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歸心似箭4

1944年1月25日,是中國傳統節日中的春節。中國軍隊對大洛北麵的日軍陣地發動了最後的攻擊。中國各地的百姓此時正在放鞭炮、包餃子。他們想不到,此刻在遙遠的緬北,正有一支中國軍隊,在炮聲中將一支日軍包了餃子。

新年的淩晨來臨時,中國軍隊的12門81毫米迫擊炮和6門60毫米迫擊炮, 16挺重機槍,54挺輕機槍,向包圍圈中的日軍發起猛攻。

48門迫擊炮啊,這隻是緬北戰場上中國軍隊一個營的火力啊。此時擔任攻擊的是65團第一營,一個營就有48門迫擊炮,這日子富裕得讓人流口水。而當時的中國戰場上,很多營級單位連一門迫擊炮都沒有。

1944年春節的下午5時,戰鬥結束。

多種資料中記載,此役共殲敵700餘人,生俘20餘人。

戰鬥剛剛結束,65團團長傅宗良就對副團長羅英說:“從現在起,我的職務由你代理,我走了。”

為什麽直到此時,傅宗良才把全團人馬托付給副團長,而自己接受處分?盡管資料中沒有記載。但是,肯定在大洛之戰發起前,傅宗良已經接到了命令。想來,65團趕到大洛,打開電台,向史迪威匯報部隊到達的位置,而史迪威則把撤職命令傳達給了他。

目前,還能夠找到一封廖耀湘寫給傅宗良的書信,信中交代,讓傅宗良把軍隊交給副團長羅英。並且,信中還寫到了史迪威“氣量狹小,聽信博言”的話。

這封書信的落款是1944年1月20日。書信寫成,轉交到大洛前線的傅宗良手中,也需要幾日。但再慢,也超不過5日。所以,傅宗良在決戰前,一定已經知道了自己被撤職的消息。

饒是如此,傅宗良還是不動聲色,帶著全團人馬打了一場漂亮的圍殲戰。戰鬥結束後,才交出部隊。這等沉著,這等氣魄的人,確實很少見。

大年初一的夜晚,團長傅宗良孤身一人北上,接受處分;副團長羅英帶著全團將士,南下追擊日軍。

這種場景,想起來就讓人心酸。

傅宗良來到新平洋時,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師長廖耀湘帶著全師人馬,夾道歡迎前來接受處分的傅宗良。

傅宗良感激不已。

此時,羅英帶領65團,已經靠偷襲攻占了大洛日軍的大本營。

傅宗良回到了新平洋基地,而史迪威離開了新平洋基地。

傅宗良從大洛趕到了新平洋,而史迪威則從新平洋趕到了大洛。

史迪威在新平洋聽到大洛捷報說,打了一場大勝仗,他很不相信,就要求 65團先不要掩埋日軍屍體,他要親自過來查看點數。然後,史迪威就帶著隨從人員去了大洛。

在大洛,史迪威查看了戰場,點清了日軍屍體後,興高采烈,他翹起大拇指連連誇獎:“打得好,打得好,我要給你們向統帥部請功。”

史迪威是一個剛愎自用的人,史迪威又是一個心胸坦誠的人。他的優點和缺點一樣明顯。

大洛發生的戲劇性的一幕,在新平洋等待著接受撤職查辦的傅宗良一點也不知道。麵對語言不通的美國佬史迪威,傅宗良不知道自己會是怎樣的結局。

突然有一天,傅宗良接到了一封電報,是史迪威發給重慶統帥部蔣介石等人的電文副本,電文中說,因為“傅宗良上校在大洛之戰中厥功甚偉,全殲日軍一個大隊,應提升傅宗良為少將副師長。”

傅宗良喜出望外,他實在沒有想到,事情會發生這樣的突然逆轉。一分鍾前還說你高考落榜,你灰心喪氣;一分鍾後突然說漏錄了你,你考上了清華大學。

人生的悲喜,莫過於此。

不但如此,史迪威在新平洋見到傅宗良的時候,還熱情地握著傅宗良的手,一再誇獎傅宗良,說傅宗良的戰術勝過他,並向傅宗良道歉。

美國佬史迪威有時候很可愛。

傅宗良欣然返回大洛。

此後,中國駐印軍開始了兩線作戰,這種戰法類似於一個足球術語,叫做“兩翼齊飛”。

中國駐印軍的兩個師,新38師和新22師,從新平洋基地分開後,走上了不同的反攻之路。新38師一路向東南,攻取胡康河穀;新22師一路向西南,攻取大洛河穀。

等到這兩支軍隊會合的時候,已經到了 1944年6月16日,他們的會合地點在加邁。

從新38師已經占領的於邦,要到半年後兩個王牌師會合的加邁,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首先,順著胡康河穀向東南走,被一座山脈擋住去路,這就是傑布班山。翻越傑布班山,就進人了孟拱河穀,而孟拱河穀的第二道關口,就是加邁。

新一軍為什麽要分兵兩路?這是由緬北的地理位置決定的。從新平洋向西南和東南,各有一道河穀,一條叫胡康河穀,一條叫大洛河穀。兩道河穀均有日軍駐紮。

史迪威公路要從新平洋穿過胡康河穀,胡康河穀的日軍必須肅清,大洛河穀的日軍也必須肅清。如果僅僅肅清了胡康河穀的日軍,大洛河穀的日軍肯定會進入胡康河穀騷擾襲擊,所以,中國軍隊必須像推土機一樣,所到之處,所有溝坎,全部夷為平地。

傅宗良的大洛一戰,讓史迪威心悅誠服。然後,他解放了新22師的所有軍官,命令廖耀湘帶著新22師的另外兩個團,向大洛進發,與傅宗良的65團合兵一處,繼續向西南攻擊。

第六節大迂回大包抄

小時候喜歡聽評書,什麽《楊家將》、《嶽飛傳》、《興唐傳》、《呼家將》等等,裏麵最愛用的一句話是: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現在,筆者也引用這句話。

新22師暫且按下不表,先說說新38師。

上麵寫過,胡康河穀有四大重鎮,從北向南依次是於邦、太柏家、孟關、瓦魯班。這四個地方,日軍都駐紮有重兵。日軍的意圖是節節防守,不讓中國軍隊通過胡康河穀。中國軍隊不能通過胡康河穀,中印公路就不能通過胡康河穀,中印公路不能通過胡康河穀,中國抗戰的輸血管,就不會暢通。

日軍要一個關口一個關口地防守,而新38師卻不會一個關口一個關口地打。

孫立人早就說過,緬北高山叢林,行走困難。日軍據險堅守,步步為營,看似難以攻破,實際上,日軍這種被動防守,正好為我所用。我用靈活戰術,可破當麵之敵。

從現在開始,新38師在孫立人的帶領下,要大舉反攻。

而反攻,則是跳躍式的,越過當麵之敵,直接攻擊日軍的後方基地。

中國駐印軍挺進胡康河穀和大洛河桴的時候,而堅守這兩條河穀的日軍第第18師團師團長田中新一,不是忙著調兵遣將,而是忙著給頂頭上司日軍第15軍司令牟田口廉也寫檢討書,他在電文中寫道:“中國軍隊的戰力,已達到不可與昔日相比的精強程度。

和田中新一一樣,牟田口廉也也沒有想到,中國駐印軍戰鬥力會這樣強大,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對田中新一回電說:“停止目前的攻勢,於胡康沼地做持久戰,堅守半年。即使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也應確保加邁一線。”

加邁,在胡康河穀的南麵孟拱河穀。

隨後,牟田口廉也又告沂田中新一:第18師團自成立以來,攻必克,守必固,戰果輝煌,被大本營稱為“叢林之狐”,而現在,第18師團遇到的,是一隻“叢林之虎”,一定要加倍小心。

然而,牟田口廉也的諄諄教誨和殷殷期盼,仍然無法挽回第18師團的覆滅。

於邦向南,下一個日軍把守的重鎮,是太柏家。

而於邦和太柏家之間,還有一個地方,叫巧家。於邦在河流這邊,巧家在河流那邊。

日軍在胡康河穀設置的大據點,有四個;而像巧家這樣的小據點,多達幾十個。

按照常規思路,要攻占太柏家,一定會經過巧家。所以,欲取太柏家,必先取巧家。

然而,這是庸將的做法,日軍在巧家據險堅守,嚴陣以待,要攻取巧家,又要耗費時日。這種攻堅戰的做法,中國駐印軍不幹。

那天,新38師113團的李文才和戰友們大張旗鼓地南下,他們故意朝著天空放槍,朿耳的槍聲驚飛了一群群鳥雀。河對岸,就是日軍控製的巧家。他們這樣做,是故意讓日軍看到,他們已經走遠了。

而到了晚上,李文才又和戰友們悄悄地涉過河流,沿著河岸向北行走。日軍做夢也不會想到,白天已經大舉南下的中國軍隊,到了夜晚居然又會北上。

黎明時分,他們來到了一座高地上。站在這裏,能夠看到密林中樹葉掩映的巧家。

日軍隻顧防著北麵,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李文才所在的113團,已經抄到了他們的背後,拔出刺刀,準備在他們的屁股上捅一刀。

113團還沒有發起進攻,突然,李文才看到有一隊日軍從巧家方向,走上了高地。

一場誰也不願意打的遭遇戰,就這樣打響了。

李文才發現日軍的時候,日軍也發現了他。熱帶叢林樹木濃密,等到能夠看到對方的時候,已經僅隔一二十米遠了。

日軍幾乎是和中國軍隊同時拔槍的。然而,又長又笨的三八大蓋,還沒有來得及射擊,中國軍隊手中的衝鋒槍已經響了。

中國軍隊是偷襲,一路上都做好了戰鬥準備;日軍在自己的後方行動,他們完全沒有想到,會有一支中國軍隊從天而降

那支日軍有十幾個人,槍聲響起後,大部分日軍還沒有明白怎麽回事,就倒了下去,隻有最後麵的日軍,跑得飛快,很快就消失在密密的叢林中,偷襲已經被發現,怎麽辦?那就強攻。

防守巧家的日軍嚴密地監視著於邦方向,也就是河流對岸的西麵,於邦被中國軍隊占領後,進攻隻會來自西麵。這是日軍認為的軍事常識。

所以,西麵沿河構築的工事異常堅固,他們砍伐樹木,削成木料,一層層壘摞起來,木料和木料之間的空隙,用粘土填補。這樣用好幾層堅同粗大的木料層層疊加,修建而成的工事,可以抵擋飛機的重磅炸彈。

用木料修建工事的方法,也出現在滇西戰場的鬆山戰役中。滇西遠征軍與防守鬆山的日軍激戰三個月,傷亡將近8000人,擊斃了 1250名日軍。

鬆山戰役之所以打得這麽慘,一個原因是山勢陡峭,滇西遠征軍隻能選擇強攻,別無他法;另一個原因是日軍有備而守,糧食彈藥準備充足。

筆者采訪過參加了鬆山戰役的第八軍軍部參謀劉華。劉華說,站在鬆山下,向山頂仰望,頭上的帽子都會掉下來。可見鬆山陡峭到了何種程度。

鬆山大大小小的山嶺上,布滿了日軍的工事。這些工事又通過暗道相連,攻占了前麵一個工事,日軍一看守不住了,就退到後麵的工事裏,把通道炸塌。滇西遠征軍隻能像掏耗子洞一樣,一個工事一個工事地清理日軍。

鬆山戰役打得有多慘烈?近幾年有很多書籍都寫到了。而美軍顧問被嚇瘋的事情,卻都沒有寫到。

李文才和戰友們一路追擊那名逃掉的日軍,副班長追在最前麵,他倒提著一把大刀,大刀後綁著一把黃綢布,一路都在呼啦啦地飄。副班長個子不高,但是力大無窮,奔跑爬樹,全連都沒有人能夠比過他。李文才忘記了他的名字,他說話是湘西一帶的口音。

副班長在追出了幾百米後,終於追上了那名日軍。李文才和全班別的戰士跑在副班長的後麵,相隔十幾米遠。副班長追到了那名日軍的後麵,日軍大概聽到後麵的腳步聲,突然轉身,挺著步槍刺向副班長。副班長一閃身,日軍的刺刀刺空了。副班長掄起大刀,一刀就砍翻了那名日軍,然後又連砍幾刀,邊砍邊罵:“讓你跑!讓你跑!”

李文才記憶中的副班長,少言寡語,每次打完仗,第一件事情就是先磨他手中的刀,那把大刀磨得鋒利鋥亮,鍁把粗的樹木,一刀就砍斷了。

自從那次中國軍隊在緬北拉加蘇遭到緬軍手持緬刀偷襲後,孫立人就命令每個班,最少要有兩把大刀,作為白刃戰的利器。但是,全連那麽多把大刀,都沒有這把大刀鋒利。副班長也常常以這把大刀為驕傲。

後來,在打通孟拱到密支那的交通線時,副班長犧牲了,日軍的機槍將他的胸部打穿了。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就倒下了,倒下後再沒有起來。

駐守在巧家的日軍,萬萬沒有想到,中國軍隊沒有在河流的正麵渡河攻擊,而是沿著河流南下,趁著夜晚渡過了冰冷的河水,然後溯流而上,砍樹開路,突然出現在了他們的側背。

麵對來自側背的攻擊,日軍堅固的防線形同虛設。

沒有多少資料記述巧家之戰,甚至連一些長篇累牘描述遠征軍征戰的書籍,也是對巧家之戰一筆帶過。

李文才口中的巧家之戰也很簡潔。兩架美國飛機飛臨巧家的上空,對準巧家上空的密林投放了至少有五六十顆炸彈,將遮擋工事的樹木炸斷了,一地的殘枝敗葉。然後,炮兵架起迫擊炮,對著河流對岸的巧家一陣狂轟。再然後,中國軍隊趁著硝煙未散就衝到近前,遇到所有可疑的目標,都端起機槍衝鋒槍掃射一通;遇到所有可能會潛藏日軍的洞口,都會架起火焰噴射器,把長長的火蛇噴進洞中。李文才看到有一個日軍從地下洞穴裏跑出來,渾身被火焰包裹著,叫聲極為慘烈。日軍跑出了十幾米,就倒在地上不動了。

返回來的時候,李文才還看到了這名日軍,他渾身焦黑,像一截被燒焦的木樁。美國造的這種會噴火的玩意,真是霸道。

由於巧家日軍的工事,出口都朝向河流的西麵,火力點的方向也朝向西

麵,所以當中國軍隊通過伐木取道,迂回到日軍側翼的時候,日軍的工事並沒有發揮任何作用。中國軍隊隻需要對著麵向西方的射擊孔,架起火焰噴射器,把火焰噴進去就行了。

日軍第18師團對新一軍的理解,還停留在淞滬會戰時期,還停留在稅警總團時代。他們還以為中國軍隊會和他們逐地逐點爭奪,他們隻要據守火力點,隻要彈藥充足,中國軍隊就無法攻到跟前,他們就會平安無虞。

可是,日軍沒有想到的是:在緬甸,中國軍隊一個營的兵力,就能夠呼叫飛機空中增援,有數噸、數十噸的炸彈。而到日本人看到飛機的時候,工事已經坍塌了,他們被捂死在了坍塌的工事裏。

巧家之戰很快就結束了,隻有極少部分日軍借著密林掩護,南逃到了太柏家。

太柏家,是胡康河穀從北往南數的第二個大據點。日軍在這裏同樣布有重兵。

太柏家,也是當年杜聿明率領的第五軍和廖耀湘率領的新22師的撤退路線。在這裏,中國軍隊死傷慘重。李文才每走一段路,都能看到路邊的累累白骨,有的七八具白骨圍在一起,有的十幾具圍坐在一起,顯然,當時的中國軍人饑渴難耐,疲憊不堪,圍坐在一起休息,想等到天亮後再起身行走,沒想到,再也沒有站起來。

這一路上,李文才都看到了這樣的屍骨,每次他都感到很痛苦。

為了攻打太柏家,孫立人令113團為左翼攻擊隊,114團為右翼攻擊隊,在於邦之戰中,被日軍圍困了長達一個多月的112團,擔任預備隊。

每逢交戰,必定留有一支預備隊,這是新38師作戰的特點。

李文才所在的113團向南急進,目標直指太柏家;而張義栻所在的114團,則一直插到了太柏家之南的孟洋河。從這兩團人馬的攻擊目標就能夠看出來,孫立人的戰術和上麵介紹的新22師65團團長傅宗良的戰術一模一樣。

李文才跟隨著尖刀班,沿著河岸,向南行軍。李文才記得那晚的月亮很小,像一個烤熟了的蛋糕。身邊的河水叮咚作響,在暗夜聽起來異常清脆。李文才說他不由得想起了蘇軾《後赤壁賦》中的句子: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他們走到夜半的時候,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了響亮的劃水聲,不是水流聲,

水流聲節奏緊密,沒有起伏,嘩嘩嘩嘩。而劃水聲節奏緩慢,一頓一頓,

班長揮舞著手臂,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他們望向前方,可是,前方什麽都沒有,隻有密密的樹叢。

班長派人去偵察,其餘的戰士靜悄悄地埋伏在河邊。

過了十幾分鍾,偵察的人回來了。報告說,前方轉彎,再前行幾十米,有一個渡口,日軍正在渡河。日軍密密麻麻,看不清楚有多少,估計有上百人,分乘四個大竹筏,正在向河流這邊劃來。

班長讓李文才飛步回去告訴連長,請求連長增援。然後,班長讓全班戰士貓著腰向前飛跑,占領渡口,阻止日軍渡河。

李文才提著槍,飛快地向來路跑去。後麵,就是113團的尖刀連,但是他不知道尖刀連現在行軍到了哪裏,距離他們有多遠。

李文才跑出了二三百米後,就聽見後麵的槍聲響了,噠噠噠,噠噠噠,那是美式機槍的聲音。

戰鬥打響了。

從這場不期而遇的戰鬥中,可以看出中國軍隊的膽量和戰鬥力,一個尖刀班,就敢向上百名日軍挑戰。上百個人,那是日軍的一個中隊,相當於中國軍隊的一個連啊。一個班就敢阻擊一個連的人馬,可見這些中國軍人的膽量。

新22師65團在攻擊大洛的時候,也遭遇了和這夥日軍一樣的險情。

那天晚上,新22師65團在代理團長羅英的率領下,從山穀中砍伐樹木,逼近大洛老巢。當時,65團團長傅宗良已經去往新平洋接受處分。

65團伐木取道的聲音,驚動了山頂上的日軍,日軍沒有像今天晚上李文才的班長那樣,派遣偵察兵去偵察,而是對著聲音響起的地方,轟擊了幾發炮彈。炮彈爆炸後,再沒有了丁點伐木聲。日軍想當然地認為,這是緬甸當地人偷砍樹木,就沒有留意,回去睡覺了。

緬北的森林覆蓋率是全球最高的地區之一,到處都是樹木。生長了幾千年幾百年的樹木,將天空地麵全部遮沒了,要從樹林中通過,隻能砍伐樹木,開辟道路。美國好萊塢拍攝過好些以熱帶叢林為背景的電影,比如《狂蟒之災》、《人猿泰山》、《食人族》等,緬北叢林就和那些電影中的背景一樣。

日軍一覺睡到了天亮。天亮後,他們看到中國軍隊從天而降,雨點般的子

彈落在他們的營房裏,他們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要麽被打死,要麽被俘虜。

李文才跑出了三四裏地,才看到尖刀連。連長一聽到李文才的話,立即帶著全連衝了上去。

李文才來到渡口後,大驚失色,他看到全班隻剩下了副班長和一名戰士,副班長趴在地上,拿著機槍掃射。增援部隊上來後,副班長扭頭看了李文才一眼,月光下,李文才隻看到他的眼仁是白色的,臉上像蒙著一層布。

剛才離開的時候,班長和那麽多戰友還都好好的;而現在回來後,卻看不到班長和戰友們了。李文才大哭起來。副班長厲聲嗬斥:“哭什麽?趕快打狗日的!”

偷渡的是日軍一個中隊,大多數日軍被打死在河中,僅有的活著的,是在黑暗中又遊了回去,才撿了一條命。

尖刀連在夜色中繼續前行,直指太柏家。

太柏家的日軍陣地,和緬北所有的日軍陣地一樣,隱藏在密密的叢林中,即使走到跟前,如果不留意,也是不會發現這些工事的。

這種工事,是結合了緬北叢林的特點。日軍在防守方麵下了很大的工夫。可是,戰爭和足球是一個道理,足球場上有一句名言,叫做“進攻是最好的防守”,如果一味防守,終究會被對方攻破球門。戰場上更是這樣,僅僅依靠被動防守,而不主動出擊,終究會被悶死在工事裏,尤其是對於失去了製空權的日軍來說更是這樣。

新38師炮兵第一營營長王及人曾經總結過在緬北的作戰生活:在原始森林中作戰是一種特殊的戰鬥,看不到人煙村落,茫茫林海中寸步難行,全靠每人一把砍刀開路,靠特製的指北針修正方向,一天走不到15公裏。如果遇不到晴天,一個星期見不到太陽是常事。

王及人總結了日軍的工事特點:敵人的防禦陣地,都設在要道兩側的密林裏,既不掃清射界,也無須設副防禦。陣地構築成一個圓圈形,內中交通壕四通八達。在古老大樹上,還用沙包築成一些小碉堡。這樣的防禦陣地是很難攻擊的。

那麽針對這種很難攻擊的防禦陣地,中國軍隊怎麽辦?王及人還總結了中國軍隊的作戰特點:這些陣地由於樹木遮擋,連坦克也無法開進去。但是每次攻擊的時候,我方先憑借優勢的火力,用各種火炮進行廣泛射擊,把敵人陣地周圍的樹木炸得枝葉盡禿,隻剩下一根根枯焦的木樁,如同大火燒過一樣,使敵人陣地完全暴露出來。在炮擊的同時,步兵掘壕前進,圍繞敵陣構築包圍工事將敵陣圍住後,然後用迫擊炮、火箭筒、噴火槍、機槍和手榴彈等,一齊向敵陣猛烈發射。這種打法,才能徹底消滅敵人,取得攻擊的勝利。

王及人所說的噴火槍,就是火焰噴射器。這種武器當時在中國戰場還沒有出現。

這種戰法連美國人都感到折服,他們認為這是叢林戰的創舉。

其實想想,除了這種辦法,還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第七節日軍狙擊手

李文才所在的113團攻打太柏家的時候,張義栻所在的114團已經繞過太柏家,來到了太柏家南麵的孟洋河。

孟洋河是一條長約六十裏的河流,它是這些天新38師一直在兩岸與日軍激戰的大奈河的支流。這裏河流九曲回環,樹林高大稠密,地勢陡峭起伏。從這裏,向北可以支援太柏家,向南可以防禦孟關。它是太柏家的後院,也是孟關的前門。而孟關,則是日軍第18師團司令部的所在地,也是師團長田中新一的所在地。

孟關,在孫立人的心中特別重要。這時候的孫立人長髯飄飄,已經不是照片上的那個長身玉立、氣質儒雅的書生模樣。他還和那些敢死隊員一樣,將頭皮刮得鋥亮,戴著頭盔。為了行動方便,他打著綁腿。遇到戰事膠著的時候,他就操把衝鋒槍,和敢死隊一起向前衝擊。

孫立人發誓說:“打不下孟關,永遠不剃胡須。”

在胡康河穀,日軍第18師團司令部派出了上百名裝著孫立人照片的狙擊手,躲藏在從於邦到孟關的大樹上,準備射殺孫立人。照片上的孫立人沒有留胡須,腳蹬馬靴,肩上將星閃爍,看起來儒雅而威嚴。

日軍每名狙擊手都把孫立人的容貌特點熟記在心。每個狙擊手都知道,如果射殺成功,就會立下大大的功勞。在田中新一的眼中,中國駐印軍總指揮史迪威不可怕,中國駐印軍參謀長鮑特納更不可怕,中國駐印軍新一軍軍長、被架空了的鄭洞國也不可怕。誰是最可怕的呢?最可怕的就是這個書生模樣的新一軍副軍長兼新38師師長孫立人。

所以,田中新一在這一路派出了上百名第18師團中最優秀的狙擊手,專門等候孫立人。

每個狙擊手都想立下大功一件。

就在114團攻打孟洋河的時候,戰士們抓住了一個名叫今田寬敏的日本兵。

今田寬敏交代說,在第一次緬甸戰役中,因為孫立人帶著新38師解救了被圍困的7000名英軍,擊敗了日軍兩個聯隊,所以第18師團上上下下幾乎都知道孫立人的名字。第二次緬甸戰役中,第18師團接連被孫立人率領的新38師擊敗,所以對孫立人又恨又怕。師團部命令下屬各部隊,牢牢記住孫立人的麵容身材,多派狙擊手,不惜一切代價,射殺孫立人。能夠射殺孫立人,就是奇功一件。

可是,日軍狙擊手找了這麽多天,居然沒有看到孫立人。

這可真奇怪!

後來,新38師的戰士們抓住了一名日軍狙擊手,交給上尉翻譯鍾正平審訊。

鍾正平的經曆也很傳奇。新38師政治部副主任孫克剛曾經記述過鍾正平的事情。

那時候,日軍經常派出小部隊,偷襲中國軍隊,割電話線、伏擊車隊,騷擾不斷。中國軍隊為了對付這夥小鬼子,也派出小分隊予以攔擊。

新一軍麵對這種日軍的侵擾,以小治小,日軍在暗處,我軍更在暗處。

有一次,日軍偷襲的小部隊,和中國專打日軍小部隊的小分隊遭遇了。雙方一番激戰,中國小分隊擊敗了日軍的小部隊,攻上了日軍堅守的陣地時,突然看到陣地上有一個日本兵坐在地上,麵露喜色,就將他帶了回去。

這名被俘的日本兵,就是鍾正平。他出生在台灣。1944年,日軍多線開戰,敗仗連連,兵力嚴重不夠用,就將當時已被日本占領了的台灣出生的鍾正平應召入伍,帶到緬甸做炮灰。鍾正平始終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名中國人,所以,他總在找機會想反正投誠。終於,這次他抓住了機會,加人了新一軍。因為鍾正平對日語非常精通,就擔任新38師的上尉翻譯。

鍾正平審訊這名日軍狙擊手的時候,采取攻心戰。由於鍾正平的日語說得非常順溜,很快就贏得了日軍狙擊手的信任,他把鍾正平也當成了一名俘虜。

他們無話不談。

日軍狙擊手問:“你見過孫立人將軍嗎?他是不是高高的個子,白皙的皮膚,白頭發,穿著黃馬靴?”孫立人有點少白頭。

鍾正平說:“是的。不過他現在模樣和以前不一樣了。他說過,不打下孟關,不剃胡須。所以他的麵孔有三分之一被兩寸長的胡須遮掩著,而且他現在也不穿馬靴了,隻打綁腿。”

日軍狙擊手以為鍾正平也是一名狙擊手,就問:“既然你見到過他,為什麽不行刺?”

鍾正平說:“人家對我好,我為什麽要加害於他呢?”

日軍狙擊手無言以對。

行文至此,我們回頭來看中國駐印軍所采用的戰法,用《孫子兵法》中的話來說,就是“以正合,以奇勝”。這種戰法,孫子也做了具體的解釋:“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行千裏而不勞者,行於無人之地也,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

用在叢林戰法中,就是:用適當兵力在正麵攻擊,而以主力從森林中開辟新路,迂回到敵人的背後,先截斷敵後方聯絡補給線,阻止敵後方部隊增援,然後對正麵之敵,進行包圍夾擊,便可一舉取勝。

孫克剛詳細分析了這種戰法,認為要迂回包抄,就必須開辟新路。因為原來的道路兩邊,日軍一定埋伏有重兵,如果強行從原來的道路通過,不但要付出巨大犧牲,而且還容易暴露我軍的意圖。

孫克剛認為這種另辟蹊徑,直插後方的戰術,有如下幾點好處:截斷敵人後方道路,使敵人的糧食彈藥補給斷絕,失去持續作戰的能力;阻止敵人後方部隊的增援,使其陷入孤立,感受精神威脅,消失戰鬥意誌;一般敵人陣地,後方薄弱,易於攻擊突破;我軍直插敵軍後方,敵軍炮兵就不得不後撤,無法炮火增援正麵防禦;截斷敵軍後路,敵軍傷兵無法後運,戰鬥情緒動搖;正麵逐個據點攻占,消耗時間與兵力,而迂回作戰則能夠減少傷亡,爭取時間。

當初開始緬北反攻時,很多人對於日軍步步設防,在每處隘口設置重兵,感到束手無策,但是孫立人感到很高興。他為什麽很高興?因為他知道用大迂回大包抄的戰術,就可以破日軍的密集防守。

大迂回大包抄,是高超的戰爭藝術用武俠中的話來說,這是上乘劍法。

當年劉邦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是這樣;三國時期,鄧艾率奇兵出江油,下綿竹,直取成都,也是這樣;拿破侖率眾翻越冰雪覆蓋的阿爾卑斯山,直下意大利,依然是這樣。

在朋匕戰場,孫以會瞧到迂回包抄的戰術,日軍指揮就沒有想到?

第18師團師團長田中新一也想到了。

在孟洋河的一次戰鬥中,新38師114團擊斃了日軍第18師團第55聯隊的一名大隊長,資料記載此大隊長為室隅大尉。中國軍隊從室隅大尉的身上,找到了一紙命令,這個命令編號為“菊作戰命令甲165號”。

這份作戰命令是,田中新一命令室隅大尉率領兩個大隊的日軍,釆取迂回包抄的戰術,進攻中國軍隊的後方基地新平洋。

孫立人在迂回,田中新一也在迂回,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孫立人的114團與田中新一的兩個大隊,在迂回的路途中不期而遇了。於是展開激戰,田中新一的日軍被擊退,無法再迂回了;而孫立人的114團還在迂回,準備吞掉太柏家的日軍。

日軍一個大隊有1100人,兩個大隊是2200人;而114團人數和日軍兩個大隊大體相當。然而,一碰麵,日軍就被擊敗,這充分說明了日軍無論是戰略戰術,還是兵員素質,都無法與新一軍相提並論。

即使田中新一也想到了迂回包抄,但是,他比孫立人晚了一步。而晚了這一步,就決定了日軍失敗的命運。

緬北叢林莽莽蒼蒼,要開辟一條道路,會從很多個地方選擇,會開辟出很多條道路,為什麽偏偏日軍偷襲的這兩個大隊,就與新38師114團冤家路窄,碰到了一起?

雖然很多資料沒有更詳細的解釋,但是我相信這一定是有意為之。

在緬北反攻階段,中國駐印軍已經占據了製空權。日軍兩個大隊的偷襲,肯定會被飛機偵察到。114團不是與日軍在叢林中不期而遇,而是做好了籠子,等著日軍鑽進來。

當年緬北反攻的時候,中國軍隊每前進一段距離,美國聯絡官就會拿來一遝照片。這些照片是飛機在低空中拍攝的。當需要拍攝照片時,飛機就會沿著某一個高度,一張接一張地拍照,每一張的比例尺都是相同的,每一張照片的前後左右都有一部分是重疊的,把這些照片拚接起來,就是完整的實景地圖。

什麽地方有小路,什麽地方有樹木,什麽地方有人的活動,都一清二楚。在抗戰時期,日軍的地圖很精確,10萬日本特務在中國全麵抗戰開始前就已潛入中國**報、繪地圖,但是,他們的地圖再精確,也精確不過飛機拍攝的實景圖。

既然有這麽精確的地圖,那麽日軍兩個大隊的偷襲,豈能不被發現,豈能不被中國軍隊掌握?所以,114團就在日軍的必經之路上等候,張網以待,看你往哪裏跑?

日軍兩個偷襲新平洋的大隊,就是這樣被消滅的。

此後,中國軍隊把日軍趕得距離新平洋越來越遠,日軍想要再采取迂回包抄的戰術,已經不可能了。

上麵說過,和中國軍隊作戰次數最多的日軍兩個師團,一個是第18師團,一個是第56師團。

說到第56師團,就不能不說到日軍的迷信。

第56師團,代號龍師團。據老兵講述,第56師團在滇西作戰的時候,看到滇西那些地名,就惶恐不安。第56師團長名叫鬆山佑三,而滇西有個鬆山,在這裏日軍被擊敗;鬆山有個地名,叫滾龍坡;滇西有個地名,叫龍陵,日軍第 56師團的士兵,聯想到他們的師團代號,就預感到這場戰役要失敗。

這是老兵講述,不知真假。

新38師114團一營一連連長張義栻見證了孟洋河戰鬥的全過程。

在孟洋河,中國軍隊與日軍展開了陣地戰,日軍憑借著堅固的工事,展開頑強抗擊。戰鬥處於膠著狀態,相持不下。

據史料記載:當時,敵我雙方炮火交織,各式各樣的炮彈,在陣地上空飛掠,團長李鴻所在的114團團部,周圍樹木都被燒為焦炭。中國軍隊每占領一個陣地,都會遭到日軍瘋狂反撲。這種狗皮膏藥式的激戰,日以繼夜,通宵達旦。

為了對付日軍有組織的反攻,114團團長李鴻當即采取穿隙深人,滲透分割的戰術,組織突擊分隊,從日軍陣地的結合部切人,向日軍縱深穿插滲透,然後將日軍分割包圍,各個殲滅。

張義栻記憶中的那場戰鬥是這樣的:114團三營在營長胡道生的率領下,

在左翼與日軍激戰;二營在營長李卓的率領下,從右麵砍樹開路,向日軍逼近。而張義栻所在的一營,在正麵攻擊日軍。

一營營長名叫彭克立。

這個營也不是於邦戰鬥中,被日軍包圍在大榕樹的那個營。這個營的番號是114團第一營,那個營的番號是112團第一營;這個營的營長叫彭克立,那個營的營長叫李克己。這兩個營的部隊番號和營長名字,都很相似。

114團一營在與日軍正麵交火的時候,三連長褚幼平猛攻日軍正麵,吸引日軍火力;一連長張義栻和二連長蔣又新分別從兩邊包圍日軍。日軍三麵受敵,水源又被截斷,痛苦不堪。

在熱帶叢林中,沒有水喝,是最大的苦難。

在於邦,包圍圈中的中國軍隊,能夠得到飛機的空投補給;在孟洋河,包圍圈中的日軍,隻能坐以待斃。

就在這時候,今田寬敏被俘虜了。

今田寬敏這樣供述:“我們的陣地裏,糧食彈藥,還是存著很多,就是找不到水喝,大家都十分恐慌。”

今田寬敏還供述道:“官長對我們講話,總是說中國兵凶惡得很,捉到日本人就砍頭。所以,當我被俘的時候,非常害怕,以為一定是死,不想反而受到優待。”

日軍軍官對士兵,進行的都是洗腦教育,說中國士兵見到日軍就殺,是為了讓日軍頑抗到底。這是日本軍國主義的洗腦教育。

李鴻展開了政治攻勢,命令連夜印刷了大量傳單,投放在日軍陣地,傳單上的內容為,中國軍隊優待俘虜,勸告日軍投降。

然而,等候了一天也沒有結果。日軍的戰鬥意誌確實很頑強,洗腦的武士道也深入人心。

第三天淩晨,李鴻下令展開攻擊。雙方展開了肉搏戰,陣地犬牙交錯,你來我往,極為激烈。

這場戰鬥中,有一些小故事,能夠反映出當年戰事的激烈。

李明友是一名重機槍手,在陣地的反複爭奪中,一股日軍衝上了陣地,戰士們和日軍捉對廝殺。李明友的武器是重機槍,拿不動,而日軍手持上了刺刀

的三八大蓋,所以在肉搏戰中,李明友處於下風。但是,李明友精通拳腳,他空手入白刃,硬是把前來搶奪重機槍的日軍打得落花流水。

日軍也都是訓練有素的,他們看到機槍,應該也不會是一個人來搶奪,而李明友能夠空手打敗幾名日軍,說明功夫是相當好。

可惜的是,在資料中,李明友的名字隻出現過這一次,不知道他的結局。沈鬆林的名字也隻出現了一次。

沈鬆林爬到重機槍碉堡的側麵時,日軍的機槍正在歡叫著。沈鬆林拔下兩個手榴彈,想從日軍的機槍射擊孔扔進去,可是射擊孔太小了,他連扔兩個,都沒有扔進去。就在沈鬆林準備扔第三顆的時候,日軍發現了他,從射擊孔撿起嘶嘶冒煙的手榴彈,向著沈鬆林扔來。沈鬆林當時爬在陡峭的懸崖上,手榴彈滾到了他的下方爆炸,讓他受了一點輕傷。沈鬆林忍著傷痛,再次拔出一顆手榴彈,對著射擊孔扔過去,這下,手榴彈像高爾夫球一樣,鑽進了日軍狹小的射擊孔。然後沈鬆林就聽到震天動地的一聲響,碉堡被炸塌了半邊。

沈鬆林擔心碉堡裏還有日軍,就扔出了第四顆手榴彈,可這時候突然從碉堡裏跳出了一名日軍,沈鬆林的第四顆手榴彈正好砸在這名日軍的鋼盔上。日軍也看到了沈鬆林,但是他已經完全被嚇傻了,沒有還擊,就慌慌張張逃走了。

沈鬆林又等待了一會兒,聽到碉堡裏再也沒有動靜,這才走過去,去搬日軍的重機槍。可是,重機槍有一半埋在土中,他根本就搬不動,還把自己的手弄傷了。後來班長帶著全班戰士趕過來,把那挺重機槍拉了出來,一清點,沈鬆林炸死了三名日軍。

去炸日軍輕機槍碉堡的李少知是什麽情況,不知道。

據老兵們介紹,緬北的日軍碉堡,每個相隔幾十米,看似各不相連,其實在地下有通道,如果攻破一個,這個碉堡裏的日軍就跑到了另外的碉堡裏,繼續頑抗。

如何破解日軍的子母堡和連環堡,中國軍隊也有辦法,就是用熾盛火力封鎖日軍,分頭攻擊,然後派戰士身纏手榴彈,匍匐到日軍的碉堡前,將手榴彈丟進去。

日軍沿線陣地的碉堡,大都是這樣被摧毀的。

然而,這些英雄們,幾乎都沒有留下名字。

抗戰時期,有太多的無名英雄,也有很多像李明友和沈鬆林這樣的有名英雄。然而,李明友和沈鬆林們來自哪裏,他們以後又去了哪裏,依然沒有人知道。

114團的孟洋河戰鬥一直持續了20天,最終擊斃了日軍大隊長室隅大尉以下六百餘人。殘敵紛紛逃向孟關。

早在114團的孟洋河戰鬥結束之前,113團已經結束了太柏家的戰鬥。

在李文才的眼中,太柏家的戰鬥比預想的還要簡單。因為太柏家的守敵,相當一部分來自於巧家。這些殘敵不但沒有給太柏家守敵帶來新鮮的血液,反而帶來恐慌的情緒。防守太柏家的日軍,還沒有和中國軍隊交戰,已經聽聞了中國軍隊鋪天蓋地的炮聲和緊鑼密鼓的槍聲。所以,攻打太柏家比想象中要容易。

然後,大軍南下,繼續掃清胡康河穀的日軍。

2月27日,113團擊退了一支日軍,打掃戰場時,發現了兩名日軍傳令兵,從他們的身上,找到了一張命令,這張命令是日軍第18師團步兵指揮官相田俊二少將在2月14日發布的命令,編號為步兵第號令,其中說:不以集結孟關為滿足,準備爾後的轉進。

這紙命令交到了孫立人的手中,孫立人立即判斷出:日軍要逃!

孫立人立即與廖耀湘的新22師取得聯係,要圍住日軍第18師團,予以全殲。

現在,接著說說中國駐印軍的另一支——新22師。

新22師在占領大洛後,進攻日軍在大洛河穀的另一個據點腰班卡。

《西南聯合大學八百學子從軍回憶》中,對腰班卡戰鬥隻有一句話:“1944年1月8日至12日,新22師在新38師112團一營兩個連的迂回協助下,與敵激戰數日,占領了腰班卡,為進攻孟關掃清了道路。”

太柏家和孟洋河是孟關北麵的門戶,腰班卡是孟關西麵的門戶。太柏家距

離孟關不遠,而腰班卡距離孟關更近,隻有30裏。太柏家和孟洋河打了那麽長時間,而腰班卡為什麽隻打了四天?這四天的戰鬥,經過如何?

和攻打大洛一樣,新22師采取的是偷襲的戰法。

在向腰班卡偷襲的途中,走在最前麵的新22師66團尖刀班發現了一股日軍。尖刀班的班長叫劉仲秋,而尖刀班兩名最靠前的刀尖,則是奎叢雲和謝福有。

那股日軍有二十多個人,其中有兩個軍官,他們與尖刀班隻相隔著一片竹林。班長劉仲秋悄悄繞過竹林,對著那股毫無防備的日軍,接連扔出兩個手榴彈,炸倒了九個,剩下的鑽入了竹林。

劉仲秋派戰士守住路口,不讓竹林中的日軍取得聯係。

尖刀班的這個戰法不好,結合上麵寫到的新38師的戰法,遇到這種毫無防備的日軍,應該包圍全殲,不能讓他們有一個漏網。中國方麵的資料沒有更詳細的記載,也許拘於當時的地理環境,隻能選擇用手榴彈轟擊。

然後,新22師一個連繼續向腰班卡搜索前進,在半路上發現了一股準備增援腰班卡的日軍,大約有80人。這次,這個連分兵包圍,用機槍對著日軍瘋狂掃射。日軍隻逃走了 15人,其中包括日軍中隊長田中信中尉。

這一連中國軍隊乘勝追擊,一直追擊到了日軍的軍械庫,繳獲了日軍大量軍裝藥品和設備。

所以,劉仲秋尖刀班對那股日軍采取手榴彈攻擊,也許真的是不適宜用機槍比如,前方視線狹窄,兩邊都被樹木遮擋,這時候就隻能使用手榴彈,而不能用機槍了。

新22師掃清了通往腰班卡的障礙,然後就對腰班卡發動攻擊。

查閱日軍的作戰記錄,才知道順利的原因是,腰班卡隻駐紮了日軍一個中隊,是日軍第18師團第56聯隊第二大隊的小倉中隊。而另外一個殘缺不全的中隊前來增援腰班卡時,一路行色匆匆,沒想到進人了中國軍隊尖刀連的伏擊圈。

日軍一個中隊有多少人?不到200人。新22師有多少人? 12000人。12000人要攻打200人,那簡直和用八磅鐵錘砸蟑螂一樣簡單。

如此重要的隘口,孟關的西大門,日軍為什麽隻派一個中隊來防守?

因為日軍隻能派一個中隊來防守,他們抽調不出更多的兵力。

日軍兵力為什麽這麽少?因為他們分兵把守,兵力過於分散,這一路的關卡反而成為日軍背上的包袱。

中方的資料中,記載了一個很有趣的細節。

在攻打腰班卡的時候,中國軍隊有一個排長叫劉林,在發起衝鋒的時候,他躍人日軍機槍陣地,扭住日軍第三大隊代大隊長三浦君泰就摔跤。日軍身材矮,體質好,從小吃得好;駐印軍大多苦出身,從小吃不飽飯,也就是來到印度後才能吃飽吃好。所以盡管劉林個子高,但是一直無法摔倒這名日軍。後來,劉林心生一計,扭著扭著,就放開了日軍,連退數步,閃開距離。日酋左跳右晃,等著和劉林繼續摔跤。旁邊是劉林的傳令兵,他見狀,飛步上前,揮起緬刀,一下子就砍掉了三浦君泰的頭顱。三浦君泰再也跳不起來了。

這股日軍中,有第二大隊,還有第三大隊,說明這是一夥殘兵糾集起來的日軍。

攻占了腰班卡後,廖耀湘發表了公告,其中有這樣幾段話:

“大洛至孟關之敵,全部殲滅。遺屍查明達155具,內官長6人,傷倍之,並斃象9頭。當被圍時,敵自將重傷殺斃埋屍於丘,約200餘漏網,現竄匿山穀,彈糧皆絕,無法歸隊……現先頭已達孟關近郊,相距約兩英裏。正戰鬥中,指日可下。”

從這份戰報中,也可以看出,守衛腰班卡的日軍當不止一個中隊的200人,但是也不會很多。

從這份電報中也可以看出,新38師和新22師對日軍菊師團大本營的合圍,

已經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