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溝驚現屍體2

陳陽從抽屜裏取了煙,扔給滕鵬飛,道:“侯大利是山南政法刑偵係畢業,編製在支隊,抽調到105專案組。命案積案破了一堆後,專案組以後沒什麽事了,宮支準備把‘神探’放到一組。你是副大隊長,又是一組組長,鎮得住‘神探’。”

“‘神探’是刺頭?”滕鵬飛臉上有許多麻子,說話之時,似乎都在跟著抖動,很有特點。

陳陽搖了搖頭,道:“侯大利不是刺頭,隻是很獨特。第一個獨特,雖然侯大利是侯大利,侯國龍是侯國龍,兩者不能畫等號,可是,他畢竟是侯國龍的兒子,這一點無法抹殺,市裏主要領導都知道這事,所以我們要安排好。有件事情你不知道,侯大利出任105專案組副組長,關老大親自過問。第二個獨特,侯大利是田甜的未婚夫,田甜犧牲得很英勇,哎,很可惜。第三個獨特,侯大利之所以被稱為‘神探’,是因為確實有真才實學。他多次找到了二組和三組在辦案過程中出現的漏洞,黃衛也因此被調出刑警支隊。二組和三組找不到案件突破口時,他至少有三次在會上用非常肯定的語氣說出突破口。讓大家最不服氣也最服氣的是,他的觀點多次都被證實。劉局經常拿這事來敲打重案大隊,弄得大家很憋氣。”

聽到田甜的名字,滕鵬飛心裏緊了緊。他隨即翻了一個白眼,道:“我喜歡有性格的人,就把他放到一組。重案大隊不能一團和氣,得有些頭上長角、身上長刺的悍將,否則破不了大案。”

談完正事,陳陽轉了話題,道:“你今年三十一了吧?還沒有找對象?工作再忙,個人問題也得解決。”

滕鵬飛開玩笑道:“匈奴未滅,何以安家。”

陳陽道:“當哥的說句實話,我知道你放不下田甜。當年她很明確地拒絕了你,你們沒有緣分。”

滕鵬飛臉色平靜,道:“田甜是烈士,我們不要談她的私事。”

“滕麻子,你走兩年,其實有點吃虧。”陳陽望著昔日搭檔,欲言又止。

“老陽,別說這個,沒必要爭來爭去,該來的自然會來。”滕鵬飛雙手用力揉了揉臉頰,讓為數不少的麻子又皺成一堆。他知道陳陽說的是真話,若是自己這兩年不到省廳,黃衛調走之時,自己多半會接任重案大隊大隊長,如今也就是副支隊長兼任重案大隊大隊長了。他對此並不是太在意,自己比陳陽小十歲,也就三十剛出頭,還有大把機會。

想到這裏,他又道:“在這裏給陳大和宮支提點意見啊,我借調兩年,一組變成後娘養的,大案、重案都讓二組和三組搶走了。實話實說,一組都是業務拔尖的偵查員,整整兩年敲邊鼓。整整兩年啊,沒有拿到大案,配合采集生物檢材,參加抓捕,辦些不痛不癢的小案子,都是些啥玩意嘛,這個命案算是補償一組。”

“你別發牢騷,入室搶劫案是小案子嗎?這是江陽分局辦不了的大案。滕麻子別麻痹大意,吳煜案還沒有最後拿下,找不到三大件,搞不好要崩了你的牙齒。”

“我心中有數,肯定能找到三大件。就這事吧,那我回去了。”滕鵬飛對找到三大件的信心倒是很足,憑著他的經驗,拿到一塊高檔表,不賣出去,放在家裏就沒有任何價值。盜三大件之人應該有一定的反偵查經驗,這種人往往有前科,經不起**,遲早會落到網中。

他站起身,道:“一組晚上開會,分析案情。我把‘神探’刺頭叫過來一起開會。是騾子是馬,得拉出來遛一遛,沒有本事亂炸刺,老子要鎮壓。”

陳陽提醒道:“105專案組沒有撤,侯大利還是專案組副組長。”

滕鵬飛回頭咧嘴笑了笑,道:“既然要把這個刺頭放在一組,我才不管他是不是專案組副組長。”

陳陽又道:“侯大利是田甜的未婚夫,正準備領結婚證。田甜犧牲對他打擊挺大,你作為領導要懂得領導藝術。”

滕鵬飛道:“一組所有偵查員都曾經麵臨過險境,隻不過我們沒有犧牲而已。”

下午四點,探長張國強喜滋滋地來到滕鵬飛辦公室,把吳煜案的偵查卷宗放在桌上,寒暄道:“麻子,妥了。昨天分別帶李友青和肖霄辨認了現場,與現場勘查完全一致,凶手就是李友青。雖然情有可原,畢竟殺了人,理無可恕。可惜啊,一對年輕人就這樣毀掉了自己的前程。肖衛星這人真是悲慘,中年破產,負債累累,如今女兒也陷在人命案中。他這一輩子,怕是再無翻身之力了。”

滕鵬飛瞪著眼睛,道:“手機是吳煜聯係肖霄的工具,存在因果關係。老克探組要把精力轉到入室搶劫案,查找三大件的任務還是由你來完成,牢牢盯住銷售渠道,不要鬆勁。”

如果不是三大件丟失,吳煜案已經完美收官,張國強暗罵:“誰拿走了三大件,老子要打得他認不了祖宗!”

張國強離開後,滕鵬飛想了一會兒案子,又拉開抽屜,取出一個信封。信封裏有十幾張相片,那是五年前他偵辦一起殺人案時的合影。

滕鵬飛慢慢抽出相片,看到第一張相片時,表情黯淡起來。

此張相片是他和黃衛的合影。兩人已經熬了三個晚上,疲憊不堪,可是抓住殺人凶手的喜悅還是洋溢在臉上。黃衛犧牲時,他正在省廳專案組辦案的關鍵點上,無法回來,深為遺憾。

翻過這張相片,另一張相片是六個人的合影。朱林站在最中間,沒有笑容,冷著臉,其身邊是田甜。那時田甜的父親還沒有出事,田甜還是個挺喜歡笑的女孩,笑容如陽光般燦爛,與朱林的冷麵形成鮮明對比。

合影之時,滕鵬飛正和一個銀行女職員談戀愛,當時度過了甜蜜期,已經開始冷戰,不久就分手了。等滕鵬飛開始追求田甜時,田躍進被捕,田甜由陽光女孩變成了冰山美女。時機不對,滕鵬飛無功而返,隨即就被借調到了省廳辦專案。

滕鵬飛依次看完幾張相片,最後將信封丟進抽屜。然而,信封丟進抽屜,思緒卻無法關進抽屜。

“如果田躍進不出事,田甜還和以前一樣開朗,那我也許有機會。田甜和我結婚,就有可能生了小孩,就不會被調到打拐專案組。那麽,田甜還會活著。可惜,生活不能假設。侯大利這人還算硬氣,受到打擊還沒有垮掉。”想到這裏,滕鵬飛望了望窗外,目光如無線電波般穿行在空中,到達刑警老樓。

收回目光後,滕鵬飛撥打了105專案組的電話。他沒有用手機,而是用座機電話。

刑警老樓,侯大利正坐在電腦前寫杜強案的結案報告。按照朱林的要求,結案報告的重點是檢討最後階段的戰術失誤。侯大利回想在唐河的伏擊行動,發現有兩個明顯失誤:一是沒有檢查趕場車輛,杜強利用了這個漏洞,順利進入場鎮,潛伏在秦陽銀行唐河分理處旁邊;二是杜強曾經使用爆炸物炸死了黃大磊,在唐河的行動中,沒有針對爆炸物品的預案,若不是旺財恰好是治安犬,熟悉炸藥,後果不堪設想。

侯大利冷靜下來,細想當時犯的戰術錯誤,暗自後怕。在整個行動中,爆炸有可能造成死亡,最後的槍戰也可能造成傷亡,比起鐵坪鎮打拐案的解救現場,他的指揮有更多破綻,隻不過運氣好,才沒有民警犧牲。在檢討唐河伏擊戰時,他反複分析了打拐現場的警力配備。田甜和唐有德受到了照顧,被放在最安全的地方,誰都沒有料到人販子會從地道逃跑,地道口又恰好在田甜和唐有德身邊。這是意外,與指揮員沒有關係。如果打拐解救現場由自己指揮,大體上也是如此安排力量。

總結唐河之戰時,侯大利又想起了田甜。每次想起田甜,如有一個電鑽在心髒裏旋轉,疼痛難以言說。田甜犧牲後,很長一段時間他不願意承認這個現實,通過辦案來自我麻痹。如今抓住了杜強,案件告一段落,他處於相對清閑期,無法借案件逃避,內心時常波浪滔天。

桌上座機響起,傳來滕鵬飛的聲音:“晚上七點,到重案一組開會。”

這一個電話將侯大利從痛苦的旋渦中拉了出來。他目前仍然是105專案組副組長,有足夠強大的理由和足夠多的借口拒絕滕鵬飛,可是,他沒有拒絕。

通話結束後,侯大利悶坐了幾分鍾,這才下樓來到朱林辦公室,談了滕鵬飛打電話的事。

朱林略為不快,道:“滕鵬飛直接給你打電話,不是通知專案組?”

侯大利道:“滕大隊直接叫我參會。”

“105專案組是市局專案組,不是刑警支隊專案組。”朱林再次強調這一觀點後,見侯大利神情鬱鬱,又道,“我們和重案一組是戰友關係,滕鵬飛也曾經是我的部下。雖然這樣做不夠規範,你還是去吧。依照案案相靠原則,專案組本來就應該參加。”

朱林最了解自己這個徒弟,要治好內傷,最好的方法就是上案子。盡管他不滿滕鵬飛不規範的通知方式,但還是同意侯大利到重案大隊開會。

晚上六點五十五分,侯大利提前五分鍾來到重案大隊。走到小會議室門口,聽到裏麵傳來交談聲,他用手指推了推嘴角,讓嘴角線條不再耷拉著,這樣表情相對柔和一些。

小會議室裏坐了十幾個人,七八個人都在抽煙,弄得滿屋煙氣。刑警小範圍開會,大多如此,大家也見怪不怪。侯大利出現在會議室,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道道目光穿過煙霧,聚焦在“神探”身上。

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站在白板前,揮動簽字筆,道:“別愣著,你的關係到了一組,不是客人,自己找位置坐。”

滕鵬飛從省廳專案組回歸時,侯大利正好帶著一組人在唐河埋伏,等待杜強落網。案子辦完後,他還沒有與滕鵬飛碰過麵。眼前這個臉上有麻子的大漢自然就是傳說中的“滕麻子”滕鵬飛。此人氣場十足,一隻手叉著腰,另一隻手在白板上畫圖。

畫完圖,滕鵬飛放下大號簽字筆,道:“侯大利是哪一年到的支隊?”

侯大利道:“我畢業前在二中隊實習。2008年到支隊二大隊做資料員,去年調到一大隊,大部分時間在105專案組工作。”

滕鵬飛道:“兩年刑警,那還是新兵蛋子嘛。你以後跟著杜峰,多學習,不懂就問。”

滕鵬飛離開江州這兩年,恰好是侯大利獲得“神探”之名的兩年。如今侯大利是105專案組副組長,而組長是劉戰剛,常務副組長是老支隊朱林。專案組副組長雖然是沒有編製的職務,但是在整個刑警支隊都有地位,沒有人認為侯大利是剛入職的菜鳥刑警。眾刑警聽到滕鵬飛這個安排,神情都很古怪。在他們的潛意識裏,如果侯大利真要回到一組,至少應該擔任探長,能夠獨立辦案。

杜峰暗自吐槽:“侯大利真到了我們探組,每次辦案都有個‘神探’盯著,太他娘的不自在。滕鵬飛沒有被‘神探’?過,胡亂安排。”

重案大隊共有偵查員四十八人,原來下設八個探組和一個機動探組。宮建民擔任支隊長以後,依據省廳優化刑偵隊伍建設的要求,拆分了大機動探組,設了九個探組,保留了一個小機動探組,另外則是大隊領導、辦公室工作人員。

一個探組四個人,是最基礎的作戰單元。這一次改革其實並不徹底,探長隻能算是內部職務,市人事局並不承認此編製。探長雖然沒有正式級別,但是掌管案件偵查權,能夠把握案件進度,做出偵查結論,位置很重要,相當於步兵班在陸軍中的作用。如今,能力出眾的侯大利成為杜峰探組的組員,給了杜峰相當大的壓力。

重案一組在討論入室搶劫案,侯大利是第一次參加此案的工作會,便認真聽討論,沒有發言。

散會後,侯大利來到滕鵬飛辦公室。滕鵬飛有獨立辦公室,而且是套間,一個小會議室套著一個辦公室,在小會議室的門上掛著會議室的牌子。

滕鵬飛開門見山地道:“你的關係要由二大隊轉到一大隊,馬大姐已經辦好了。”

刑警支隊內部調整,就是領導一句話的事。侯大利愣了愣,感到突然,卻也沒有太多意外。

滕鵬飛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吳煜案卷宗,道:“這是吳煜案的卷宗,張國強探組辦的案子。按照一組的規則,案子辦結以後還要進行內審。內審是組內審查、把關、挑毛病,免得出錯。重案一組移送起訴的案件質量都很高,這是檢察院公認的。大家都有案子,一組就你算是閑人,給你三天時間,認真看一看卷宗,找漏洞,然後簽字。如果能找出漏洞,那會受表揚;如果有漏洞沒有找出來,案件出了問題,主辦人要承擔責任,你這個審核人也得說個一二三。吳煜案相對簡單,你就從簡單的案子學起。”

“我會認真挑毛病。”侯大利拿起卷宗,準備離開。

滕鵬飛道:“你到哪裏去?”

侯大利道:“回刑警老樓。”

“這是一組正在辦的案件,注意保密。你在306室有一間辦公室,就在辦公室看完,把卷宗鎖到鐵皮櫃裏,不準帶離。你到大隊辦公室找馬大姐,拿鐵皮櫃鑰匙,辦理飯卡、門禁。重案大隊一組專辦重案、大案、難案,必須有鐵的紀律。你拿到卷宗,還得和張國強辦交接手續,否則丟掉裏麵的材料,誰都說不清楚。”

滕鵬飛丟過來一把鑰匙,鑰匙落在桌上,響聲清脆。

侯大利慢條斯理地道:“看卷宗時我在一組,平時我按照市局文件要求得回刑警老樓。”

滕鵬飛撇了撇嘴,道:“專案組沒有案子,遲早要撤。”

“專案組撤了,我就回來。”侯大利發自內心不怵滕鵬飛。他從小到大見過不少大人物,而且這兩年的刑偵實踐讓其自信心大增,不會輕易被威壓。

滕鵬飛將案卷交給侯大利,是有心試試這個“神探”的斤兩。此案現在仍有一個缺口——沒有找到手機、手表和錢包的下落,但是,這個缺口在偵查卷宗裏沒有出現。如果侯大利看完卷宗,沒有發現這一點,那麽這個“神探”就有水分。

複勘吳煜案現場

上班以後,侯大利先到刑警老樓,向朱林報告了昨天晚上開會的情況以及滕麻子的安排,然後再到刑警新樓大隊辦公室內勤處取了鐵皮櫃鑰匙。

刑警新樓辦公室的麵積比較大,一個房間能容納六個民警辦公。在重案大隊,一個探組四個人,正好可以在一個房間辦公。306室是杜峰探組,307室是江克揚探組,305室是張國強探組。

306室房門虛掩,屋內有談話聲。侯大利推門而入,屋內談話聲立刻戛然而止。杜峰等人瞧向侯大利,神情古怪。這兩年來,侯大利為一組提供了無數談資,最初多是對其嘲諷,後來演變成不滿,到現在多了幾分讚賞,田甜犧牲後又對其多了幾分同情。不管處於什麽情緒,侯大利始終是局外人,是談資。如今“談資”出現在辦公室內,讓室內人都覺得往日一片和諧的辦公室來了一個異類。

幾個人大眼瞪小眼,過了十幾秒,探長杜峰最先回過神,指了指門邊桌子,道:“這是你的辦公桌,4號鐵皮櫃。”

侯大利要到張國強辦公室取卷宗,剛離開306室,原本安靜的房間頓時如群蜂起飛一般,響起了又快又急的談話聲。

胡誌剛道:“侯大利進來,我怎麽覺得這麽別扭?以前我們哥兒幾個隨便談案子,‘神探’來了,很多話是不是要想好了再說?”

杜峰道:“侯大利和樊傻兒能玩在一起,與李大嘴關係也好,不是怪人,我們以前是把他當成對立麵了,劉局又把他當成那條鯰魚。”

高連道:“你別看滕麻子對他很挑剔,其實挺看重他。內審都是探長牽頭做的事,老杜,你的位置危險了。”

杜峰嗤笑道:“我給你們講個故事。有一個農民幻想自己當了皇帝,就在田的東邊放一塊餅,西邊也放一塊餅,他走到東邊可以吃一口,走到西邊也可以吃一口。你就和那個農民差不多,侯大利是什麽家世,有必要來爭探長的位置?我和丁浩聊過,侯大利是一個比較純粹的人,就是想要破案。我們也得好好幹,不要讓新人把我們這批老家夥瞧扁了。”

侯大利取了卷宗後,回到306室,專心看卷宗。

從張國強的介紹來看,此案案情簡單:吳煜的父親是黑惡分子吳開軍,雖然吳開軍死了,夜總會關門,但是吳家家底還很厚,吳煜作為花花公子,年齡不大,劣跡不少。此次他糾纏了一個曾經在夜總會當過公主的女大學生肖霄,被肖霄的男朋友李友青刺死。李友青和肖霄對此事供認不諱。

侯大利將訴訟卷放在一邊,著重看偵查工作卷。抓獲了杜強以後,侯大利原本以為吳開軍案和黃大磊案便徹底翻篇,秦力兄弟、黃大磊四個血兄弟的事便正式成為往事,短時間之內不會再和他們有關聯。誰知吳開軍的兒子被殺害,他又以新的方式與剛剛完結的案子發生了聯係。

杜峰、蔣超、胡誌剛和高連圍在白板前,熱烈討論入室搶劫案。

時間過得很快,十一點的時候,侯大利起身,把卷宗鎖進了鐵皮櫃,對杜峰道:“我去勝利橋看現場。”

杜峰道:“你才到一組,負責內審的第一個案子一般不會太複雜。吳煜案很清楚,用不著複勘。”

重案一組,滕鵬飛有些咄咄逼人,鋒芒畢露。探長杜峰則相對溫和,說話辦事極有條理。侯大利對杜峰印象挺好,道:“我不是複勘,到現場走一走,找找感覺,這樣才能和卷宗裏的材料對得上。”

侯大利離開辦公室後,幾名偵查員又議論起來。

胡誌剛笑道:“侯大利坐在辦公室看卷宗的時候,我一直在想這兩年開案情分析會的場景,他是毒舌,我現在有些替張國強擔心了。”

“這就是一個簡單案子,證據鏈紮實,侯大利就算是‘神探’,也挑不出毛病。”高連不是案件經辦人,不掌握細節,隻是聽到嚴峰談起過此案,覺得沒有太大問題。

案發地點還拉著警戒線,無人值守。侯大利站在勝利橋下,現實的景色和卷宗中的相片如受到旋渦吸引,不斷湧入腦海中,連接成一段連續的清晰影像,根據卷宗的材料逐一顯示。

背景:勝利橋南側山坡上是江州技術學院,開設有播音主持等專業。被吳煜糾纏的女子肖霄是播音主持專業的學生,在隆興夜總會裏當過包間服務員。據肖霄說,吳煜曾經給肖霄下過迷藥“任我行”,拍了肖霄大量裸照。肖霄多次向吳煜討要視頻和相片,每次討要時,吳煜總答應再做一次便交還裸照,結果不僅沒有拿到裸照,還被多拍了數次。

現場1:李友青帶了匕首,準備再進行一次努力,要回女友裸照。肖霄把吳煜從校門帶到勝利橋南側的桃樹林,守在那裏的李友青和吳煜扭打起來,從桃樹林來到勝利橋下,李友青被吳煜打倒在地,並且被卡住脖子,這才抽出刀,接連捅了吳煜幾下。吳煜受傷倒地,李友青和肖霄嚇得趕緊離開。在離開時,李友青隨手將刀丟在了樹林。

現場2:吳煜倒下的地方距離公路和小道交叉口有七八米,據現場分析,吳煜中刀倒地後,沒有立刻死亡,又爬了起來,朝前走了幾米,坐在公路邊,終於體力不支,摔進水溝,這才死亡。地麵的血跡、在公路南側樹林中找到的匕首、匕首上的指紋、吳煜指甲縫裏李友青的皮膚,還有屍檢報告、李友青和肖霄的供述,形成了比較完整的證據鏈條。

侯大利在吳煜屍體被發現的地方站了一會兒,又跨過水溝,來到公路前往江州技術學院的小道。小道是一條天然的通行道,沒有鋪水泥或安裝石板,是技術學院學生從校區到公路的一條近道,原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沿著小道往上行,穿過大片桃樹林和一小片李樹林,走了十來分鍾,便來到江州技術學院。

侯大利腦中浮現出偵查卷宗的詳細內容,慢慢有了些疑問。

比如,手機、錢包沒有出現在卷宗中,這是一個漏洞。

另外,李友青在供述中自稱迎麵捅了對方兩刀,在偵查員核實準確數字時,他改口說是捅了三刀,具體部位則記不清楚。肖霄在供述時直接用了一個數字——捅了三刀,很肯定。但是,屍體有四個刀傷,腹部有三個傷口,致命一刀在胸部。兩人記憶中都沒有出現“第四刀”,這就有可能存在疑問,需要核實。

侯大利站在公路邊想了一會兒,彎下腰,模仿李友青當時的身體位置,摸了支簽字筆,對著上方揮動三次手臂。站直以後,他對著空氣捅出了第四刀。如果尋找“第四刀”是雞蛋裏挑骨頭的話,演練過後,他還真發現有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為了驗證心中那一絲不對勁,侯大利開車到了刑警新樓法醫室。

走到法醫室時,第一次與田甜見麵時的場景撲麵而來。當時田甜神情冷冷的,答話極為簡短,給侯大利留下深刻印象,多次吐槽田甜態度惡劣,這也是兩人之間常常回憶的場景。他在當時絕對沒有想到,冰美人會成為自己的親密愛人,更不會想到她會毫無征兆地意外犧牲。

除了第一次見麵的場景,侯大利還牢牢記得最後一次在法醫室與田甜相見的場景。田甜接到電話後,站在法醫室門口,雙手插在白大褂裏。見麵之後,她為自己理了衣領,還埋怨道:“挺貴的襯衣,你居然穿出了地攤貨的感覺,真服了你。”他開玩笑道:“我們天天走現場,沒有辦法穿出宴會廳的感覺。而且我在衣櫃裏挑來挑去,就沒有便宜的衣服。”田甜丟過來一個白眼,道:“下次我真買一些地攤貨回來,看你穿不穿。”

往日的生活細節深藏在田甜存在過的地方,隨時可能出現。侯大利在法醫室門口站了兩三分鍾,這才推門而入,與法醫丁勇打了招呼,走進李主任辦公室。

作為田甜的未婚夫,侯大利和法醫室以及二大隊的同誌們關係都還不錯。而且,侯大利在現場勘查上很有一套,多次參加現場勘查。現場勘查技術人員和法醫往往成對出現,李主任也就將侯大利視為自家人。如今田甜犧牲,李主任見到侯大利時感情頗為複雜,泡了杯茶端至其麵前。

兩人麵對麵而坐,腦中在此刻都想起了田甜,可是誰都不想說出這個名字。

侯大利主動打破沉默,道:“我負責內審吳煜案。有一個疑問,吳煜屍體有四處刀傷,李友青拿刀捅了人,肖霄旁觀。審訊時,李友青本人說是捅了三刀,旁觀者肖霄也認為捅了三刀。兩人沒有否認殺人的事實,沒有必要在細節上作假,更不會在這個細節上串供。我們可以認定他們沒有撒謊,為什麽兩人的供述和屍體上的痕跡有差異?”

李主任道:“我沒有參加屍檢,真不了解情況。在慌亂中,記憶有可能會出現混亂。”

侯大利道:“雖然他們在事發時沒有刻意去記捅了幾刀,但是潛意識會記得捅了幾刀。我們不能用意識控製非自主神經,潛意識可以在不知不覺中控製成千上萬的非自主神經,比如受到驚嚇時會心跳加快、血壓升高,這就不是我們意識能控製的。我認為他們兩人的供述其實就是潛意識透露出來的真相,李友青有可能沒有捅第四刀。”

李主任沒有接受這個解釋,道:“你這個說法太主觀,而且顛覆了整個案件。對,就是顛覆。我不能下判斷,是丁勇做的屍檢,我叫他進來。”

丁勇進屋後,李主任問道:“吳煜案是你做的屍檢,你發現傷口有異常嗎?”

丁勇有點蒙,道:“沒有發現異常。”

侯大利道:“滕大隊隻給了兩天複查時間,兩天以後,便要按流程移送起訴。我想到殯儀館看看屍體。”

勝利橋遇害者的解剖工作是由丁勇獨立完成的,也是其借調到市局做的第一例解剖,結果滕鵬飛、侯大利等人都要求查看屍體,這讓他非常尷尬和鬱悶,心道:“刑警支隊個個眼光刁得很,若是在縣裏,我就是權威。”盡管肚子裏有意見,他還是客氣地道:“那我們什麽時候去?”

李主任不太信任丁勇的技術,道:“一起到殯儀館,我也看一看傷口。”

在李主任辦公室的書架旁,侯大利在放盆景的木架子上意外地看到一個骷髏模型,上前摸了摸,道:“這是田甜以前擺在辦公桌上的。”

李主任道:“我知道,特意弄了個木架子擺放,留個念想。”

李主任是典型的理工男,平時一本正經,有事談事,很冷硬,侯大利完全沒有料到李主任內心如此柔軟,會特意留下田甜桌上的擺件。他被這句話弄得眼淚差點掉出來,忙仰頭看了看天花板,將眼淚逼了回去。

來到殯儀館,丁勇從一排箱子中拉出停屍櫃。

吳煜的臉色和牆壁一樣白,五官稍有些扭曲,再也沒有生前的瀟灑勁兒。為了查明死亡原因,丁勇采用了直線切法解剖屍體,從頸部一直劃開到恥骨聯合,打開胸腹腔。

傷口縫合得還算規整,侯大利誇了一句:“丁勇挺細心啊,縫合得挺好。”

“不管屍體主人以前做過什麽,人死萬事休,他這麽年輕,我盡量讓他接近生前的狀態。”丁勇朝屍體左手手腕看了一眼,隨即望向一邊,暗自腹誹道,“縫合得再好,你們翻來覆去地看,弄得我這個主刀人心髒病都要犯了。”

冷凍以後,屍體上的傷痕看得更加清楚,腹部有三處刀傷,胸部有一處刀傷。

偵查員和犯罪分子是貓和老鼠,雖然是對立的兩方,在行為上卻都有路徑依賴。犯罪分子多是業餘的,路徑依賴不太明顯,隻有慣犯才會形成明顯的路徑依賴,其行為習慣往往會成為警方串並案的線索。刑警是職業辦案,每個刑警都會遇到很多案件,更容易形成自己的習慣性思維。比如夫妻一方死亡,警官會條件反射地懷疑另一方,原因是存在大量家庭內部矛盾引發的凶殺案。習慣性思維是雙刃劍,多數時間有利於辦案,少數時間會陷入誤區。

“左胸這個傷口是致命傷?”侯大利從偵辦蔣昌盛案件開始,習慣從屍體上觀察蛛絲馬跡,屢有斬獲。他立刻把視線聚集到屍體的傷口上。

丁勇道:“左胸這一刀捅斷了左肺動脈,神仙才救得了。”

侯大利道:“腹部的三刀還不至於致命,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

丁勇道:“從腹部中刀的部位來看,中刀後,如果立刻到醫院搶救,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侯大利腦中浮現出現場血跡分布位置圖,道:“左胸中刀,還有體力走動嗎?”

丁勇道:“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有的人能走,有的人不能走。”

侯大利腦中出現凶案發生時的影像:吳煜中刀後先是倒地,形成小塊血泊,然後站起來,血滴顯示他朝東城方向走了幾米,終究體力不支,坐在公路路沿上,出現麵積較大的血泊,血泊形狀顯示出吳煜曾倒臥於此,且有移動,然後翻倒進水溝,死亡。

他隨即將思路拉回到現實,拿出放大鏡,細查吳煜傷口。

李主任道:“有什麽發現?”

侯大利擺了擺手,沒有抬頭。

嫌疑人的口供

丁勇不知道眼前的“神探”在看什麽,慢慢緊張起來,身體不安地扭來扭去。十多分鍾後,侯大利終於抬起頭,指著屍體上的傷口道:“腹部三個傷口形狀差不多,傷口與脊柱呈二十度左右的銳角,銳角開口向下,刀傷上寬下窄,李友青應該是右手握單刃刀,從下往上,捅在吳煜腹部,連續三刀,位置接近,說明出刀非常快,吳煜來不及躲閃。胸口這一刀的形狀與前麵三刀明顯不一樣,傷口與脊柱有大約四十度的銳角,銳角開口向上,傷口右寬左窄,這說明捅這一刀時,吳煜和李友青的身體位置發生了明顯變化。”

李主任插話道:“這是同一把刀形成的傷口,從皮瓣上的創傷特征可以得出這個結論。前三刀應該在前,吳煜受傷以後,體力不支,有可能跌跌撞撞,身體重心降低,李友青順勢刺出了致命一刀。”

丁勇趕緊道:“我也是這麽想的。”

“這種說法有道理,能夠成立。”侯大利目光下滑,注意到吳煜左手腕的痕跡,緊鎖眉頭,道,“手腕有明顯表痕,這是什麽原因?吳煜不會戴太差的表,質量上乘的手表不會明顯擠壓腕部皮膚。”

丁勇原本不想提及此節,到了此時,便準備將滕鵬飛的觀點拋出來。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李主任道:“如果死亡之後立刻就拿走手表,皮膚彈性還沒有消失,不會有這種痕跡。形成屍僵後,再拿走手表,才有可能有如此明顯的表痕,說明不是死亡當時取走的手表。”

李主任又指著屍體脖子右邊的痕跡,道:“這個痕跡是單手扼脖子形成的虎口扼痕。頸部是法醫學屍體解剖的重點部位,丁勇,屍檢報告中為什麽沒有頸部傷痕?”

丁勇內心深處很是崩潰,心道:“分明是很簡單的一次解剖,怎麽這麽多人來挑剔?借調人員真沒人權。”他解釋道:“死者和凶手一直在扭打,這應該是扭打過程中形成的痕跡。”

李主任下意識皺眉,又問道:“凶手多高?”

侯大利道:“一米七五,比較單薄。”

“吳煜至少一米八二。”李主任看了看侯大利,道,“就是我們兩人的身高差距。吳煜強壯,凶手單薄,也和我們兩人差不多。我來卡卡你的脖子。”

李主任單手扼住侯大利的脖子,剛剛用力,就被侯大利輕易擺脫。試了兩三次後,李主任得出結論:“要形成這種虎口扼痕,得用力氣。隻能是吳煜被捅了三刀,流血不止,喪失體力以後,李友青才能做到。”

查看了屍體,聽了李主任解釋,侯大利心中有了明確想法:錢包和手機等問題要抽調力量偵查,否則案件會有重大缺陷;至於胸口那一刀與腹部三刀存在差異的原因,必須先做偵查實驗,再提審李友青和肖霄,根據情況再做結論。

從殯儀館出來,李主任和丁勇回了刑警新樓,侯大利順道去看望受傷的樊勇。

樊勇已經從江州市第一人民醫院出來,在家裏養傷。他從醫院回到家裏,天天看電視、睡覺,百無聊賴,見到侯大利,很是高興,推出一塊白板,寫道:“歡迎。”

侯大利問道:“恢複得怎麽樣?”

從廚房走出來一個胖胖的婦女,招呼道:“小侯,快坐。”她削了蘋果,又道,“你對象怎麽沒來?小田可俊了,你這個大老爺們可要好好對別人。”

田甜犧牲之事,樊勇不敢給老太太提起,否則老太太會擔驚受怕。他連忙敲了敲白板,在白板上寫道:“泡杯茶。”

在樊勇媽媽泡茶之時,侯大利道:“老太太見過田甜嗎?我怎麽沒有印象?”

“在刑警老樓見過。我媽見到田甜,還一個勁問我田甜有沒有對象。我媽見到女孩子就恨不得讓我娶回家裏。”樊勇飛快寫了一長串,又加了一句,“我真沒有想到田甜會出事。”

侯大利強忍痛苦,裝作沒事人一般,道:“誰都不是神仙,能把現場所有細節都算清楚。你臉上中這一槍,其實也相當凶險。為了這一槍,我還寫了檢查,查找組織指揮上的問題,現在還沒有交差。我當時確實存在失誤,隻想著守株待兔,沒有主動檢查車輛。杜強使用過一次炸彈,但是在我們的預案中沒有專門應對炸彈的對策。若不是恰好帶著旺財,那就不是炸傷,而是犧牲了。”

談起唐河之戰,氣氛凝重起來。

樊勇寫道:“任何行動,不管多麽完美,都可能失敗。我們上一次伏擊高平順,各方麵都考慮得很周全,若不是遇到那個管理員,高平順肯定會被活捉,後麵的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

樊勇母親最不喜歡“聽”兒子談工作上的事,泡好茶,出去找老姐妹玩耍。

聊了一會兒,侯大利便起身告辭。他接到江州大酒店顧英的電話,得知半邊豬肉已經送到了刑警老樓,便通知李主任,請他過來一起做偵查實驗。

走進大門,侯大利看到院中有一個木架子,掛著半邊豬肉,旁邊還有幾把單刃刀。

朱林誇道:“顧英做事細心,你提了一個要求,她卻能夠超水平發揮,應該提拔成總經理了。”

侯大利道:“顧英搞企業的能力一般,但為人可靠。”

朱林道:“顧英能力豈止一般,而是聰明得很。她把組座服務好,地位就穩如泰山。”

李法醫和丁勇到來後,侯大利調整了半邊豬的高度,讓豬頭比自己高十厘米左右。他右手握刀,從下往上,朝半邊豬的腹部捅了三刀。這三刀的傷口形狀與吳煜腹部傷口形狀非常接近。從第四刀的痕跡來看,犯罪嫌疑人和吳煜的身體都發生了明顯移動。

李法醫拿著吳煜屍體相片,對比傷口痕跡,道:“第四刀,你得從上往下,從右往左。”

侯大利沒有改變握刀方式,用最順手的方式對準胸口捅了過去。用這種方式形成的傷口,其形狀與相片上的傷口形狀明顯不一致。

李法醫道:“前三刀,手握刀柄,刀尖在大拇指方向,這樣最順。第四刀,你改一下握刀方式,手握刀柄,刀尖在小拇指方向,試一試。”

經過反複試驗,隻有一種姿勢能夠完美模仿吳煜脖子處的傷痕和胸口的刀傷痕跡——豬肉片放在地上,侯大利左手扼住豬脖子,采取第二種握刀方式,刺在其胸口。

丁勇作為解剖者,親自參與了兩組試驗。試驗之後,他知道自己存在失誤,臉色不太自然。

做過偵查實驗以後,第四刀確實與前三刀有很大區別,侯大利心中有了底氣。半邊豬在被戳了無數刀,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後,被送到常來餐廳,準備變成美味佳肴。朱林道:“大利,還有些時間吃午飯,我如今也天天堅持健身,你也來擼擼鐵。”侯大利來到運動室的沙袋前,打了兩拳,再來了一個鞭腿。

沙袋在空中輕微晃動,仿佛成為催眠的觸發點,侯大利的時間開關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突然開啟,時光飛速後退,回到了他和田甜前往山南師範大學前夕。當時,為了應對有可能遇到的危險場麵,他在運動室裏教田甜練習保命的雙峰貫耳和踢襠砍脖。田甜身穿新式緊身運動服,雙腿修長,身材非常漂亮,體香在空中若隱若現。刹那間,永失我愛的悲傷不可抑製地湧上心頭,侯大利情緒失控,對準沙袋不斷使出雙峰貫耳和踢襠砍脖的招術。

朱林最初還以為侯大利在苦練絕招,等到沙袋上有點點血跡時,才發覺不對勁,道:“大利,怎麽了?”

在洗澡時,熱水不斷衝刷著眼淚,良久,侯大利才從浴室出來,回到寢室,在手掌上纏了紗布。吃午飯時,朱林問道:“手怎麽了?”侯大利非常平靜,道:“摔了一跤,擦破了皮。”朱林想起血跡斑斑的沙袋,暗自歎息一聲。

吃過午飯,侯大利回到刑警新樓,找到滕鵬飛,要求提審李友青和肖霄。

滕鵬飛道:“你要提審,應該有所針對,發現了什麽疑點?”

侯大利道:“我查看了卷宗,沒有發現手機和手表。吳煜周五晚上來學校門口等女生,手機必不可少。我、丁勇和李主任到殯儀館看了屍體,手腕上的表帶痕跡顯示手表應該是屍僵後才取下的。這就意味著有人在清潔工之前就接觸過屍體,拿走了手表以及手機。張國強應該趕緊調查手機和手表。”

手表和手機正是滕鵬飛留下的破綻,如今破綻被侯大利第一時間看破,與自己的判斷非常接近,雖然沒有判斷出是有前科人員所為,也非常不錯了。滕鵬飛暗自讚了一聲,卻沒有輕易表露,道:“還有什麽問題?”

侯大利道:“我對刀傷有些疑問,死者胸口的致命傷與腹部另外三處刀傷的角度不一致,脖子上還有單手虎口扼痕,這是非典型扼痕,是體力相差較大時形成的傷痕。我要提審李友青和肖霄,核實這些情況。”

這是滕鵬飛沒有注意到的新問題,他原本用很舒適的姿勢靠在椅子上,聞言挺直了腰,道:“有什麽不一樣?你把卷宗拿來,我看看相片。”

侯大利具有出色的記憶能力,一雙眼睛如攝像機一般,能快速而敏銳地捕捉每一個細節,而且能在腦海中長期存放,隨時複查。滕鵬飛沒有這個本事,能記得住關鍵環節,卻無法在腦海中完全複原現場,必須依靠卷宗。

看罷屍檢報告,滕鵬飛靠在椅子上,默想細節:第一,丟失的手表、手機和錢包肯定不是被李友青和肖霄拿走的,他們當時驚慌失措,隻想跑路,不可能在清晨又來取這三大件,更有可能是路人貪財,取走了這幾件值錢的東西。第二,受害人身上留下的傷痕是同一把刀形成的,刀上隻有李友青的指紋。李友青和肖霄的口供吻合。吳煜指甲裏的皮肉DNA與李友青DNA比對成功,李友青臉上有抓痕。第三,在吳煜家中找到了裸照和視頻,證明了李友青殺人的動機。第四,肖霄同學表示曾看到肖霄和吳煜走進小道。”

回顧所有細節以後,滕鵬飛道:“我來回答你的問題。第一個問題,張國強正在從銷售渠道查找手機、手表和錢包,四大隊和派出所全力配合,技偵也在監控吳煜手機。從曆史經驗來看,鎖定銷售渠道應該能找到手機。第二個問題,兩人扭打在一起,身體位置不斷發生變化,脖子出現傷痕以及刀傷形狀略有不同也很正常,重點是同一把刀形成的刀傷。至於單手虎口扼痕形成的原因,也能解釋——吳煜中了三刀,體力下降,李友青有能力用單手扼住他的脖子。”

滕鵬飛點了點頭,道:“凡有疑問,必須查證。我和你一起到看守所,你訊問,我就帶個耳朵。”