野孝公親眼看到一名日本兵大聲叫罵著,把槍支扔下煙霧繚繞的山穀中,然後縱身跳了下去。

198師594團團長陶達綱戰後曾經寫到過這樣一件事情:1944年6月1日早晨 9時,擔架兵抬來了兩個被凍僵的士兵到他麵前。他摸摸士兵的手腳和額頭,都冰涼冰涼的,但是士兵的眼睛還能動。他趕快讓擔架兵把這兩個戰士抬到火堆旁,並讓醫生打強心針,但是沒有用。他又端來自己準備吃的稀粥,喂給他們,還是沒有用,已經喂不進去了。陶達綱眼看著兩個被凍僵了的士兵在自己麵前死去。

《54軍滇西攻勢作戰戰鬥詳報》中也記載,6師107團在翻越高黎貢山攻打一個名叫高粱弓的陣地時,因為氣候寒冷,兼之陰雨連綿,道路崎嶇,濕滑難行,先頭部隊沿途凍斃和跌斃者,達一百多人。

這一百多人沒有死在日軍的火力中,卻倒在了奇寒的氣候中,實在可惜,梁家佑當年是中國駐印軍新38師重炮三營一連少校翻譯官,他在回憶文章中這樣寫道:“我隨三十師來到南坎與從滇西打過來的遠征軍會師,美國聯絡官有去參加會師大會的,回來跟我說:‘這麽冷的天,遠征軍士兵還隻穿著單衣短褲,太可憐了。這樣裝備的軍隊能夠打敗日本人,真是太了不起,太偉大了!’”

與寒冷一起折磨人的,還有饑餓。

因為山勢陡峭,陰雨連綿,陳納德的飛虎隊盡管可以飛臨高黎貢山,但是飛機無法空投攻打高黎貢山的戰士隻能依靠挖掘竹筍、草根充饑。所以道路兩邊的土壤都被翻了一個遍。

至於被壓縮在工事裏的日軍,他們的情況更慘了。由於補給線被遠征軍切斷,負隅頑抗的日軍隻能用馬肉和人肉充饑。

每逢一輪炮彈炸過,日軍的馬匹中彈倒地,地堡裏的日軍就拿著刺刀,高聲喊叫著衝上還在悲鳴的馬匹,興高采烈地割下一塊肉。即使炮彈就在身邊炸響,他們也不管不顧,恐懼已經被饑餓所代替。

然而,山上也沒有多少馬可供食用,馬肉很快就吃完了,日軍開始吃人肉,團長陶達綱率領戰士們攻下了一個叫做冷水溝的陣地後,看到水池裏漂浮著十幾具日軍的屍體,這些屍體大腿上和屁股上的肌肉都被挖空了,**出骨架。他不明白日軍屍體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等到他來到日軍防守的地堡後,看到地上的黑色大便,他終於恍然大悟,原來那些日軍都是被吃了。

遠征軍把日軍逼得吃人肉,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是無法想象的。

當年,腳穿草鞋,身穿單衣的中國遠征軍,硬是冒著零下十幾度的嚴寒,把高黎貢山上的日軍,像掏老鼠洞一樣一個個掏出來。美國的觀察員在看到這種情景後,大為感動,他們在美國新聞處編寫的《怒江戰役述要》中感歎道:

“隻有中國軍隊才能越過這樣的天塹,在這樣惡劣的地形中作戰。”

筆者聽到好幾個緬北遠征軍的老兵說,當他們和滇西遠征軍會師的時候,看到滇西遠征軍穿得破破爛爛,連一件禦寒的衣服都沒有,“誰能想到,中國戰場上的士兵苦成這樣?”

高黎貢山實在太艱險了,上山很陡,下山同樣很陡。

譚延煦看到上山的路上,有倒下去的人,下山的路上,同樣還有倒下去的人。那麽多的死屍,沒有人掩埋,都發臭了,無數的蛆蟲在這些死屍上爬,遠遠望去,能夠看到一條白色的蛆蟲的河流。

那種情況,讓任何一個看到的人,都會頭皮發麻,渾身每根汗毛都會倒豎起來。

第二天下午6時,譚延煦翻過了高黎貢山。

在這裏,他聽說,翻越過高黎貢山的先頭部隊,隻抓住了幾名日軍俘虜。

高黎貢山的戰鬥結束了,但是接下來中國遠征軍還要經過同樣激烈的戰役,這就是鬆山戰役、騰衝戰役、龍陵戰役。

相比中國駐印軍在緬北的反攻,中國遠征軍在滇西的反攻,傷亡要大得多。曾參與滇西反攻的第11集團軍副司令兼第六軍軍長黃傑,在《回憶滇西反攻》中這樣寫道:“總計反攻滇西全戰役,自1944年5月11日起,至1945年1月27日止,共費時八個月十六天,我軍官兵傷亡48598名。赤膽忠魂,永鎮河嶽,其冒白刃,灑熱血,精忠貫日之精神,將永垂青史。”

攻打傑布班山,依然采用“以正合,以奇勝”的計策。為什麽中國軍隊此計策屢試不爽,而日軍為什麽就總是被動挨打呢?

筆者曾經就此事詢問過老兵。老兵說,緬北叢林中,要開辟一條後勤補給線,極不容易,日軍的後勤補給線也隻有一條,這條後勤補給線,就是日軍的命門,隻要中國軍隊切斷了這條補給線,日軍隻能坐以待斃。

新一軍之所以能夠屢戰屢勝,因為他們找到了日軍的命門。找準了命門,就能夠一招致命。

新22師和戰車營在正麵攻打,強行突破;新38師和麥支隊翻越傑布班山,從側麵迂回。

日軍又要被裝進口袋裏悶死了。

這不怪新一軍,要怪隻能怪日軍自己,誰讓你們把兵力分散在每處陣地,剛好就給了中國軍隊各個擊破的機會。

那麽,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辦?應該反滲透。中國軍隊迂回包抄,日軍也應該迂回包抄,主動出擊,而不是被動防守。田中新一曾經兩次派出過迂回包抄的小部隊,很不幸地都碰上了中國的穿插部隊,很快就被擊敗了。比如,那個新一軍的上尉翻譯鍾正平,他是台灣人,當初就是作為反滲透的一員,參加對中國軍隊後方基地的攻擊。

田中新一的失敗在於,隻派出了小部隊,而沒有派出大部隊。如果派出大部隊反滲透,襲擊中國軍隊的後方基地,那真的勝負難料。然而,田中新一又下不了這樣的決心,他總在幻想著依靠天塹能夠阻擋中國軍隊的進攻。

所以,田中新一的失敗是注定了的。

新38師112團在左麵,113團在右麵,114團在中間,向傑布班山迂回穿插。然後,他們翻過山後,就攻打孟拱。而孟拱以北的加邁,留給新22師。

如果新38師攻占了孟拱,那麽加邁之敵就無一逃脫。這又是一個關門打狗的妙計。

李文才所在的113團,在傑布班山中行走了14天。這14天的日子,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李白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如果李白去了傑布班山,他一定會說,傑布班山比蜀道還要難。

李文才記憶中的傑布班山有兩難:一是翻越難,一是飲食難。翻越難是因為山勢陡峭,徒手尚且不易攀登,何況還要帶著山炮和槍支彈藥;飲食難還是因為山勢陡峭,飛機無法空投,糧食飲水難以為繼。

資料中對當年113團翻越傑布班山有這樣一段描寫:

“山道陡而且滑,上下山都要用手爬,馬馱著炮不能行動,隻能用人抬,讓騾馬空著身子走,它們不時還要從山上滑跌下去,兩天工夫就跌斃了二十多匹。”

當年中國駐印軍的夥食是大米、麵包、罐頭,因為頓頓吃罐頭,每個人都一見罐頭就反胃,沒有了副食,大米飯也吃不下去。後來,有人發現了幾種野菜可以食用,炊事兵就把這些野菜挖回來,與牛肉罐頭放在一起煮炒,結果發現非常好吃。

從古到今,軍糧一直是軍隊中的重中之重。“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了軍糧,部隊就會不戰自潰。官渡之戰中,為什麽曹操的軍隊能夠戰勝十倍之敵的袁紹軍隊,關鍵就在於曹操占領了袁紹的屯糧之所烏巢。至今還在陝西關中一帶流行的鍋盔,是諸葛亮發明的;在福建北部一帶流行的光餅,是戚繼光發明的。正因為鍋盔和光餅這兩種吃食,便於攜帶,製作簡單,而且耐於儲藏,所以保證了諸葛亮和戚繼光打勝仗。

中國駐印軍在緬北無人區作戰,按理說後勤補給也很困難。但是天空中有飛機空投,地麵上有中美工兵團築路,從新平洋基地上的戰略物資,可以從空中和陸路無限度地運至前線。

還有,緬北崇山峻嶺中有挖不完的野菜,這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野菜為戰士們提供維生素,大洋洲生產的牛肉罐頭為戰士們提供蛋白質,營養充足了,戰士們才能打勝仗。

李文才己得部隊登上傑布班山時,捕獲了一條大蟒蛇。

緬北的蟒蛇非常巨大,可以長達好幾米,重至上百斤。那次正在行軍,突然樹叢裏竄出了一條巨大的蟒蛇,北方來的戰士看到蟒蛇,驚慌失措,而廣東籍的幾名戰士,興奮異常。蟒蛇猝然見到人群,驚慌離去,幾個廣東戰士追趕蟒蛇,其餘人跟在後麵,大家歡聲笑語,忘記了這是去奔襲日軍。

那條蟒蛇逃進了一個洞穴裏。廣東籍戰士膽子很大,他們打著手電筒,追了進去。北方戰士站在洞口,膽顫心驚。一會兒工夫,那幾名廣東戰士就把蟒蛇抬出來了,蟒蛇張大嘴巴,還在嘶嘶叫著。

那天,全連所有人都吃了一頓香噴噴的蛇肉。

李文才說,在緬甸,戰士們還吃過大象肉。緬甸的大象很常見,即使最貧窮的農家,通常家中也飼養著一頭大象,幫助幹農活。

但是,大象肉不好吃,而蛇肉卻很美味。

第六節飛兵直下

日軍完全沒有想到,新38師會翻越從來沒有人翻越過的傑布班山,他們想當然地以為,這座陡峭的山脈會成為他們阻擋中國軍隊的天然屏障。他們沒想到,中國軍隊居然爬上了連鳥也站立不住的傑布班山。

新38師分三路越過了傑布班山後,如同水銀瀉地,直撲日軍。

李文才所在的新38師113團在下山的途中,曾有幾次與日軍發生了激戰,日軍均被全殲。新38師很像三國時期偷襲四川盆地的鄧艾一樣,破釜沉舟,隻能前進,不能後退。傑布班山,當地人稱為“無頂之山”,意思是山峰高聳,看不到頂。

113團翻越傑布班山用了 14天。我采訪到的11集團軍司令部參謀譚延煦介紹,他跟隨司令部翻越高黎貢山,用了一天一夜,可見傑布班山比高黎貢山更為險峻難行。但是,在高黎貢山,中國軍隊付出了至少犧牲3000名將士的代價,而在傑布班山,新38師傷亡僅有幾十人。

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是,高黎貢山是強攻,日軍在高黎貢山構築了兩年工事,等著中國軍隊來進攻;而傑布班山是迂回,新38師避開了日軍同樣構築了兩年的工事,來到日軍的後方。日軍的工事再堅硬,也不起作用。

有一點,筆者想不明白,為什麽滇西遠征軍就不迂回?為什麽要與高黎貢山上的日軍硬碰硬?如果他們迂回包抄,則就不會有這麽大的傷亡了。

滇西遠征軍和緬北遠征軍的戰法不相同,滇西遠征軍是一個陣地一個陣地與日軍爭奪,傷亡自然很大。緬北遠征軍是避實就虛,切斷日軍後路,日軍自然陣腳紊亂,戰鬥力降低。為什麽滇西遠征軍不能采取緬北遠征軍這種戰法?

可能是這樣的,緬北沒有人煙,滇西人煙稠密。緬北遠征軍迂回包抄,切斷日軍糧道,日軍隻能被餓死;而滇西遠征軍迂回包抄,日軍會禍害滇西百姓,所以滇西遠征軍隻能一個陣地一個陣地與日軍激戰,將日軍全部消滅。

在傑布班山,麥支隊又被救了一次。

當田中新一察覺到翻越了傑布班山的,不是中國軍隊的小分隊,而是整整一個團的時候——此時,日軍最先發現了 113團,田中新一手忙腳亂,立即從防守孟拱河穀的第55聯隊和第114聯隊中,各抽出一個大隊,用來阻擊113團。雙方立即展開了廝殺。這場廝殺是異常慘烈的,因為113團沒有了退路,他們不可能再順著原路返回去。傑布班山北麵的懸崖峭壁,攀登上來已經極端困難,而要從那裏下山,是完全不可能的。因為日軍也沒有了退路,如果被中國軍隊占領了身後的孟拱河穀,日軍堆積如山的糧草彈藥就會丟失,此處堅守的日軍隻能坐以待斃。

走在113團前麵的,是麥支隊第一營。

日軍的反衝鋒很快就打散了麥支隊第一營,他們向後撤退,日軍銜尾追擊。113團第三營迎著日軍的炮火頂上去,救出了麥支隊第一營,鞏固了陣地。麥支隊異常敬佩中國軍隊,他們說:“我們和新38師在一起作戰,便什麽都不怕。”

就在113團從右麵翻越了傑布班山,與日軍兩個大隊激戰的時候,從左麵翻越傑布班山的112團,也與日軍打了一場遭遇戰。

翻過了傑布班山後,112團殲滅了日軍一個情報站,日軍無一漏網。所以此時日軍完全不知道,還有一支中國軍隊已經出現在了孟拱河穀。

112團繼續前行,又遭遇了一個日軍中隊,激戰中一部分日軍被殲滅,一部分日軍逃入了密林中。叢林中作戰,追逃不易,因為僅僅相隔十幾米,就找不到人影。

此時,112團距離日軍的屯糧之所加邁僅有十幾公裏。

112團和113團旗開得勝,114團也不甘示弱。

張義栻所在的114團走中路,他們在翻過了傑布班山後,僅僅用10天時間,就端掉了日軍16個據點。然後,與日軍山崎四郎指揮的日軍第55聯隊、第 56聯隊、第114聯隊各一部遭遇,擊潰日軍,與112團會合。

此時,部署在孟拱河穀的日軍有:補充完畢的第18師團第55聯隊、第56聯隊,從密支那調來的第114聯隊,還有新調來的第56師團第116聯隊。除此而外,還有日軍第5師團和第24混成旅團,在趕往孟拱河穀的路上。

日軍在守,中國軍隊在攻。

孟拱河穀向南向東,再無陡峭山勢。如果日軍不能把中國軍隊消滅在孟拱河穀,以後的戰役將更難打;中國軍隊不能將日軍消滅在孟拱河穀,勢必前功盡棄,日軍展開大舉反攻,又會將中國軍隊趕出緬甸。

所以,孟拱河穀,是日軍依靠的最後一塊屏障,也是中國軍隊最後一塊難啃的骨頭。無論是誰打勝了這一仗,都能夠扭轉戰局。

此時,在幾百公裏之外的英帕爾高原,日軍陷人了困境。

據資料記載,在英帕爾戰役初期,蒙巴頓來到瓦魯班前線,一方麵慰問中國駐印軍,一方麵向中國駐印軍提出,想讓中國駐印軍會師英帕爾,幫助英軍擊敗日軍。但是,史迪威堅決拒絕了,如果此時回師英帕爾,中國駐印軍前功盡棄,而且勞師遠征,非兵家所為。史迪威向蒙巴頓講了中國古代“圍魏救趙”的典故,他表示,中國駐印軍在緬北進攻越順利,越能牽製更多的日軍,越能增援英帕爾戰役。

史迪威一直沒有忘記第一次緬甸戰役中英軍對待中國遠征軍的態度,他曾經給馬歇爾寫過一封信,信中說:“英國在印度的駐軍,足以拯救緬甸,但不向緬甸增派一兵一卒,一定是得到了倫敦的命令,隻是象征性地抵抗一下就撤出了緬甸。”當年,英軍要放棄緬甸,居然不通知中國遠征軍的最高指揮官史迪威,讓中國遠征軍損失了4萬。此時,蒙巴頓前來求援,史迪威豈能好了傷疤忘了疼,又屁顛屁顛地去跟在英國人後麵俯首帖耳?這種事情,史迪威肯定是做不出來。

蒙巴頓說不動史迪威,隻好回去了。

事實上,史迪威說得很有道理。

比如,日軍的第5師團和第24混成旅團。這兩支日軍本來是作為英帕爾戰役的預備隊。英帕爾戰役初期,日軍進展順利,緬甸方麵軍司令河邊正三中將認為日軍在英帕爾勝券在握,占領印度隻是遲早的事情,就將這兩支預備隊調到了緬北,去與中國駐印軍作戰。在緬北,號稱“叢林之狐”的日軍第18師團,被中國駐印軍追著尾巴打,河邊正三急需第5師團和第24混成旅團前去幫助“叢林之狐”。

第5師團和第24混成旅團趕到了遙遠的緬北後,雨季就來臨了,英軍龐大的兵力也部署完畢,英帕爾戰役的形勢發生了逆轉。日軍彈盡糧絕,苦不堪言,急需後方補充,可是緬甸西部已經無兵可派。參加進攻印度的日軍最高指揮官牟田口廉也日夜盼望著第5師團和第24混成旅團前來增援,可是這兩支援兵被中國駐印軍牢牢地拉住了雙腳,無法挪動一步。

萬般無奈之下,牟田口廉也隻好下令撤退,沒想到,饑餓、疾病、洪水,讓這支軍隊喪失鬥誌,連求生的本能也放棄了。按照資料記載,日軍在死亡的 65000人中,絕大多數死在敗退的路上。

而此時,同樣是在雨季,中國軍隊卻在進攻,一支進攻滇西的高黎貢山,一支進攻緬北的孟拱河穀,而且還都取勝了。

當時的報紙上有這樣一篇報道:美軍聯絡官曾令被俘之日軍櫻井中隊長對各國部隊戰鬥力做一估計。該中隊長則稱:“如以同等裝備,日軍可以一擊七緬軍,擊六印軍,擊五俄軍,擊四法軍,擊四意軍,擊三英軍,擊二美軍,擊二德軍,與中國軍隊則一比一平。”足證中國軍隊無論在戰略、戰術、戰技、精神各方麵,均不亞於各列強部隊。

櫻井中隊長所說不一定正確,因為按照戰後的戰績統計,一名中國駐印軍,可以對付兩名日軍。

英帕爾戰役結束後,英軍並沒有乘勝追擊,而是繼續龜縮在印度,等候緬甸的時局發生變化後,再下山反攻。當時,美軍在太平洋戰場上節節勝利,麥克阿瑟將軍發明了著名的“蛙跳”戰術,將負隅頑抗的日軍隔絕在一個個島嶼上,切斷日軍的封鎖線。其實,仔細分析一下,新一軍在緬北叢林中的戰術,

應該屬於“陸上蛙跳”,都是以切斷日軍補給線,全殲日軍為戰略目的。

1944年緬甸雨季來臨的時候,美軍正在太平洋戰場上發動塞班島戰役;中國駐印軍,也就是X部隊,正在緬北發動密支那戰役;而中國另一支遠征軍,也就是Y部隊,在滇西同時發動了鬆山、龍陵、騰衝三大戰役。

這三條線上的戰役取得了勝利,就會卡住了日軍的脖子,讓日軍無法動身,到時候,英軍就可以從英帕爾高原上下山,麵對垂死掙紮的日軍,想怎麽打就怎麽打。

事實證明了英軍是非常會算計的,而且算計得很到位,他們要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成果。英帕爾戰役是在1944年7月結束的,而英軍下山反攻已經到了 1945年1月。

1945年1月,美軍已經占領了太平洋島上的呂宋島,而且準備攻占馬尼拉,切斷日本大本營到緬甸仰光港口的航線,隻在朝夕之間。中國駐印軍已經打到了緬甸中部,直接威脅到英國在緬甸的利益。中國滇西遠征軍已經打到了畹町,將日軍徹底逐出了雲南。下一步,兩支中國遠征軍合兵一處,如果要攻取緬甸,緬甸指日可下。

這時候,自從第一次緬甸戰役後,僅僅打了一場英帕爾戰役的英軍,看到日軍日薄西山,氣息奄奄,終於決定出兵了。他們走下了英帕爾高原,大舉反攻。此時的緬甸日軍,因為中國軍隊長達20個月的反攻,已經精銳盡失,英軍進展比較順利。

和三年前的英軍一樣,1945年春天的日軍已經明白緬甸是守不住的,他們已經決定了放棄。1945年4月2日,日軍緬甸方麵軍司令官木村兵太郎從仰光退到了泰國。殘餘的日軍跟進,退出緬甸。當年的緬甸方麵軍司令河邊正三因為英帕爾戰役和緬北戰役的失敗,已被調回日本本土。一周後,英軍進入已無一名日軍的緬甸首都仰光。

所以說,反攻緬甸,中國遠征軍是當之無愧的主力。

1944年緬甸雨季來臨時,新一軍新38師完成了迂回包抄日軍的任務,廖耀湘的新22師在哪裏?他們進展如何?

當時誰也沒有相信新22師的正麵進攻也會非常順利。

進攻傑布班山口的,是新22師66團。

日軍不但在中國軍隊的必經之路上布有重兵,等待中國軍隊進攻,而且在道路兩側,還埋伏有奇兵,一旦中國軍隊進攻,兩邊的奇兵就會殺出,三麵合擊,壓迫中國軍隊後退。

這種打法不能不說是個高招。

可是,新22師66團團長陳膺華更棋高一著。

陳膺華派出一部分軍隊在傑布班山的山口佯攻,每天槍聲炮聲響成一片,聽起來很熱鬧。而實際上,大部隊兵分兩路,在濃密樹木的遮掩下,像猴子一樣,沿著山脊向傑布班山山口迂回,反而將日軍道路兩邊埋伏的兩支奇兵包了

餃子,然後,繼續前行。當他們走下山脊的時候,已經越過了傑布班山山口,將山口的日軍徹底截斷了。

現在,傑布班山山口不再對日軍有利,而是對中國軍隊有利了。中國軍隊前後夾攻,兩邊是高聳入雲的絕壁,日軍上天無路,人地無門。

日軍龜縮在堅固的碉堡裏,與中國軍隊負隅頑抗。

後麵的築路大軍正在修建的中印公路,要從傑布班山山口通過,這路日軍必須盡快肅清,新22師如果舍敵而去,後患無窮。

事實上,在這一路上,為了保證後麵工兵團的安全,中國軍隊把每一處防線上的日軍要麽全殲,要麽擊潰,絕對不能讓他們在後方流竄。

要炸毀這些碉堡相當不容易。首先,日軍的每座碉堡都構成了交叉火力,一旦有人走近,就從各個角度阻擊;其次,傑布班山山口地形複雜,到底日軍在這裏有多少個火力點,無法偵察清楚;再次,每個日軍碉堡的射擊孔,都非常狹小,從裏麵往外麵看,視線開闊,而從外麵向裏麵看,隻有巴掌大的一個小洞。

要炸掉這樣的碉堡,隻能依靠手榴彈。中國軍人僥幸穿過日軍的火力封鎖線,攀爬到日軍的碉堡前,將手榴彈扔進巴掌大的射擊孔裏,這是唯一可用的方法。

負責拔掉這些火力點的中國戰士,每個人去執行任務的時候,都身上纏滿了手榴彈。

可是,中國軍人把手榴彈扔進了日軍碉堡,而他們竟然能夠很快再扔出來。這樣手榴彈不是在懸崖下爆炸,不起任何作用;就是在中國戰士身邊爆炸,反而炸傷了中國戰士。

一份資料中這樣寫道:“戰士們殺得眼睛冒火,奮不顧身,個個蛇行而前,將手榴彈偷偷地塞進敵碉堡裏。萬一不成,戰士們竟然不顧生死,自為肉彈而負著手榴彈縱身跳人敵堡裏,與之同歸於盡。”

在傑布班山山口的戰鬥中,有一名機槍手名叫張長友,他一個人就用手榴

彈炸死了 8個日軍。

在攻打日軍半山腰上的堡壘時,張長友的機槍無法發揮作用,而他所在的班向日軍發起衝鋒時,又受到阻擊,班長被打傷了。看到這種情況,機槍手張長友就丟掉機槍,向戰友們要了十顆手榴彈,纏在身上,借助著石頭和樹木的掩護,靠近了日軍的堡壘,連丟幾顆手榴彈,堡壘裏沒有了槍聲。

等他剛準備回去取他的機槍,突然側麵有了槍聲,半山腰的暗堡裏有日軍在向他射擊。然後他又借助堡壘的掩護,偷偷看到日軍暗堡下麵有一顆大榕樹,便迂回到了大榕樹的下麵,攀上了樹杈,向日軍的暗堡裏扔了兩顆手榴彈,可是,都被日軍反扔了回來,差點炸傷了他。

張長友略一思忖,有了主意,他拉開導火索,看著冒煙的手榴彈,心中默念著:一、二、三,然後就把即將爆炸的手榴彈扔出去,暗堡裏立刻沒有了槍聲。

張長友溜下大榕樹後,突然左麵又有了槍聲,他扭頭一看,有一個日軍正躲在石頭後向他射擊,他對著那名日軍又丟了兩顆手榴彈,日軍被炸死了,他的手榴彈也扔光了。突然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一摸滿手都是血,原來那名躲在石頭後的日軍,用三八大蓋射傷了他的左臉頰。

到了夜晚,日軍守不住碉堡,又打不過中國軍隊,就有一些三三兩兩地逃跑了。可是,該逃往哪裏呢?往北麵,有新22師;往南麵,有新38師,另兩麵又是懸崖峭壁。日軍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能逃到哪裏是哪裏。運氣好的,就被抓了俘虜,以後被中國軍隊帶到了廣州,為新一軍陣亡烈士修建紀念碑和墓碑;運氣不好的,就在荒無人煙的叢林中迷失方向,活活餓死。

據不完全統計,緬甸戰爭結束後,新一軍從緬甸帶回了600名戰俘,而其中就有兩名是被一名叫唐桂生的戰士抓獲的。每回戰士們在一起說起抓俘虜的事情時,唐桂生就感到渾身不自在,他認為自己運氣不好,總是把鬼子沒有打死,打傷了,隻好抓回來做俘虜。

這兩個俘虜都是在傑布班山抓獲的。

唐桂生是一名中士副班長。有一次,他帶著一名戰士放哨,突然看到樹林裏走出了三名探頭探腦的日軍。三名日軍沒有發現唐桂生他們,徑直朝著中國軍隊的迫擊炮陣地走去。唐桂生判斷出日軍可能是想破壞迫擊炮,就端起衝鋒槍,“噠噠”,打出了一個點射,一名日軍倒下去了,另外兩名日軍滾到了山腳下,爬起來沒命地逃走了。

其實,這三名日軍估計是迷路了,傻不唧唧地跑到了中國軍隊的陣地上。如果要襲擊中國軍隊的迫擊炮陣地,依靠他三個日軍,遠遠不夠。

老兵們說:“日軍最害怕的是聽到中國軍隊手中衝鋒槍的響聲,衝鋒槍‘噠噠’一響,就像閻王爺點名一樣,鬼子的魂都嚇沒了。”中國軍隊手中的衝鋒槍和日軍手中的三八大蓋聲音完全不一樣。衝鋒槍的聲音是“噠噠”,三八大蓋的聲音是“嘎勾”。從聲音中一下子就能夠判斷出,射擊的人是中國軍隊還是日軍。

唐桂生帶著戰士追過去,看到那名日軍倒在了地上,手摸向了屁股上的手榴彈。唐桂生抓住了他的手,然後一屁股坐在了他的頭上。那名日軍傷兵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就停止了掙紮。戰士們找到繩索,將這名日軍傷兵像捆豬一樣捆起來,然後把繩子的結頭打在脖子上,牽著他送到了連部。

兩天後,唐桂生又抓到了一名日軍俘虜。這次,唐桂生帶著一名戰士在日軍的陣地前搜索,看到高處站立著一名日軍,他一槍打過去,這名日軍就從高處跌落了。唐桂生跑過去,看到這名日軍居然還沒有死,正準備爬起身。唐桂生端起刺刀對著日軍就連刺兩刀,日軍疼痛難忍,翻著白眼看唐桂生。唐桂生說:“你翻白眼看我幹嘛?我叫唐桂生,中士班長,就是我刺了你兩刺刀,怎麽?不服氣?那你就記住我好了,我等著你報仇。要不是我們長官有命令,我再給你一刺刀,送你見閻王。

1944年月29日,中國軍隊占領了傑布班山山口,打開了通往孟拱河穀的大門,史迪威聽到這個消息後異常高興。而這一天又剛好是史迪威60歲的生日,他認為這是送給自己最好的生日禮物。

也是在史迪威生日的這一晚,已經打開了孟拱河穀大門的新22師,與新 8師113團在傑布班山南麵的最後一道關口沙都渣會師。而新38師112團和114團,他們走得更遠,已經來到了距離加邁僅有十幾公裏的地方。

前麵在介紹中國軍隊反攻緬北的地名時,介紹了孟拱河穀。孟拱河穀從南向北,依次是沙都渣、加邁、西通、孟拱。從孟拱向東北,走出了孟拱河穀,來到了平原上的第一座城市,則是密支那。

日軍的屯糧之地加邁、屯兵之地孟拱、緬北最大城市密支那,三個地方呈三角形。無論攻打哪一個地方,另外兩個地方的援兵都能夠飛快趕到。因為連接著三個地方的,不但有寬闊的公路,還有鐵路。

孟拱不但是日軍屯兵之地,還是第18師團所在地。田中新一在胡康河穀的時候,把司令部駐紮在孟關;在孟拱河穀的時候,把司令部駐紮在孟拱。孟拱和孟關一樣,是緬北叢林中難得的地勢較為平坦的一塊地方。

孟拱河穀裏,還有一條發源於傑布班山的河流。這條河流,在孟拱以北的上遊,叫南高江;在孟拱以下的下遊,叫伊洛瓦底江。其實很多河流都不止一個名字,比如,此時滇西遠征軍正在偷渡的怒江,它在上遊的西藏地區叫那曲河,在中遊的雲南地區叫怒江,在下遊的緬甸地區叫薩爾溫江。

伊洛瓦底江,是緬甸最長的河流。

在孟拱河穀裏,中國軍隊是兩個師,新38師和新22師,日軍是第18師團的三個聯隊和從第56師團派出的一支聯隊。目前,第56師團正在滇西和中國遠征軍對峙。戰事尚未到最激烈的程度,所以,第56師團能夠派出一個聯隊,前來增援同屬第軍的第18師團。令第56師團沒有料到的是,他們剛剛派出了一個聯隊,滇西遠征軍就發動了進攻,第56師團捉襟見肘,兵力嚴重不足,其餘兩個聯隊被全殲,而且,聯隊旗幟也被燒毀。

日軍每個聯隊的旗幟,都來自於天皇親授。日軍將旗幟看得比性命還重要,隻要還有最後一個人,就要將聯隊旗幟保存下來。因為聯隊旗幟如果被燒,或者被繳獲,這個聯隊的番號就要從日本軍中徹底取消。在中國戰場中,八年抗戰,日軍作戰部隊多次瀕臨絕境,在張古山、上高、長沙、雪峰山,日軍差一點就燒毀了軍旗,而最後終於逃脫。唯有在滇西會戰中的鬆山和騰衝,第56師閉的兩個聯隊將旗幟燒毀了。

在孟拱河穀,除了以上的兵力外,日軍還派來了第5師團和第24混成旅團。

第5師團和第24混成旅團都直屬於緬甸方麵軍,和第18師團代號菊,第56師團代號龍一樣,第5師團代號安,第24混成旅團代號嚴。每支師團和獨立旅團,都有一個代號。

第5師團是由從日軍第16師團退役的老鬼子組成。第16師團是日軍甲種師團,曾參加過1904年的日俄戰爭,後參與了197年的南京大屠殺。

孟拱河穀戰役,直接影響了當時日軍在另外兩線的作戰,因為抽走了第56師團一個聯隊,導致日軍在滇西失敗;因為抽走了英帕爾戰役的日軍預備隊第 5師團和第24混成旅團,導致日軍英帕爾戰役失敗。

在孟拱河穀,中國兩個師的軍隊,要與幾乎三個完整師團的日軍交戰。

就在這種敵眾我寡,而且敵占據地利優勢的凊況下,中國駐印軍的總指揮史迪威突然離開了緬北,來往於重慶、昆明、新德裏之間,他把中國駐印軍的指揮權交給了參謀長鮑特納。

鮑特納,就是上次讓中國軍隊在野人山反攻中,付出了慘重代價的那個美國佬。

這個對軍事一竅不通的美國佬,一上台就先頒布了一道用屁股想出來的命令:中國駐印軍每個連每天隻能使用150發炮彈。

這樣的炮彈配給,少於日軍。

鮑特納的混賬命令,又讓中國軍隊付出了慘重代價。

史迪威在幹什麽?他為什麽離開了戰火正熾的緬北?據相關資料記載,史迪威此時飛往重慶,正和蔣介石吵得不可開交,兩個人的矛盾進一步激化。而他們矛盾的焦點是,為了爭奪權力。

前方將士浴血奮戰,而高層卻在勾心鬥角。

因為鮑特納的瞎指揮,擔任正麵進攻的新22師傷亡慘重,在攻打英開塘的時候,新22師擊斃日軍410人,俘虜一名。而自己犧牲156人,其中軍官11人;負傷519名,其中軍官19名。幾乎每死三名日軍,我軍就要犧牲一名戰士。這樣的傷亡比,是中國駐印軍的軍官都不願意看到的,也是反攻緬北至今,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傷亡比。

於是,1944年5月2日夜晚,孫立人和廖耀湘聯名向鮑特納提出抗議。

5月5日,史迪威回到了沙都渣,繼續指揮中國駐印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